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誌二
宣州寧國縣多積首蛇,其長盈尺,黑鱗白章,兩首文彩同,但一首逆鱗耳。人家庭檻間,動有數十同空,略如蚯蚓。
太子中允關杞曾提舉廣南西路常平倉,行部邕管,一吏人為蟲所毒,舉身潰爛。有一醫言能治。呼使視之,曰:“此為天蛇所螫,疾已深,不可為也。”乃以藥傅其創,有腫起處,以鉗拔之。有物如蛇,凡取十餘條而疾不起。又余家祖塋在錢塘西溪,嘗有一田家,忽病癩,通身潰爛,號呼欲絕。西溪寺僧識之,曰:“此天蛇毒耳,非癩也。”取木皮煮,飲一斗許,令其恣飲。初識疾減半,兩三日頓愈。驗其木,乃今之秦皮也。然不知天蛇何物。或云:“草間黃花蜘蛛是也。人遭其螫,仍為露水所濡,乃成此疾。”露涉者亦當戒也。
天聖中,侍御史知雜事章頻使遼,死於虜中。虜中無棺櫬,舉至范陽方就殮,自後遼人常造數漆棺,以銀飾之,每有使人入境,則載以隨行,至今為例。景祐中,党項首領趙德明卒,其子元昊嗣立。朝廷遣郎官楊告入蕃弔祭。告至其國中,元昊遷延遙立,屢促之,然後至前受詔。及拜起,顧其左右曰:“先王大錯!有國如此,而乃臣屬於人。”既而饗告於廳,其東屋後若千百人鍛聲。告陰知其有異志,還朝,秘不敢言。未幾,元昊果叛。其徒遇乞,先創造蕃書,獨居一樓上,累年方成,至是獻之。元昊乃改元,製衣冠、禮樂,下令國中,悉用蕃書、胡禮,自稱大夏。朝廷興師問罪,彌歳,虜之戰士益少,而舊臣宿將如剛浪遇、野利輩,多以事誅,元昊力孤,復奉表稱蕃。朝廷因赦之,許其自新。元昊乃更稱兀卒曩宵。慶曆中,契丹舉兵討元昊,元昊與之戰,屢勝,而契丹至者日益加眾。元昊望之,大駭曰:“何如此之眾也?”乃使人行成,退數十里以避之。契丹不許,引兵壓西師陣。元昊又為之退舍,如是者三。凡退百餘里,每退必盡焚其草萊。契丹之馬無所食,因其退,乃許平。元昊遷延數日,以老北師。契丹馬益病,亟發軍攻之,大敗契丹於金肅城,獲其偽乘輿、器服、子婿、近臣數十人而還。先是,元昊後房生一子,曰甯令受。“甯令”者,華言大王也。其後又納沒臧訛哤之妹,生諒祚而愛之。甯令受之母恚忌,欲除沒臧氏,授戈於甯令受,使圖之。甯令受間入元昊之室,卒與元昊遇,遂刺之,不殊而走。諸大佐沒臧訛哤輩仆甯令,梟之。明日,元昊死,立諒祚,而舅訛哤相之。有梁氏者,其先中國人,為訛哤子婦。諒祚私焉,日視事於國,夜則從諸沒臧氏。訛哤懟甚,謀伏甲梁氏之宮,須其入以殺之。梁氏私以告諒祚,乃使召訛哤,執於內室。沒臧,強宗也,子弟族人在外者八十餘人;悉誅之,夷其宗。以梁氏為妻,又命其弟乞埋為家相,許其世襲。諒祚凶忍,好為亂。治平中,遂舉兵犯慶州大順城。諒祚乘駱馬,張黃屋,自出督戰。陴者縕弩射之中,乃解圍去。創甚,馳入一佛祠。有牧牛兒不得出,懼伏佛座下,見其脫靴,血涴於踝,使人裹創舁載而去。至其國,死。子秉常立,而梁氏自主國事。梁乞埋死,其子移逋繼之,謂之沒甯令。“沒甯令”者,華言天大王也。秉常之世,執國政者有嵬名浪遇,元昊之弟也,最老於軍事;以不附諸梁,遷下治而死。存者三人,移逋以世襲居長契,次曰都羅馬尾,又次曰關萌訛,略知書,私侍梁氏。移逋、萌訛皆以昵倖進,唯馬尾粗有戰功,然皆庸才。秉常荒孱,梁氏自主兵,不以屬其子。秉常不得志,素慕中國。有李青者,本秦人,亡虜中。秉常昵之,因說秉常以河南歸朝廷。其謀洩,青為梁氏所誅,而秉常廢。
古人論茶,唯言陽羨、顧渚、天柱、蒙頂之類,都未言建溪。然唐人重串茶粘黑者,則已近乎“建餅”矣。建茶皆喬木;吳、蜀、淮南唯叢蘢而已,品自居下。建茶勝處曰郝源、曾坑,其間又岔根、山頂二品尤勝。李氏時號為北苑,置使領之。
信州鉛山縣有苦泉,流以為澗。挹其水熬之,則成膽礬。烹膽礬則成銅;熬膽礬鐵釜,久之亦化為銅。水能為銅,物之變化,固不可測。按《黃帝素問》有“天五行,地五行,土之所在天為濕,土能生金石,濕亦能生金石,”此其驗也。又石穴中水,所滴皆為鍾乳、殷孽。春秋分時,汲井泉則結石花;大之下,則生陰精石,皆濕之所化也。如木之氣在天為風,木能生火,風亦能生火。蓋五行之性也。古之節如今之虎符,其用則有圭璋龍虎之別,皆櫝,將之英盪是也。漢人所持節,乃古之旄也。余在漢東,得一玉琥,美玉而微紅,酣酣如醉肌,溫潤明潔,或雲即玫瑰也。古人有以為幣者,《春官》“以白琥禮西方”是也。有以為貨者,《左傳》“加以玉琥二”是也。有以為瑞節者,“山國用虎節”是也。
國朝汴渠,發京畿輔郡三十餘縣夫,歳一浚。祥符中,閣門祗侯使臣謝德權領治京畿溝洫,權借浚汴夫。自爾後三歳一浚,始令京畿民官皆兼溝洫河道,以為常職。久之,治溝洫之工漸弛,邑官徒帶空名,而汴渠有二十年不浚,歳歳堙澱。異時京師溝渠之水皆入沐,舊尚書省都堂壁記雲,“疏治八渠,南入汴水”是也。自汴流堙定,亦城東水門下至雍丘、襄邑,河底皆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熙寧中,議改疏洛水入汴。余嘗因出使,按行汴渠,自京師上善門量至泗州淮口,凡八百四十里一百三十步。地勢,京師之地比泗州梵谷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於京城東數裏白渠中穿井,至三丈方見舊底。驗量地勢,用水平、望尺、斡尺量之,不能無小差。汴渠堤外,皆是出土故溝,水令相通,時為一堰節其水;候水平,其上漸淺涸,則又為一堰,相齒如階陛。乃量堰之上下水面,相高下之數會之,乃得地勢高下之實。
唐風俗,人在遠或閨門間,則使人傳拜以為敬。本朝兩浙仍有此俗。客至,欲致敬於閨闥,則立使人而拜之;使人入見所禮,乃再拜致命。若有中外,則答拜;使人出,復拜客,客與之為禮如賓主。慶曆中,王君貺使契丹。宴君貺於混融江,觀釣魚。臨歸,戎主置君酒謂貺曰:“南北修好風歳久,恨不得親見南朝皇帝兄。托卿為傳一杯酒到南朝。”乃自起酌酒,容甚恭,親授君貺舉杯;又自鼓琵琶,上南朝皇帝千萬歳壽。先是,戎主之弟宗元為燕王,有全燕之眾,久畜異謀。戎主恐其陰附朝廷,故特效恭順。宗元後卒以稱亂誅。
潘閬字逍遙。鹹平間有詩名。與錢易、許洞為友,狂放不羈。嘗為詩曰:“散拽禪師來蹴踘,亂拖游女上鞦韆。”此其自序之實也。後坐戶多遜黨亡命,捕跡甚急,閬乃變姓名,僧服入中條山。許洞密贈之詩曰:“潘逍遙,平生才氣如天高。仰天大笑無所懼,天公嗔爾口呶呶。罰教臨老投補衲,歸中條。我願中條山神鎮長在,驅雷叱電依前趕出這老怪。”後會赦,以四門助教召之,閬乃自歸,送信州安置。仍不懲艾,復為《掃市舞》詞曰:“出砒霜,價錢可。贏得撥灰兼弄火。暢殺我。”以此為士人不齒,放棄終身。
江湖間唯畏大風度。冬月風作有漸,船行可以為備;唯盛夏風起於顧盻間,往往罹難。曾聞江國賈人有一術,可免此患。大凡夏月風景,須作於午後。欲行船者,五鼓初起,視星月明潔,四際至地,皆無雲氣,便可行;至於巳時即止。如此,無復與暴風遇矣。國子博士李元規云:“平生游江湖,未嘗遇風,用此術。”
余使虜,至古契丹界,大薊茇如車蓋。中國無此大者。其地名薊,恐其因此也,如楊州宜楊、荊州宜荊之類。荊或為楚,楚亦荊木之別名也。
刁約使契丹,戲為四句詩曰:“抻燕移離畢,看房賀跋支。餞行三匹裂,密賜十貔狸。”皆紀實也。移離畢,官名,如中國執政官。加跋支,如執衣防閣。匹裂,小木罌,以色綾木為之,如黃漆。貔狸,形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嗜肉,狄人為珍膳,味如子而脆。
世傳江西人好訟,有一書名《鄧思賢》,皆訟牒法也。其始則教以侮文;侮文不可得,則欺誣以取之;欺誣不可得,則求其罪劫之。蓋思賢,人名也,人傳其術,遂以之名書。村校中往往以授生徒。
蔡君謨嘗書小吳箋云:“李及知杭州,市《白集》一部,乃為終身之恨,此君殊清節,可為世戒。張乖崖鎮蜀,當遨遊時,士女環左右,終三年未嘗回顧。此君殊重厚,可以為薄夫之檢押。”此帖今在張乖崖之孫堯夫家。余以謂買書而為終身之恨,近於過激。苟其性如此,亦可尚也。
陳文忠為樞密,一日,日欲沒時,忽有中人宣召。既入右掖,已昏黑,遂引入禁中。屈曲行甚久,時見有簾幃、燈燭,皆莫知何處。已而到一小殿,殿前有兩花檻,已有數人先至,皆立廷中。殿上垂簾,蠟燭十餘炬而已。相繼而至者凡七人,中使乃奏班齊。唯記文忠、丁謂、杜鎬三人,其四人忘之。杜鎬時尚為館職。良久,乘輿自宮中出,燈燭亦不過數十而已。宴具甚盛。捲簾,令不拜,升殿就坐。御座設於席東,設文忠之坐於席西,如常人賓主之位。堯叟等皆惶恐不敢就位,上宣喻不已,堯叟懇陳“自古未有君臣齊列之禮”,至於再三。上作色曰:“本為天下太平,朝廷無事,思與卿等共樂之。若如此,何如就外朝開宴?今日只是宮中供辦,未嘗命有司,亦不召中書輔臣。以卿等機密及文館職任侍臣無嫌,且欲促坐語笑,不須多辭。”堯叟等皆趨下稱謝,上急止之曰:“此等禮數,且皆置之。”堯叟悚慄危坐,上語笑極歡。灑五六行,膳具中各出兩絳囊,置群臣之前,皆大珠也。上曰:“時和歳豐,中外康富,恨不得與卿等日夕相會。太平難遇,此物助卿等燕集之費。”群臣欲起謝,上云:“且坐,更有。”如是灑三行,皆有所賜,悉良金重寶。灑罷,已四鼓,時人謂之“天子請客”。文惠之子述古得於文忠,頗能道其詳,此略記其一二耳。關中無螃蟹。元豐中,余在陝西,聞秦州人家收得一乾蟹。土人怖其形狀,以為怪物。每人家有病虐者,則借去掛門戶上,往往遂差。不但人不識,鬼亦不識也。
丞相陳秀公治第於潤州,極為閎壯,池館綿亘數百步。宅成,公已疾甚,唯肩輿一登西樓而已。人謂之“三不得”:居不得,修不得,賣不得。福建劇賊廖恩,聚徒千餘人,剽掠市邑,殺害將吏,江浙為之搔然。後經赦宥,乃率其徒首降,朝廷補恩右班殿直,赴三班院候差遣。時坐恩黜免者數十人。一時在銓班敘錄其腳色,皆理私罪或公罪,獨恩腳色稱:“出身以來,並無公私過犯。”
曹翰圍江州三年,城將陷,太宗嘉其盡節於所事,遣使喻翰:“城下日,拒命之人盡赦之。”使人至獨木渡,大風數日,不可濟。及風定而濟,則翰已屠江州無遺類,適一日矣。唐吏部尚書張嘉福奉使河北,逆韋之亂,有敕處斬,尋遣使人赦之。使人馬上昏睡,遲行一驛,比至,已斬訖。與此相類,得非有命歟?
慶曆中,河北大水,仁宗憂形於色。有走馬承受公事使臣到闕,即時召對,問:“河北水災何如?”使臣對曰:“懷山襄陵。”又問:“百姓如何?”對曰:“如喪考妣。”上默然。既退,即詔門:“今後武臣上殿奏事,並須直說,不得過為文飾。”至今門有此條,遇有合奏事人,即預先告示。
予奉使按邊,始為木圖,寫其山川道路。其初遍履山川,鏇以麵糊木屑寫其形勢於木屑上。未幾寒凍,木悄不可為,又熔蠟為之。皆欲其輕,易齎故也。至官所,則以木刻上之。上召輔臣同觀。乃詔邊州皆為木圖,藏於內府。
蜀中劇賊李順,陷劍南、兩川,關右震動。朝廷以為憂。後王師破賊,梟李順,收復兩川,書功行賞,子無間言。至景祐中,有人告李順尚在廣州,巡檢使臣陳文璉捕得之,乃真李順也,年已七十餘。推驗明白,囚赴闕,覆按皆實。朝廷以平蜀將士功賞已行,不欲暴其事。但斬順,賞文璉二官,仍閣門祗候。文璉,泉州人,康定中老歸泉州,余尚識之。文璉家有《李順案款》,本末甚詳。順本味江王小博之妻弟,始王小博反於蜀中,不能撫其徒眾,乃推順為主。順初起,悉召鄉里富人大姓,令具其家所有財粟,據其生齒足用之外,一切調發,大賑貧乏;錄用材能,存撫良善;號令嚴明,所至一無所犯。時兩蜀大飢,旬日之間,歸之者數萬人,所向州縣,開門延納,傳檄所至,無復完壘。及敗,人尚懷之。故順得脫去三十餘年,乃始就戮。交趾乃漢、唐交州故地。五代離亂,吳文昌始據安南,稍侵交、廣之地。其後文昌為丁璉所殺,復有其地。國朝開寶六年,璉初歸附,授靜海軍節度使;八年,封交趾郡王。景德元年,土人黎桓殺璉自立;三年,桓死,安南大亂,久無酋長。其後國人共立閩人李公蘊為主。天聖七年,公蘊死,子德政立。嘉祐六年,德政死,子日尊立。自公蘊據安南,始為邊患,屢將兵入寇。至日尊,乃僭稱“法天應運崇仁至道慶成龍祥英武睿文尊德聖神皇帝”,尊公蘊為“太祖神武皇帝”,國號大越。熙寧元年,偽改元寶象;次年又改神武。日尊死,子乾德立,以宦人李尚吉與其母黎氏號燕鸞太妃同主國事。熙寧八年,舉兵隱邕、欽、廉三州。九年,遣宣徽使郭促通、天章閣待制趙公才討之,拔廣源州,擒酋領劉紀,焚甲峒,破機郎、決里,至富良江。尚吉遣王子洪真率眾來拒,大敗之,斬洪真,眾殲於江上,乾德乃降。是時,乾德方十歳,事皆制於尚吉。廣源州者,本邕州羈縻。天聖七年,首領儂存福歸附,補存福邕州衛職,轉運使章頻罷遣之,不受其地,存福乃與其子智高東掠籠州,有之七源。存福因其亂,殺其兄,率土人劉川,以七源州歸存福。慶曆八年,智高自領廣源州,漸吞滅右江、田州一路蠻峒。皇祐元年,邕州人殿中丞昌協奏乞招收智高,不報。廣源州孤立,無所歸。交趾覘其隙,襲取存福以歸。智高據州不肯下,反欲圖交趾;不克,為交人所攻,智高出奔右江文村,具金函表投邕州,乞歸朝廷;邕陳拱拒不納。明年,智高與其匹盧豹、黎貌、黃仲卿、廖通等拔橫山寨入寇,陷邕州,入二廣。及智高敗走,盧豹等收其餘眾,歸劉紀,下廣河。至熙寧二年,豹等歸順。未幾,復叛從紀。至大軍南征,郭帥遣別將燕達下廣源,乃始得紀,以廣源為順州。甲峒者,交趾大聚落,主者甲承貴,娶李公蘊之女,改姓甲氏。承貴之子紹泰,又娶德政之女。其子景隆,娶日尊之女。世為婚姻,最為邊患。自天聖五年,承貴破太平寨,殺寨主李緒。嘉祐一年,紹泰又殺永平寨主李德用,屢侵邊境。至熙寧大舉,乃討平之,收隸機郎縣。太祖朝,常戒禁兵之衣,長不得過膝;買魚肉及酒入營門者,皆有罪。又制更戍之法,欲其習山川勞苦,遠妻孥懷土之戀。兼外戍之日多,在營之日少,人人少子,而衣食易足。又京師衛兵請糧者,營在城東者,即令赴城西倉;在城西者,令赴城東倉;仍不許傭僦車腳,皆須自負。嘗親登右掖門觀之。蓋使之勞力,制其驕惰。故士卒衣食無外慕,安辛苦而易使。
青堂羌本吐蕃別族。唐末,蕃將尚恐熱作作亂,率眾歸中國,境內離散。國初,有胡僧立遵者,乘亂挾其主籛逋之子唃廝囉,東據宗哥邈川城。唃廝囉人號瑕薩籛逋者,胡言“贊普”也。唃廝,華言“佛”也;唃,華言“男”也。自稱佛男,猶中國之稱天子也,立遵姓李氏,唃廝囉立,立遵與邈川首領溫音溫反。逋相之,有漢隴西、南安、金城三郡之地,東西二千餘里。宗哥邈川,即所謂“三河間”也。祥符九年,立遵與唃廝囉引眾十萬寇邊,入古渭州,知秦州曹瑋攻敗之,立遵歸乃死。唃廝囉妻李氏,立遵之女也,生二子,曰瞎氈、磨氈角。立遵死,唃廝囉更取喬氏,生子董氈,取契丹之女為婦。李氏失寵,去為尼;二子亦去其父,瞎氈居河州,磨氈角居邈川。唃廝囉往來居青堂城。趙元昊叛命,以兵遮廝囉,遂與中國絕。屯田員外郎劉渙獻議通唃廝囉,乃使渙出古渭州,循末邦山,至河州國門寺,絕河,逾廊州,至青堂,見唃廝囉,授以爵命,自此復通。磨氈角死,唃廝囉復取邈川城,收磨氈角妻子,質於結羅城。唃廝囉死,子董氈立,朝廷復授以爵命。瞎氈有子木征,木征者,華言“龍頭”也。以其唃廝囉嫡孫,昆弟行最長,故謂之“龍頭”。羌人語倒,謂之“頭龍”。瞎氈死,青堂首領瞎藥雞羅及胡僧鹿尊共立之,移居滔山。董氈之甥瞎征伏,羌蕃部李鋮星子之也,與木征不協,其舅李篤氈挾瞎征居結古野反。河,瞎征數與篤氈及沈千族首領常尹丹波合兵攻木征,木征去,居安鄉城。有巴斯溫者,唃氏族子,先居結羅城,其後稍強。董氈河南之城遂三分:巴欺溫、木征居洮河澗,瞎征居結河,董氈獨有河北之地。熙寧五年秋,王子醇引兵,始出路骨山,撥香子城,平河州。又出馬蘭州,擒木征母弟結吳叱,破洮州,木征之弟已氈角降。盡得河南熙、河、洮、岷、疊、宕六州之地,自臨江寨至安鄉城,東西一千餘里,降蕃戶三十餘萬帳。明年,瞎木征降,置熙河路。
範文正常言:史稱諸葛亮能用度外人。用人者莫不欲盡天下之才,常患近己之好惡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後能周大事。
元豐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將引兵卒,至保全軍順寧寨,圍之數重。時寨兵至少,人心危懼。有倡姥李氏,得梁氏陰事甚詳,乃掀衣登陴,抗聲罵之,盡發其私。虜人皆掩耳,並力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醜,虜人度李終不可得,恐具得罪,遂托以他事,中夜解去。雞鳴狗盜皆有所用,信有之。
宋宣獻博學,喜藏異書,皆手自校雔。常謂“校書如掃塵,一面掃,一面生。故有一書每三四校,猶有脫繆”。
部份譯文
宣州寧國縣多有枳首蛇,長一尺多,有黑鱗和白花紋,兩首的花紋顏色一樣,但有一首的鱗是倒著的。人家庭院門檻之間,動輒有幾十條同在一穴中,就跟蚯蚓差不多。
信州鉛山縣有處泉水叫苦泉,水流成為山間溪水,舀取其水煎熬就能熬成膽礬,再熬膽礬就能熬成銅。熬膽礬的鐵鍋,日子久了也會變成銅。水能夠變成銅,物質的變化,確也無法推測。按《黃帝素問》一書記載天有五行、地有五行,土之氣“在天為濕”,土能生金石,濕氣也能生金石,這水變銅的事例就是一種明驗。另外在石穴中,水滴下來都能形成鐘乳石、姜石;春分和秋分時節,從井泉中汲出的水能結成石花;含鹽量很高的滷水地下,則能生成陰精石:這些都是由濕氣所化成的。如木之氣在天為風,木能生火,風也能生火,大概五行的本性就是這個樣子。
古代的節猶如今天的虎符,但在使用時有圭節、璋節、龍節、虎節的分別,都裝在木匣里攜帶,《周禮》所說的“英盪”就是這種匣。漢人所持的節,其實是古代的旄。我在漢東地方得到一件玉琥,玉很漂亮而微微發紅,艷艷的就像美人醉後的肌膚,溫潤明潔,有人說這就是玫瑰玉。古人有以玉琥為禮物的,《周禮·春官》篇所說的“以白琥禮西方”就是禮物;有以玉琥為財物的,《左傳》提到以兩件玉琥賜人就是財物;有以玉琥為吉祥的符節的,《周禮》記載的“山國用虎節”就是這種用途。
在江湖上行船,就怕大風。冬季的風是漸漸刮起來的,要行船可以早作防備;盛夏的風則轉瞬間就會颳起,行船的人往往會遇難。曾聽說長江岸邊的商人有一種辦法,可以避免此種禍患。大凡夏天的風如果暴烈,必起於午後。要行船的人,夜間五更初刻就起來看天,見天上星月明亮皎潔,四周天際直到地面都無雲氣,便可出行,而到中午以前(巳時)就停下來。這樣,就不會再遇上暴風了。國子博士李元規說:“平生遊歷江湖,行船未嘗遇到過大風,用的就是這辦法。”
我出使契丹,到了契丹人從前居住的地界,見到大薊茇就像車蓋一般大,在中原沒有這么大的。這地方所以以薊為地名,恐怕就是因為這種大薊茇特別多的緣故,有如揚州適宜楊樹生長、荊州適宜荊木生長之類。荊又稱作楚,楚也是荊木的另一名稱。
刁約出使契丹,戲謔地寫了四句詩:“押燕移離畢,看房賀跋支。餞行三匹裂,密賜十貔狸。”這四句詩記錄的都是實事。移離畢,契丹的官名,如同中國的執政官;賀跋支,如同中國官員的役從執衣、防閤;匹裂,是一種像小木罐的器物,用色綾木製造,看上去有如用黃漆漆過;貔狸,是一種外形像老鼠而稍大的野獸,在地上打洞藏身,能吃穀物,又貪吃肉,契丹人以之為珍貴的肉食,味道像小豬而肉更脆。
陳文忠為樞密院長官,有一天將日落時,忽然有宦官傳宣皇上召見。文忠入皇城右掖門後,天已昏黑,遂被引入宮城內。彎彎曲曲地走了好久,不時見有簾幕燈燭,都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然後來到一座小殿前,有兩個雕花的欄桿,已有幾人先到,都站在殿前的庭院中,殿上垂著竹簾,點燃的蠟燭也不過十幾支。相繼來到的共有七人,掌禮儀的宦官於是奏稱“班齊”,只記得七人中有文忠、丁謂、杜鎬三人,其餘四人忘記了,杜鎬當時還只是館職人員。許久,皇上的轎子從宮中出來,燈燭也不過幾十盞。宴會準備得很豐盛,捲起帘子後,皇上令諸人不要叩拜,都升殿就座。皇上御座設在宴席的東面,而設文忠的座位於宴席的西面,如同常人宴客的賓主之位。堯叟等都惶恐不敢就位,皇上不停地宣諭就座,堯叟懇切陳述自古未有君臣並排列坐的禮儀,以至於解釋再三。皇上不高興地說:“本來因為天下太平,朝廷無事,想與卿等共享快樂。如果這樣,哪還比得上就在外朝開宴?今天只是宮中供給置辦的,未嘗叫有關部門做什麼,也不召中書輔臣參加。以卿等都是擔當機密職事和文館職任的,侍從之臣沒什麼嫌疑,權且想促膝坐坐,說說笑笑,不必再多推辭。”堯叟等都要趨下台階稱謝,皇上急忙制止,說:“此等禮數,暫且都放下。”堯叟等惶悚戰慄,正襟危坐,皇上笑語極歡暢。酒喝了五六巡,餐具中間各給放了兩個紅錦囊,置於諸臣之前,都是大珠寶。皇上說:“風調雨順,年景豐收,中外康樂富足,恨不得與卿等每天晚上都聚會。太平世道難遇,這點東西就算贊助你們宴集遊樂的費用。”諸臣欲起立稱謝,皇上說:“且坐,過會兒還有。”如此上酒三巡,都有賜予,全是美金重寶。宴會結束,已到了四更天,當時人稱這次是“天子請客”。文忠之子述古得知其事於文忠,頗能道其詳細,這裡只是略記其一二。
丞相陳秀公在潤州修建的宅第,極為宏闊壯麗,園池樓館綿延一二百丈。宅第建成,秀公已病得很嚴重,只不過讓人用轎子抬著登了一回西樓而已。人稱這宅子有“三不得”:居不得,修不得,賣不得。
福建大反寇廖恩聚集徒眾千餘人,剽掠城邑,殺害將吏,江浙一帶為之騷動。後經朝廷赦免,遂率領其徒眾服罪投降,朝廷授予廖恩右班殿直的官銜,讓他到三班院等候任命實際職務。當時因受廖恩起事的牽連而被降職和罷免的官員有數十人,一時在吏部銓考機構辦理有關手續,他們的履歷表上都必須寫明因此事被治私罪或公罪,唯獨廖恩的履歷表自稱為官以來沒有公、私過犯。
我奉命出使河北察訪邊境事宜,始製作木版地圖,以摹繪邊境的山川道路。起初先走遍了那裡的山川,隨後用麵糊和木屑,在木案上塑制當地地形的模型。沒過多久,因為天冷冰凍,用木屑不能做成,又改用熔蠟的辦法製作。這些都是為了使地圖輕便,容易攜帶。回到官署,乃雕刻成木版地圖進獻朝廷。皇上召集輔政大臣一起觀看,於是下詔邊地各州都製作木版地圖,收藏於宮中的有關機構。
蜀中大反寇李順攻陷劍南東西川,關西地區震動,朝廷為之憂慮。後官軍破寇兵,殺李順梟首示眾,收復兩川,記功行賞,朝廷內外全無懷疑李順已死的議論。至景祐年間,有人告發說李順尚在廣州,巡檢使臣陳文璉捕獲其人,果然是真李順。當時李順已七十多歲,審訊清楚以後,用囚車押赴京師,覆核再審,知其事皆屬實。由於朝廷對平蜀將士的論功行賞早已實施,因而不打算公開此事,只是殺了李順,又給陳文璉加官兩級而使之為閤門祗候了事。文璉是泉州人,康定年間辭職回泉州,我還認識他。他家裡有李順一案的審訊案卷,記錄此案的前後始末甚為詳細。李順本是味江王小波的妻弟,起初王小波在蜀中起兵造反,不能得到部眾的擁戴,其部眾於是共推李順為首領。李順初為首領,即召集鄉里的所有富人大姓,下令具報其家中全部財產和糧食,除了按他們的家庭人口留下夠用的之外,其餘一切都調發徵集,大力救濟貧苦農民;錄用有才幹之士,存撫安分守己的人家,號令嚴明,所到之處一無所犯。其時兩川正遭遇嚴重的饑荒,不過十天半月之間,歸附李順的就達到數萬人,其兵鋒所向,州縣官都開門迎接,討伐檄文傳布之地,沒有不被攻破的城池。到他失敗之後,人們還懷念他,所以李順得以逃脫遠走,直到三十多年後才被捕殺。
範文正曾說過:“史書記載諸葛亮能任用有才能而犯過錯誤的人。凡是用人,沒有不希望天下人才都各盡其能的,所以經常擔心因事用人近乎以個人好惡而不自知。能用犯過錯誤的人,然後才能使得事體周全,成就大事業。”
關中一帶沒有螃蟹。元豐年間,我在陝西時,聽說秦州一帶有戶人家收藏有一隻乾螃蟹。當地人都害怕它的樣子,認為(它)是怪物。每當誰家有人得了瘧疾,就借去掛在門上,病往往就好了。這東西不僅人不認識,恐怕鬼也不認識。
宋綬學識淵博,喜歡收藏奇特的書籍,(對收藏的書)都要親手進行校訂。他經常說:“校書就像清掃灰塵,一邊掃,一邊生。所以有時一本書經過三四次校勘以後,還是會有錯漏訛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