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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昭

薛昭者,唐元和未為平陸尉,以氣義自負,常慕郭代公、李北海之為人。因夜直宿,囚有為母復仇殺人者,與金而逸之。故縣聞於廉使,廉使奏之,坐謫為民于海東。敕下之日,不問家產,但荷鋃鐺而去。有客田山叟者,或雲數百歲矣;素與昭洽,乃齎酒攔道而飲餞之,謂昭曰:“君,義士也,脫人之禍而自當之,真荊、聶之儔也!吾請從子。”

昭不許,固請,乃許之。

至三鄉,夜,山叟脫衣貰酒,大醉,屏左右,謂昭曰:“可遁矣。”

與之攜手出東郊,贈藥一粒,曰:“非唯去疾,兼能絕谷。”

又約曰:“此去但遇道北有林藪繁翳處,可且暫匿,不獨逃難,當獲美姝。”

昭辭行,過蘭昌宮,古木修竹,四合其所。昭逾垣而入,追者但東西奔走,莫能知蹤矣。昭潛於古殿之西間。及夜,風清月皎,見階前有三美女,笑語而至,揖讓升於花茵,以犀杯酌酒而進之。居首女子酹之曰:“吉利!吉利!好人相逢,惡人相避。”

其次曰:“良宵宴會,雖有好人,豈易逢耶?”

昭居窗隙間聞之,又志田生之言,遂跳出曰:“適聞夫人云:“好人豈易逢耶?”

昭雖不才,願備好人之數。”

三女愕然,良久,曰:“君是何人,而匿於此?”

昭具以實對。乃設座於茵之南。昭詢其姓氏。長曰:“雲容張氏。”

次曰:“鳳台蕭氏。”

次曰:“蘭翹劉氏。”

飲將酣,蘭翹命骰子,謂三女曰:“今夕佳賓相會,須有匹偶,請擲骰子,遇采強者,得薦枕席。”

乃遍擲,雲容采勝,翹遂命薛郎近雲容姊坐,又持雙杯而獻曰:“真所謂合卺矣。”

昭拜謝之。遂問:“夫人何許人?何以至此?”

容曰:“某乃開元中楊貴妃之侍兒也。妃甚愛惜,常令獨舞霓裳於繡嶺宮,妃贈我詩曰:“羅袖動香香不已,紅蕖裊裊秋煙里,輕雲嶺上乍搖風,嫩柳池邊初拂水。”

詩成,明皇吟詠久之,亦有繼和,但不記耳。遂賜雙金扼臂,因此寵幸愈於群輩。此時多遇帝與申天師談道,予獨與貴妃得竊聽。亦數侍天師茶藥。頗獲天師憫之。因間處,叩頭乞藥。師云:“吾不惜,但汝無分,不久處世如何?’我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天師乃與蜂雪丹一粒,曰:“汝但服之,雖死不壞,但能大其棺,廣其穴,含以真玉,疏而有風,使魂不盪空,魄不沉寂,有物拘制,陶出陰陽;後百年,得遇生人,交精之氣,或再生,便為地仙耳。”

我沒蘭昌之時,具以白貴妃,貴妃恤之,命中貴人陳玄造受其事,送終之事,皆得如約,今已百年矣;仙師之兆,莫非今宵良會乎?此乃宿分,非偶然耳。”

昭因詰申天師之貌,乃田山叟之魁梧也。昭大驚曰:“山叟即天師,明矣!不然,何以委曲使予符曩日之事哉?”

又問蘭、鳳二子。容曰:“亦當時宮人有容者,為九仙媛所忌,毒而死之,藏吾穴側,與之交遊,非一朝一夕耳。”

鳳台請擊席而歌送昭、容酒,歌曰:“臉花不綻兒含幽,今夕陽春獨換秋。我守孤燈無白日,寒雲壠上更添愁。”

蘭翹和曰:“幽谷啼鶯整羽翰,犀沉玉冷自長嘆,月華不忍扃泉戶,露滴松枝一夜寒。”

雲容和曰:“韶光不見分成塵,曾餌金丹忽有神,不意薛生攜舊律,獨開幽谷一枝春。”

昭亦和曰:“誤入宮垣漏網人,月華淨洗玉階塵,自疑飛到蓬萊頂,瓊艷三枝半夜春。”

詩畢,鏇聞雞鳴。三人曰:“可歸室矣。”

昭持其衣,超然而去,初覺門戶至微,及經閾,亦無所妨。蘭、鳳亦告辭而他往矣。但燈燭熒熒,侍婢凝立,帳幄綺繡,如貴戚家焉。遂同寢處。昭甚慰喜,如此數夕,但不知昏旦。容曰:“吾體已蘇矣,但衣服破故,更得新衣,則可起矣。今有金扼臂,君可持往近縣易衣服。”

昭懼不敢去,曰:“恐為州邑所執。”

容曰:“無憚!但將我白綃去,有急,即蒙首,人無能見矣。”

昭然之,遂出三鄉,貨之,市其衣服。夜至穴,則容已迎門而笑,引入曰:“但起櫬,當自起矣。”

昭如其言,果見容體已生,及回顧帷帳,但一大穴,多冥器、服玩、金玉,唯取寶器而出。遂與容同歸金陵幽棲,至今見在,容鬢不衰,豈非俱餌天師之靈藥耳!申師,名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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