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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游日記十二

四月初一日 五鼓,雨大作,平明冒雨行。即從路亭岐而東北,隨蕭韶溪西岸行。三里,西望掩口東兩山峽,已出其下平疇矣。於是東山漸豁,溪轉而東,路亦隨之。又五里,溪兩旁石盤錯如斗,水奔束其中,隘處如門,即架木其上以渡。既渡,循溪南岸行,又二里而抵下觀。巨室鱗次,大聚落也。大姓李氏居之。自路亭來,名五里,實十里而遙,雨深泥濘,俱行田畦小徑間,乃市酒於肆而行。下觀之西,有溪自南繞下觀而東,有石樑鎖其下流,水由橋下出,東與簫韶水合。其西一溪,又自應龍橋來會,三水合而勝舟,〔北可二十里至寧遠。〕過下觀,始與蕭韶水別,路轉東南向。南望下觀之後,千峰聳翠,〔亭亭若竹竿玉立,〕其中有最高而銳者,名吳尖山。山下有岩,窈窕如斜岩雲,其內有尤村洞,其外有東角潭,皆此中絕勝處。蓋峰盡乾羽之遺,石俱率舞之獸,游九疑而不經此,幾失其真形矣。〔恨未滯杖履意即停留、遊覽其中,搜剔奇閟也。〕東南二里,有大溪南自尤村洞來,橋亭橫跨其上,是為應龍橋,又名通濟〔橋〕。過橋,遂南入亂峰中。即吳尖山東來余派也。二里上地寶坪坳,於是四旁皆奇峰宛轉,穿瑤房而披錦幛,轉一隙復攢一峒,透一竅更露一奇,至獅象龍蛇夾路而起,與人爭道,恍惚夢中曾從三島即傳說中海上三仙山經行,非復人世所遘gòu相遇也。共六里,飯于山口峒。由山口南逾一嶺,共三里,有兩峰夾道,爭奇競怪。峰下有小溪南向,架橋亭於其上。貪奇久憩,遇一儒冠者,家尤村之內,欲挽余還其處,為吳尖主人,余期以異日,問其姓名,為曰王璇峰雲。過峽而南,始有容土負塊之山。又五里,逾一嶺,為大吉墅,石峰復夾道起。路東一峰,嵌空玲瓏,〔逆懸欹裂,蜃雲不足喻其巧,〕余望之神往,亟披荊入,旨竇隙透漏,或盤空而上,或穿腋而轉,莫可窮詰,惜不能誅茅引級,以極窮盡幽玄之妙也。其西峰懸削亦然。路出其間,透隘而南,始豁然天開地曠,是為露園下。於是石峰戢jí影匿跡,西俱崇巒峻岭,東皆回岡盤坂。南二里,遂出大路,在藕塘、界頭二鋪之間。又南五里,宿於界頭鋪,是為寧遠、藍山之界。其西之大山曰滿雲山,當是紫金原之背,其支東北行,界遂因之,再南為天柱山,即《志》所稱石柱岩洞之奇者。余既幸身經山口一帶奇峰,又近瞻吳尖、尤村眾岫,而所慕石柱,又不出二里之外,神為躍然。但足為草履所蝕,即以鞋行猶艱,而是地向來多雨,畦水溢道,鞋復不便。自永州至此,無處不苦旱,即近而路亭、下觀,亦復嗷嗷;而山口以南,遂充畦浸壑,豈“滿雲”之驗耶!

初二日 余欲為石柱游。平明,雨復連綿,且足痛不勝履,遂少停逆旅。上午雨止,乃東南行。途中問所謂五柱山岩之勝,而所遇皆行道之人,莫知所在。已而雨止路滑,四顧土人不可得,乃徘徊其間,庶幾一遇。久之,遇樵者,又遇耕者,問石柱、天柱,皆以無有對。共五里,過一嶺,山勢大豁,是為總管廟。亟投廟中問道者,終不能知。又東南行,遙望正東有聳尖卓立,不辨其為樹為石。又五里,抵顏家橋,始辨其為石峰,而非樹影也。顏家橋下小水東北流去。過橋,又東南逾一小嶺,遂從間道折而東向臨武道。藍山大道南行十五里至城。共四里過寶林寺,讀寺前《護龍橋碑》,始知寶林山脈由北柱來,乃悟向所望若樹之峰正在寺北,亦在縣北,寺去縣十五里,此峰在寺後恰二十里,《志》所稱石柱,即碑所稱北柱無疑矣。又東過護龍橋,橋下水南流洶湧,即顏家橋之曲而至者。隨溪東行,於是北瞻石柱,其峰倩削〔如碧玉簪〕,而旁有石崖,亦兀突露奇,然較之尤村山口之峰,直得其一體,不啻微矣。又二里至下灣田,有大樹峙路隅,上枝分聳,而其下盤曲堆突,大六七圍,其鏇窩錯節之間,俱受水若洗頭盆,亦樹妖也。又東,路出臥石間,溪始折而南向藍山路。乃東入岡隴二里,有路自西南橫貫東北,想即藍山趨桂陽之道矣。又東沿白帝嶺行。蓋界頭鋪山脈自滿雲山東北環轉,峙而東起為白帝嶺。故界頭之南,其水俱南轉藍山,而山自界頭西峙巨峰,即九疑東隔,屏立南繞,東起高嶺即白帝,北列夾塢成坪,中環中央,西即藍山縣治。而路循白帝山南行,屢截支嶺,五里,路轉南向,又五里為雷家嶺,則白帝之東南盡處也。飯於雷家嶺。日未下午,而前途路沓無人,行旅俱宿,遂偕止焉。既止行,乃大霽。是日止行三十里,以足裂而早雨,前無宿處也。

初三日 中夜起,明星皎然,以為此後久晴可知。比曉,飯未畢,雨仍下矣。躞蹀xiè dié小步走泥淖中,大溪亦自藍山曲而東至,遂循溪東行。已而溪折而南,路折而東。逾一嶺,共五里,大溪復自南來,是為許家渡。渡溪東行一里,溪北向入峽,路南向入山。五里為楊梅原,一二家倚山椒,為盜焚破,零落可憐。至是雨止。又南十里,為田心鋪。田心之南,徑道開闢,有小溪北向去,蓋自朱禾鋪來者。自此路西大山,自藍山之南南向排列,而澄溪帶之;路東石峰聳秀,亦南向排列,而喬松蔭之。取道於中,三里一亭,可臥可憩,不知行役之苦也。共二十里,飯於朱禾鋪,是為藍山、臨武分界。更一里,過永濟橋,其水東流,過東山之麓,折而北以入巋水者。又南四里為江山嶺,則南大龍之脊,而水分楚、粵矣。〔嶺西十五里曰水頭,《志》謂武水出西山下鸕鶿lú cí石,當即其處。〕過脊即循水東南,四里為東村。水由峽中南去,路東南逾嶺,直上一里而遙,始及嶺頭,蓋江山嶺平而為分水之脊,此嶺高而無關過脈也。下嶺,路益開整,路旁喬松合抱夾立。三里,始行塢中。其塢開洋成峒指山間平地,而四圍山不甚高,東北惟東山最巍峻,西南則西山之分支南下,言抵蒼梧,分粵之東西者也。三里,徑塢出兩石山之口,又復開洋成峒。又三里,復出兩山口。又一里,乃達墊江鋪而止宿焉。南去臨武尚十里。是日行六十里,既止而余體小恙。

初四日 予以夜臥發熱,平明乃起。問知由墊江而東北十里,有龍洞甚奇,余所慕而至者,而不意即在此也。乃寄行囊於旅店,逐由小徑東北行。四里,出大道,則臨武北向桂陽州路也。遵行一里,有溪自北而南,益發於東山之下者。名斜江。渡橋,即上捱岡嶺。越嶺,路轉純北正北,復從小徑西北入山,共五里而抵石門蔣氏。有山兀立,蔣氏居後洞,在山半翠微隱約青翠之山色間。洞門東南向,一入即見百柱千門,懸列其中,俯窪而下,則洞之外層也。從其左而上,穿列柱而入,眾柱分列,復迴環成洞,玲瓏宛轉,如曲房邃閣,列戶分窗,無不透明聚隙,八窗掩映。從來所歷諸洞,有此屈折者,無此明爽,有此宏麗者,無此玲瓏,即此已足壓倒眾奇矣。時蔣氏導者還取火炬,余獨探奇先至,意炬而入處,當在下洞外層之後,故不趨彼而先趨此。及炬至,導者從左洞之後穿隙而入。連入石門數重,已轉在外洞之後,下層之上矣,乃北逾石限門檻穿隘而入,即下石池中。其水澄澈不流,兩崖俱穹壁列柱,而石腳匯水不漏,池中水深三四尺。中有石埂中臥水底,水浮其上僅尺許,踐埂而行,寨qiān裳可涉。十步之外,臥埂又橫若限,限外池益大,水益深,水底白石龍一條,首頂橫脊而尾拖池之中,鱗甲宛然。挨崖側又前兩三步,有圓石大如斗,萼è插水中,不出水者亦尺許,是為寶珠,緊傍龍側,真睡龍頷下物也。珠之旁,又有一圓石大倍於珠,而中凹如臼,面與水平,色與珠共,是為珠盤。〔然與珠並列,未嘗盛珠也。〕由此而前,水深五六尺,無埂,不可涉矣。西望水洞宏廣,若五畝之池,四旁石崖巑岏參錯,而下不泄水,真異境也。其西北似有隙更深,恨無仙槎一葉航之耳!還從舊路出,經左洞下,至洞回望窪洞外層,氤氳窈窕。乃令顧仆先隨導者下山覓酒,而獨下洞底,環洞四旁,轉出列柱之後。其洞果不深避,而芝田蓮幄,瓊窩寶柱,上下層列,崆峒杳渺,即無內二洞之奇,亦自成一天也。〔此洞品第,固當在月岩上。〕探索久之,下山,而仆竟無覓酒處。遂遵山路十里,還至墊江,炊飯而行,日已下舂。五里,過五里排,已望見臨武矣。又五里,入北門,其城上四圍俱列屋如樓。入門即循城西行,過西門,門外有溪自北來,即江山嶺之流與水頭合而下注者也。又循城南轉而東過縣前,又東入徐公生祠而宿。徐名開禧,崑山人。祠尚未完,守祠二上人曰大願、善岩。是晚,予病寒未痊,乃減晚餐,市酒磨錠藥飲之。

初五日 早,令顧仆炊薑湯一大碗,重被襲衣覆之,汗大注,久之乃起,覺開爽矣。乃晨餐,出南門,渡石橋,橋下溪即從西門環至者。城外居民頗盛。南一里,過鄺氏居,又南二里,過迎榜橋。橋下水自西山來,北與南門溪合,過橋即為掛榜山,余初過之不覺也。從其南東上嶺,逶迤而上者二里,下過一亭,又五里過深井坪,始見人家。又南二里,從路右下,是為鳳頭岩,〔即宋王淮錫稱秀岩者。〕洞門東北向,渡橋以入。出洞,下底,抵石溪,溪流自橋即伏石間,復透隙瀠崖,破洞東入。此洞即王記所云“下渡溪水,其入無窮”處也。〔第王從上洞而下,此則水更由外崖人。〕余抵水洞口,深不能渡。〔聞隨水入洞二丈,即見天光,五丈,即透壁出山之東Ⅱ山如天生橋,水達其下僅三五丈,往連州大道正度其上,但高廣,度者不覺耳。予登巔東瞰,深壑下環,峽流東注。近俱峭石森立,灌莽翳之,不特不能下,〕亦不能窺,所云“其入無窮”,殆臆說主觀論斷耳。還十里,下掛榜山南嶺,仰見嶺側,洞口岈然,問樵者,曰:“洞入可通隔山。”急披襟東上,洞門圓亘,高五尺,直透而入者五丈,無曲折黑暗之苦,其底南伏而下,則卑而下窪,不能入矣。仍出,渡迎榜橋,回瞻掛榜處,石壁一幃,其色黃白雜而成章花紋,若剖峰而平列者,但不方整,不似榜文耳。此山一枝俱石,自東北橫亘西南,兩頭各起一峰,東北為掛榜,西南為嶺頭,而洞門介其中,為臨武南案。西山支流經其下,北與南門水合,而繞掛榜北麓,東向而去。返過南門,見肆有戌肉即狗肉,乃沽而餐焉。晚宿生祠。

譯文

四月初一日五更時,雨大下起來,天亮後冒雨前行。從路亭岔向東北,順簫韶溪西岸走。三里,向西望,見掩口營東面的兩山峽,已經延伸下平坦的田野中。從這裡起東邊的山巒漸漸開闊,溪流折往東,路也順溪去。又走五里,溪兩旁石頭盤曲交錯,如同在互相比斗,水奔流在緊相夾立的石頭中間,狹窄處如門一樣,人們便在上面架起木頭以便過往。渡過溪,順著溪南岸行,又走兩里就抵達下觀。此地高房大屋鱗次排列,是個大村落。〔村中居住的大姓是李氏。〕從路亭到此處,名是五里,實際上十里還多,路中水深泥濘,我們都是從田畦間的小路上走。到下觀後在店鋪中買了些酒才走。下觀的西邊,有條溪流從南面流來,繞過下觀流往東去,有座石橋鎮鎖在村子下游,水由橋下流出,流往東與簫韶水匯合。溪流西面有一條溪水,又從應龍橋流來相會,三條水匯合便能行船,往北航行大約二十里到寧遠縣城。過了下觀,才離開簫韶水,路折往東南。向南望去,下觀後面,千峰聳翠,一座座如竹竿一般亭亭玉立,其中有座最高最尖峭的,叫吳尖山。山下有個岩,如斜岩一般窈窕,裡面有個尤村洞,外面有個東角潭,都是這裡景致最優美的。山峰仿佛儘是古時遺留下來的舞蹈者手中所持的乾循、羽扇,石頭都類似翩翩起舞的野獸,遊覽九疑山而不經過此處,幾乎就觀覽不到山的真實形態了。遺憾的是,我沒有攀到山中,探尋欣賞那些奇異的景觀和幽秘的境地。往東南走兩里,有條大溪從南面的尤村洞流來,有座橋橫跨在溪上,橋上建有亭子,這是應龍橋,又叫通濟橋。越過橋,便往南進入亂峰中。〔即吳尖山往東延伸過來的余脈。〕兩里後上到地寶坪坳,從此處起四周都是奇峰曲折環繞,猶如穿過瑤房、揭開錦嶂往前走,轉過一條夾縫,峰岩就環列成一個蛔,穿過一個孔穴,就露出一處奇景,甚至於獅象龍蛇似的岩石夾路聳起,像是要與人爭路,恍若是在夢中曾經從東海中的三神山經過,不再是人世間所遇到的。共走六里,在山口恫吃飯。從山口酮往南越過一座嶺,共走三里,有兩座山峰夾道聳立,爭奇競異。峰下有條小溪向南流,溪上架著橋和亭子。我貪戀奇景,休息觀賞了許久,後遇到個戴著儒生帽的人,家住尤村洞以內,想挽留我到他家,他是吳尖山的主人,我與他約好改天再去,向他詢問姓名,他說叫王漩峰。過了山峽往南,才有覆蓋著土塊的山。又走五里,越過一座嶺,到大吉墅,石峰又夾道聳起。路東面的一座山峰,空明玲瓏,呈倒懸的形狀而斜向裂開,海市屋樓的幻景也不足以比喻它的奇妙。我望見它便神往,趕忙披荊斬棘進去,到處是通貫透光的石孔石縫,或盤繞向上,或穿過峰側面折出去,不可探尋到盡頭,只可惜不能剪除茅草,攀著石階上去,覽盡其中幽奧玄秘的妙趣。它西面的山峰也同樣高懸如削。路從山峰間經過,穿過峰隘往南,才一下子變得天開地闊,

這裡是露園下。從露園下起,石峰匿跡,西邊儘是崇巒峻岭,東邊都是迂迴盤繞的山岡山坡。往南兩里,便到達大路上,這裡在藕塘、界頭兩鋪之間。又往南五里,投宿在界頭鋪,此鋪是寧遠、藍山兩縣的分界處。鋪西面的大山叫滿雲山,它應當是位於紫金原的背後,它的支脈延伸向東北,縣界就順嶺劃分。再往南為夫柱山,它就是志書上所說的有岩洞奇景的石柱山。我慶幸既親身經過了奇峰林立的山口蛔一帶,又從近處觀覽了吳尖山和尤村洞等眾多峰巒,而心中仰慕的石柱山,又不出兩里以外,精神不由得為之振奮。但我的腳被草鞋磨蝕,即便換布鞋,走起來還是艱難,而此地一段時間以來雨多,田畦中的水漫溢到路上,穿布鞋更不方便。從永州府到此地,無處不苦於乾旱,即使是離這裡不遠的路亭、下觀,也聽得到處於乾旱困境中的百姓的哀號聲;然而山口桐以南,便是雨水充滿田畦淹沒溝谷,這難道是稱為“滿雲”的驗證嗎?

初二日我想去遊覽石柱山。天亮後,綿綿的雨又下了起來,而且我的腳痛得不能穿鞋,於是在歇店中稍事停留。上午雨停後,才往東南行。在途中打聽所說的石柱山岩洞勝景,但遇到的都是過路的人,沒有誰知道在何處。隨後雨停了,路很滑,四下張望,見不到個當地人,於是徘徊在路中,心想或許可以遇到一人。過了好久,遇到個打柴的,又遇到個耕田的,向他們探問石柱、天柱,都回答說沒有。共走五里,翻過一座嶺,山勢變得大為開闊,這裡是總管廟。趕緊奔到廟中詢問道人,但終究不能得知。又往東南行,遠遠望見正東面有一高聳直立的尖狀物,分辨不清是樹還是石頭。又走五里,抵達顏家橋,才辨別清是石峰而非樹影。顏家橋下有條細流向東北流去。越過橋,又往東南翻過一小座嶺,便從小路折往東,朝臨武的路走。〔沿通往藍山縣城的大路往南走十五里,就到藍山縣城。〕共走四里經過寶林寺,讀了寺前的《護龍橋碑》,才知道寶林山脈從北柱山延伸來,於是悟出先前望見的那若樹一樣的石峰正位於寺的北面,也在縣城的北面。寺離縣城十五里,此峰恰好在寺後面二十里,志書上所說的石柱山就是碑文中所稱的北柱山無疑了。又往東跨過護龍橋,橋下的水洶湧地向南流去,它就是從顏家橋下曲折地流到此處的。順溪往東行,從這裡向北遠望石柱山,那石峰倩美陡峭,如同碧玉替,它旁邊有座石崖,也是高高聳起,顯露出奇景美態,然而比起尤村洞、山口炯的山峰來,它僅僅具備了它們形態的一部分,不僅是小。又走兩里到下灣田,有棵大樹峙立在路邊,上部枝權分聳,而下部盤繞堆疊,向周圍凸出,有六七人合抱那么粗,迴旋狀的樹窩和枝幹交錯處,都承接了些水在裡邊,若像洗頭盆,它也屬於樹妖了。又往東,路從倒臥的石頭間通過,溪流這才折往南朝到藍山縣城的路流去。於是往東走進山岡土壟間,兩里,有條路自西南向東北橫貫,我猜想它就是藍山縣通往桂陽州的路了。又往東沿著白帝嶺走。大概界頭鋪那裡的山脈從滿雲山向東北方回折,到東邊高高聳起成為白帝嶺。所以界頭鋪以南,水都折向南流往藍山縣,而山從界頭鋪西邊聳起的巨大山峰,即九疑山的東部邊緣,就屏風似地屹立著而向南環繞,它東面聳起的高大山嶺便是白帝嶺,它的北面,排列的山嶺夾著個山塢,形成一塊平地,群峰外繞,中間平坦廣闊,西部就是藍山縣城。道路沿白帝山南面走,途中屢屢越過分出的小山嶺,走五里,路轉向南,又走五里為雷家嶺,它是白帝山的東南盡頭處。在雷家嶺吃了飯。當時還未到下午,但前面路途中空無一人,行人都投宿在雷家嶺,於是我與他們一同停留在此地。停下來後,天氣才放晴。這天只行了三十里,這是因為我的腳被磨破,早晨又下著雨,前方無宿處等緣故。

初三日半夜起來,星光明亮閃爍,我以為此後久晴是可以預知的了。到拂曉,飯未吃完,雨仍舊下了起來。我們在泥濘的窪地中小步向前挪動。一條大溪也從藍山縣城折向東流來,於是沿溪向東走。隨後溪折往南,路折往東。越過一座嶺,共走五里,大溪又從南面流來,這裡是許家渡。渡過溪往東走一里,溪向北流入山峽,路向南進入山間。走五里到楊梅原,有一兩戶人家背靠山頂居住,房屋被盜賊縱火燒壞,顯得零落可憐。到這裡雨停了。又往南十里,為田心鋪。田心鋪以南,小路通暢,有條小溪向北流去,它大概是從朱禾鋪流過來的。從此處起,路西面的大山從藍山縣城南面排列向南延伸而去,清澈的溪水繞流在山下;路的東面石峰高聳峻秀,也是排列向南延伸,高大的松樹遮蔽在峰嶺上。我們取道於兩面山嶺之間,走三里有個亭子,可以躺臥可以休息,走進亭,頓時不再感覺到旅途的辛苦。共走了二十里,在朱禾鋪吃飯,此鋪是藍山、臨武兩縣的分界處。再走一里,跨過永濟橋,橋下的水往東流,繞過東山山麓,折往北匯入巋水。又往南走四里為江山嶺,這嶺是南面大山脈的山脊,嶺上的水分流往楚、粵兩省。嶺西十五里叫水頭,志書上說武水發源於西山下的鴻鵬石,應當就是那地方。越過嶺脊便順水流往東南走,四里為東村。水由山峽中向南流去,路往東南翻越山嶺。直往上爬了一里還多,才到達嶺頭上,江山嶺雖然平坦但它是分水嶺脊、此嶺高峻卻與山脈的過延無關。下嶺後,路更加通暢平直,路兩邊夾立著合抱的高大松樹。走三里,才進到山塢中。那山塢平平地延展開去,形成一個恫,但四周的山不很高,東北方只有東山最巍峨高峻,西南方則是西山的分支向南延伸而下,直抵蒼梧,劃分開廣東、廣西兩省。三里後,經過山塢走出兩座石山間的山口,山口外又是寬展的平地,四周被山巒包圍形成一個桐。又走三里,再次走出兩山間的山口。又走一里,便抵達墊江鋪而停下來投宿在那裡。此鋪往南到臨武縣城還有十里。這天行了六十里,停下來後我的身體略有些不舒服。

初四日我因夜間睡覺時發熱,天亮才起來。打聽後知道由墊江鋪往東北走十里,有個龍洞很奇異,它正是我仰慕而要去遊覽的地方,但沒蕙狄就在此地。於是將行李寄在旅店中,便從小路往東北走。四里,到達大路上,那條大路就是臨武縣向北通往桂陽州的路。沿大路行一里,有條溪水自北向南流來,它大概是發源於東山腳下的水流。〔名叫斜江。〕越過溪上的橋,便上了握岡嶺。翻過嶺,路折向正北方,我們又從小路往西北進了山,共走五里,抵達石門蔣家的居住處。有座山兀立著,蔣家居住在山後的洞中,那洞位於青翠掩映的半山腰間。洞門朝向東南,一進去就見成百上千的石柱石門懸吊排列在洞中,俯身朝凹陷處走下去,就是洞的外層。從洞外層的左邊往上走,穿過排列的石柱進去,眾多石柱分立列置,又曲折環繞形成一個洞,此洞玲瓏曲折,如密室深閣,置門分窗,無處不是縫隙透明通光,八面的窗洞相互掩映。我從來遊歷過的眾多岩洞,有像此洞一樣曲折的而又沒有此洞明爽,有如此洞一樣宏敞奇麗的但卻沒有此洞玲瓏,就這些已經足以壓倒眾多奇異的洞穴了。當時姓蔣的導遊回家取火把,我獨自探尋奇觀先到了此處,心想他取了火把走進來的地方,應該在下洞外層的後邊,所以我沒有前往那裡而是先到此處。等他拿了火把,卻是從左洞的後面穿過石縫進來。接連進了幾重石門,便已經轉在外洞的後面、下層的上面來了。於是往北越過石門檻穿過石隘進去,就下到石池中。池中的水清澈不流,兩邊山崖上都是高彎的崖壁、排列的石柱,水匯聚在石頭根腳而不滲漏,池中的水有三四尺深。有條石梗橫臥在池中間水底下,它上面的水僅有一尺左右深,踩著它走,揭起衣服就可以涉水了。十步以外,那臥在水底的石梗又若像門檻橫著,門檻以外池更大,水更深,水底有條白色的石龍,頭頂橫在池外面的岡脊上而尾部拖在池中,鱗甲宛若真的一樣。挨著崖壁側面又往前兩三步,有個圓狀的石頭大如斗,花尊似的石棱片插入水中,未露出水面的部分也有一尺左右,這是寶珠,它緊傍石龍側邊,真可說是睡龍下巴底下的寶物。寶珠的旁邊,又有個圓狀的石頭大過寶珠一倍,中間凹下去如同柞臼,上部與水面一樣齊,顏色與寶珠一致,這是珠盤。然而它與寶珠並列著,未嘗盛著珠子。由此往前,水深達五六尺,沒有石梗,不可以進去了。向西望去,水洞宏敞廣闊,若像方圓五畝的一個池子,四旁的石崖高峻尖峭,錯雜插聳,而石崖腳下不漏泄水流,真是一個特殊奇異的地方。水洞的西北邊似乎有一條更幽深的裂縫,遺憾的是沒有隻像傳說中仙人乘坐的小船筏坐著盪過去!往回從原路出來,經過左洞向下走,到洞中回首遙望低洼下去的洞外層,雲氣氰氯,景象美好迷人。於是讓顧仆先隨導遊下山去弄酒,而我獨自下到洞底,繞著洞的四邊,轉出排列的石柱後面‘這洞就算不幽深曲折,但芝田蓮帳,瓊窩寶柱,上下層層疊疊排列,空闊深遠,即使無裡面兩個洞的奇異景象,也自成一塊天地。此洞的位次,固然當在月岩之上。探尋了許久,才走下山,而顧仆竟然沒有找到買酒的地方。於是順原路走十里,回到墊江鋪,做飯吃了就走,太陽已經落山。五里,經過五里排,已經望得見臨武縣城了。又走五里,進了城北門,城牆上四周都列置著房屋,如同樓閣。進了城門便順著城牆向西走,經過西門,門外有條溪從北面流來,它就是江山嶺的水與水頭來的水匯合後往下流到這裡的。又順城牆轉往南而後往東經過縣衙署前,再往東進入徐公生祠,住宿下來。〔徐公名叫開禧,是崑山縣人。〕祠堂尚未修建完畢,守祠的兩個上人叫大願、善岩。這天晚間,我病寒沒有痊癒,於是晚餐減了些量,買了點酒磨碎錠藥和著喝掉。

初五日早晨,叫顧仆給我燒了一大碗薑湯喝掉,又蓋上厚厚的被子,穿上幾層衣服,滿身大汗流淌,過了好久才起來,覺得精神舒爽了。於是吃了早餐,走出南門,跨過石橋,橋下的溪水就是從西門外繞流到這裡的。城外居民很多。往南走一里,經過鄺家住宅旁邊,又往南兩里,跨過迎榜橋。橋下的水從西山流來,流往北與南門邊的溪水匯合,過了橋就是掛榜山,我初過橋時沒發覺。從掛榜山南面往東登上嶺,曲折地向上爬兩里,往下經過一個亭子,文走五里經過深井坪,這才見到人家。又往南兩里,從路右邊下去,是鳳頭岩,就是宋人王淮錫稱為秀岩的那岩。岩洞門朝東北面,我們跨過橋進入洞中。出了洞,下到岩底,到達石溪邊,溪流從橋下就潛入石頭間,又穿過石縫瀟繞石崖,沖開洞壁往東流入洞中。此洞就是王淮錫記述中所說的“往下渡過溪水,那溪水流進洞中而無盡頭”處。只是王淮錫從洞上層往下走,此洞中的水卻是從外面石崖下流進來。我到了水洞口,水深而不能渡過。聽說隨水入洞兩丈,就能見到天空中的光亮,進去五丈,就可以穿過石壁出去,到山的東邊。這山如同天生橋,水在山下三五丈的地方流過,到連州的大路正是通過山上,只是山高而寬廣,人經過時不覺得像一座橋而已。我登上山巔向東俯瞰,深谷環繞山下,山峽中的水向東流去。近處儘是峭石林立,被叢密的草木遮蔽著,不僅不能下去,而且也不能窺視到,所說的“溪水流進洞中而無盡頭”,大概只是想當然的說法而已。往回走十里,下了掛榜山南面的山嶺,仰頭看見嶺側面有個洞口顯出深邃的樣子,向一個打柴的人詢問,他說:“此洞進去後可以通到對面的山”。急忙撩開衣襟往東向上爬,那洞門呈圓形環繞,高五尺,直穿洞深入五丈深,沒有曲折黑暗之苦,洞底向南隱伏下去,低矮而向下凹陷,不能進到裡邊。仍舊出了洞,跨過迎榜橋,回頭觀看所謂掛榜處,有一塊石壁,顏色黃白相間,條紋清晰,若像剖開而平列著的石峰,只是不方整,不像榜文而已。這座山嶺上全是石頭,山嶺自東北橫亘向西南,兩頭分別聳起一座山峰,東北邊的是掛榜山,西南邊的是嶺頭峰,而洞門介於中間,成為臨武縣城的南案。西山來的一支水經過嶺頭峰下,流往北與南門外的水匯合,繞過掛榜山北麓,向東流去。返回時經過南門,見店中有狗肉,便買了些吃。晚上仍宿徐公生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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