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一百七十三
◎文苑一
明初,文學之士承元季虞、柳、黃、吳之後,師友講貫,學有本原。宋濂、王禕、方孝孺以文雄,高、楊、張、徐、劉基、袁凱以詩著。其他勝代遺逸,風流標映,不可指數,蓋蔚然稱盛已。永、宣以還,作者遞興,皆沖融演迤,不事鉤棘,而氣體漸弱。弘、正之間,李東陽出入宋、元,溯流唐代,擅聲館閣。而李夢陽、何景明倡言復古,文自西京、詩自中唐而下,一切吐棄,操觚談藝之士翕然宗之。明之詩文,於斯一變。迨嘉靖時,王慎中、唐順之輩,文宗歐、曾,詩仿初唐。李攀龍、王世貞輩,文主秦、漢,詩規盛唐。王、李之持論,大率與夢陽、景明相倡和也。歸有光頗後出,以司馬、歐陽自命,力排李、何、王、李,而徐渭、湯顯祖、袁宏道、鍾惺之屬,亦各爭鳴一時,於是宗李、何、王、李者稍衰。至啟、禎時,錢謙益、艾南英準北宋之矩矱,張溥、陳子龍擷東漢之芳華,又一變矣。有明一代,文士卓卓表見者,其源流大抵如此。今博考諸家之集,參以眾論,錄其著者,作《文苑傳》。
楊維楨(陸居仁 錢惟善) 胡翰 蘇伯衡 王冕(郭奎 劉炳) 戴良(王逢 丁鶴年) 危素 張以寧(石光霽 秦裕伯) 趙壎(宋僖等) 徐一夔 趙捴謙(樂良等) 陶宗儀(顧德輝等) 袁凱 高啟(楊基等) 王行(唐肅 宋克等) 孫蕡(王佐等) 王蒙(郭傳)
楊維楨,字廉夫,山陰人。母李,夢月中金錢墜懷,而生維楨。少時,日記書數千言。父宏,築樓鐵崖山中,繞樓植梅百株,聚書數萬卷,去其梯,俾誦讀樓上者五年,因自號鐵崖。元泰定四年成進士,署天台尹,改錢清場鹽司令。狷直忤物,十年不調。會修遼、金、宋三史成,維楨著《正統辯》千餘言,總裁官歐陽元功讀且嘆曰:“百年後,公論定於此矣。”將薦之而不果,轉建德路總管府推官。擢江西儒學提舉,未上,會兵亂,避地富春山,徙錢塘。張士誠累招之,不赴,遣其弟士信咨訪之,因撰五論,具書復士誠,反覆告以順逆成敗之說,士誠不能用也。又忤達識丞相,徙居松江之上,海內薦紳大夫與東南才俊之士,造門納履無虛日。酒酣以往,筆墨橫飛。或戴華陽巾,披羽衣坐船屋上,吹鐵笛,作《梅花弄》。或呼侍兒歌《白雪》之辭,自倚鳳琶和之。賓客皆蹁躚起舞,以為神仙中人。
洪武二年,太祖召諸儒纂禮樂書,以維楨前朝老文學,遣翰林詹同奉幣詣門,維楨謝曰:“豈有老婦將就木,而再理嫁者邪?”明年,復遣有司敦促,賦《老客婦謠》一章進御,曰:“皇帝竭吾之能,不強吾所不能則可,否則有蹈海死耳。”帝許之,賜安車詣闕廷,留百有一十日,所纂敘便例定,即乞骸骨。帝成其志,仍給安車還山。史館胄監之士祖帳西門外,宋濂贈之詩曰:“不受君王五色詔,白衣宣至白衣還”,蓋高之也。抵家卒,年七十五。
維楨詩名擅一時,號鐵崖體,與永嘉李孝光、茅山張羽、錫山倪瓚、崑山顧瑛為詩文友,碧桃叟釋臻、知歸叟釋現、清容叟釋信為方外友。張雨稱其古樂府出入少陵、二李間,有曠世金石聲。宋濂稱其論撰,如睹商敦、周彝,雲雷成文,而寒芒橫免。詩震盪陵厲,鬼設神施,尤號名家雲。維楨徙松江時,與華亭陸居仁及僑居錢惟善相倡和。惟善,字思復,錢塘人。至正元年,省試《羅剎江賦》,時鎖院三千人,獨惟善據枚乘《七發》辨錢塘江為曲江,由是得名,號曲江居士。官副提舉。張士誠據吳,遂不仕。居仁,字宅之,中泰定三年鄉試,隱居教授,自號雲松野衲。兩人既歿,與維楨同葬乾山,人目為三高士墓。
胡翰,字仲申,金華人。幼聰穎異常兒。七歲時,道拾遺金,坐守侍其人還之。長從蘭溪吳師道、浦江吳萊學古文,復登同邑許謙之門。同郡黃溍、柳貫以文章名天下,見翰文,稱之不容口。游元都,公卿交譽之。與武威余闕、宣城貢師泰尤善。或勸之仕,不應。既歸,遭天下大亂,避地南華山,著書自適。文章與宋濂、王禕相上下。太祖下金華,召見,命與許元等會食中書省。後侍臣復有薦翰者,召至金陵。時方籍金華民為兵,翰從容進曰:“金華人多業儒,鮮習兵,籍之,徒糜餉耳。”太祖即罷之。授衢州教授。洪武初,聘修《元史》,書成,受賚歸。愛北山泉石,卜築其下,徜徉十數年而終,年七十有五。所著有《春秋集義》,文曰《胡仲子集》,詩曰《長山先生集》。
蘇伯衡,字平仲,金華人,宋門下侍郎轍之裔也。父友龍,受業許謙之門,官蕭山令,行省都事。明師下浙東,坐長子仕閩,謫徙滁州。李善長奏官之,力辭歸。伯衡警敏絕倫,博洽群籍,為古文有聲。元末貢於鄉。太祖置禮賢館,伯衡與焉。歲丙午用為國子學錄,遷學正。被薦,召見,擢翰林編修。力辭,乞省覲歸。洪武十年,學士宋濂致仕,太祖問誰可代者,濂對曰:“伯衡,臣鄉人,學博行修,文詞蔚贍有法。”太祖即征之,入見,復以疾辭,賜衣鈔而還。二十一年聘主會試,事竣復辭還。尋為處州教授,坐表箋誤,下吏死。二子恬、怡,救父,並被刑。
王冕,字元章,諸暨人。幼貧,父使牧牛,竊入學舍,聽諸生誦書,墓乃返,亡其牛,父怒撻之,已而復然。母曰:“兒痴如此,曷不聽其所為。”冕因去依僧寺,夜坐佛膝上,映長明燈讀書。會稽韓性聞而異之,錄為弟子,遂稱通儒。性卒,門人事冕如事性。屢應舉不中,棄去,北游燕都,客秘書卿泰不花家,擬以館職薦,力辭不就。既歸,每大言天下將亂,攜妻孥隱九里山,樹梅千株,桃杏半之,自號梅花屋主,善畫梅,求者踵至,以幅長短為得米之差。嘗仿《周官》著書一卷,曰:“持此遇明主,伊、呂事業不難致也。”太祖下婺州,物色得之,置幕府,授諮議參軍,一夕病卒。
同時郭奎、劉炳皆早參戎幕,以詩名。奎,字子章,巢縣人。從余闕學,治經,闕亟稱之。太祖為吳國公,來歸,從事幕府。朱文正開大都督府於南昌,命奎參其軍事,文正得罪,奎坐誅。炳,字彥昺,鄱陽人。至正中,從軍於浙。太祖起淮南,獻書言事,用為中書典簽。洪武初,從事大都督府,出為知縣。閱兩考,以病告歸,久之卒。
戴良,字叔能,浦江人。通經、史百家暨醫、卜、釋、老之說。學古文於黃溍、柳貫、吳萊。貫卒,經紀其家。太祖初定金華,命與胡翰等十二人會食省中,日二人更番講經、史,陳治道。明年,用良為學正,與宋濂、葉儀輩訓諸生。太祖既鏇師,良忽棄官逸去。辛丑,元順帝用薦者言,授良江北行省儒學提舉。良見時事不可為,避地吳中,依張士誠。久之,見士誠將敗,挈家泛海,抵登、萊,欲間行歸擴廓軍,道梗,寓昌樂數年。洪武六年始南還,變姓名,隱四明山。太祖物色得之。十五年召至京師,試以文,命居會同館,日給大官膳,欲官之,以老疾固辭,忤旨。明年四月暴卒,蓋自裁也。元亡後,惟良與王逢不忘故主,每形於歌詩,故卒不獲其死雲。良世居金華九靈山下,自號九靈山人。
逢,字原吉,江陰人。至正中,作《河清頌》,台臣薦之,稱疾辭。張士誠據吳,其弟士德用逢策,北降於元以拒明。太祖滅士誠,欲辟用之,堅臥不起,隱上海之烏涇,歌詠自適。洪武十五年以文學征,有司敦迫上道。時子掖為通事司令,以父年高,叩頭泣請,乃命吏部符止之。又六年卒,年七十,有《梧溪詩集》七卷。逢自稱席帽山人。
時又有丁鶴年者,回回人。曾祖阿老丁與弟烏馬兒皆世商。元世祖征西域,軍乏饟,老丁杖策軍門,盡以貲獻。論功,賜田宅京師,奉朝請。烏馬兒累官甘肅行省左丞。父職馬祿丁,以世蔭為武昌縣達魯花赤,有惠政,解官,留葬其地。至正壬辰,武昌被兵,鶴年年十八,奉母走鎮江。母歿,鹽酪不入口者五年。避地四明。方國珍據浙東,最忌色目人,鶴年轉徙逃匿,為童子師,或寄僧舍,賣漿自給。及海內大定,牒請還武昌,而生母已道阻前死,瘞東村廢宅中,鶴年慟哭行求,母告以夢,乃齧血沁骨,斂而葬焉。烏斯道為作《丁孝子傳》。鶴年自以家世仕元,不忘故國,順帝北遁後,飲泣賦詩,情詞悽惻。晚學浮屠法,廬居父墓,以永樂中卒。鶴年好學洽聞,精詩律,楚昭、莊二王鹹禮敬之。正統中,憲王刻其遺文行世。
危素,字太僕,金溪人,唐撫州刺史全諷之後。少通《五經》,游吳澄、范梈門。至正元年用大臣薦授經筵檢討。修宋、遼、金三史及注《爾雅》成,賜金及宮人,不受。由國子助教遷翰林編修。纂后妃等傳,事逸無據,素買餳餅饋宦寺,叩之得實,乃筆諸書,卒為全史。遷太常博士、兵部員外郎、監察御史、工部侍郎,轉大司農丞、禮部尚書。
時亂將亟,素每抗論得失。十八年參中書省事,請專任平章定住總西方兵,毋迎帝師悞軍事,用普顏不花為參政,經略江南,立兵農宣撫使司以安畿內,任賢守令以撫流竄之民。且曰:“今日之事,宜臥薪嘗膽,力圖中興。”尋進御史台治書侍御史。二十年拜參知政事,俄除翰林學士承旨,出為嶺北行省左丞。言事不報,棄官居房山。素為人侃直,數有建白,敢任事。上都宮殿火,敕重建大安、睿思二閣,素諫止之。請親祀南郊,筑北郊,以斥合祭之失。因進講陳民間疾苦,詔為發錢粟振河南、永平民。淮南兵亂,素往廉問,假便宜發楮幣,振維揚、京口飢。居房山者四年。明師將抵燕,淮王帖木兒不花監國,起為承旨如故。素甫至而師入,乃趨所居報恩寺,入井。寺僧大梓力挽起之,曰:“國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國史也。”素遂止。兵迫史庫,往告鎮撫吳勉輩出之,《元實錄》得無失。
洪武二年授翰林侍講學士,數訪以元興亡之故,且詔撰《皇陵碑》文,皆稱旨。頃之,坐失朝,被劾罷。居一歲,復故官,兼弘文館學士,賜小庫,免朝謁。嘗偕諸學士賜宴,屢遣內官勸之酒,御製詩一章,以示恩寵,命各以詩進,素詩最後成,帝獨覽而善之曰:“素老成,有先憂之意。”時素已七十餘矣。御史王著等論素亡國之臣,不宜列侍從,詔謫居和州,守余闕廟,歲余卒。
先是,至元間,西僧嗣古妙高欲毀宋會稽諸陵。夏人楊輦真珈為江南總攝,悉掘徽宗以下諸陵,攫取金寶,裒帝後遺骨,瘞於杭之故宮,築浮屠其上,名曰鎮南,以示厭勝,又截理宗顱骨為飲器。真珈敗,其資皆籍於官,顱骨亦入宣政院,以賜所謂帝師者。素在翰林時,宴見,備言始末。帝嘆息良久,命北平守將購得顱骨於西僧汝納所,諭有司厝於高坐寺西北。其明年,紹興以永穆陵圖來獻,遂敕葬故陵,實自素髮之雲。
張以寧,字志道,古田人。父一清,元福建、江西行省參知政事。以寧年八歲,或訟其伯父於縣系獄,以寧詣縣伸理,尹異之,命賦《琴堂詩》,立就,伯父得釋,以寧用是知名。泰定中,以《春秋》舉進士,由黃岩判官進六合尹,坐事免官,滯留江、淮者十年。順帝征為國子助教,累至翰林侍讀學士,知制誥。在朝宿儒虞集、歐陽元、揭傒斯、黃溍之屬相繼物故,以寧有俊才,博學強記,擅名於時,人呼小張學士。
明師取元都,與危素等皆赴京,奏對稱旨,復授侍講學士,特被寵遇。帝嘗登鐘山,以寧與朱升、秦裕伯等扈從擁翠亭,給筆札賦詩。洪武二年秋,奉使安南,封其主陳日煃為國王,御製詩一章遣之。甫抵境,而日煃卒,國人乞以印詔授其世子,以寧不聽,留居洱江上,諭世子告哀於朝,且請襲爵。既得令,俟後使者林唐臣至,然後入境將事。事竣,教世子服三年喪,令其國人效中國行頓首稽首禮。天子聞而嘉之,賜璽書,比諸陸賈、馬援,再賜御製詩八章。及還,道卒,詔有司歸其柩,所在致祭。
以寧為人潔清,不營財產,奉使往還,補被外無他物。本以《春秋》致高第,故所學尤專《春秋》,多所自得,撰《胡傳辨疑》最辨博,惟《春王正月考》未就,寓安南逾半歲,始卒業。元故官來京者,素及以寧名尤重。素長於史,以寧長於經。素宋、元史藁俱失傳,而以寧《春秋》學遂行。
門人石光霽,字仲濂,泰州人。讀書五行俱下。洪武十三年以明經舉,授國子學正,進博士,作《春秋鉤玄》,能傳以寧之學。
裕伯,字景容,大名人。仕元,累官至福建行省郎中。遭世亂,棄官,客揚州。久之,復避地上海。居母喪盡禮。張士誠據姑蘇,遣人招之,拒不納。吳元年,太祖命中書省檄起之。裕伯對使者曰:“食元祿二十餘年而背之,不忠也。母喪未終,忘哀而出,不孝也。”乃上中書省固辭。洪武元年復征,稱病不出。帝乃手書諭之曰:“海濱民好鬥,裕伯智謀之士而居此地,堅守不起,恐有後悔。”裕伯拜書,涕泗橫流,不得已,偕使者入朝。授侍讀學士,固辭,不允。與張以寧等扈從,登鐘山擁翠亭,給筆札賦詩,甚見寵待。二年改待制,鏇為治書侍御史。三年始詔設科取士,以裕伯與御史中丞劉基為京畿主考官。裕伯博辨善論說,占奏悉當帝意,帝數稱之。出知隴州,卒於官。
趙壎,字伯友,新喻人,好學,工屬文。元至正中舉於鄉,為上猶教諭。洪武二年,太祖詔修《元史》,命左丞相李善長為監修官,前起居注宋濂、漳州府通判王禕為總裁官,征山林遺逸之士汪克寬、胡翰、宋僖、陶凱、陳基、曾魯、高啟、趙汸、張文海、徐尊生、黃篪、傅恕、王錡、傅著、謝徽為纂修官,而壎與焉。以是年二月,開局天界寺,取元《經世大典》諸書,用資參考。至八月成,諸儒並賜齎遣歸。而順帝一朝史猶未備,乃命儒士歐陽祐等往北平采遺事。明年二月還朝,重開史局,仍以宋濂、王禕為總裁,征四方文學士朱右、貝瓊、朱廉、王彝、張孟兼、高遜志、李懋、李汶、張宣、張簡、杜寅、殷弼、俞寅及壎為纂修官。先後纂修三十人,兩局並與者,壎一人而已。閱六月,書成,諸儒多授官,惟壎及朱右、朱廉不受歸。
尋召修日曆,授翰林編修。高麗遣使朝貢,賜宴,樂作,使者以國喪辭。壎進曰:“小國之喪,不廢大國之禮。”太祖甚悅,命與宋濂同職史館,濂兄事之。嘗奉詔撰《甘露頌》,太祖稱善。出為靖江王府長史,卒。
始與壎同纂修者汪克寬、陶凱、曾魯、高啟、趙汸、貝瓊、高遜志並有傳,今自宋僖以下可考者,附著於篇。
宋僖,字無逸,餘姚人。元繁昌教諭,遭亂歸。史事竣,命典福建鄉試。
陳基,字敬初,臨海人。少與兄聚受業於義烏黃溍,從溍游京師,授經筵檢討。嘗為人草諫章,力陳順帝並後之失,順帝欲罪之,引避歸里。已,奉母入吳,參太尉張士誠軍事。士誠稱王,基獨諫止,欲殺之,不果。吳平,召修《元史》,賜金而還。洪武三年冬卒。初,士誠與太祖相持,基在其幕府,書檄多指斥,及吳亡,吳臣多見誅,基獨免。世所傳《夷白集》,其指斥之文猶備列雲。
張文海,鄞人,與同里傅恕併入史館。
徐尊生,字大年,淳安人。《元史》成,受賜歸,復同修日曆。後以宋濂薦授翰林應奉,文字草制,悉稱旨。尋以老疾辭還。
傅恕,字如心,鄞人。學通經史,與同郡烏斯道、鄭真皆有文名。洪武二年詣闕陳治道十二策,曰:正朝廷、重守令、馭外蕃、增祿秩、均民田、更法役、黜異端、易服制、興學校、慎選舉、罷榷鹽、停榷茶。太祖嘉納之,遂命修《元史》。事竣,授博野知縣,後坐累死。
斯道,字繼善,慈谿人,與兄本良俱有學行。洪武中,斯道被薦授石龍知縣,調永新,坐事謫役定遠,放還,卒。斯道工古文,兼精書法。子緝,亦善詩文。洪武四年舉鄉試第一,授臨淮教諭。入見,賜之宴,賦詩稱旨,除廣信教授,自號榮陽外史。
傅著,字則明,長洲人。史成,歸為常熟教諭。魏觀行鄉飲酒禮,長洲教諭周敏侍其父南老,著侍其父玉,皆降而北面立,觀禮者以為盛事焉。歷官知府,卒。
謝徽,字元懿,長洲人。史成,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尋擢吏部郎中,力辭不拜,歸。復起國子助教,卒。徽博學工詩文,與同邑高啟齊名。弟恭,字元功,亦能詩。
朱右,字伯賢,臨海人。史成,辭歸。已,征修日曆、寶訓,授翰林編修。遷晉府右長史。九年卒官。
朱廉,字伯清,義烏人。幼力學,從黃溍學古文。知府王宗顯辟教郡學。李文忠鎮嚴州,延為釣台書院山長。洪武初,《元史》成,不受官歸。尋征修日曆,除翰林編修。八年扈駕中都,進詩十章,太祖稱善,為和六章賜之。已而授楚王經,遷楚府右長史。久之,辭疾歸。廉好程、朱之學,嘗取《朱子語類》,摘其精義,名曰《理學纂言》。
王彝,字常宗,其先蜀人,父為崑山教授,遂卜居嘉定。少孤貧,讀書天台山中,師事王貞文,得蘭溪金履祥之傳,學有端緒。嘗著論力詆楊維楨,目為文妖。《元史》成,賜銀幣還。又以薦入翰林,母老乞歸。坐知府魏觀事,與高啟俱被殺。
張孟兼,浦江人,名丁,以字行。史成,授國子學錄,歷禮部主事、太常司丞。劉基嘗為太祖言:“今天下文章,宋濂第一,其次即臣基,又次即孟兼。”太祖頷之。孟兼性傲,嘗坐累謫輸作。已,復官,太祖顧孟兼謂濂曰:“卿門人邪?”濂對:“非門人,乃邑子也。其為文有才,臣劉基嘗稱之。”太祖熟視孟兼曰:“生骨相薄,仕宦,徐徐乃可耳。”未幾,用為山西僉事。廉勁疾惡,糾摘奸猾,令相牽引,每事輒株連數十人。吏民聞張僉事行部,凜然墮膽。聲聞於朝,擢山東副使。布政使吳印者,僧也,太祖驟貴之,寵眷甚,孟兼易之。印謁孟兼,由中門入,孟兼杖守門卒。已,又以他事與相拄。太祖先入印言,逮笞孟兼。孟兼憤,捕為印書奏者,欲論以罪。印復上書言狀,太祖大怒曰:“豎儒與我抗邪!”械至闕下,命棄市。
李汶,字宗茂,當塗人。博學多才,史成,除巴東知縣,移南和。晚年歸里,以經學訓後進。
張宣,字藻重,江陰人。洪武初,以考禮征。尋預修《元史》,太祖親書其名,召對殿廷,即日授翰林編修,呼為小秀才。奉詔歸娶,年已三十矣。六年坐事謫徙濠梁,道卒。
張簡,字仲簡,吳縣人。初師張雨為道士,隱居鴻山。元季兵亂,以母老歸養,遂返儒服。洪武三年,薦修《元史》。當元季,浙東、西士大夫以文墨相尚,每歲必聯詩社,聘一二文章鉅公主之,四方名士畢至,宴賞窮日夜,詩勝者輒有厚贈。臨川饒介為元淮南行省參政,豪於詩,自號醉樵,嘗大集諸名士賦《醉樵歌》。簡詩第一,贈黃金一餅;高啟次之,得白金三斤;楊基又次之,猶贈一鎰。
杜寅,字彥正,吳縣人。史成,官岐寧衛知事。洪武八年,番賊既降復叛,寅與經歷熊鼎俱被害。
徐一夔,字大章,天台人。工文,與義烏王禕善。洪武二年八月詔纂修禮書,一夔及儒士梁寅、劉於、曾魯、周子諒、胡行簡、劉宗弼、董彝、蔡深、滕公琰並與焉。明年書成,將續修《元史》,禕方為總裁官,以一夔薦。一夔遺書曰:
邇者縣令傳命,言朝廷以續修《元史》見征,且雲執事謂仆善敘事,薦之當路,私心竊怪執事何忄卷忄卷於不材多病之人也。仆素謂執事知我,今自審終不能副執事之望,何也?
近世論史者,莫過於日曆,日曆者,史之根柢也。自唐長壽中,史官姚璹奏請撰時政記,元和中,韋執誼又奏撰日曆。日曆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猶有《春秋》遺意。至於起居注之說,亦專以甲子起例,蓋紀事之法無逾此也。
往宋極重史事,日曆之修,諸司必關白。如詔誥則三省必書,兵機邊務則樞司必報,百官之進退,刑賞之予奪,台諫之論列,給舍之繳駁,經筵之論答,臣僚之轉對,侍從之直前啟事,中外之囊封匭奏,下至錢穀、甲兵、獄訟、造作,凡有關政體者,無不隨日以錄。猶患其出於吏牘,或有訛失。故歐陽修奏請宰相監修者,於歲終檢點修撰官日所錄事,有失職者罰之。如此,則日曆不至訛失,他時會要之修取於此,實錄之修取於此,百年之後紀、志、列傳取於此,此宋氏之史所以為精確也。
元朝則不然,不置日曆,不置起居注,獨中書置時政科,遣一文學掾掌之,以事付史館。及一帝崩,則國史院據所付修實錄而已。其於史事,固甚疏略。幸而天曆間虞集仿六典法,纂《經世大典》,一代典章文物粗備。
是以前局之史,既有十三朝實錄,又有此書可以參稽,而一時纂修諸公,如胡仲申、陶中立、趙伯友、趙子常、徐大年輩皆有史才史學,廑而成書。至若順帝三十六年之事,既無實錄可據,又無參稽之書,惟憑採訪以足成之,竊恐事未必核也,言未必馴也,首尾未必穿貫也。而向之數公,或受官,或還山,復各散去。乃欲以不材多病如仆者承之於後,仆雖欲仰副執事之望,曷以哉!謹奉狀左右,乞賜矜察。
一夔遂不至。未幾,用薦署杭州教授。召修《大明日曆》,書成,將授翰林院官,以足疾辭,賜文綺遣還。
趙捴謙,名古則,更名謙,餘姚人。幼孤貧,寄食山寺,與朱右、謝肅、徐一夔輩定文字交。天台鄭四表善《易》,則從之受《易》。定海樂良、鄞鄭真明《春秋》,山陰趙俶長於說《詩》,迮雨善樂府,廣陵張昱工歌詩,無為吳志淳、華亭朱芾工草書篆隸,捴謙悉與為友。博究《六經》、百氏之學,尤精六書,作《六書本義》,復作《聲音文字通》,時目為考古先生。洪武十二年命詞臣修《正韻》,捴謙年二十有八,應聘入京師,授中都國子監典簿。久之,以薦召為瓊山縣學教諭。二十八年,卒於番禺。其後,門人柴欽,字廣敬,以庶吉士與修《永樂大典》,進言其師所撰《聲音文字通》當採錄,遂奉命馳傳,即其家取之。
樂良,字季本。迮雨,字士霖。趙俶,字本初。洪武中,官國子監博士。以年老乞歸,加翰林待制。
張昱,字光弼,廬陵人。仕元,為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行樞密院判官。留居西湖壽安坊,貧無以葺廬,酒間為瞿佑誦所作詩,笑曰:“我死埋骨湖上,題曰詩人張員外墓足矣。”太祖征至京,憫其老,曰“可閒矣”,厚賜遣還,乃自號可閒老人。年八十三卒。
吳志淳,字主一,元末知靖安、都昌二縣。奏除待制翰林,為權幸所阻,避兵於鄞。
朱芾,字孟辨,洪武初,官編修,改中書舍人。
陶宗儀,字九成,黃岩人。父煜,元福建、江西行樞密院都事。宗儀少試有司,一不中即棄去,務古學,無所不窺。出遊浙東、西,師事張翥、李孝光、杜本。為詩文,鹹有程度,尤刻志字學,習舅氏趙雍篆法。浙帥泰不華、南台御史醜驢舉為行人,又闢為教官,皆不就。張士誠據吳,署為軍諮,亦不赴。洪武四年詔征天下儒士,六年命有司舉人才,皆及宗儀,引疾不赴。晚歲,有司聘為教官,非其志也。二十九年率諸生赴禮部試,讀《大誥》,賜鈔歸,久之卒。所著有《輟耕錄》三十卷,又葺《說郛》、《書史會要》、《四書備遺》,並傳於世。
顧德輝,字仲瑛,崑山人。家世素封,輕財結客,豪宕自喜。年三十,始折節讀書,購古書、名畫、彝鼎、秘玩,築別業於茜涇西,曰玉山佳處,晨夕與客置酒賦詩其中。四方文學士河東張翥、會稽楊維楨、天台柯九思、永嘉李孝光,方外士張雨、於彥、成琦、元璞輩,鹹主其家。園池亭榭之盛,圖史之富暨餼館聲伎,並冠絕一時。而德輝才情妙麗,與諸名士亦略相當。嘗舉茂才,授會稽教諭,辟行省屬官,皆不就。張士誠據吳,欲強以官,去隱於嘉興之合溪。尋以子元臣為元水軍副都萬戶,封德輝武略將軍、飛騎尉、錢塘縣男。母喪歸綽溪,士誠再辟之,遂斷髮廬墓,自號金粟道人。及吳平,父子並徙濠梁。洪武二年卒。士誠之據吳也,頗收召知名士,東南士避兵於吳者依焉。
孫作,字大雅,江陰人。為文醇正典雅,動有據依。嘗著書十二篇,號《東家子》,宋濂為作《東家子傳》。元季,挈家避兵於吳,盡棄他物,獨載書兩簏。士誠廩祿之,鏇以母病謝去,客松江,眾為買田築室居焉。洪武六年聘修《大明日曆》,授翰林編修,乞改太平府教授。召為國子助教,尋分教中都,逾年還國學,抉授司業,歸卒於家。
元末文人最盛,其以詞學知名者,又有張憲、周砥、高明、藍仁之屬。
張憲,字思廉,山陰人。學詩於楊維楨,最為所許。負才不羈,嘗走京師,恣言天下事,眾駭其狂。還入富春山,混緇流以自放。一日,升高呼所親,語曰:“禍至矣,亟去!”三日而寇至,死者五百家。後仕張士誠,為樞密院都事。吳平,變姓名,寄食杭州報國寺以歿。
周砥,字履道,吳人,僑無錫。博學工文詞,與宜興馬治善,遭亂客治家,治為具舟車,盡窮陽羨山溪之勝。其鄉多富人,與治善者鹹置酒招砥。砥心厭之,一日貽書別治,夜半遁去,游會稽,歿於兵。治,字孝常,亦能詩。洪武時為內丘知縣,終建昌知府。
高明,字則誠,永嘉人。至正五年進士,授處州錄事,辟行省掾。方國珍叛,省臣以明諳海濱事,擇以自從,與論事不合。及國珍就撫,欲留置幕下,即日解官,旅寓鄞之櫟社。太祖聞其名,召之,以老疾辭,還卒於家。
藍仁,字靜之。弟智,字明之,崇安人。元時,清江杜本隱武夷,崇尚古學,仁兄弟俱往師之,授以四明任士林詩法,遂謝科舉,一意為詩。後辟武夷書院山長,遷邵武尉,不赴。內附後,例徙濠梁,數月放歸,卒。智,洪武十年被薦,起家廣西僉事,著廉聲。
袁凱,字景文,松江華亭人。元末為府吏,博學有才辨,議論飆發,往往屈座人。洪武三年薦授御史。武臣恃功驕恣,得罪者漸眾,凱上言:“諸將習兵事,恐未悉君臣禮。請於都督府延通經學古之士,令諸武臣赴都堂聽講,庶得保族全身之道。”帝敕台省延名士直午門,為諸將說書。後帝慮囚畢,命凱送皇太子覆訊,多所矜減。凱還報,帝問“朕與太子孰是?”凱頓首言:“陛下法之正,東宮心之慈。”帝以凱老猾持兩端,惡之。凱懼,佯狂免,告歸,久之以壽終。凱工詩,有盛名。性詼諧,自號海叟。背戴烏巾,倒騎黑牛,遊行九峰間,好事者至繪為圖。初,在楊維楨座,客出所賦《白燕詩》,凱微笑,別作一篇以獻。維楨大驚賞,遍示座客,人遂呼袁白燕雲。
高啟,字季迪,長洲人。博學工詩。張士誠據吳,啟依外家,居吳淞江之青丘。洪武初,被薦,偕同縣謝徽召修《元史》,授翰林院國史編修官,復命教授諸王。三年秋,帝御闕樓,啟、徽俱入對,擢啟戶部右侍郎,徽吏部郎中。啟自陳年少不敢當重任,徽亦固辭,乃見許。已,並賜白金放還。啟嘗賦詩,有所諷刺,帝嗛之未發也。及歸,居青丘,授書自給。知府魏觀為移其家郡中,旦夕延見,甚歡。觀以改修府治,獲譴。帝見啟所作上樑文,因發怒,腰斬於市,年三十有九。明初,吳下多詩人,啟與楊基、張羽、徐賁稱四傑,以配唐王、楊、盧、駱雲。
基,字孟載,其先蜀嘉州人,祖宦吳中,生基,遂家焉。九歲背誦《六經》,及長著書十萬餘言,名曰《論鑒》。遭亂,隱吳之赤山。張士誠闢為丞相府記室,未幾辭去,客饒介所。明師下平江,基以饒氏客安置臨濠,鏇徙河南。洪武二年放歸。尋起為滎陽知縣,謫居鍾離。被薦為江西行省幕官,以省臣得罪,落職。六年起官,奉使湖廣。召還,授兵部員外郎,遷山西副使。進按察使,被讒奪官,謫輸作,竟卒於工所。初,會稽楊維楨客吳中,以詩自豪。基於座上賦《鐵笛歌》,維楨驚喜,與俱東,語從游者曰:“吾在吳,又得一鐵矣。若曹就之學。優於老鐵學也。”
張羽,字來儀,後以字行,本潯陽人。從父宦江浙,兵阻不獲歸,與友徐賁約,卜居吳興。領鄉薦,為安定書院山長,再徙於吳。洪武四年征至京師,應對不稱旨,放還。再征授太常司丞。太祖重其文,十六年自述滁陽王事,命羽撰廟碑。尋坐事竄嶺南,未半道,召還。羽自知不免,投龍江以死。羽文章精潔有法,尤長於詩,作畫師小米。
徐賁,字幼文,其先蜀人,徙常州,再徙平江。工詩,善畫山水。張士誠闢為屬,已謝去。吳平,謫徙臨濠。洪武七年被薦至京。九年春,奉使晉、冀,有所廉訪。暨還,檢其橐,惟紀行詩數首,太祖悅,授給事中。改御史,巡按廣東。又改刑部主事,遷廣西參議。以政績卓異,擢河南左布政使。大軍征洮、岷,道其境,坐犒勞不時,下獄瘐死。
王行,字止仲,吳縣人。幼隨父依賣藥徐翁家,徐媼好聽稗官小說,行日記數本,為媼誦之。媼喜,言於翁,授以《論語》,明日悉成誦。翁大異之,俾盡讀家所有書,遂淹貫經史百家言。未弱冠,謝去,授徒齊門,名士鹹與交。富人沈萬三延之家塾,每文成,酬白金鎰計,行輒麾去曰:“使富而可守,則然臍之慘不及矣。”洪武初,有司延為學校師。已,謝去,隱於石湖。其二子役於京,行往視之,涼國公藍玉館於家,數薦之太祖,得召見。後玉誅,行父子亦坐死。
始吳中用兵,所在多列炮石自固,行私語所知曰:“兵法柔能制剛,若植大竹於地,系布其端,炮石至,布隨之低昂,則人不能害,而炮石無所用矣。”後常遇春取平江,果如其法。行亦自負知兵,以及於禍雲。
初,高啟家北郭,與行比鄰,徐賁、高遜志、唐肅、宋克、余堯臣、張羽、呂敏、陳則皆卜居相近,號北郭十友,又稱十才子。啟、賁、遜志、羽自有傳。
唐肅,字處敬,越州山陰人。通經史,兼習陰陽、醫卜、書數。少與上虞謝肅齊名,稱會稽二肅。至正壬寅舉鄉試。張士誠時,為杭州黃岡書院山長,遷嘉興路儒學正。士誠敗,例赴京。尋以父喪還。洪武三年用薦召修禮樂書,擢應奉翰林文字。其秋,科舉行,為分考官,免歸。六年謫佃濠梁,卒。子之淳,字愚士,宋濂亟稱之。建文二年,用方孝孺薦,擢翰林侍讀,與孝孺共領修書事,卒於官。
謝肅,官至福建僉事,坐事死。
宋克,字仲溫,長洲人。偉軀幹,博涉書史。少任俠,好學劍走馬,家素饒,結客飲博。迨壯,謝酒徒,學兵法,周流無所遇,益以氣自豪。張士誠欲羅致之,不就。性抗直,與人議論期必勝,援古切今,人莫能難也。杜門染翰,日費十紙,遂以善書名天下。時有宋廣,字昌裔,亦善草書,稱二宋。洪武初,克任鳳翔同知,卒。
堯臣,字唐卿,永嘉人。入吳,為士誠客。城破,例徙濠梁。洪武二年放還,授新鄭丞。
呂敏,字志學,無錫人。元時為道士,洪武初,官無錫教諭。十三年舉人才,不知其官所終。
陳則,字文度,崑山人。洪武六年舉秀才,授應天府治中。俄擢戶部侍郎,以閱實戶口,出為大同府同知,進知府。
孫蕡,字仲衍,廣東順德人。性警敏,書無所不窺。詩文援筆立就,詞采爛然。負節概,不妄交遊。何真據嶺南,開府辟士,與王佐、趙介、李德、黃哲並受禮遇,稱五先生。廖永忠南征,蕡為真草降表,永忠辟典教事。洪武三年始行科舉,蕡與其選,授工部織染局使,遷虹縣主簿。兵燹後,蕡勞徠安輯,民多復業。居一年,召為翰林典籍,與修《洪武正韻》。九年遣監祀四川。居久之,出為平原主簿。坐累逮系,俾築京師望都門城垣。蕡謳唫為粵聲,主者以奏。召見,命誦所歌詩,語皆忠愛,乃釋之。十五年起為蘇州經歷,復坐累戍遼東。已,大治藍玉黨,蕡嘗為玉題畫,遂論死。臨刑,作詩長謳而逝。時門生黎貞亦戍遼東,蕡屍乃得收斂。貞,字彥晦,新會人。工詩文,嘗為本邑訓導,以事被誣,戍遼陽十八年,從游者甚眾。放還卒。蕡所著,有《通鑑前編綱目》、《孝經集善》、《理學訓蒙》及《西庵集》、《和陶集》,多佚不傳。番禺趙純稱其究極天人性命之理,為一時儒宗雲。
王佐,字彥舉,先河東人,元末侍父官南雄,經亂不能歸,遂占籍南海。與蕡結詩社。構辭敏捷,佐不如蕡,句意沉著,蕡亦不如佐。何真使佐掌書記,參謀議。真歸朝,佐亦還里。洪武六年被薦,征為給事中。太祖賜宋濂黃馬,復為歌,命侍臣屬和,佐立成。性不樂樞要,將告歸。時告者多獲重譴,或尼之曰:“君少忍,獨不虞性命邪?”佐乃遲徊二年,卒乞骸歸。
趙介,字伯貞,番禺人。博通六籍及釋、老書。氣豪邁,無仕進意。行以囊自隨,遇景,賦詩投其中,日往來西樵泉石間。有司累薦,皆辭免。洪武二十二年坐累逮赴京,卒於南昌舟次。四子,潔、絢、繹、純,皆善詩文,工篆隸。絢,隱居不出,有父風。純,仕御史。
李德,字仲修,番禺人。洪武三年以明經薦授洛陽典史,歷南陽、西安二府幕官,並能其職。以年衰乞改漢陽教諭,秩滿,調義寧。義寧在粵西,荒陋甚,德為振舉,文教漸興,解官歸卒。德初好為詩,晚究洛、閩之學,謂誠意為古聖喆心要,故嶺南人稱理學,必曰李仲修雲。黃哲,亦番禺人。歷仕州郡,以治行稱。
王蒙,字叔明,湖州人,趙孟頫之甥也。敏於文,不尚榘度。工畫山水,兼善人物。少時賦宮詞,仁和俞友仁見之,曰“此唐人佳句也”,遂以妹妻焉。元末官理問,遇亂,隱居黃鶴山,自稱黃鶴山樵。洪武初,知泰安州事。蒙嘗謁胡惟庸於私第,與會稽郭傳、僧知聰觀畫。惟庸伏法,蒙坐事被逮,瘐死獄中。
郭傳,一名正傳,字文遠。洪武七年,帝御武樓,賜學士宋濂坐,謂曰:“天下既定,朕方垂意宿學之士,卿知其人乎?”對曰:“會稽有郭傳者,學有淵源,其文雄贍新麗,其議論根據《六經》,異才也。”既而濂持其文以進,帝召見於謹身殿,授翰林應奉,直起居注。遷兵部主事,再遷考功監丞,進監令,出署湖廣布政司參政。
部分譯文
楊維楨,字廉夫,山陰人。年少時每日記誦數千言。父親楊宏在鐵崖山中修築一樓,繞樓植梅數百株,樓中藏書萬卷,拿走樓梯,讓維楨在樓上讀書,時達五年。維楨因此自號鐵崖。元泰定四年(1327)進士,代任天台府尹,後改任錢清場鹽司令。維楨稟性急躁耿直,易與人不合,以至於十年不能和好。編修遼、金、宋三史時,維禎著《正統辯》千餘言,總裁歐陽元功讀後讚嘆說:“百年後,公論定在其中。”於是推薦他參與三史的編修,未被接納,轉任建德路推官。後提升為江西儒學提舉。尚未上任,反元鬥爭蜂起,維禎避亂於富春山,後遷居錢塘,張士誠多次聘請他,他堅持不就。又派弟張士信去訪求諮詢。維禎撰寫五論,並覆信張士誠,反覆講述順逆成敗之說,士誠未能採用。維禎得罪了丞相達識,因而遷居松江之上,海內扌晉紳大夫與東南才俊之士,每日登門邀請,常常是酒酣以往,秉筆而書;或戴華陽巾,披羽衣,坐在船中,吹鐵笛,做《梅花弄》;或呼歌女唱《白雪》之辭,自己以琵琶伴奏,賓客皆翩翩起舞,自以為是神仙中人。
洪武二年(1369),太祖召集諸儒士編纂禮樂書,因維禎是前朝有聲望的文學之士,遣翰林詹同帶著禮物去登門聘請,維禎辭謝說:“豈有將入土的老婦再嫁的嗎?”第二年又令地方官府去敦促他入京,維禎賦《老客婦謠》一章進呈,並稱“:皇帝可以使我用儘自己的才能,但不能強迫我做不能做到的事,否則我就跳海自盡。”帝只得允許他不參加禮樂書的編纂工作,但仍賜車接他來朝廷,留住了一百一十天。他所寫的編纂凡例定稿後,即呈請回鄉,太祖成全了他的願望,仍備車送他歸還。史館高級官員在西門外設定餞別帷帳,宋濂贈詩曰:“不受君王五色詔,白衣宣至白衣還。”對他十分尊崇。維禎抵家不久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五歲。
維禎的詩名噪一時,號“鐵崖體”,與永嘉李孝光、茅山張羽、錫山倪瓚、崑山顧瑛為詩文之友,與碧桃叟釋臻、知歸叟釋現、清容叟釋信為僧道之友。張雨稱維禎的古樂府詩與杜少陵、二李不相上下,有絕代金石之聲。宋濂稱讚維禎的論文,如看商周的青銅器皿,雲雷成文,寒光四射。其詩震天動地,嚴峻莊重,下筆如神,不愧為名家之作。
維禎遷居松江時,與華亭陸居人及僑居的錢帷善一唱一和。陸、錢二人死後,與維禎同葬於乾山,人們視為“三高士”墓。
胡翰,字仲申,金華人。幼時聰明超常。七歲時,在路上拾金,坐待失主來取。長大後從蘭奚谷吳師道、甫江吳萊學古文,又向同鄉許謙登門求教。當時,同郡黃氵晉、柳貫以文章遠近聞名,而看了胡翰的文章後,滿口讚譽。漫遊至元朝都城,公卿交口稱讚。他與武威余闕、宣城貢師泰為至交。有人勸他去做官,他不去,回到家鄉。元末天下大亂,他避亂於南華山,著書立說,自有樂趣。其文章與宋濂、王..不相上下。太祖攻下金華,召見他,命與許元等在中書省任職。後來侍臣中又有人向太祖推薦胡翰,太祖召他至金陵。當時朝廷正在金華征民為兵,翰從容諫勸道:“金華人多是讀書人,很少練習武藝,征他們為兵,是徒費軍餉!”太祖立即下令停徵。授翰為衢州教授。洪武初,聘他參與修纂《元史》,書成後,受賞而歸。他喜愛北山的泉石,築屋于山下,留戀於此十數年而終,年七十五歲。學術著作有《春秋集議》,其文有《胡仲子集》,其詩有《長山先生集》。
蘇伯衡,字平仲,金華人,宋朝門下侍郎蘇轍的後裔。父親蘇友龍,受業於許謙,做過肖山縣令。
伯衡機敏無雙,博覽群書,古文寫得好,元末為本鄉貢生。太祖設禮賢館,伯賢應召。太祖稱帝之前三年,任命他為國子監學錄,後任學正。由於他人的舉薦,太祖召見他,升為翰林編修,但他辭歸省親。洪武十年(1377),學士宋濂退休,太祖問誰可代替,宋濂回答道“:伯衡是臣的同鄉,學問淵博,道德高尚,文章蔚為可觀。”太祖立即召見他,他卻因病辭謝。洪武二十一年,受聘主持會試。事畢又辭職返鄉。不久,聘為處州教授,因對朝廷的奏章中有錯誤而被交司法官問罪處死。兩個兒子蘇恬、蘇怡為救父也被處死。
王冕,字元章,諸暨人。年幼家貧,給人放牛,因多次貪聽私塾讀書,很晚才歸,丟失了牛,屢遭父親痛打,但他始終不改。母親說:“冕兒既然如此痴心向學,由他去吧。”於是王冕躲在廟裡,夜間借佛前油燈讀書。會稽人韓性非常器重他,收為弟子。韓性死後,諸生奉王冕為師。
王冕多次參加科舉,但每試不中,從此放棄科舉仕途,北游燕京,在元秘書監泰不花家中的教館為師。泰不花推薦他出來做官,王冕極力推辭。他常說天下將會大亂,便帶著妻子兒女隱居於九里山中,屋前舍後種梅樹千株,桃杏各五百株,自號“梅花屋主”。他工於畫梅,求畫的人日月不斷。他自己也靠做畫換米度日。他曾仿《周官》著書一卷,認為“持此書輔助明主,可以完成伊尹、呂尚經邦濟世之功業。”太祖在婺州訪得王冕,安置在幕府,授予咨議參軍。但剛接任便一夕病卒。
戴良,字叔能,浦江人。通經、史、諸子百家及醫、卜、佛、老之說。從黃氵晉、柳貫、吳萊學古文。柳貫逝世後,良為他料理家務。太祖初平定金華,命良與胡翰等十二人在中書省任職,每天二人輪流為太祖講解經史,論述治國之道。第二年,授良為學正,與宋濂、葉儀等一同訓導諸生。太祖班師,良忽然棄官而去。元至正二十一年(1361),順帝授良為江北行省儒學提舉,良見元朝大勢已去,避居於吳中,投附於張士誠。以後,又見士誠將敗,攜家取海道抵登、萊,準備投奔擴廓貼木兒,由於道路不通,在昌樂寓居數年。
洪武六年(1373),良始南歸,改姓易名,隱居於四明山。太祖訪知,於洪武十五年召至京師南京,考試他的文才,命居於會同館,每日以大官的膳食款待,擬復其官,良以年老有病而力辭,因而有忤皇帝的旨意,第二年四月,就自盡了。元亡之後,只有戴良與王逢不忘元朝皇帝,常把自己的感情表現在詩歌中。
戴良世居金華九靈山下,自號“九靈山人”。
王逢,字原吉,江陰人。元至正年間做《河清頌》,御史台推薦他為官,他稱病辭謝。張士誠占據江浙一帶,其弟張士德聽從王逢的話,北降元廷以抗明。太祖滅士誠後,欲召用王逢,王逢堅決不受命,隱居於上海烏涇,以歌詠自怡。洪武十五年(1328)征為文學,地方官府催他上任。這時其子王掖為通事司令,因父年高,叩頭懇請吏部下令免其官職。六年以後去世,終年七十。著作有《梧溪詩集》七卷。逢自稱“席帽山人”。
危素,字太僕,金奚穀人,唐撫州刺史危全諷之後。危素年少即通《五經》,登門向吳澄、范木亨求學。元至正元年(1341),因大臣的推薦,朝廷授為經筵檢討。參預編修宋、遼、金三史及注《爾雅》,書成賜金及宮女,均不受納。由國子助教升翰林編修,編纂后妃等傳。由於有些記載遺失,無據可依,危素便買了一些餳餅饋送宦官,向他們詢得一些實情,寫進書中,終成全史。後歷任太常博士、兵部員外郎、監察御史、工部侍郎,最後至大司農丞、禮部尚書。
這時,時局已不穩定,危素多次上章議論朝政之得失。至正十八年(1358),參預中書省事,提出一系列建議:請專任平章定住總領西部兵馬;毋迎帝師以誤軍事;用普顏不花為參政,經略江南;立兵農宣撫使司以安定畿內;任賢守令來安撫流民,等等。並說:“今日之事,應臥薪嘗膽,力圖中原。”不久,晉升為御史台治書侍御史。二十二年,拜參知政事。不久,又任翰林學士承旨,出任嶺北行省左丞。因其建議不為朝廷採納而棄官隱居房山。
素為人剛直,多次向朝廷建議,又敢於任事。上都宮殿遭火災,朝廷令重建大安、睿思二閣,為素諫止。他奏請皇帝親至南郊祭天,另筑北郊祭地,斥責天地合祭的錯誤。在向皇帝講述時,陳述民間疾苦,朝廷因而詔發錢糧,賑濟河南、永平的饑民。淮南兵亂,素去進行考察,自行決定發官幣,賑濟維揚、京口饑民。
素在房山住了四年,明軍將進至燕京,淮王貼木兒不花代理國政,起任素仍為翰林學士承旨。素剛到京,明軍就進入燕京,素跑到報恩寺投井自盡,被該寺僧人大梓救起,勸他說:“國史非公莫知,公死,是國史之死。”素才息自盡的念頭。明軍迫近史庫,素去求援鎮撫吳勉等救出,從而使《元實錄》未受損失。
洪武二年(1369),授翰林侍講學士,他多次探求元興亡的原因,且奉詔撰《皇陵碑》,都令太祖滿意。不久,因沒有上朝而被劾罷官。一年後又復職,兼弘文館學士。皇帝賜他小車,準免朝拜。太祖賜宴諸學士,多次遣宦官勸酒,並親賦詩一首以顯示對臣子們的恩寵,並命各學士也賦詩進呈。素的詩最後寫成,太祖看後連聲稱好,說:“素老成,有先天下憂而憂之意。”這年素已年高七十。御史王著等認為素本是亡國之臣,不宜列入侍從。於是將他謫居和州,守余闕廟。一年後去世。
早在至元年間,西域僧人嗣古妙高要毀掉宋朝皇帝在會稽的諸陵墓。夏人楊輦真珈為江南總攝,把宋徽宗以後的皇陵掘出,以攫取金寶,將帝後的遺骨收集起來葬於杭州故宮,上築一塔,名曰:“鎮南塔”,以表示鎮服。還把宋理宗的頭骨用作飲器。真伽倒台後,其財產都被沒收歸官,頭骨也送入宣政院,賜給所謂“帝師”。素在翰林院受皇帝召見時,詳細講述了事情的原尾。太祖嘆息不已。命北平守將從西域僧人那裡購得頭骨,詔令官府暫時安葬於高坐寺西北。第二年,紹興進獻永穆陵圖,將理宗頭骨葬於宋朝陵園。這件事實際上是危素提議的。
張以寧,字志道,古田人。父名一清,元代為福建、江西行省參知政事。以寧八歲時,有人指控其伯父,縣衙將其伯父逮捕下獄,以寧到縣衙去講理。知縣認為此孩童非凡,命他賦《琴堂詩》,他秉筆立就,伯父得以釋放,以寧由此聞名。元泰定年間,他以通《春秋》而舉進士。由黃岩判官而晉升為六合府尹。因某事犯法而免官,滯留江、淮十年之久。元順帝征他為國子助教,官至翰林侍讀學士、知制誥。在朝中,一些有聲望的學者如虞集、歐陽玄、揭亻奚斯、黃氵晉等,相繼去世,以寧有才華,博學強記,聞名於時,人稱“小張學士”。
明軍占據元朝京都北京,以寧與危素都被召到明都南京,對皇帝的詢問都做了滿意的回答,授侍講學士,特別受到寵遇。太祖曾登鐘山,以寧與朱升、秦裕伯等扈從擁翠亭,帝給紙筆命他們賦詩。
洪武二年(1369)秋,以寧奉旨出使安南,封其主陳日火奎為國王。臨行時,太祖題詩一首送行。他剛入安南境,陳日火奎死。安南人請求將皇帝詔書授其嫡長子,以寧不肯。在洱江留居三天,告諭王子去向朝廷告哀,請求承襲王爵。以寧得朝廷之命,等待後派的使者林唐臣到後再入安南境辦事。他在安南教王子服喪三年,令安南人仿效中國行叩拜禮。太祖聞知,嘉獎以寧,賜詔書,把他比作陸賈、馬援,又賜御製詩八章。後逝於回國途中,詔令地方官府送靈柩歸其故鄉,沿途州縣都要祭奠。
以寧為人潔淨無瑕,不營財產,奉使安南往返,除衣被行裝外,別無他物。他本是以《春秋》中進士,故所學尤專於《春秋》,受益頗多。撰有《胡傳辨疑》及《春王正月考》。元朝故官來京人士中,危素與張以寧的名聲最大,素長於文,以寧長於經。素所撰宋、元史稿都已失傳,以寧關於《春秋》的著作流行於世。
趙塤,字伯友,新喻人。好學,工於文辭。元至元年間鄉試中舉,為上猶教諭。
洪武二年(1369),太祖詔修《元史》,命左丞相李善長為監修官,前修《起居注》宋濂、漳州府通判王..為總裁官,征山林的隱逸之士汪克寬、胡翰、宋僖、陶凱、陳基、曾魯、高啟、趙氵方、張文海、徐尊生、黃諶、傅恕、王釒奇、傅著、謝徽等為纂修官,塤也參與其事,於當年二月在天界寺開局,取元《經世大典》等書作為參考。至八月完成,諸儒遣散歸家。但順帝一朝史實不全,於是命儒士歐陽佑等往北平採訪遺事。佑等於次年二月回朝,重開史局,仍以宋濂、王..為總裁,徵召四方文學士朱右、貝瓊、朱廉、王彝、張孟兼、高遜志、李懋、李汶、張宣、張簡、杜寅、殷弼、俞寅及塤為纂修官。兩次開局編修共三十人,而塤兩次入選。費時六月而成書,諸儒多授官,只有趙塤、朱右、朱廉三人不受而歸。
陶宗儀,字九成,黃岩人。父名陶煜,元代任福建、江西行樞密院都事。宗儀年少時曾參加過科舉考試,但不中即罷,潛心鑽研古學,在浙東拜張翥、李孝先、杜本等人為師。其詩文均有造詣,尤其精於篆文書法,一生不肯為官。洪武二十九年(1396)率領其學生赴南京參加禮部會試,宣讀《大誥》。歸家不久即病逝。著有《輟耕錄》三十卷。他對《說郛》、《書史會要》、《四書備遺》等書,進行修殘補缺,使傳於世。
顧德輝,字仲瑛,崑山人。其家世代無授官封爵之人,卻也富有,而他輕財好客,豪放不拘。三十歲才立志讀書,購買古書、名畫、彝鼎、古玩等,別建一室於茜涇西,題名曰“玉山佳處”。從早至晚與賓客在此飲酒賦詩。四方文學之士如河東張翥、會稽楊維楨、天台柯九思、永嘉李孝光等以及僧道如張雨、於彥、成琦、元璞等人,都來做客。其園林池水亭台樓閣之盛,圖書史籍之多以及送人禮物、聲伎等等,在當時是首屈一指。德輝才情並茂,與諸名士不相上下。
曾中秀才,授會稽教諭,又征為浙江行省官員,他都不去就任。張士誠占據蘇、浙,招收知名之士,東南儒士不少去投附。士誠欲強迫德輝去做官,他拒絕了,隱居於嘉興之合溪。不久,因其子元臣為元水軍副都萬戶,封德輝為武略將軍、飛騎尉、錢塘男爵。母親去世,他回到綽溪。士城再次徵用他,他便斷髮守孝於母親墓邊,自號“金粟道人”。太祖平吳後,父子遷居濠梁。洪武二年(1369)逝世。
不久,召塤回朝編修日曆,授翰林編修。高麗遣使來朝貢、賜宴,作樂,使者因有國喪而辭謝。塤向太祖進言說“:小國之喪,不廢大國之禮。”太祖非常高興,命他與宋濂同在史館任職,濂待他以兄。曾奉詔撰《甘露頌》,太祖稱讚寫得好。出京任靖江王府長史。壽終。
孫作,字大雅,江陰人。其文純正雅典,言之有據。曾著書十二篇,總名為《東家子》,宋濂為他做《東家子傳》。元末,攜家避亂於吳,將其他東西都拋棄了,唯獨載書兩筐。張士誠請他去做官,他因母病立即辭官歸家,客居於松江,大家都為他買田置屋居住。洪武六年(1373),朝廷聘他去編修《大明日曆》,授官翰林編修,而他請求改任太平府教授。後朝廷召他回京任國子監助教,不久又為中都助教,僅一年又回到國子監,提升為司業。逝於家鄉。
袁凱,字景文,松江華亭人。元末為府吏。博學有辯才,發起議論來有如暴風一般,往往使在座的人難以對付。洪武三年(1370)被薦舉授為御史。國初,武臣恃功驕橫,得罪的人日多,凱上書說“:諸將習於用兵,恐不知君臣之禮,請於都督府聘請通經學古之士,令諸武臣去都堂聽講,這樣才是他們保族保身之道。”太祖採納他的建議,令御史台和中書省聘請名士輪流在午門為諸將講經說禮。太祖審判罪犯後,怕凱送皇太子複審時,會憐憫他們而寬大處理。凱回來後,帝問道:“朕與太子誰處理得對,”凱叩頭回答說:“陛下之法正直,太子之心慈。”太祖認為他老奸巨猾,兩面討好而厭惡他。凱惶恐不安,告假回鄉。不久壽終。
袁凱工於詩,頗有名聲。性詼諧,自號“海叟”。他常背披烏巾,倒騎黑牛,游於九峰山間,愛管閒事的人把他繪成圖。有次,在楊維楨家做客,有位客人拿出所賦《白燕詩》請大家看,凱微笑不語,另做一篇獻與大家,維楨大驚,十分欣賞,給每個客人傳閱,由此人們叫他“袁白燕”。
高啟,字季迪,長洲人。學識廣博,工於詩詞。張士誠占據蘇浙,啟在外祖父家,住於吳淞江之青丘。洪武初年,被薦舉,與同縣謝徽被徵召參與編纂《元史》,授翰林院國史編修官,又命他教授諸王。洪武三年(1370),帝在宮中樓台召見他們,升啟為戶部右侍郎,徽為吏部郎中。啟奏稱自己年少不敢當此重任,徽也極力推辭,蒙恩準,隨後賜他倆白金放還。啟曾賦詩,詩中有所諷刺,太祖甚為不滿,但未表示出來。啟歸家後,居於青丘,靠教書為生。知府魏觀將他家遷到郡城,旦夕相見,二人相處甚歡。觀因改修府衙而受到譴責。太祖見到啟為府衙所做的上樑文,大怒,將啟處斬。時年三十九歲。
明初,蘇淞一帶多詩人,啟與楊基、張羽、徐賁並稱“四傑”,以同唐代之王、楊、盧、駱四傑相對應。
張孟兼,名丁,字孟兼,浦江人。參加修纂《元史》。史成,授國子監學錄。歷任禮部主事、太常司丞。劉基曾對太祖說“:當今天下文章,宋濂第一,其次是臣劉基,再次是孟兼。”太祖點頭稱是。孟兼性情傲慢,曾被罰服勞役。其後復官。太祖當著孟兼問宋濂“,他是你的學生?”濂回答“:不是學生,而是本邑子弟,有文才,臣劉基曾稱讚過他。”太祖仔細看過孟兼後說:“骨相命薄,要做官得慢慢來才行。”不久,任為山西僉事。孟兼為官廉潔、堅強,疾惡如仇。糾察奸猾時,令他們互相揭發,每一案件要株連數十人。吏民聞張僉事來本地辦事,膽顫心驚,名聲聞於朝廷,升為山東副使。山東布政使吳印本是僧人,受太祖的寵信,孟兼則輕視他。印去拜望孟兼,從中門入,孟兼鞭笞守門士卒。其後,又以其他事二人相辯駁。太祖先聽了吳印的話,鞭笞孟兼。孟兼憤慨,逮捕了代印寫奏疏的人,並要判其罪。太祖大怒:“這個無見識的儒生,要與我對抗嗎?”逮捕至京,當眾處死。
徐一夔,字大章,天台人。工於文章,與義烏王..友善。洪武二年(1369)八月,朝廷詔令纂修禮書,一夔與其他儒士如梁寅、劉於、曾魯、周子諒、胡行簡、劉宗弼、董彝、蔡深等參與其事。一夔曾進言“:前宋朝極重史事。百官之升降、刑賞之予奪、御史台諫官之上書、侍臣之向皇帝奏事、中外的奏報、以至於錢糧、甲兵、訴訟、製作,總之,凡有關政事,無不隨日記錄,猶恐文書官吏有所記錯或遺漏。故歐陽修奏請宰相監修,於年終檢查修撰官每天所記錄的事,有失職者懲處。這樣,則《日曆》不致有錯誤遺漏,以後修《會要》、《實錄》都由此取材,百年之後,凡《紀》、《志》、《列傳》也根據《日曆》所記事實。這就是宋代歷史之所以能精確的原因。
“元朝則不然,不設定《日曆》和《起居注》。只有中書省設時政科,派遣一文學去掌管其事,然後將所記之事交付史館。一皇帝駕崩之後,國史院只依時政科所交付的材料來修《實錄》而已。這對史事必然疏漏,記述簡略。幸而天曆年間虞集仿效《六典》纂《經世大典》,使一代典章制度以及禮樂大體完備。
“因此,上次開局修《元史》,既有元十三朝《實錄》,又有虞集《經世大典》可以參考,而且當時參加修纂諸公,如胡仲申、陶中立、趙伯友、趙子常、徐大年等,皆有史才史學,勤勉成書。至於元順帝三十六年之事,既無《實錄》可據,又無參考之書,惟憑採訪,恐怕未必確實,語言未必通順,首尾未必貫穿。以前參與編修的諸公,有的已受官任職,有的隱歸山林,都散走了,而要以我這不才又多病之人來承擔繼續修撰,我雖願達到執事的希望,但又如何做得到!謹上此書說明情況,請求明察。”
一夔後未參加續修《元史》。不久,薦任杭州教授,召回朝修纂《大明日曆》,書成後,要授他翰林院官,因患足病而辭歸。
趙捴謙,本名古則,後更名謙,餘姚人。幼即孤貧,寄食于山中寺廟,與朱右、謝肅、徐一夔等以文交遊。天台鄭四表精通《易經》,捴謙則向他學習《易經》,定海樂良、鄞縣鄭真都深明《春秋》,山陰趙亻叔長於解說《詩經》,迮雨善於樂府,廣陵張昱工於詩歌,無為吳志淳、華亭米芾工於草書、篆書和隸書,捴謙都以他們為友。他精通《六經》、諸子百家之學,尤其精於六書,做《六書本義》,又做《聲音文字通》,當時人稱為“考古先生”。
洪武十二年(1379),太祖命文學侍臣修《正韻》,當時,捴謙二十八歲,應聘入京師,授中都國子監典簿。久後,召為瓊山縣學教諭,洪武二十八年逝於番禺。
其後,門人柴欽在修《永樂大典》時,建議將其師所撰之《聲音文字通》收編進去。朝廷命立即去捴謙家中索取。
楊基,字孟載,祖籍四川嘉州,祖父在吳做官,基出生在吳,故也是吳人。楊基九歲能背誦《六經》,長大後著書十萬餘言,題名《論鑒》。元末戰亂,基隱居於吳中赤山。張士誠請他去任丞相府記室,未多久即辭去了,客居於鐃介家中。明軍攻下平江,基因為是饒氏家中之客而被安置於臨濠,隨即遷於河南,洪武二年(1369)放回。不久,起任基為滎陽知縣,又貶到鍾離。其後被薦舉為江西行省幕官,因省臣得罪,他也被奪職。洪武六年,又起用為官,奉使至湖廣。召回京,相繼授兵部員外郎、山西副使。晉升為按察使,因被誣陷而奪官,貶去服勞役,死於做工之地。
此前,會稽楊維楨客居於吳中,以詩自豪。基在維楨家做客時,賦《鐵笛歌》一首,維楨驚喜,與基共同做東,對一同來游的人說:“我在吳又得一鐵,你們向他學習比向老鐵學要好。”
王行,字止仲,吳縣人。幼隨父住在賣藥者徐翁家中,徐媽媽好聽小官們的故事,行每天寫幾本為老媽媽講誦。徐媽媽很高興,說給老翁聽,老翁教他讀《論語》,今天講授,他明日即可背誦,翁十分驚異,把家中所有的書盡數讓他攻讀,於是基本能貫通經史及百家之言。不到二十歲便拜別老翁,去齊門招徒授學,名士都與他交往。富人沈萬三聘他去家中教導子弟,學生每成文一篇,酬白銀數十兩,行立即離去。洪武初年,地方官府延請他為學校教師,隨後又辭去,隱居於石湖。其二子在京服役,行去看望,涼國公藍玉將他接到家中居住,並多次向太祖舉薦,太祖召見了他。以後玉被誅,行父子也株連處死。
太祖,攻取吳中時,到處多用炮石來防守,行私下對好友說:“兵法說以柔能制剛,如果在地上樹立許多大竹,系布於竹端,炮石打來落在布上,隨竹的彈性忽高忽低,傷不了人,則炮石就起不了作用。”後來,常遇春攻平江就用這種辦法。行自負知兵法,因此招來禍殃。
孫蕡,字仲衍,廣東順德人。稟性機敏,無書不讀,詩文提筆立就,詞藻燦爛然。何真占據嶺南,開府擴地,賁艹與王佐、趙介、李德、黃哲都為何真以禮相待,並稱“五先生”。明朝廖永忠南征,賁艹為真起草降表。永忠征賁艹主管教育。洪武三年(1370),開始實行科舉,賁艹考中,授工部織染局使,後調任虹縣主簿。戰亂之後,賁艹安撫流民,勉勵他們耕種,民多復業。在虹縣僅一年,被召為翰林典籍,參與修撰《洪武正韻》。洪武九年,派往四川監督祭祀,以後調任平原縣主簿。因犯過失罪被逮捕,罰修京師望都門城牆。賁艹唱粵語歌,太祖召見他,命他朗誦所唱歌詞,句句是忠愛之情,因而赦免釋放。洪武十五年,起任蘇州經歷,又因犯罪而罰到遼東戍邊。其後,搜捕藍玉黨羽,賁艹因為曾為玉題畫而論處死罪,臨刑,做詩長歌而逝。當時,賁艹的門生黎貞也在遼東戍邊,賁艹屍為之收殮。黎貞字彥晦,廣東新會人。工於詩文,曾為本縣訓導,被誣陷而在遼東戍邊十八年,來向他求教者甚眾,刑滿釋放回家而卒。
孫蕡著有《通鑑前編綱目》、《孝經集善》、《理學訓蒙》及《西庵集》,《和陶集》。多遺失不傳。番禺趙純說他深入研究了天人性命之理,為一代儒學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