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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

劉昉

劉昉,博陵望都人也。父孟良,大司農。從魏武入關,周太祖以為東梁州刺史。 昉性輕狡,有奸數。周武帝時,以功臣子入侍皇太子。及宣帝嗣位,以技佞見狎, 出入宮掖,寵冠一時。授大都督,遷小御正,與御正中大夫顏之儀並見親信。及帝 不悆,召方及之儀俱入臥內,屬以後事。帝喑不復能言。昉見靜帝幼沖,不堪負荷。 然昉素知高祖,又以後父之故,有重名於天下,遂與鄭譯謀,引高祖輔政。高祖固 讓,不敢當。昉曰:“公若為,當速為之;如不為,昉自為也。”高祖乃從之。

及高祖為承相,以昉為司馬。時宣帝弟漢王贊居禁中,每與高祖同帳而坐。昉 飾美妓進於贊,贊甚悅之。昉因說贊曰:“大王先帝之弟,時望所歸。孺子幼沖, 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擾,王且歸第。待事寧之後,入為天子,此萬全之 計也。”贊時年未弱冠,性識庸下,聞昉之說,以為信然,遂從之。高祖以昉有定 策之功,拜下大將軍,封黃國公,與沛國公鄭譯皆為心膂。前後賞賜巨萬,出入以 甲士自衛,朝野傾矚,稱為黃、沛。時人為之語曰:“劉昉牽前,鄭譯推後。”昉 自恃其功,頗有驕色。然性粗疏,溺於財利,富商大賈,朝夕盈門。

於時尉迥起兵,高祖令韋孝寬討之。至武陟,諸將不一。高祖欲遣昉、譯一人 往監軍,因謂之曰:“須得心膂以統大軍,公等兩人,誰當行者?”昉自言未嘗為 將,譯又以母老為請,高祖不怪。而高熲請行,遂遣之。由是恩禮漸薄。又王謙、 司馬消難相繼而反,高祖憂之,忘寢與食。昉逸游縱酒,不以職司為意,相府事物, 多所遺落。高祖深銜之,以高熲代為司馬。是後益見疏忌。及受禪,進位柱國,改 封舒國公,閒居無事,不復任使。昉自以佐命元功,中被疏遠,甚不自安。後遇京 師飢,上令禁酒,昉使妾賃屋,當壚沽酒。治書侍御史梁毗劾奏昉曰:“臣聞處貴 則戒之以奢,持滿則守之以約。昉既位列群公,秩高庶尹,縻爵稍久,厚祿已淹, 正當戒滿歸盈,鑒斯止足,何乃規麴櫱之潤,競錐刀之末,身昵酒徒,家為逋藪? 若不糾繩,何以肅厲!”有詔不治。昉鬱郁不得志。時柱國梁士彥、宇文忻俱失職 忿望,昉並與之交,數相來往。士彥妻有美色,昉因與私通,士彥不之知也,情好 彌協,遂相與謀反,許推士彥為帝。後事泄,上窮治之。昉自知不免,默無所對。 下詔誅之,曰:

朕君臨四海,慈愛為心。加以起自布衣,入升皇極,公卿之內,非親則友,位 雖差等,情皆舊人。護短全長,恆思覆育,每殷勤戒約,言無不盡。天之歷數,定 於杳冥,豈慮苞藏之心,能為國家之害?欲使其長守富貴,不觸刑書故也。上柱國、 郕國公梁士彥,上柱國、巳國公宇文忻,柱國、舒國公劉昉等,朕受命之初,並 展勤力,酬勛報效,榮高祿重。待之既厚,愛之實隆,朝夕宴言,備知朕意。但心 如溪壑,志等豺狼,不荷朝恩,忽謀逆亂。士彥爰始幼來,恆自誣罔,稱有相者, 雲其應籙,年過六十,必據九五。初平尉迥,暫臨相州,已有反心,彰於行路。朕 即遣人代之,不聲其罪。入京之後,逆意轉深。忻、昉之徒,言相扶助。士彥許率 僮僕,剋期不遠,欲於蒲州起事,即斷河橋,捉黎陽之關,塞河陽之路,劫調布以 為牟甲,募盜賊而為戰士,就食之人,亦云易集。輕忽朝廷,嗤笑官人,自謂一朝 奮發,無人當者。其第二子剛,每常苦諫,第三子叔諧,固深勸獎。朕既聞知,猶 恐枉濫,乃授晉部之任,欲驗蒲州之情。士彥得以欣然,雲是天贊,忻及昉等,皆 賀時來。忻往定鄴城,自矜不已,位極人臣,猶恨賞薄。雲我欲反,何慮不成。怒 色忿言,所在流布。朕深念其功,不計其禮,任以武候,授以領軍,寄之爪牙,委 之心腹。忻密為異計,樹黨宮闈,多奏親友,入參宿衛。朕推心待物,言刻依許。 為而弗止,心跡漸彰,仍解禁兵,令其改悔。而志規不逞,愈結於懷,乃與士彥情 意偏厚,要請神明,誓不負約。俱營賊逆,逢則交謀,委彥河東,自許關右,蒲津 之事,即望從征,兩軍結東西之旅,一舉合連橫之勢,然後北破晉陽,還圖宗社。 昉入佐相府,便為非法,三度事發,二度其婦自論。常雲姓是“卯金刀”,名是 “一萬日”,劉氏應王,為萬日天子。朕訓之導之,示其利害,每加寬宥,望其修 改。口請自新,志存如舊,亦與士彥情好深重,逆節奸心,盡探肝鬲。嘗共士彥論 太白所犯,問東井之間,思秦地之亂,訪軒轅之里,願宮掖之災。唯待蒲坂事興, 欲在關內應接。殘賊之策,千端萬緒。惟忻及昉,名位並高,寧肯北面曲躬,臣於 士彥,乃是各懷不遜,圖成亂階,一得擾攘之基,方逞吞併之事。人之奸詐,一至 於此!雖國有常刑,罪在不赦,朕載思草創,鹹著厥誠,情用愍然,未忍極法。士 彥、忻、昉,身為謀首,叔諧贊成父意,義實難容,並已處盡。士彥、忻、昉兄弟 叔侄,特恕其命,有官者除名。士彥小男女、忻母妻女及小男並放。士彥、叔諧妻 妾及資財田宅,忻、昉妻妾及資財田宅,悉沒官。士彥、昉兒年十五以上遠配。上 儀同薛摩兒,是士彥交舊,上柱國府戶曹參軍事裴石達,是士彥府僚,反狀逆心, 巨細皆委。薛摩兒聞語,仍相應和,俱不申陳,宜從大辟。問即承引,頗是恕心, 可除名免死。朕握圖當籙,六載於斯,政事徒勤,淳化未洽,興言軫念,良深嘆憤!

臨刑,至朝堂,宇文忻見高熲,向之叩頭求哀。昉勃然謂忻曰:“事形如此, 何叩頭之有!”於是伏誅,籍沒其家。後數日,上素服臨射殿,盡取昉敢、忻、士 彥三家資物置於前,令百僚射取之,以為鑑誡雲。

○鄭譯

鄭譯,字正義,滎陽開封人也。祖瓊,魏太常。父道邕,魏司空。譯頗有學識, 兼知鐘律,善騎射。譯從祖開府文寬,尚魏平陽公主,則周太祖元後之妹也。主無 子,太祖令譯後之。由是譯少為太祖所親,恆令與諸子游集。年十餘歲,嘗詣相府 司錄李長宗,長宗於眾中戲之。譯斂容謂長宗曰:“明公位望不輕,瞻仰斯屬,輒 相玩狎,無乃喪德也。”長宗甚異之。文寬後誕二子,譯復歸本生。

周武帝時,起家給事中士,拜銀青光祿大夫,轉左侍上士。與儀同劉昉恆侍帝 側。譯時喪妻,帝命譯尚梁安固公主。及帝親總萬機,以為御正下大夫,俄轉太子 宮尹。時太子多失德,內史中大夫烏丸軌每勸帝廢太子而立秦王,由是太子恆不自 安。其後詔太子西征吐谷渾,太子乃陰謂譯曰:“秦王,上愛子也。烏丸軌,上信 臣也。今吾此行,得無扶蘇之事乎?”譯曰:“願殿下勉著仁孝,無失子道而已。 勿為他慮。”太子然之。既破賊,譯以功最,賜爵開國子,邑三百戶。後坐褻狎皇 太子,帝大怒,除名為民。太子復召之,譯戲狎如初。因言於太子曰:“殿下何時 可得據天下?”太子悅而益昵之。及帝崩,太子嗣位,是為宣帝。超拜開府、內史 下大夫、封歸昌縣公,邑一千戶,委以朝政。俄遷內史上大夫,進封沛國公,邑五 千戶,以其子善願為歸昌公,元琮為永安縣男,又監國史。譯頗專權,時帝幸東京, 譯擅取官材,自營私第,坐是復除名為民。劉昉數言於帝,帝復召之,顧待如初。 詔領內史事。

初,高祖與譯有同學之舊,譯又素知高祖相表有奇,傾心相結。至是,高祖為 宣帝所忌,情不自安,嘗在永巷私於譯曰:“久願出籓,公所悉也。敢布心腹,少 留意焉。”譯曰:“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時 將遣譯南征,譯請元帥。帝曰:“卿意如何?”譯對曰:“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 臣無以鎮撫。可令隋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帝從之。乃下詔以高祖為揚 州總管,譯發兵俱會壽陽以伐陳。行有日矣,帝不悆,遂與御正下大夫劉昉謀,引 高祖入受顧托。既而譯宣詔,文武百官皆受高祖節度。時御正中大夫顏之儀與宦者 謀,引大將軍宇文仲輔政。仲已至御坐,譯知之,遽率開府楊惠及劉昉、皇甫績、 柳裘俱入。仲與之儀見譯等,愕然,逡巡欲出,高祖因執之。於是矯詔復以譯為內 史上大夫。明日,高祖為丞相,拜譯柱國、相府長史、治內史上大夫事。及高祖為 大冢宰,總百揆,以譯兼領天官都府司會,總六府事。出入臥內,言無不從,賞賜 玉帛不可勝計。每出入,以甲士從。拜其子元璹為儀同。時尉迥、王謙、司馬消難 等作亂,高祖逾加親禮。俄而進位上柱國,恕以十死。

譯性輕險,不親職務,而髒貨狼籍。高祖陰疏之,然以其有定策功,不忍廢放, 陰敕官屬不得白事於譯。譯猶坐事,無所關預。譯懼,頓首求解職,高祖寬諭之, 接以恩禮。及上受禪,以上柱國公歸第,賞賜豐厚。進子元璹爵城皋郡公,邑二千 戶,元洵永安男。追贈其父及亡兄二人並為刺史。譯自以被疏,陰呼道士章醮以祈 福助,其婢奏譯厭蠱左道。上謂譯曰:“我不負公,此何意也?”譯無以對。譯又 與母別居,為憲司所劾,由是除名。下詔曰:“譯嘉謀良策,寂爾無聞,鬻獄賣官, 沸騰盈耳。若留之於世,在人為不道之臣,戮之於朝,入地為不孝之鬼。有累幽顯, 無以置之,宜賜以《孝經》,令其熟讀。”仍遣與母共居。

未幾,詔譯參撰律令,復授開府、隆州刺史。請還治疾,有詔征之,見於醴泉 宮。上賜宴甚歡,因謂譯曰:“貶退已久,情相矜愍。”於是復爵沛國公,位上柱 國。上顧謂侍臣曰:“鄭譯與朕同生共死,間關危難,興言念此,何日忘之!”譯 因奉觴上壽。上令內史令李德林立作詔書,高熲戲謂譯曰:“筆乾。”譯答曰: “出為方岳,杖策言歸,不得一錢,何以潤筆。”上大笑。未幾,詔譯參議樂事。 譯以周代七聲廢缺,自大隋受命,禮樂宜新,更修七始之義,名曰《樂府聲調》, 凡八篇。奏之,上嘉美焉。俄遷岐州刺史。在職歲余,復奉詔定樂於太常,前後所 論樂事,語在《音律志》。上勞譯曰:“律令則公定之,音樂則公正之。禮樂律令, 公居其三,良足美也。”於是還岐州。開皇十一年,以疾卒官,時年五十二,上遣 使弔祭焉。謚曰達。子元璹嗣。煬帝初立,五等悉除,以譯佐命元功,詔追改封譯 莘公,以元璹襲。

元璹初為驃騎將軍,後轉武賁郎將,數以軍功進位右光祿大夫,遷右候衛將軍。 大業末,出為文城太守。及義兵起,義將張倫略地至文城,元璹以城歸之。

○柳裘

柳裘,字茂和,河東解人,齊司空世隆之曾孫也。祖惔,梁尚書左僕射。父明, 太子舍人、義興太守。裘少聰慧,弱冠有令名,在梁仕歷尚書郎、駙馬都尉。梁元 帝為魏軍所逼,遣裘請和於魏。俄而江陵陷,遂入關中。周明、武間,自麟趾學士 累遷太子侍讀,封昌樂縣侯。後除天官府都上士。宣帝即位,拜儀同三司,進爵為 公,轉御飾大夫。及帝不悆,留侍禁中,與劉昉、韋、皇甫績同謀,引高祖入總 萬機。高祖固讓不許。裘進曰:“時不可再,機不可失,今事已然,宜早定大計。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如更遷延,恐貽後悔。”高祖從之。進位上開府,拜內史大 夫,委以機密。及尉迥作亂,天下騷動,并州總管李穆頗懷猶豫,高祖令裘往喻之。 裘見穆,盛陳利害,穆甚悅,遂歸心於高祖。後以奉使功,賜彩三百匹,金九環帶 一腰。時司馬消難阻兵安陸,又令喻之,未到而消難奔陳。高祖即令裘隨便安集淮 南,賜馬及雜物。開皇元年,進位大將軍,拜許州刺史。在官清簡,吏民懷之。復 轉曹州刺史。其後上思裘定策功,欲加榮秩,將征之,顧問朝臣曰:“曹州刺史何 當入朝?”或對曰:“即今冬也。”帝乃止。裘尋卒,高祖傷惜者久之,謚曰安。 子惠童嗣。

○皇甫績韋紘

皇甫績,字功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穆,魏隴東太守。父道,周湖州刺史、雍 州都督。績三歲而孤,為外祖韋孝寬所鞠養。嘗與諸外兄博奕,孝寬以其惰業,督 以嚴訓,愍績孤幼,特舍之。績嘆曰:“我無庭訓,養於外氏,不能克躬勵己,何 以成立?”深自感激,命左右自杖三十。孝寬聞而對之流涕。於是精心好學,略涉 經史。周武帝為魯公時,引為侍讀。建德初,轉宮尹中士。武帝嘗避暑雲陽宮,時 宣帝為太子監國。衛剌王作亂,城門已閉,百僚多有遁者。績聞難赴之,於玄武門 遇皇太子,太子下樓執績手,悲喜交集。帝聞而嘉之,遷小宮尹。宣政初,錄前後 功,封義陽縣男,拜畿伯下大夫,累轉御正下大夫。宣帝崩,高祖總己,績有力焉, 語在《鄭譯傳》。加位上開府,轉內史中大夫,進封郡公,邑千戶。尋拜大將軍。 開皇元年,出為豫州刺史,增邑通前二千五百戶。尋拜都官尚書。後數載,轉晉州 刺史,將之官,稽首而言曰:“臣實庸鄙,無益於國,每思犯難以報國恩。今偽陳 尚存,以臣度之,有三可滅。”上問其故,‘績答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 無道,二也;納叛臣蕭岩,於我有詞,三也。陛下若命鷹揚之將,臣請預戎行,展 絲髮之效。”上嘉其壯志,勞而遣之。及陳平,拜蘇州刺史。

高智慧等作亂江南,州民顧子元發兵應之,因以攻績,相持八旬。子元素感績 恩,於冬至日遣使奉牛酒。績遺子元書曰:“皇帝握符受籙,合極通靈,受揖讓於 唐、虞,棄干戈於湯、武。東逾蟠木,方朔所未窮西盡流沙,張騫所不至。玄漠黃 龍之外,交臂來王;蔥嶺、榆關之表,屈膝請吏。曩者偽陳獨阻聲教,江東士民困 於荼毒。皇天輔仁,假手朝廷,聊申薄伐,應時瓦解。金陵百姓,死而復生,吳、 會臣民,白骨還肉。唯當懷音感德,行歌擊壤,豈宜自同吠主,翻成反噬。卿非吾 民,何須酒禮?吾是隋將,何容外交?易子析骸,未能相告,況是足食足兵,高城 深塹,坐待強援,綽有餘力。何勞踵輕敝之俗,作虛偽之辭,欲阻誠臣之心,徒惑 驍雄之志。以此見期,必不可得。卿宜善思活路,曉諭黎元,能早改迷,失道非遠。” 子元得書,於城下頓首陳謝。楊素援兵至,合擊破之。拜信州總管、十二州諸軍事。 俄以病乞骸骨,詔征還京,賜以御藥,中使相望,顧問不絕。卒於家,時年五十二。 謚曰安。子亻思嗣。大業之世,官至尚書主爵郎。

韋者,京兆人也。仕周內史大夫。高祖以有定策之功,累遷上柱國,封普 安郡公。開皇初,卒於蒲州刺史。

○盧賁

盧賁,字子徵,涿郡范陽人也。父光,周開府、燕郡公。賁略涉書記,頗解鍾 律。周武帝時,襲爵燕郡公,邑一千九百戶。後歷魯陽太守、太子小宮尹、儀同三 司。平齊有功,增邑四百戶,轉司武上士。時高祖為大司武,賁知高祖為非常人, 深自推結。宣帝嗣位,加開府。

及高祖初被顧托,群情未一,乃引賁置於左右。高祖將之東第,百官皆不知所 去。高祖潛令賁部伍仗衛,因召公卿而謂曰:“欲求富貴者,當相隨來。”往往偶 語,欲有去就。賁嚴兵而至,眾莫敢動。出崇陽門,至東宮,門者拒不內。賁諭之, 不去,瞋目叱之,門者遂卻。既而高祖得入。賁恆典宿衛,後承問,進說曰:“周 歷已盡,天人之望,實歸明公,願早應天順民也。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高祖甚 然之。及受禪,命賁清宮,因典宿衛。賁於是奏改周代旗幟,更為嘉名。其青龍、 騶虞、硃雀、玄武、千秋、萬歲之旗,皆賁所創也。尋拜散騎常侍,兼太子左庶子、 左領軍、右將軍。

時高熲、蘇威共掌朝政,賁甚不平之。柱國劉昉時被疏忌,賁因諷昉及上柱國 元諧、李詢、華州刺史張賓等,謀黜熲、威,五人相與輔政。又以晉王上之愛子, 謀行廢立。復私謂皇太子曰:“賁將數謁殿下,恐為上所譴,願察區區之心。”謀 泄,上窮治其事。昉等委罪於賓、賁,公卿奏二人坐當死。上以龍潛之舊,不忍加 誅,並除名為民。賓未幾卒。

歲余,賁復爵位,檢校太常卿。賁以古樂宮懸七八,損益不同,歷代通儒,議 無定準,於是上表曰:“殷人以上,通用五音,周武克殷,得鶉火、天駟之應,其 音用七。漢興,加應鐘,故十六枚而在一虡。鄭玄注《周禮》,二八十六為虡。此 則七八之義,其來遠矣。然世有沿革,用舍不同,至周武帝,復改懸七,以林鐘為 宮。夫樂者,治之本也,故移風易俗,莫善於樂,是以吳札觀而辯興亡。然則樂也 者,所以動天地,感鬼神,情發於聲,治亂斯應。周武以林鐘為宮,蓋將亡之徵也。 且林鐘之管,即黃鐘下生之義。黃鐘,君也,而生於臣,明為皇家九五之應。又陰 者臣也,而居君位,更顯國家登極之祥。斯實冥數相符,非關人事。伏惟陛下握圖 御宇,道邁前王,功成作樂,煥乎曩策。臣聞五帝不相沿樂,三王不相襲禮,此蓋 隨時改制,而不失雅正者也。”上竟從之,即改七懸八,以黃鐘為宮。詔賁與儀同 楊慶和刪定周、齊音律。

未幾,拜郢州刺史,尋轉虢州刺史。後遷懷州刺史,決沁水東注,名曰利民渠, 又派入溫縣,名曰溫潤渠,以溉舄鹵,民賴其利。後數年,轉齊州刺史。民飢,谷 米踴貴,閉人糶而自糶之。坐是除名為民。

後從幸洛陽,上從容謂賁曰:“我始為大司馬時,卿以布腹心於我。及總百揆, 頻繁左右,與卿足為恩舊。卿若無過者,位與高熲齊。坐與凶人交構,由是廢黜。 言念疇昔之恩,復當牧伯之位,何乃不思報效,以至於此!吾不忍殺卿,是屈法申 私耳。”賁俯伏陳謝,詔複本官。後數日,對詔失旨,又自敘功績,有怨言。上大 怒,顧謂群臣曰:“吾將與賁一州,觀此不可復用。”後皇太子為其言曰:“此輩 並有佐命之功,雖性行輕險,誠不可棄。”上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劉昉、 鄭譯及賁、柳裘、皇甫績等,則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當周宣帝時,以無 賴得幸,及帝大漸,顏之儀等請以宗王輔政,此輩行詐,顧命於我。我將為治,又 欲亂之。故昉謀大逆於前,譯為巫蠱於後。如賁之徒,皆不滿志。任之則不遜,致 之則怨,自難信也,非我棄之。眾人見此,或有竊議,謂我薄於功臣,斯不然矣。” 蘇威進曰:“漢光武欲全功臣,皆以列侯奉朝請。至尊仁育,復用此道以安之。” 上曰:“然。”遂廢於家,是歲卒,年五十四。

史臣曰:高祖肇基王業,昉、譯實啟其謀,當軸執鈞,物無異論。不能忘身急 病,以義斷恩,方乃慮難求全,偷安懷祿。暨夫帝遷明德,義非簡在,鹽梅之寄, 自有攸歸。言追昔款,內懷觖望,恥居吳、耿之末,羞與絳、灌為伍。事君盡禮, 既闕於宿心,不愛其親,遽彰於物議。其在周也,靡忠貞之節,其奉隋也,愧竭命 之誠。非義掩其前功,畜怨興其後釁,而望不陷刑辟,保貴全生,難矣。柳裘、皇 甫績、盧賁,因人成事,協規不二,大運光啟,莫參樞要。斯固在人慾其悅己,在 我欲其罵人,理自然也。晏嬰有言:“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於 昉、譯見之矣。

譯文

○劉昉

劉昉,博陵望都人。

父親孟良,大司農。

隨魏武入關,北周太祖授他為東梁州刺史。

劉昉生性狡猾,有奸術。

北周武帝時,因他是功臣之子,而入朝侍奉皇太子。

到北周宣帝繼位後,他憑著技藝和姦佞而被宣帝親近,出入宮廷,寵幸冠絕一時。

他被授為大都督,遷為小御正,與御正中大夫顏之儀都被親近、信任。

宣帝不行時,召劉昉和顏之儀都到臥室里去,囑咐後事。

宣帝啞巴了,不能再講話。

劉昉看靜帝太小,不堪國家的負擔。

劉昉素知隋高祖,又因他是皇后的父親的緣故,有大名於天下,於是與鄭譯謀劃,讓高祖輔佐朝政。

高祖推辭,不敢承當。

劉昉說:“你想乾,就快點乾。

如不乾,我劉昉就自己幹了。”高祖於是聽了他的。

高祖為北周丞相後,以劉昉為司馬。

當時宣帝的弟弟漢王宇文贊住在皇宮裡,每每與高祖同帳而坐。

劉昉把些美妓獻給宇文贊,宇文贊很高興。

劉昉就便勸說宇文贊說:“大王您是先帝的弟弟,眾望所歸。

靜帝是小孩子,不懂事,怎能幹大事!現在,先皇帝剛剛去世,群情尚在擔憂。

大王您暫回王府去。

等事情安寧之後,您再入宮當天子,這是萬全之計呀!”宇文贊當時還未成人,見識很差勁,聽了劉昉這番話,以為是真的,於是聽了他的話。

高祖因劉昉有定策之功,授他上大將軍,封他為黃國公,與沛國公鄭譯都是心腹。

他們前後得的賞賜巨萬,出入都以甲士自衛,朝野矚目,稱為“黃、沛”。

當時的人都這么說:“劉昉牽前,鄭譯推後。”劉昉自恃其功,頗有驕傲之色。

但他生性粗疏,特貪財利,富商大賈從早到晚都有很多在他家裡。

那時尉遲迥起兵反叛,高祖令韋孝寬討伐他。

官軍到了武陟,諸將行動不一。

高祖想派劉昉或鄭譯去監軍,因此對他們說:“要派心腹去統領大軍,你們這兩個人,誰去啊?”劉昉說未曾為將,鄭譯又以母親年老為託辭,高祖不高興。

高赹請求讓他去,於是派他去監軍。

因此高祖對他們的恩寵和禮遇漸漸差了。

另外,王謙和司馬消難相繼謀反,高祖很擔憂,廢寢忘食。

劉昉遊玩縱酒,不以職責為念,相府的事情,多被遺忘丟下。

高祖很記恨他,以高赹代他當司馬。

此後劉昉一天天被疏遠猜忌。

高祖受禪後,他升任柱國,改封為舒國公,閒居無事,高祖不再用他。

劉昉自認為是佐命元勛,中途被疏遠,心裡很不安。

後遇京城鬧饑荒,皇上下令禁酒,劉昉卻派妾租房子,當壚賣酒。

治書侍御史梁毗上奏高祖,彈劾劉昉,說:“我聽說顯貴的人要儆戒奢侈,滿盈的人要注意約束。

劉昉既然位列群公之中,官階之高几近於尹,得到的官爵比較久了,而且俸祿也很多,正應戒防滿盈,注意知足,怎么會求取賣酒的利潤,與人競爭刀尖尖那點小利,而去與酒鬼們親近,使家裡成為逃亡者的窩子呢?如不糾察處理,何以嚴肅法紀?”有詔不處理他。

劉昉鬱郁不得志。

當時柱國梁士彥、宇文忻都失職怨憤,劉昉與他們交往,多次來往。

梁士彥的妻子很美,劉昉因此與她通姦,士彥不知道,與他感情更好,於是謀劃造反,答應推舉梁士彥為皇帝。

後來事情泄露,皇上追究不放。

劉昉自知躲不脫,默然無語。

皇上下詔殺他。

詔書說:我君臨四海,以仁愛為心。

加上我起自布衣,入朝為帝,公卿之中,非親即友,地位雖不同,感情卻都是朋友之情。

我護公卿的短處,成全公卿的長處,總想保護、養育大家,常常殷勤告戒、約束大家,言無不盡。

天下的定數,是由杳冥決定的,難道要擔心那包藏的禍心,能成為國家的禍害?我這么做,只是為了使他們長守富貴,不觸犯刑法罷了。

上柱國、成阝國公梁士彥,上柱國、杞國公宇文忻,柱國、舒國公劉昉等人,在我剛受命為帝時,都出了大力。

為感謝他們的功勞,他們都榮高祿重。

我對他們好,愛他們也深,朝夕與他們喝酒交談,他們都很了解我的心。

但他們心如溝壑一樣深,志如豺狼一樣狠,不感激朝廷的大恩,忽然謀劃造反作亂。

梁士彥從小時起就愛胡說八道,他自稱有看相的說他正當天命,六十歲以後會作皇帝。

剛平定尉遲迥,他暫居相州時,就有反叛之心,這是路人都知道的。

我就派人代替他,不聲張他的罪過。

入京之後,他的叛逆之意轉而更深。

宇文忻、劉昉之徒,說願扶持他。

梁士彥答應率領僮僕造反,日期已經不遠,想在蒲州起事。

他們準備切斷河橋,守黎陽之關,塞河陽之路,搶劫調往京師的布匹以作牟甲,招募盜賊以作戰士。

去吃軍餉的人,也說很容易招集。

他們輕視朝廷,嗤笑我,自稱一朝奮發造反,無人可阻擋。

其次子梁剛,常常苦苦勸阻;第三子梁叔諧,大大予以鼓勵。

我聽到訊息後,還怕冤枉他們,濫殺無辜,於是授士彥為晉州長官,想看看蒲州的真情。

士彥得到任命很高興,說是老天相助。

宇文忻和劉昉等人,也都及時來慶賀。

宇文忻往日平定鄴城,因此驕傲得不得了,他已位極人臣,還恨賞賜太差,說:“我如想造反,還擔心不能成功?”他的怒色忿言,所到之處都在流傳。

我深念其功,不計較其無禮,授他武侯,讓他領兵,讓他作干將,當心腹。

宇文忻秘密定下反叛的計謀,甚至在宮廷之中樹結黨羽,奏請朝廷,讓他的很多親友入宮當宿衛。

我推心待人,言必照準。

他仍不停止叛亂圖謀,心跡漸漸顯示出來。

於是解除他掌管禁兵的職權,讓他改悔。

但他反志不成,心裡更加鬱結,於是與梁士彥情意偏厚,他們邀請神明,誓不負約。

他們一起謀反,一見面就謀劃,把河東交給梁士彥,自己管關右。

蒲津之事,即望從征,準備兩軍結合,而成縱橫之勢,然後北破晉陽,回來奪取皇位。

劉昉入佐相府以後,就為非作歹,他曾三次出事,有兩回都是他妻子出面負責。

他常說,他的姓是“卯金刀”,名是“一萬日”,姓劉的應該當帝王,當一萬日天子。

我教導他,引導他,告訴他利害,常常原諒他,望他改過。

他口裡請求讓他自新,心裡一如往日。

他也與梁士彥感情很深,他的叛逆之心相同,彼此都很了解。

他曾與梁士彥談論太白星所犯,問東井之間事,盼望秦地叛亂;訪軒轅之里,希望皇宮裡發火災。

只等待蒲坂事發,想在關內接應叛軍。

這些反賊的計策,真是千端萬緒。

只是宇文忻和劉昉,名利、地位都很高,怎肯北面稱臣於梁士彥?原是各懷不遜,謀劃造反,一旦造反得逞,就會互相吞併。

人的奸詐,到了如此地步!雖然國家有刑法,他們罪大惡極,不應赦免,但我想到草創之初,他們都表現出忠誠,因此我心裡很憐憫他們,不忍心用極刑。

梁士彥、宇文忻、劉昉,身為謀首,叔諧贊成其父謀反,義實難容,都已到極點。

梁士彥、宇文忻、劉昉的兄弟叔侄,特別饒恕他們的性命,有官職的去職為民。

梁士彥的小子女、宇文忻的妻子、女兒和小兒子都釋放。

士彥、叔諧的妻妾及家產、田地、房屋,宇文忻、劉昉的妻妾及家產、田地、房屋,全部沒收歸官府。

士彥、劉昉兩家,十五歲以上的男孩,全部流放到遠方。

上儀同薛摩兒,是梁士彥的老朋友;上柱國府戶曹參軍事裴石達,是梁士彥的部下,他們的謀反情狀和叛逆野心,都告訴了他們。

薛摩兒聽說謀反事,還與之應和,都不報告,應處以大辟之刑。

但因為一問他們就承認並揭發了問題,可以免除他的官職,免於一死。

我登基稱帝,到現在六年了。

我只是白白地忙於政事,但教化卻未融洽。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裡輾轉思念,的確深深地嘆恨!臨刑時,到了朝廷上,宇文忻見了高赹,向他叩頭求哀。

劉昉勃然大怒,對宇文忻說:“事已如此,何必去叩頭!”於是被殺,全部家產被沒收,家人沒官為奴。

幾天后,皇上穿著喪服到射殿,把劉昉、宇文忻、梁士彥三家的家產全部放在前面,令文武百官射取之,以為鑑戒。

○鄭譯

鄭譯字正義,滎陽開封人。

祖父鄭瓊,魏國的太常。

父親鄭道邕,北周的司空。

鄭譯很有學問,又通曉音樂,善於騎射。

鄭譯的堂祖父、開府鄭文寬,娶魏國的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就是北周太祖元皇后的妹妹。

平陽公主沒有兒子,周太祖就讓鄭譯過繼給她家。

因此,鄭譯小時就被周太祖親近,總讓他與太祖諸子玩耍。

十幾歲時,鄭譯曾到相府司錄李長宗處,長宗當眾與鄭譯嬉戲。

鄭譯老著臉對長宗說:“明公您的地位、聲望都不輕了,人們都看著您,您卻這樣玩耍嬉戲,這不是喪德嗎?”長宗很奇異。

鄭文寬後來生了兩個兒子,鄭譯又回到了自己家裡。

北周武帝時,鄭譯開始當給事中士,後任銀青光祿大夫,轉任左侍上士。

他與儀同劉日方總在皇上身邊。

鄭譯那時死了妻子,周武帝令鄭譯娶梁國的安固公主。

武帝親總萬機後,以鄭譯為御正下大夫,繼而轉任太子宮尹。

當時太子大多失德,內史中大夫烏丸軌常勸武帝廢掉太子而另立秦王,因此太子心裡總是不安。

此後武帝下詔,讓太子西征吐谷渾,太子於是私下裡對鄭譯說:“秦王是皇上的愛子,烏丸軌是皇上的寵臣。

我這次出征,怎能免除公子扶蘇被廢、被殺的事呢?”鄭譯說:“願殿下弘揚仁孝,不失為子之道而已,不要為別的事擔心。”太子以為然。

破賊以後,鄭譯因功勞最大,賜開國子爵,食邑三百戶。

後來因他與皇太子過於親近,武帝大怒,削職為民。

太子又召他去,鄭譯仍像過去那樣與太子親近。

他因此對太子說:“殿下何時可得天下?”太子高興,而更加親近他。

武帝去世後,太子繼位,這就是周宣帝。

宣帝越級提拔鄭譯當開府、內史下大夫,封他為歸昌縣公,食邑一千戶,委他以朝政。

不久他升任內史上大夫,晉爵為沛國公,食邑五千戶,又封他兒子鄭善願為歸昌公,鄭元琮為永安縣男,又讓他監修國史。

鄭譯很專權。

當時宣帝巡幸東京,鄭譯擅自將官府的建材據為己有,建造私人的府第。

因此他又被削職為民。

劉日方多次對宣帝說,勸重新起用他。

宣帝又召他,待他如初。

下詔讓他兼管內史事。

起初,高祖楊堅與鄭譯有同學之誼,鄭譯又素知高祖相貌堂堂,與他傾心交好。

到這時,高祖被宣帝忌恨,心裡不安,曾在深巷子裡私下對鄭譯說:“我早想出京去輔佐藩王,這是你很清楚的。

我冒昧地把這託付給你,請稍稍給我留點意。”鄭譯說:“憑著你的功德、威望,天下歸心。

你想多福,我怎敢忘記?有機會我會馬上說的。”當時,將要派鄭譯南征,鄭譯請派元帥。

宣帝說:“你的意思怎樣?”鄭譯回答說:“若定江南,不是貴戚大臣不能鎮住。

可讓隋公楊堅去,暫且讓他當壽陽總管,以監督軍事。”宣帝聽從了他的話。

於是下詔以高祖為揚州總管,鄭譯發兵,與楊堅相會於壽陽,以討伐陳國。

他們走了一些日子了,宣帝病了,於是與御正下大夫劉日方商議,帶隋公回京受託。

繼而鄭譯宣詔:文武百官都受高祖節度。

當時,御正中大夫顏之儀與宦官商議,引大將軍宇文仲輔政。

宇文仲已到宣帝寶座跟前,鄭譯知道了,馬上率領開府楊惠及劉日方、皇甫績、柳裘一起入宮。

宇文仲與顏之儀見了鄭譯等人,很驚愕,猶豫一會,想出宮去,高祖因便抓了他們。

於是假傳聖旨,又以鄭譯為內史上大夫。

次日,高祖為丞相,授鄭譯為柱國、相府長史、治內史上大夫事。

高祖為大冢宰後,總理萬機,以鄭譯兼任天官都府司會,總管六府諸事。

鄭譯出入於高祖臥室之內,高祖對鄭譯,言無不從,賞賜的玉帛不計其數。

鄭譯每次出入,都帶著甲士。

授鄭譯之子鄭元王壽為儀同。

當時,尉遲迥、王謙、司馬消難等人造反作亂,高祖對鄭譯更加親近、禮遇。

繼而升他為上柱國,恕他十次死罪。

鄭譯生性淺薄,不管政務,但貪贓求貨。

高祖悄悄地疏遠了他,但因他有定策之功,不忍心廢掉他、放逐他。

於是悄悄地告訴他的下級不要把什麼事告訴鄭譯。

鄭譯還坐在大廳上聽事,卻沒什麼事要他處理。

鄭譯害怕了,叩頭請求免職,高祖寬解他,以禮待他。

高祖受禪後,鄭譯以上柱國和公爵的身份,回到他的府第,高祖給他的賞賜很多。

又把他的兒子鄭元王壽的爵位升為城皋郡公,食邑二千戶;鄭元王旬為永安男爵。

又追贈鄭譯的父親和亡兄兩個人都當刺史。

鄭譯因被疏遠,悄悄地叫來道士章醮,以祈求福份幫助。

他的奴婢上告鄭譯搞旁門左道。

皇上對鄭譯說:“我沒有對不起你,你這么做,是什麼意思?”鄭譯無話回答。

鄭譯又與他的母親分居,被法務部門彈劾,因此被削職為民。

皇上下詔書說:“鄭譯的好計謀,我再也聽不到了。

他買獄賣官,沸沸揚揚,灌滿了我的耳朵。

如留他在世上,他又是不道之臣;如果殺了他,他又是不孝之鬼。

殺他、留他都不好,應該賜他一本《孝經》,讓他熟讀。”讓他與他母親一起居住。

不久,有詔書讓鄭譯參加撰寫法律,又授他開府、隆州刺史。

他請求回京治病,有詔書調他回京,皇上在禮泉宮見他。

皇上賜宴,與他一起喝酒,很高興,因此對鄭譯說:“貶退你已很久了,我心裡很掛念、憐憫你。”於是恢復他沛國公的爵位和上柱國的官職。

皇上對侍臣們說:“鄭譯與我同生共死,在我遭到曲折和危難的時候,他幫我說話。

想到這些,我哪天忘記過?”鄭譯因此持酒敬皇上。

皇上命內史令李德林立即起草詔書,高赹開玩笑對鄭譯說:“筆幹了。”鄭譯回答說:“我出為刺史,拄著拐杖回來,沒得到一個錢,用什麼給你潤筆?”皇上大笑。

不久,有詔讓鄭譯參加討論音樂之事。

鄭譯以為,北周七聲廢缺,從大隋受命以來,應該用新的禮樂,另外修定七始,名叫《樂府聲調》,總共八篇。

上奏皇上,皇上讚揚了他。

不久鄭譯升任岐州刺史,在任一年多,又奉詔回京到太常制定音樂。

他前後所論音樂之事,都記在《音律志》里。

皇上慰勞鄭譯說:“律令是你定的,音樂又是你校正的。

禮、樂、律、令,你定了三種,的確值得讚美呀!”於是回到岐州任上去。

開皇十一年(591),因病在官任上去世,時年五十二歲。

皇上派使者去弔唁他。

諡號叫“達”。

他兒子鄭元王壽繼承爵位。

煬帝剛即位,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全部廢除。

但因鄭譯是佐命開國的元勛,有詔追改封鄭譯為莘公,讓元王壽襲爵。

○柳裘

柳裘字茂和,河東解人,是齊朝司空柳世隆的曾孫。

祖父柳琰是梁朝的尚書左僕射。

父親柳明,太子舍人、義興太守。

柳裘年少時就很聰明,一二十歲就有美名,在梁朝時曾先後做過尚書郎、駙馬都尉。

梁元帝被北魏軍隊包圍時,派遣柳裘到魏朝救和。

不久江陵淪陷,柳裘於是到關中。

北周明帝、武帝年間(557~578),柳裘從麟趾學士一直升到太子侍讀,封為昌東縣侯,後升天官府都上士。

周宣帝即位,拜柳裘為儀同三司,由昌樂縣侯加封為昌樂縣公,轉任御史大夫。

等到周宣帝無力臨朝時,柳裘留在宮中,與劉日方、韋..、皇甫績同謀,召高祖總理朝政。

高祖堅決推辭。

柳裘進言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事情已經這樣,應早定大計。

上天給您您不去拿,反受懲罰,假如猶豫不決,恐怕貽誤時機而後悔不及。”高祖聽從了柳裘的建議。

升柳裘為上開府,拜內史大夫,委之以機密大事。

等到尉遲迥反叛時,天下騷亂,并州總管李穆五心不定,高祖令柳裘去勸說李穆,柳裘拜見李穆,曉之以利害,李穆大喜,於是歸附高祖。

後柳裘因出使有功,高祖賜他彩緞三百匹、金九環帶一腰。

當時司馬消難屯兵安陸,高祖又令柳裘去遊說司馬消難,柳裘未到時司馬消難已投靠陳朝。

高祖就令柳裘留在淮南作官,賞賜許多馬匹和雜物。

開皇元年(581),柳裘進位大將軍,拜為許州刺史。

柳裘為官清廉,官吏和百姓都擁戴他。

後調任曹州刺史。

這以後高祖想起柳裘定策的大功,想給他加官晉爵,將要徵召他時,高祖回頭問朝中大臣說:“曹州刺史柳裘什麼時候入朝?”有大臣回答說:“今年冬天。”高祖於是作罷。

不久柳裘去世,高祖悲傷了很久,謚他“安”,兒子柳惠繼承爵祿。

○皇甫績韋紘

皇甫績字功明,安定朝那人。

祖父皇甫穆,魏國的隴東太守。

父親皇甫道,北周的湖州刺史、雍州都督。

皇甫績三歲就成了孤兒,為外祖父韋孝寬所養育。

他曾與諸位表兄下棋,韋孝寬因他懶於學業,對他很嚴,但可憐他是孤兒,年紀又小,特別原諒他。

皇甫績嘆氣說:“我沒有父母教訓,養在外祖父家,如不克己律己,自我勉勵,怎能成人?”他十分激動,讓別人打他三十棍子。

孝寬聽說此事,對著他流淚。

他於是精心好學,略涉經書史書。

北周武帝在當魯公時,引皇甫績為侍讀。

建德初,他轉任宮尹中士。

周武帝曾在雲陽宮避暑,當時周宣帝為太子、監國。

衛刺王造反作亂,京城城門已關上了,百官多有逃遁者。

皇甫績聽說大難,急忙赴難,在玄武門遇上皇太子。

太子下樓來,拉著皇甫績的手,悲喜交集。

武帝聽說此事,嘉獎皇甫績,升他為小宮尹。

宣政(578)初,錄他前後功勳,封他為義陽縣男爵,授他為幾伯下大夫,累功轉任為御正下大夫。

周宣帝去世後,隋高祖總理萬機,皇甫績對此有功,這事記載在《鄭譯傳》里。

升為上開府,轉任內史中大夫,晉爵為郡公爵,食邑千戶。

不久授他為大將軍。

開皇元年(581),出京任豫州刺史,增加食邑,連前總共二千五百戶。

繼而授他為都官尚書。

幾年後,轉任晉州刺史。

將赴任,跪拜高祖說:“我實在平庸,見識淺,對國家無益。

因此常想赴難以報國家的大恩。

現在陳國還在,按我看來,有三個條件,可以滅他。”皇上問其緣故,皇甫績回答說:“以大吞小,這是一;以有道伐無道,這是二;接納陳國的叛臣蕭岩,對我國有供詞,這是三。

陛下若命鷹揚之將,我請求參加其中,出點頭髮絲那么大的小力。”皇上嘉獎其壯志,慰勞他,而打發他去。

平定陳國後,授他為蘇州刺史。

高智慧等人在江南造反,蘇州州民顧子元發兵回響,因此讓他進攻皇甫績。

兩邊相持了八十天。

顧子元一向感激皇甫績的恩典,在冬至日,派人送上牛肉和酒。

皇甫績在給顧子元的信里說:“皇上承受天命,與神靈相通,受禪於北周,拋棄干戈。

大隋國東邊超過了蟠木,東方朔也未去過;西邊包括了流沙,張騫都沒去過;北邊到黃龍府之外,與各酋長來往;南邊到了蔥嶺、榆關,那裡的百姓下跪,請求派官吏去治理。

金陵的百姓,死而復生;吳郡、會稽的臣民,白骨上又出生了肉。

你們只應感恩戴德,放聲歌唱,怎能夠自比瘋狗,反咬主人。

你不是我的臣民,何必盡上酒之禮?我是大隋國的將領,何必與你搞外交?即便是易子析骸,也未能相告,何況你是足食足兵,高城深溝,你只需坐待援兵,對付我就綽綽有餘了,何必勞你學著輕薄的風俗,說些假話,想阻攔我這個忠臣的心,白白地想迷惑我軍驍雄的大志呢?想用這些來指望我們放了你,那是不可能的。

你要好好地想想你的活路,並曉諭百姓,如能迷途知返,現在還不晚。”顧子元得到書信,就在城下叩頭認罪。

楊素的援兵也到了,合兵打破了叛軍。

授皇甫績為信州總管、十二州諸軍事。

不久因病請求退休,有詔調他回京,賜他御藥。

宮中的使者去看望他,絡繹不絕,相望於道。

在家中去世,時年五十二歲。

諡號叫“安”。

他兒子皇甫亻思繼承爵位。

大業年中(605~616),皇甫亻思官至尚書主爵郎。

○盧賁

盧賁字子征,涿郡范陽人。

父親盧光,北周國的開府、燕郡公。

盧賁略略讀了點書,對音律頗有所知。

北周武帝時,盧賁襲爵為燕郡公,食邑一千九百戶。

後來歷任魯陽太守、太子小宮尹、儀同三司。

平定北齊有功,增加食邑四百戶,轉任司武上士。

當時隋高祖為大司武,盧賁知道高祖是非常人物,與他深深地交結。

周宣帝繼位後,加授盧賁開府。

高祖剛受宣帝託付總理朝政時,群情還不一致。

高祖就把盧賁引到自己身邊。

高祖將到東宮去,文武百官都不知他的去向。

高祖悄悄地讓盧賁部署人馬,然後召來百官,對他們說:“想求富貴的,就跟我來。”大臣們議論紛紛,有的想跟著去,有的想離開。

盧賁率兵趕到,大臣都不敢動。

高祖出崇陽門,到了東宮,東宮守門的衛士不讓進去。

盧賁曉諭他們,仍不行。

盧賁張目呵斥,衛士才讓開。

繼而高祖才得進東宮。

盧賁總是守衛在高祖身邊。

後高祖問他,他說:“周朝的氣數已完了,天人之望,實歸於明公您。

望早點應天順民。

天給您,您不要,就會反受其咎。”高祖深以為然。

高祖受禪後,命盧賁清點宮中,主管守衛。

盧賁於是上奏,更改周代的旗幟,另取好名。

其青龍旗、騶虞旗、朱雀旗、玄武旗、千秋旗、萬歲旗等旗名,都是盧賁取的名。

不久授他散騎常侍,兼任太子左庶子、左領軍、右將軍。

當時高赹、蘇威共掌朝政,盧賁心裡很不服氣。

柱國劉日方當時被疏遠猜忌,盧賁因此勸上柱國元諧、李詢、華州刺史張賓等人,謀劃廢了高赹、蘇威,五個人共同輔佐朝政。

又因晉王楊廣是皇上的愛子,謀劃廢立太子。

又私下裡對皇太子說:“盧賁想拜謁殿下,又怕皇上譴責,請明白我的區區之心。”計謀泄露,皇上窮追此事。

劉日方等人把罪過全推在張賓、盧賁身上。

大臣們上疏要處死這兩個人。

皇上因他們是創業登基前的朋友,不忍心殺他們,把他們都削職為民。

張賓不久就死了。

一年多後,盧賁恢復爵位,任檢校太常卿。

盧賁因古樂宮懸七八,損益不同,歷代的通儒,又沒個一致的說法,於是上表說:“殷商人以前,通行用五音。

周武王滅商,得到鶉火、天駟之應,其音於是用七種。

漢代,又加上應鐘,所以十六枚而在一..。

鄭玄注《周禮》,以二八十六為..。

這樣,那么七音、八音的意義,由來很久遠了啊。

但世有沿革,取捨不同。

到了北周武帝,又改為用七音,以林鐘為宮。

那音樂,是治天下的根本,所以移風易俗,沒有比音樂更好的。

因此吳公子季札觀樂而辨別興亡。

那么,音樂是動天地、感鬼神的。

情發於心中,變為聲音,治亂就會相應表現出來。

北周武帝以林鐘為宮,大概是周代將亡的徵兆。

而且林鐘是黃鐘派生的。

黃鐘是君,而在臣之下,明明是大隋得天下的徵兆。

又,陰是臣,而居君位,更顯出我隋皇帝登基的吉祥。

這實在是冥冥之中的事與人事相符,與一般的人事無關。

伏請陛下治理天下,道逾前王,功成作樂,比以前更加燦爛。

我聽說,五帝不相沿襲音樂,三王不相沿襲禮儀,這大概是因為要隨時改制,而不失雅正之道。”皇上最後聽了他的,就改七音為八音,以黃鐘為宮。

有詔令盧賁與儀同楊慶和刪定北周、北齊音律。

不久,授盧賁為郢州刺史,繼而轉任虢州刺史。

後任懷州刺史,挖沁水東流,名叫“利民渠”。

又流入溫縣,名叫“溫潤渠”,以灌溉鹽鹼地,百姓靠渠得利。

幾年後,轉任齊州刺史。

百姓鬧饑荒,糧價猛漲。

盧賁不讓別人賣糧,但自己卻去賣,因此被削職為民。

後來,盧賁隨皇上到東都洛陽。

皇上閒談時對盧賁說:“我剛當大司馬的時候,你對我推心置腹。

我當丞相後,你常在我身邊。

我與你可以說是老朋友了。

你若沒有過錯,地位當與高赹相同。

因你與叛逆交好,因此廢了你。

但我念你往日的交情,又恢復你當州牧的地位,你怎么不思報效,到了這種地步?我不忍心殺你,這是枉法行私罷了。”盧賁拜伏謝罪,有詔恢復原職。

幾天后,與皇上交談時,有違皇上旨意。

他又自敘功績,口出怨言。

皇上大怒,對群臣們說:“我將給盧賁一個州,我看他不能再重用了!”後來,皇太子為他說:“這些人都有佐命開國之功,雖然他們品性輕薄,但的確不能拋棄他們。”皇上說:“我抑屈他,是想保他的性命。

沒有劉日方、鄭譯和盧賁、柳裘、皇甫績等人,那么我就不會到今天這個樣子。

但這些人都是反覆無常的傢伙。

在周宣帝時,他們憑著無賴而得寵。

到宣帝病重時,顏之儀等人請求用宗室的王爺輔政,這些人行詐,宣帝才讓我輔政。

我想治天下,他們又想搗亂。

所以劉日方謀反於前,鄭譯為巫惑於後。

像盧賁這些傢伙,心裡總是不滿的。

用他們吧,他們又不謙遜;不用吧,又會招來他們的怨恨。

是他們難得讓人信任,不是我拋棄他們。

眾人見了這些,也許有人私下議論,說我對不起功臣,其實不然。”蘇威進言說:“漢光武帝欲保全功臣,都用列侯之位而讓他們入朝。

皇上仁愛,再用此法來安頓他們吧。”皇上說:“行。”於是廢盧賁於家。

盧賁這年去世,時年五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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