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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西江月》:運退黃金失色,時來黑鐵生光。貧窮斂跡富軒昂,宇宙一般景況。

殷實人人敬服,數奇個個堤防,金多親戚也驚惶,不枉人生世上。

話說邛詭暗暗的打算,早被一個人曉得。那曉得的是誰?原來就是施利仁。那施利仁急急往獨家村來,路上遇著了化僧,也要到錢將軍家,一路同行,來至獨家村。進了孟門,一徑走入自室中,見了錢士命,施利仁道:“將軍可曉得,有人在那裡暗暗的打算你,要與將軍為難。”錢士命道:“是那個?”

施利仁道:“就是沒撐若然與邛詭。為了這個狗被我們割了他的尾巴,他便投師學道,煉得一身本事,聚集人眾。將軍須要防他。”錢士命道:“不妨,有我們沓口呂軍師在此。”遂向化僧道:“和尚,我們去殺那邛詭,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否?”

化僧道:“當得效勞。”錢土命道:“你此來想也為此。”化僧道:“小僧也有一事告知將軍。”錢士命道:“什麼事情?”

化僧遂將萬笏罵山門的事,細細說了一遍。錢士命道:“我有一個金銀錢在他手內,我正要向他取討,他說不曉得將軍不將軍,且叫他試試我將軍手段。”施利仁道:“將軍許他的鵲頭,如何處置?”錢士命道:“如今只把硬功去制服他,何用鵲頭。

我們且點齊人馬,先往教場中操演一番,虛張聲勢,壯我軍威,使他們聞知,先覺膽寒。”便點齊了一班魘倒人馬,個個束裝,各執軍器,率領了多少無名小卒,威風凜凜離了獨家村,望前進發。看看來至狹路上,路旁閃出一個人來,但見:眼眶小,眼皮急,眼見紅,轉眼成仇。

面盤小,麵皮厚,面鐵青,反面無情。

狗頭狗腦,貓手貓腳,眼裡不見天,面無四兩肉。

這個人手執吮尖屎連頭,飛也似向錢士命面門搠來。錢士命躲閃的快,不曾被他搠著。他人見了,一把拿住。你道這個人是誰?原來是下山路的柳州人萬笏。他為不見兒子萬弗著,打聽得被錢士命丟在枯井內,忙到井邊撈救,拿了一條麻繩,沒有尺寸,尺頭短,再撈也撈不起。他不嫌自己麻繩短,但恨枯井深,更覺怒氣填胸,用細工夫把屎連頭吮尖了,練好似純鋼鐵錐一般,要來搠死錢士命。誰知不能搠著,倒被他拿住。那錢士命卻認得他,說道:“前日到我府上來尋鵲頭,與了你一個金銀錢。如今為何又要來害我性命?”萬笏道:“你把我兒子丟在枯井內,豈不是切齒之仇。”錢士命不能回答,吩咐化僧:“先押著他綁赴教場處斬。我們兵馬隨後便來。”施利仁道:“小的願往。”錢士命道:“也罷。你比化僧卻謹慎些。

你去,你去。”施利仁一領命,忙綁了萬笏,押赴教場中來。

這教場叫做試利場,小人國內的人無有一個不喜歡到此場中走走。那施利仁押到了試利場,他就裝出許多氣概,許多威嚴。

正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遂傳令兩個劊子手,一個叫喜談,一個叫樂道。施利仁高叫道:“喜談,樂道,快快開刀,把這萬笏斬了。”兩個劊子一齊動手,用刀砍去。那曉得這個萬笏三刀砍弗入,四刀沒血出。施利仁看見自道:“仗了錢將軍的大威,有刀殺得人。”

他便自己動手,又誰知殺人場上有個偷刀賊,個個手中的刀,都不見了。一時手足無措。那萬笏卻灑脫了繩索,一溜煙逃走了。施利仁正在著急,只見錢士命兵馬已到。施利仁遂將萬笏脫逃的事,備細說了一遍。錢士命道:“他既逃走,且慢慢的緝獲便了。我們此來,本為操演武藝,等待練熟了兵馬,不怕不把那些仇人殺盡。”將軍一聲吩咐,眾人各獻神通,但只見:扯足順風旗,掮大旗的滿頭大汗;擺成截么打,盡絕策的周身派癩。這答兒兵對兵,那答兒將對將。

橫搠槍,明槍易躲;使暗箭,暗箭難防。借刀殺人,刀刀見血;亂箭鑽心,箭箭上肚。槍□槍活的都從槍頭上踅過來;乖碰乖,逃的盡向乖路里溜得去。喪氣垂頭的,這裡不容;畏刀避箭的,此處休來。

錢士命在試利場耀武揚威,其鋒不可擋,操演已熟,打算要去殺那邛詭,點了施利仁為前部先鋒,沓口呂強詞為軍師,號為門角落裡諸葛亮。化僧原是刀將星,點為副將。大隊人馬,勢甚猖撅,有誰敢來犯其鋒頭。那曉得邛詭為了砍尾巴的事,不避斧鉞,伸出頭來惹是非,打從背後興兵殺來。當先一個雞毛頭將官沖陣,被施利仁不費吹灰之力,一刀兩段,早已化為烏有。邛詭只得自己出戰。你道那邛詭怎生打扮,但見他:頭戴鬼虎帽,身穿百德衣。手無寸鐵,手執苦煉劍;腳弗踮地,腳踏邛候彼。背了一個無底罐,騎著一隻現世豹。寒飢抖擻,立在陣前,猛然見試利場中,驚天動地,衝出一員大將。你道那大將怎生打扮,但見他:頭戴不乞盔,身穿無交甲。足著一雙扶踏履,手執一技拂擔叉。肩背松江罩,坐下一匹黻怕玉馬。勇糾糾殺出陣前,邛詭抬頭一看,見那順風旗上,掛起自汛將軍旗號,心中已曉得他就是錢士命。當初心粗膽壯,一見了他的聲勢,倒有些伸手縮腳,拿了苦煉劍,撒抖抖望錢士命那邊殺來,說道:“你無端砍我獵狗的尾巴,你快把金銀錢來償我,萬事全休。若然說個不字,你且吃我一劍。”那錢士命見了邛詭,雖則心中一些也不怕他,倒覺有些頭疼腦漲,就把一技拂擔叉架住,說道:“邛詭,就是殺了你,也只當狗死,何為這一隻獵狗。你要想金銀錢,如在睡里夢裡。你不服氣,且試我一叉。”兩個在一處斗一個時辰,窮凶極惡,殺得天昏地黑,戰不上三合,邛詭見看抵敵不住,欲要使個脫身之計,錢士命眼快,正要用松江罩罩住。這松江罩原是一件寶貝,若平地逃被他罩伎,就氣也不能透一口兒,休想有出頭的日子。

那邛詭學得脫空祖師的法術,雖然也有些氣悶,抓獺弗穿,他便指東畫西,暗暗的畫符一道,拿出偷天換日的手段,跳出松江罩來,就把無底罐拋起空中,將錢士命的松江罩裝入罐內。

這個無底罐原來也是一件法寶。你道什麼法寶?什麼東西一著了手,都要攝入,從來沒有裝滿的時候,所以就是錢士命的松江罩也不怕他,也竟被他收拾裡邊去了。那錢士命看見松江罩罩不住邛詭,反被他把無底罐攝去,忙把一枝拂擔叉搠去,只聽得耳邊颼的一聲,一技拂擔叉又被他裝入無底罐內。此時錢士命慌了,遂高叫道:“軍師何在!”那呂殉聞呼,忙來助戰,身邊即放出歪絲,密密層層,把邛詭周身纏繞,弄得邛詭縛手縛腳,真有些不能動彈,還勢奪了他的無底罐。錢士命就收了松江罩,仍把一枝拂擔叉執在手中。那曉邛詭心中才有些著急,他抬頭看見脫空祖師在半空中里看相殺,清風高調,在那裡唱山歌,只聽得唱道:時來天賜金,若運退拾著了黃金變子銅。說得破來忍弗過,越奸越巧越貧窮。

邛詭叫道:“師父,不要坐觀成敗,快來救我一救。”脫空祖師微微冷笑,說道:“也罷,我還有一副防身本事,卻沒有教導你,付你錦囊一個,把心法傳授了你罷。”他便拆開一看,心領神會,即便將身一縱,打了三個鯉魚翻身,把腳底向錢士命那邊一照,與他看了,那時身子不明寬鬆,遂得脫身,一溜煙逃回本陣,忙掛出免戰牌,按兵不動。錢士命那肯干休,不時用力攻打,終是牢不可破。錢土命心中焦躁,施利仁道:“將軍須用火攻,才好勝他。”錢士命依計,先安排些引火之物,把面放起火來,火勢滔天。施利仁在旁邊撒松香,挑撥弄火,宛如火上添油。那些窮人窮馬,都是焦頭爛額,抱頭鼠竄,自相踐踏,幾無遺類。邛詭看見火燒到屁股頭,只得仍用鯉魚翻的心法,連忙逃走。呂強詞趕上,一猛槍搠去,正中邛詭腿上。施利仁上前,又是把他痛腿一腳踢去,他只是亡命而逃。

錢士命縱馬一直跑,疾忙趕上。看看追至摸奶河邊,邛詭走投無路,無計可施,才是沒腳奔的時候了,忽見摸奶河中歇著一隻往渡船。船主叫做爛好人,他幼時有奶就是娘,到得長成,看見鬍子就是爺,娘來娘好,爺來爺好。當日攬了一隻破船,修好在河遊蕩,順水推船,隨風倒舵,歇在那裡。這個人又不知逢著什麼好處的所在,去安身了。邛詭遂跳上船去,錢士命趕至船邊,眾人一擁上前,把船踏沉,錢士命趁勢一把拿住。

施利仁道:“邛詭,你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你如今逃到那裡去?”錢士命將他一刀兩段,世上少了一個沒撐浜內的人,陰司里又添了一個窮鬼。好個手段,果然殺得乾淨,並沒有一滴血水,所以不曉得什麼血腥氣。回去要去搗其巢穴,但見狗乾一隻,別無所有。錢士命得勝班師,化僧回寺,其餘兵馬都迴轉獨家村來。順風旗扯足十三分,把一支拂擔叉高高掮起。威威武武,一路行來,人人敬服,個個心驚。那時正值麥浪迎和,柳風送暖的時候,從走熱路上經過,忽見陰家門首立著一個嬌嬌滴滴,風風月月的女娘,光彩動人。錢士命熟視良久,不禁愛花撩要,身不自主,如醉如痴,把他的意見,好像一時就要動手才好。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不知這立在門前的是何家女子,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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