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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恢國篇

顏淵喟然嘆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此言顏淵學於孔子,積累歲月,見道彌深也。《宣漢》之篇,高漢於周,擬漢過周,論者未極也。恢而極之,彌見漢奇。夫經熟講者,要妙乃見;國極論者,恢奇彌出。恢論漢國在百代之上,審矣。何以驗之?黃帝有涿鹿之戰;堯有丹水之師;舜時有苗不服;夏啟有扈叛逆;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周成王管、蔡悖亂,周公東征。前代皆然,漢不聞此。高祖之時,陳犭希反,彭越叛,治始安也。孝景之時,吳、楚興兵,怨晃錯也。匈奴時擾,正朔不及,無荒之地,王功不加兵,今皆內附,貢獻牛馬。此則漢之威盛,莫敢犯也。

紂為至惡,天下叛之。武王舉兵,皆願就戰,八百諸侯,不期俱至。項羽惡微,號而用兵,與高祖俱起,威力輕重,未有所定,則項羽力勁。折鐵難於摧木,高祖誅項羽,折鐵;武王伐紂,摧木。然則漢力勝周多矣。凡克敵一則易,二則難。湯、武伐桀、紂,一敵也;高祖誅秦殺項,兼勝二家,力倍湯、武。武王為殷西伯,臣事於紂,以臣伐〔君〕,夷、齊恥之,扣馬而諫,武王不聽,不食周粟,餓死首陽。高祖不為秦臣,光武不仕王莽,誅惡伐無道,無伯夷之譏,可謂順於周矣。

丘由易以起高,淵洿易以為深。起於微賤,無所因階者難;襲爵乘位,尊祖統業者易。堯以唐侯入嗣帝位,舜以司徒因堯授禪,禹以司空緣功代舜,湯由七十里,文王百里,為西伯,武王襲文王位。三郊五代之起,皆有因緣,力易為也。高祖從亭長提三尺劍取天下,光武由白水奮威武,〔帝〕海內,無尺土所因,一位所乘,直奉天命,推自然。此則起高於淵洿,為深於丘山也。比方五代,孰者為優?

傳書或稱武王伐紂,太公《陰謀》,食小兒以丹,令身純赤,長大,教言殷亡。殷民見兒身赤,以為天神,及言殷亡,皆謂商滅。兵至牧野,晨舉脂燭,奸謀惑民,權掩不備,周之所諱也,世謂之虛。漢取天下,無此虛言。《武成》之篇言,周伐紂,血流浮杵。以《武成》言之,食兒以丹,晨舉脂燭,殆且然矣。漢伐亡新,光武將五千人,王莽遣二公將〔百〕萬人戰於昆陽,雷雨晦冥,前後不相見。漢兵出昆陽城,擊二公軍,一而當十,二公兵散。天下以雷雨助漢威敵,孰與舉脂燭以人事譎取殷哉?

或云:“武王伐紂,紂赴火死,武王就斬以鉞,懸其首於大白之旌。”齊宣王憐釁鐘之牛,睹其色之觳觫也。楚莊王赦鄭伯之罪,見其肉袒而形暴也。君子惡〔惡〕,不惡其身。紂屍赴於火中,所見悽愴,非徒色之觳觫,袒之暴形也。就斬以鉞,懸乎其首,何其忍哉!高祖入鹹陽,閻樂誅二世,項羽殺子嬰,高祖雍容入秦,不戮二屍。光武入長安,劉聖公已誅王莽,乘兵即害,不刃王莽之死。夫斬赴火之首,與貰被刃者之身,德虐孰大也?豈以羑里之恨哉?以人君拘人臣,其逆孰與秦奪周國,莽鴆平帝也?鄒伯奇論桀、紂之惡不若亡秦,亡秦不若王莽。然則紂惡微而周誅之痛,秦、莽罪重而漢伐之輕,寬狹誰也?

高祖母妊之時,蛟龍在上,夢與神遇;好酒〔貰〕飲,酒舍負仇,及醉留臥,其上常有神怪;夜行斬蛇,蛇嫗悲哭;與呂后俱之田廬,時自隱匿,光氣暢見,呂后輒知;始皇望見東南有天子氣。及起,五星聚於東井。楚望漢軍,雲氣五色。光武且生,鳳皇集於城,嘉禾滋於屋。皇妣之身,夜半無燭,空中光明。初者,蘇伯阿望舂陵氣,鬱鬱蔥蔥。光武起過舊廬,見氣憧憧上屬於天。五帝、三王初生始起,不聞此怪。堯母感於赤龍,及起,不聞奇佑。禹母吞薏苡,將生,得玄圭;契母咽燕子;湯起白狼銜鉤;後稷母履大人之跡;文王起得赤雀;武王得魚、烏:皆不及漢太平之瑞。黃帝、堯、舜鳳皇一至。凡諸眾瑞,重至者希。漢文帝黃龍、玉桮。武帝黃龍、麒麟、連木。宣帝鳳皇五至,麒麟、神雀、甘露、醴泉、黃龍、神光。平帝白雉、黑雉。孝明麒麟、神雀、甘露、醴泉、白雉、黑雉、芝草、連木、嘉禾,與宣帝同,奇有神鼎黃金之怪。一代之瑞,累仍不絕。此則漢德豐茂,故瑞佑多也。孝明天崩,今上嗣位,元二之間,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五本。四年,甘露降五縣。五年,芝復生六〔本〕,黃龍見,大小凡八。前世龍見不雙,芝生無二,甘露一降。而今八龍並出,十一芝累生,甘露流五縣。德惠盛熾,故瑞繁夥也。自古帝王,孰能致斯?

儒者論曰“王者推行道德,受命於天。”《論衡》《初〔稟〕》以為王者生稟天命,性命難審,且兩論之。酒食之賜,一則為薄,再則為厚。如儒者之言,五代皆一受命,唯漢獨再,此則天命於漢厚也。如審《論衡》之言,生稟自然,此亦漢家所稟厚也。絕而復屬,死而復生。世有死而復生之人,人必謂之神。漢統絕而復屬,江武存亡,可謂優矣。

武王伐紂,庸、蜀之夷佐戰牧野。成王之時,越常獻雉,倭人貢暢。幽、歷衰微,戎狄攻周,平王東走,以避其難。至漢,四夷朝貢。孝平元始元年,越常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夫以成王之賢,輔以周公,越常獻一,平帝得三。後至四年,金城塞外羌〔豪〕良願等〔種〕獻其魚鹽之地,願內屬漢,遂得西王母石室,因為西海郡。周時戎狄攻王,至漢內屬,獻其寶地。西王母國在絕極之外,而漢屬之。德孰大?壤孰廣?

方今哀牢、鄯善、諾降附歸德,匈奴時擾,遣將攘討,獲虜生口千萬數。夏禹倮入吳國,太伯採藥,斷髮文身。唐、虞國界,吳為荒服,越在九夷,罽衣關頭,今皆夏服、褒衣、履舄。巴、蜀、越■、鬱林、日南、遼東、樂浪,周時被發椎髻,今戴皮弁;周時重譯,今吟《詩》、《書》。

《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必誅。廣陵王荊迷於{薜女}巫,楚王英惑於〔俠〕客,事情列見。孝明三宥,二王吞藥,周誅管、蔡,違斯遠矣!楚外家許氏與楚王謀議,孝明曰:“許〔氏〕有屬於王,欲王尊貴,人情也。”聖心原之,不繩於法。隱強侯傳懸書市里,誹謗聖政;今上海〔恩〕,犯奪爵土。惡其人者,憎其胥余。立二王之子,安楚、廣陵,〔隱〕強弟員嗣祀陰氏。二王,帝族也,位為王侯,與管、蔡同。管、蔡滅嗣,二王立後,恩已褒矣。隱強,異姓也,尊重父祖,復存其祀。立武庚之義,繼祿父之恩,方斯羸矣。何則?並為帝王,舉兵相征,貪天下之大,絕成湯之統,非聖君之義,失承天之意也。隱強,臣子也。漢統自在,絕滅陰氏,無損於義,而猶存之,惠滂沛也。故夫雨露之施,內則注於骨肉,外則布於他施。唐之晏晏,舜之烝烝,豈能逾此!

歡兜之行,靖言庸回,共工私之,稱薦於堯。三苗巧佞之人,或言有罪之國。鯀不能治水,知力極盡。罪皆在身,不加於上,唐、虞放流,死於不毛。怨惡謀上,懷挾叛逆。考事失實,誤國殺將,罪惡重於四子。孝明加恩,則論徙邊,今上寬惠,還歸州里。開闢以來,因莫斯大。晏子曰:“鉤星在房、心之間,地其動乎!”夫地動天時,非政所致。皇帝振畏,猶歸於治,廣徵賢良,訪求過闕。高宗之側身,周成之開匱,<廑力>能逮此。谷登歲平,庸主因緣以建德政,顛沛危殆,聖哲優者,乃立功化。是故微病恆醫皆巧,篤劇扁鵲乃良。建初孟年,無妄氣至,歲之疾疫也,比旱不雨,牛死民流,可謂劇矣。皇帝敦德,俊乂在官,第五司空,股肱國維,轉谷振贍,民不乏餓,天下慕德,雖危不亂。民飢於谷,飽於道德,身流在道,心回鄉內。以故道路無盜賊之跡,深幽迥絕無劫奪之奸,以危為寧,以困為通,五帝、三王,孰能堪斯哉?

譯文

顏淵感嘆說:“仰慕老師的學問崇高無比,越鑽研它越覺得艱深。”這是說顏淵向孔子學習,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發現學問越加艱深。在《宣漢篇》中,把漢代的地位放在周代之上,把漢代比擬超過了周代,但論述的人還沒有把話說盡。如果充分論述把話說盡,更能看到漢代的功業傑出。對經書反覆熟讀,才能發現其中精微的道理;對一個朝代越是充分論述,它的傑出之處就越顯著。對漢代充分加以論述,它的地位在歷代之上,就很清楚了。怎樣來證明這一點呢?

黃帝時在涿鹿山發生了戰爭,堯時在丹水流域動用了軍隊,舜時派兵征服有苗,夏啟時有扈氏發生叛亂,殷高宗討伐鬼方,三年才戰勝它,周成王時管叔、蔡叔發動叛亂,周公為平叛而東征。前代都發生了這類事情,漢朝沒有聽說有這類事情發生。漢高祖時,陳狶反漢,彭越謀反,是因為漢朝統治剛剛安定下來。漢景帝時,吳、楚等國起兵叛亂,是因為怨恨晁錯。過去匈奴經常侵擾漢朝,不奉行漢朝曆法,對自古以來邊遠荒僻的地區,君王建立功業不使用武力,現在全都歸順了漢朝,向漢朝貢獻牛馬。這就是因為漢朝的威力盛大,沒有誰敢來侵犯。

殷紂王罪大惡極,天下人都背叛了他。武王起兵討伐他,各諸侯國都自願參戰,八百諸侯事先並沒有約定就全都來了。項羽的罪惡比紂輕微些,號稱善於用兵打仗,與漢高祖同時起兵,當時群雄聲威的大小力量的強弱,還沒有定局,而項羽的勢力要稍強些。折鐵比斷木困難。漢高祖消滅項羽,好比折鐵;周武王討伐紂王,好比斷木。這樣說來漢朝的威力大大超過了周代。

一般說來,戰勝一個敵人容易,戰勝兩人敵人就困難。成湯、周武王分別討伐夏桀、殷紂,戰勝的只是一個敵人;漢高祖滅亡秦朝消滅項羽,同時戰勝兩家敵人,力量超過成湯、周武王一倍。周武王作為殷代西方諸侯的領袖,以臣子身份侍奉紂王。作為一個臣子而去討伐君王,伯夷、叔齊認為這是可恥的,牽住周武王的馬進行規勸,周武王不聽他們的勸告,他們不吃周朝的糧食,餓死在首陽山。高祖不是秦朝的臣子,光武帝不在王莽手下做官,他們誅殺的是惡人,討伐的是無道的君王,沒有伯夷這類人的規勸,可以說比周武王討伐紂王更名正言順了。

土丘容易增高,潭池容易加深。出身微賤,毫無依靠憑藉的人取得天下就很難;承襲封爵,藉助官位,能借重和繼承祖先基業的人取得天下就容易。堯以唐侯的身份繼承了帝位,舜以司徒的職位通過堯禪讓帝位給他,禹以司空的職位憑藉治水之功接替舜當了君王,商湯從七十里的轄地起家,周文王從百里的封地發展,周武王是西方諸侯的首領,繼承了文王的爵位因此而取得天下。唐、虞、夏、商、周取得天下,都有所承襲和憑藉,有了權力就容易做到這一點。漢高祖從一個亭長手提三尺劍奪取天下,光武帝從白水鄉奮起聲威武力稱帝海內。他們沒有一寸封地可以因襲,沒有一官半職可以憑藉,只不過是奉了天命,出於自然。這就好比從潭池的基礎上去加高,從土丘的高度上去挖深。和唐、虞、夏、商、周五代相比,哪一個的條件更優越呢?

傳書上有的記載周武王征伐紂王這件事,說太公望玩弄陰謀,用硃砂餵小孩兒吃,使小孩兒的身體完全變成紅色,小孩兒長大以後,教他們說“殷朝要滅亡了”。殷朝的老百姓看到小孩兒全身發紅,認為他們是天神,等到小孩兒說“殷朝要滅亡了”,大家都認為商朝真要滅亡了。周武王的軍隊到達牧野,清晨就點燃火把去襲擊敵人。使用詭計迷惑老百姓,玩弄陰謀去偷襲毫無準備的人,這是周朝所忌諱的,世上的人也說這些都是謠傳。漢朝取得天下,卻沒有這一類謠言。《尚書》中的《武成》篇,記載周武王討伐殷紂王時,血流成河把杵都漂起來了。根據《武成》篇的記載來說,用硃砂餵小孩兒吃,清晨點燃火把襲擊敵人,大概真是如此了。漢朝討伐新朝,光武帝率領五千人,王莽派遣王尋、王邑率領百萬人,在昆陽決戰,當時大雷雨中天色昏暗,前後的人互相看不見。漢兵衝出昆陽城,以一人抵擋十人,王尋、王邑的軍隊被衝散。天用降雷雨的方式幫助漢軍向敵人逞威,周武王點燃火把襲擊敵人靠人為的欺詐取代殷朝怎么能與它相比呢?

有的記載說:“周武王討伐紂王,紂王投入火中自焚而死,周武王到紂王自焚的地方去用鉞把紂王的頭砍了下來,又把紂王的頭懸掛在大白旗的桿上。”齊宣王可憐用來祭鐘的牛,是因為看到牛的神情恐懼戰慄。楚莊王赦免了鄭襄公的罪,是因為看到他肉袒而暴露了形體。君子痛恨惡人,並不痛恨他的軀體。紂王的屍體投入火中,看到的是一片悽慘情景,不僅僅是神情的恐懼戰慄,肉袒的暴露形體而已。武王去用鉞砍頭,把紂王的頭割下掛起來,多么殘忍啊!漢高祖進入鹹陽城時,閻樂已殺了秦二世,項羽殺了子嬰,漢高祖從容不迫地進入秦都鹹陽,不殘害二世和子嬰兩人的屍體。光武帝進入長安,劉聖公已殺了王莽,他率領士兵來到王莽被殺的地方,但卻不傷害王莽的死屍。砍下投火自焚者的頭,同饒過被殺者的屍體相比,誰的恩德大,誰的暴虐深呢?難道是周武王因為父親周文王曾被囚禁在羑里而對紂王怨恨太深的緣故嗎?紂王作為君王而囚禁他的臣下周文王,紂王的倒行逆施,比起秦國消滅周朝和王莽毒死漢平帝來,哪個罪輕,哪個罪重呢?鄒伯奇論定桀、紂的罪惡比不上秦朝,秦朝的罪惡比不上王莽。既然如此那么紂王的罪惡輕而周武王懲罰他過重,秦朝、王莽的罪惡重而漢朝懲罰得卻太輕,誰寬宏大量,誰心胸狹窄呢?

漢高祖的母親懷孕的時候,有條蛟龍伏在她的身上,她在夢中與神交配。高祖喜歡喝酒常去賒酒喝,每逢高祖去喝酒酒店出售的酒就會翻倍。等到喝醉了留在酒店中躺臥,他的身上經常有神怪現象出現。高祖在晚上行走斬了一條蛇,蛇的母親因此而悲哭。高祖與呂后一起到鄉下去居住,有時他獨自隱藏在山野之中,會有光氣很明顯的出現,所以呂后往往知道他隱藏在哪裡。秦始皇望見東南方有天子氣出現。等到劉邦興起攻入鹹陽之時,五星正好聚集在東井這一方。項羽的軍隊望見劉邦的軍隊,有五色雲氣圍繞。光武帝將要出生的時候,鳳凰停落在濟陽城,嘉禾生長在庭院中。劉秀的母親分娩時,半夜裡沒有點燭,室中卻自然明亮。當初,蘇伯阿望見舂陵鄉的雲氣,極為旺盛。光武帝興起後,路過舊居,看見雲氣搖曳不定上接於天。五帝三王剛生下和興起之時,沒有聽說有這類怪現象。堯的母親與赤龍交配而生堯,等到堯興起之時,再沒有聽說有什麼奇異的祥瑞出現。禹的母親因為吃了薏苡而懷孕生了禹,將要生禹時,得到一塊青色的玉圭。契的母親因為吞食了燕卵而懷孕生了契。商湯將興起的時候,有天神牽著銜著金鉤的白狼進入他的宮廷。后稷的母親因為踩了巨人的腳印而懷孕生了稷。周文王將興起的時候,得到赤雀銜來的天書。周武王將伐紂,遇到白魚和赤烏的祥瑞。以上這些都不如漢代天下太平的祥瑞。

黃帝、堯、舜在位的時候,鳳凰只出現過一次。一般說來各種祥瑞重複出現的很少見。漢文帝時出現黃龍、玉杯。漢武帝時出現黃龍、麒麟、連木。漢宣帝時鳳凰五次出現,麒麟、神雀、甘露、醴泉、黃龍、神光也出現過。漢平帝時出現白雉、黑雉。漢明帝時出現麒麟、神雀、甘露、醴泉、白雉、黑雉、芝草、連木、嘉禾,與漢宣帝時同樣的奇瑞,又有神鼎、黃金出現的怪事。一個朝代的祥瑞,多次頻繁不斷地出現,這就是漢代功德美盛,所以祥瑞就多。漢明帝死後,當今皇上繼承帝位,在建初元年二年之間,美德遍及全國。建初三年,零陵郡長了五棵靈芝草。建初四年,甘露普降達五個縣。建初五年,靈芝草又生了六棵;黃龍出現,大小總計八條。前代有龍出現不會成雙,靈芝草不會長兩棵,甘露只降一次,而現在八條龍同時出現,十一棵靈芝草先後長出來,甘露遍及五個縣,漢章帝的功德恩惠昌盛,所以祥瑞極多。自古以來的帝王,誰能招來這樣多的祥瑞呢?

俗儒議論說:“統治天下的人因為提倡和奉行道德,所以從上天承受了當帝王的‘命’。”《論衡·初稟》篇中認為統治天下的人生來就承受了天命。關於“性”和“命”的問題很難弄清楚。姑且把上述兩種不同的說法都論述一下。賞賜酒食,給一次就稱為薄,給兩次就稱為厚。按照俗儒的說法,唐、虞、夏、商、周五代都只承受了一次天命,唯獨漢朝兩次承受了天命,這就是天命對於漢朝優厚了。如果確實像《論衡》所說的那樣,人的“性命”是承受了氣而自然形成的,這也說明漢朝承受的氣是特別優厚的。因為帝系斷了又重新接續下去,這和人死了之後又重新活過來是一樣的。世上如果有死而復生的人,人們一定認為他是神。漢朝世代相傳的帝位斷絕了又重新接續下去,光武帝恢復保存了已經滅亡了的朝代,可以說承受的氣是特別優厚的了。

周武王討伐紂王,庸、蜀這些部族,在牧野協助作戰。周成王的時候,越常人進獻野雞,倭人進貢暢草。幽王、厲王時周朝國勢衰弱,犬戎入侵周朝,周平王往東遷徙,以避開犬戎入侵的災難。到了漢代,四方各族朝見貢禮。漢平帝元始元年,越常輾轉翻譯進獻一隻白野雞,兩隻黑野雞。憑周成王的賢明,又有周公輔佐,越常才進獻一隻野雞,而漢平帝卻得了三隻。後來到了元始四年,金城郡塞外的羌豪良願等部族,貢獻了他們養魚產鹽的地方,願意內附,歸屬漢朝,於是漢朝得到了西王母的石宮殿,因此而設定了西海郡。周代時犬戎進攻周幽王,到了漢代卻願意內附,歸屬漢朝,獻出他們的寶地。西王母國在極邊遠的地方,而漢朝統轄了它。周代與漢代相比,功德哪一個大?疆域哪一個的寬廣呢?

當今哀牢、鄯善、婼羌投降內附服從漢朝統治,匈奴經常侵擾,派遣將領防禦討伐,活捉俘虜以千萬計。夏禹到了吳國隨俗裸體。太伯逃往吳越地區採藥,剪短頭髮,身刺花紋。唐堯、虞舜時代的疆域,吳還在荒服之列,越還在九夷之列,穿的還是貫頭的罽衣,當今都換上了中原一帶的服裝,寬袍大袖並穿上了鞋子。巴、蜀、越雋、鬱林、日南、遼東、樂浪諸郡的人,在周代還在披散頭髮或盤成椎形髮髻,當今都戴上了皮帽。周代這些人的話要經過輾轉翻譯才懂,現在他們已經能夠朗讀《詩經》、《尚書》了。

按照《春秋》上的道理,對於君王和父母不能有犯上作亂的企圖,有犯上作亂的企圖,一定要被誅殺。廣陵王劉荊受妖巫迷惑,楚王劉英受俠客迷惑,謀反的事情一件件明擺著,雖然漢明帝再三赦免他們的死罪,但廣陵王和楚王還是服毒自殺了。周公誅滅管叔、蔡叔,與漢明帝的做法相比差得太遠了。楚王劉英的外家許氏參與了楚王反叛的陰謀,漢明帝說:“許氏與楚王有親屬關係,希望楚王更加尊貴,這是人之常情。”聖王的心寬恕了這件事,不用法律來懲罰他們。隱強侯陰傅在街市上懸掛文書,誹謗君王的政治,當今皇帝恩德如海,免去了剝奪他的爵位和封地的罪。怨恨一個人,就連他家的奴婢也怨恨。封劉荊、劉英的兒子為侯,讓他們仍然安享楚和廣陵的封地,讓隱強侯陰傅的弟弟陰員繼承爵位,延續陰氏的祭祀。廣陵王和楚王,是皇帝的宗族,封為王侯,與管叔、蔡叔相同。管叔和蔡叔絕了後代,廣陵王和楚王卻封了後人,帝王的恩德已經夠大的了。

隱強侯陰傅是異姓王侯,帝王尊貴他的前輩,所以又延續了陰氏祖先的祭祀。當年周武王封武庚的恩義,讓祿父繼續擁有封地的恩德,和漢朝相比較就差得多了。為什麼呢?周武王與殷紂王同是帝王,派兵互相征討,貪圖天下之大,滅了商湯建立起來的帝統,這不是聖君應做的事情,違反了承受天命的本意。隱強侯只是一個臣子,漢朝的帝統本來就存在,絕滅了陰氏,在道義上沒有什麼損害,然而仍就延續了陰氏,漢朝的恩惠是很深厚的。所以帝王恩惠的布施,對內傾注於自己的親屬,對外則遍施於別的家族。唐堯十分溫和,虞舜十分淳厚,怎么能超過漢朝的這種恩德呢?

驩兜的品行,花言巧語陽奉陰違,共工和他有私交,在堯的面前讚美推薦他。三苗是個巧言令色,諂媚奉承的人,有人又說他是一個對堯、舜有罪的諸侯國。鯀不能治理好洪水,而自己的才智和力量卻耗盡了。罪惡都在自身,對君王沒有侵害,唐、虞流放他們,讓他們死在荒遠的地方。劉荊、劉英心懷怨恨陰謀犯上,懷有仇恨企圖叛亂,審理案件不顧事實,危害朝廷殺害大將,罪惡比驩兜、共工、三苗、鯀更重。漢明帝施以恩德,只是定罪把他們流放到邊遠地區;當今皇帝寬大為懷,施加恩惠,又把他們釋放回家鄉。自從開天闢地以來,帝王的恩惠沒有比這個更大的了!

晏子說:“鉤星運行到房宿與心宿之間,大概要地震了吧?”地震,是自然運行到一定時序的必然變化,不是政治所造成的。皇帝自己震動畏懼,尚且歸罪於自己統治得不好,廣泛徵召賢良人才,要求臣民指出自己的過失。殷高宗謹慎行道,周成王開匱悔過,僅僅能趕得上這一點。穀物豐收年歲太平,平庸的君王可以藉此樹立德政;社會動盪危險,只有聖賢中的傑出人物才能建立功德教化。因此,遇到小病,一般醫生都成了高手,碰上重病才能顯示出扁鵲是名醫。

建初初年,自然災變出現,這是年成的疾疫,連年大旱不下雨,耕牛死亡老百姓流亡他鄉,可以說是很厲害的災害了。皇帝道德淳厚,賢能的人居官任職,司空第五倫,是皇帝的得力輔佐,國家的棟樑,調運糧食救濟供養百姓,老百姓不睏乏飢餓,天下都仰慕朝廷的恩德,國家雖然危急但是不混亂。老百姓雖然吃不上糧食,但對皇帝的恩德卻很滿意。人雖然在道路上流亡,心卻嚮往著朝廷。所以道路上沒有盜賊的蹤跡,最偏僻、邊遠的地方也沒有攔路搶劫的壞人。把危險轉變為安寧,把困難轉變為順利,五帝、三王哪一個能比得上這樣的功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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