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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慎藥

老年偶患微疾,加意調停飲食,就食物中之當病者食之;食亦宜少,使腹常空虛,則絡脈易於轉運,元氣漸復,微邪自退,乃第一要訣。

藥不當病,服之每未見害,所以言醫易,而醫者日益多。殊不知既不當病,便隱然受其累,病家不覺,醫者亦不自省。愚謂微病自可勿藥有喜,重病則寒涼攻補,又不敢輕試。諺云:不服藥為中醫。於老年尤當。

病有必欲服藥者,和平之品甚多,盡可施治。俗見以為氣血衰弱,攻與補皆必用人參。愚謂人參不過藥中一味耳,非得之則生,弗得則死者;且未必全利而無害,故可已即已。苟審病確切,必不可已,寧謂人毿必戒用哉?

凡病必先自己體察,因其所現之證,原其致病之由。自頂至踵,寒熱痛癢何如,自朝至暮,起居食息何如,則病情已得,施治亦易。至切脈又後一層事,所以醫者在乎問之詳,更在病者告之周也。

方藥之書,多可充棟,大抵各有所偏,無不自以為是。竊考方書最者,莫如《內經》,其中所載方藥,本屬無多,如不寐用半夏秫米湯,鼓脹用雞矢醴,試之竟無效,他書可知。總之同一藥,而地之所產各殊;同一病而人之稟氣又異;更有同一人、同一病、同一藥,而前後施治,有效有不效。乃欲於揣摹仿佛中求其必當,良非易事,方藥之所以難於輕信也。

《本草》所載藥品,每曰“服之延年”、“服之長生”,不過極言其效而已,以身一試可乎?雖扶衰補弱,固藥之能事,故有謂“治已病,不若治未病。”愚謂以方藥治未病,不若以起居飲食調攝於未病。

凡感風感寒暑,當時非必遽[jù急,倉猝]病。《內經》所謂“邪之中人也,不知於其身。”然身之受風受寒暑,未有不自知。病雖未現,即衣暖飲熱,令有微汗,邪亦可從汗解。《道德經》曰:“夫惟病病,是以不病。”

病中食粥,宜淡食,清火利水,能使五藏安和,確有明驗,患泄瀉者尤驗,《內經》曰:“胃陽弱而百病生,脾陰足而萬邪息。”脾胃乃後天之本,老年更以調脾胃為切要。

人乳汁,方家謂之“白硃砂”,又曰“仙人酒”。服食法:以瓷碗浸滾水內,候熱,擠乳入碗,一吸盡之,勿少冷;又法:以銀鍋入乳,烘乾成粉,和以人參末,丸如棗核大,腹空時噙[qín含在裡面]化兩三丸。老人調養之品,無以過此,此則全利而無害,然非大有力者不能辦。

程子曰:“我嘗夏葛而冬裘,飢食而渴飲,節嗜欲、定心氣,如斯而已矣!”蓋謂養生卻病,不待他求。然定心氣,實是最難事,亦是至要事。東坡詩云:“安心是藥更無方。”

術家有延年丹藥之方,最易惑人,服之不但無驗,必得暴疾。其藥大抵鍛鍊金石,故峻歷彌甚。《列子》曰:“稟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藥石其如汝乎?”或有以長生之說問程子,程子曰:“譬如一爐火,置之風中則易過,置之密室則難過。”故知人但可以久生,而不能長生。老年人惟當謹守燼餘,勿置之風中可耳。

筆墨揮灑,最是樂事,素善書畫者興到時,不妨偶一為之。書必草書,畫必蘭竹,乃能縱橫任意,發抒性靈,而無拘束之嫌。飽食後不可捉筆,俯首倚案,有礙胃氣。若因應酬促逼,轉成魔障。

棋可遣閒,易動心火;琴能養性,嫌磨指甲。素即擅長,不必自為之。幽窗邃[suì深遠]室,觀奕聽琴,亦足以消永晝。

能詩者偶爾得句,伸紙而書,與一二老友共賞之,不計工拙,自適其興可也。若拈題或和韻,未免一番著意。至於題照,及壽言挽章,概難徇情。

法書名畫,古人手跡所存,即古人精神所寄。窗明几淨,展玩一過,不啻晤對古人;諦審其佳妙,到心領神會處,盡有默然自得之趣味在。

院中植花木數十本,不求名種異卉,四時不絕便佳。呼童灌溉,可為日課。玩其生意,伺其開落,悅目賞心,無過於是。

鶴,野鳥也,性卻閒靜,園圃寬闊之所,即可畜。去來飲啄,任其自如,對之可使躁氣頓蠲。若籠畫眉、架鸚鵡,不特近俗,並煩調護,豈非轉多一累。階前大缸貯水,養金魚數尾,浮沉鏇繞於中,非必池沼,然後可觀。 佇時觀魚之樂,即樂魚之樂,既足怡情,兼堪清目。

拂塵滌硯,焚香烹茶,插瓶花,上簾鉤,事事不妨身親之。使時有小勞,盤骸血脈,乃不凝滯。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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