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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十三

安童

安童,木華黎四世孫,霸突魯長子也。中統初,世祖追錄元勛,召入長宿衛,年方十三,位在百僚上。母弘吉剌氏,昭睿皇后之姊,通籍禁中。世祖一日見之,問及安童,對曰:“安童雖幼,公輔器也。”世祖曰:“何以知之?”對曰:“每退朝必與老成人語,未嘗狎一年少,是以知之。”世祖悅。四年,執阿里不哥黨千餘,將置之法,安童侍側,帝語之曰:“朕欲置此屬於死地,何如?”對曰:“人各為其主,陛下甫定大難,遽以私憾殺人,將何以懷服未附。”帝驚曰:“卿年少,何從得老成語?此言正與朕意合。”由是深重之。

至元二年秋八月,拜光祿大夫、中書右丞相,增食邑至四千戶。辭曰:“今三方雖定,江南未附,臣以年少,謬膺重任,恐四方有輕朝廷心。”帝動容,有間曰:“朕思之熟矣,無以逾卿。”冬十月,召許衡至,傳旨令衡入省議事,衡以疾辭。安童即親候其館,與語良久,既還,念之不釋者累日。三年,帝諭衡曰:“安童尚幼,未更事,善輔導之。汝有嘉謨,當先告之以達朕,朕將擇焉。”衡對曰:“安童聰敏,且有執守,告以古人所言,悉能領解,臣不敢不盡心。但慮中有人間之,則難行,外用勢力納人其中,則難行。臣入省之日淺,所見如此。”四年三月,安童奏:“內外官須用老成人,宜令儒臣姚樞等入省議事。”帝曰:“此輩雖閒,猶當優養,其令入省議事。”

五年,廷臣密議立尚書省,以阿合馬領之,乃先奏以安童宜位三公。事下諸儒議,商挺倡言曰:“安童,國之柱石,若為三公,是崇以虛名而實奪之權也,甚不可。”眾曰然,事遂罷。七年四月,奏曰:“臣近言:‘尚書省、樞密院各令奏事,並如常制,其大政令,從臣等議定,然後上聞。’既得旨矣,今尚書一切徑奏,似違前旨。”帝曰:“豈阿合馬以朕頗信用之,故爾專權耶?不與卿議,非是。”敕如前旨。

八年,陝西省臣也速迭兒建言,比因饑饉,盜賊滋橫,若不顯戮一二,無以示懲。敕中書詳議,安童奏曰:“強、竊均死,恐非所宜,罪至死者,宜仍舊待報。”從之。十年春三月,奏以玉冊玉寶上皇后弘吉剌氏,以玉冊金寶立燕王為皇太子,兼中書令,判樞密院事。冬十月,帝諭安童及伯顏等曰:“近史天澤、姚樞纂定《新格》,朕已親覽,皆可行之典,汝等亦當一一留心參考,豈無一二可增減者。”各令紀錄促議行之。時天下待報死囚五十人,安童奏其中十三人因鬥毆殺人,余無可疑。於是詔以所奏十三人免死從軍。十一年,奏阿合馬蠹國害民數事;又奏各部與大都路官多非才,乞加黜汰。從之。

十二年七月,詔以行中書省樞密院事,從太子北平王出鎮極邊,在邊十年。二十一年三月,從王歸,待罪闕下,帝即召見慰勞之,頓首謝曰:“臣奉使無狀,有累聖德。”遂留寢殿,語至四鼓乃出。冬十一月,和禮霍孫罷,復拜中書右丞相,加金紫光祿大夫。二十二年,右丞盧世榮敗,詔與諸儒條其所用人及所為事,悉罷之。二十三年夏,中書奏擬漕司諸官姓名,帝曰:“如平章、右丞等,朕當親擇,余皆卿等職也。”安童奏曰:“比聞聖意欲倚近侍為耳目,臣猥承任使,若所行非法,從其舉奏,罪之輕重,惟陛下裁處。今近臣乃伺隙援引非類,曰某居某官、某居某職,以所署奏目付中書施行。臣謂銓選之法,自有定製,其尤無事例者,臣常廢格不行,慮其黨有短臣者,幸陛下詳察。”帝曰:“卿言是也。今後若此者勿行,其妄奏者,即入言之。”奏征前吏部尚書李昶,不起;復奏賜田十頃。

二十四年,宗王乃顏叛,世祖親討平之。宗室詿誤者,命安童按問,多所平反。嘗退朝,自左掖門出,諸免罪者爭迎謝,或執轡扶上馬,安童毅然不顧。有乘間言於帝曰:“諸王雖有罪,皆帝室近親也,丞相雖尊,人臣也,何悖慢如此!”帝良久曰:“汝等小人,豈知安童所為?特辱之使改過耳。”是歲,復立尚書省,安童切諫曰:“臣力不能回天,乞不用桑哥,別相賢者,猶或不至虐民誤國。”不聽。二十五年,見天下大權盡歸尚書,屢求退,不許。二十八年,罷相,仍領宿衛事。三十年春正月,以疾薨於京師樂安里第,年四十九。雨木冰三日。世祖震悼曰:“人言丞相病,朕固弗信,果喪予良弼。”詔大臣監護喪事。大德七年,成宗制贈推忠同德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東平忠憲王。碑曰《開國元勛命世大臣之碑》。子兀都帶。

兀都帶器度宏遠,世祖時襲長宿衛。父安童歿,凡賵賻之物,一無所受,以素車樸馬歸葬只蘭禿先塋。事母以孝聞。成宗即位,拜銀青榮祿大夫、大司徒,領太常寺事。為請謚南郊,攝太尉,奉冊上尊號、廟號、皇后尊號。常侍掖庭,贊畫大政,帝及中宮鹹以家人禮待之。大德六年正月薨,年三十一。至大二年,制贈輸誠保德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東平王,謚忠簡。子拜住,自有傳。

廉希憲

廉希憲,字善用,布魯海牙子也。幼魁偉,舉止異凡兒。九歲,家奴四人盜五馬逃去,既獲,時於法當死,父怒,將付有司,希憲泣諫止之,俱得免死。又嘗侍母居中山,有二奴醉出惡言,希憲曰:“是以我為幼也。”即送系府獄,杖之。皆奇其有識。世祖為皇弟,希憲年十九,得入侍,見其容止議論,恩寵殊絕。希憲篤好經史,手不釋卷。一日,方讀《孟子》,聞召,急懷以進。世祖問其說,遂以性善義利仁暴之旨為對,世祖嘉之,目曰廉孟子,由是知名。嘗與近臣校射世祖前,希憲腰插三矢,有欲取以射者,希憲曰:“汝以我為不能耶?但吾弓力稍弱耳。”左右授以勁弓,三發連中。眾驚服曰:“真文武材也。”

歲甲寅,世祖以京兆分地命希憲為宣撫使。京兆控制隴蜀,諸王貴藩分布左右,民雜羌戎,尤號難治。希憲講求民病,抑強扶弱。暇日從名儒若許衡、姚樞輩諮訪治道,首請用衡提舉京兆學校,教育人材,為根本計。國制,為士者無隸奴籍,京兆多豪強,廢令不行。希憲至,悉令著籍為儒。有民妻與卜者厭詛其夫,殺之,獄成,僚佐皆言方大旱,卜者宜減死,希憲議當伏法,已而大雨立應。

初,世祖受命憲宗,經理河南關右,居數歲,讒者謂王府人多專擅不法,至是,命阿藍答兒、劉太平檢核所部,用酷吏分領其事,大開告訐。希憲曰:“宣撫司事由己出,有罪固當獨任,僚屬何預。”及事竟,卒無獲罪者。己未,憲宗駐蹕合州,世祖渡江取鄂州,命希憲入籍府庫。希憲引儒生百餘,拜伏軍門,因言:“今王師渡江,凡軍中俘獲士人,宜官購遣還,以廣異恩。”世祖嘉納之。還者五百餘人。

憲宗崩,訃音至,希憲啟曰:“殿下太祖嫡孫,先皇母弟,前征雲南,剋期撫定,及今南伐,率先渡江,天道可知。且殿下收召才傑,悉從人望,子惠黎庶,率土歸心。今先皇奄棄萬國,神器無主,願速還京,正大位以安天下。”世祖然之,且命希憲先行,審察事變。對曰:“劉太平、霍魯海在關右,渾都海在六盤,征南諸軍散處秦蜀,太平要結諸將,其性險詐,素畏殿下英武,倘倚關中形勝,設有異謀,漸不可制,宜遣趙良弼往覘人情事宜。”從之。阿里不哥構亂北邊,遣脫忽思發兵河朔,大肆凶暴。真定名士李盤嘗奉莊聖太后命侍阿里不哥講讀,脫忽思怒盤不附己,械之,希憲訪盤於獄,言於世祖而釋之。世祖命希憲賜膳於宗王塔察兒,希憲即以己意白王,宜首建翊戴之謀,王然之,許以身任其事。歸啟其言,世祖曰:“若此重事,卿何不懼之甚耶!”庚申,至開平,宗室諸王勸進,謙讓未允,希憲復以天時人事進言。且曰:“阿里不哥於殿下為母弟,居守朔方,專制有年,或覬望神器,事不可測,宜早定大計。”世祖然之。明日即位,建元中統。希憲上言:“高麗王子倎久留京師,今聞其父死,宜立為王,遣還國,以恩結之。”又言:“鄂兵未還,宜遣使與宋講好,敕諸軍北歸。”帝皆從之。

趙良弼還自關右,奏劉太平、霍魯海反狀,皆如希憲言。初分漢地為十道,乃並京兆、四川為一道,以希憲為宣撫使。太平、霍魯海聞之,乘驛急入京兆,密謀為變。後三日,希憲至,宣布詔旨,遣使安諭六盤。未幾,斷事官闊闊出遣使來告:渾都海已反,殺所遣使者朵羅台,遣人諭其黨密里火者於成都、乞台不花於青居,使各以兵來援,又多與蒙古軍奧魯官兀奴忽等金帛,盡起新軍,且約太平、霍魯海同日俱發。希憲得報,召僚屬謂曰:“上新即位,責任吾等,正為今日。不早為之計,殆將無及。”遣萬戶劉黑馬、京兆治中高鵬霄、華州尹史廣,掩捕太平、霍魯海及其黨,獲之,盡得其奸謀,悉置於獄。復遣劉黑馬誅密里火者,總帥汪惟正誅乞台不花,具以驛聞。時關中無兵備,命汪惟良將秦、鞏諸軍進六盤,惟良以未得上旨為辭,希憲即解所佩虎符銀印授之曰:“此皆身承密旨,君但辦吾事,制符已飛奏矣。”又付銀一萬五千兩,以充功賞,出庫幣制軍衣。惟良感激,遂行。又發蜀卒更戍及在家余丁,推節制諸軍蒙古官八春將之,謂之曰:“君所將之眾,未經訓練,六盤兵精,勿與爭鋒,但張聲勢,使不得東,則大事濟矣。”會有詔赦至,希憲命絞太平等於獄,屍於通衢,方出迎詔,人心遂安。乃遣使自劾停赦行刑、徵調諸軍、擅以惟良為帥等罪,帝深善之。曰:“《經》所謂行權,此其是也。”別賜金虎符,使節制諸軍,且詔曰:“朕委卿以方面之權,事當從宜,毋拘常制,坐失事機。”

西川將紐鄰奧魯官將舉兵應渾都海,八春獲之,系其黨五十餘人於乾州獄,送二人至京兆,請並殺之。二人自分必死,希憲謂海僚佐曰:“渾都海不能乘勢東來,保無他慮。今眾志未一,猶懷反側,彼軍見其將校執囚,或別生心,為害不細。今因其懼死,並加寬釋,使之感恩效力,就發此軍余丁,往隸八春,上策也。”初,八春既執諸校,其軍疑懼,駭亂四出,莫可禁遏,及知諸校獲全,紐鄰奧魯官得釋,大喜過望。切諭其屬出兵效力,人人感悅,八春亦釋然開悟,果得精騎數千,將與俱西。詔以希憲為中書右丞,行秦蜀省事。渾都海聞京兆有備,遂西渡河,趨甘州,阿藍答兒復自和林提兵與之合,分結隴、蜀諸將,又使紐鄰兄宿敦為書招紐鄰。於是成都帥百家奴,興元忙古台,青居汪惟正、欽察,俱遣使言,人心危疑,事不可測。希憲遣使深諭戒之,兩川諸將素憚希憲威名,按堵從命。渾都海、阿藍答兒合軍而東,諸將失利,河右大震,西土親王執畢帖木兒輜重皆空,就食秦雍。朝議欲棄兩川,退守興元,希憲力言不可,乃止。會親王合丹及汪惟良、八春等合兵復戰西涼,大敗之,俘斬略盡,得二叛首以送,梟之京兆市。事聞,帝大嘉之曰:“希憲真男子也。”進拜平章政事,賜宅一區。時希憲年三十矣。

希憲奏:四川降民,皆散處山谷,宜申敕軍吏,禁止俘掠,違者,千戶以下與犯人同罪。又禁諸人無販易生口。由是四川遂安,降者益眾。又罷解鹽戶所摘軍,及京兆諸處無籍戶之戍靈州屯田者,以寬民力。欽察獲宋臣張炳震、王政二人,俱以母老,願賜矜放,希憲皆遣之還。因為書與宋四川制置余玠,諭以天道人事,玠得書,愧感自守,不敢復輕動。鞏昌帥府言,鎮戎州有謀為叛者,連引四百餘人,希憲詳推之,惟誅首惡五人。宋將劉整以瀘州降,盡系前歸宋者數百人待報。希憲奏釋之,且致書宰臣,待整以恩,當得其死力。整後首建取襄陽之策,果立勛效。宋將家屬之在北者,希憲歲給其糧,仕於宋者,子弟得越界省其親,人皆感之。

李璮反山東,事連王文統,平章趙璧素忌希憲勛名,因言文統由張易、希憲薦引,遂至大用,且關中形勝之地,希憲得民習,有商挺、趙良弼為之輔,此事宜關聖慮。帝曰:“希憲自幼事朕,朕知其心,挺、良弼皆正士,何慮焉。”蜀降人費正寅以私怨譖希憲因李璮叛,亦修城治兵,潛畜異志。帝因惑之,命中書右丞南合代希憲行省,且覆視所告事,卒無實狀。詔希憲還京師。陛見,言曰:“方關陝叛亂,川蜀未寧,事急星火,臣隨宜行事,不謀佐貳,如寅所言,罪止在臣,臣請逮系有司。”帝撫御床曰:“當時之言,天知之,朕知之,卿果何罪!”慰諭良久。進拜中書平章政事。一日夜半,召希憲入禁中,從容道藩邸時事,因及趙璧所言。希憲曰:“昔攻鄂時,賈似道作木柵環城,一夕而成,陛下顧扈從諸臣曰‘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劉秉忠、張易進曰‘山東王文統,才智士也,今為李璮幕僚’。詔問臣,臣對‘亦聞之,實未嘗識其人也’。”帝曰:“朕亦記此。”

希憲在中書,振舉綱維,綜劾名實,汰逐冗濫,裁抑僥倖,興利除害,事無不便,當時翕然稱治,典章文物,粲然可考。又建言:“國家自開創已來,凡納土及始命之臣,鹹令世守,至今將六十年,子孫皆奴視部下,都邑長吏,皆其皂隸僮使,前古所無,宜更張之,使考課黜陟。”始議行遷轉法。

至元元年,丁母憂,率親族行古喪禮,勺飲不入口者三日,慟則嘔血,不能起,寢臥草土,廬於墓傍。宰執以憂制未定,欲極力起之,相與詣廬,聞號痛聲,竟不忍言。未幾,有詔奪情起復,希憲雖不敢違旨,然出則素服從事,入必縗絰。及喪父,亦如之。

奸臣阿合馬領左右部,專總財賦,會其黨相攻擊,帝命中書推覆,眾畏其權,莫敢問。希憲窮治其事,以狀聞,杖阿合馬,罷所領歸有司。帝諭希憲曰:“吏廢法而貪,民失業而逃,工不給用,財不贍費,先朝患此久矣。自卿等為相,朕無此憂。”對曰:“陛下聖猶堯、舜,臣等未能以皋陶、稷、契之道贊輔治化,以致太平,懷愧多矣。今日小治,未足多也。”因論及魏徵,對曰:“忠臣良臣,何代無之,顧人主用不用爾。”有內侍傳旨入朝堂,言某事當爾,希憲曰:“此閹宦預政之漸,不可啟也。”遂入奏,杖之。

言者訟丞相史天澤親黨布列中外,威權日盛,漸不可制。詔罷天澤政事,使待鞫問。希憲進曰:“天澤事陛下久,知天澤深者,無如陛下。始自潛藩,多經任使,將兵牧民,悉有治效。陛下知其可付大事,用為輔相。小人一旦有言,陛下當熟察其心跡,果有肆橫不臣者乎?今日信臣,故臣得預此旨,他日有訟臣者,臣亦遭疑矣。臣等備員政府,陛下之疑信若此,何敢自保。天澤既罷,亦當罷臣。”帝良久曰:“卿且退,朕思之。”明日,帝召希憲諭曰:“昨思之,天澤無對訟者。”事遂解。又有訟四川帥欽察者,帝敕中書急遣使誅之。明日,希憲覆奏,帝怒曰:“尚爾遲回耶!”對曰:“飲察大帥,以一小人言被誅,民心必駭,收系至此,與訟者廷對,然後明其罪於天下為宜。”詔遣能者按問。其後事竟無實,欽察得免。

希憲每奏議帝前,論事激切,無少回惜。帝曰:“卿昔事朕王府,多所容受,今為天子臣,乃爾木強耶?”希憲對曰:“王府事輕,天下事重,一或面從,天下將受其害,臣非不自愛也。”方士請煉大丹,敕中書給所需,希憲具以秦、漢故事奏,且曰:“堯、舜得壽,不因大丹也。”帝曰:“然。”遂卻之。時方尊禮國師,帝命希憲受戒,對曰:“臣受孔子戒矣。”帝曰:“孔子亦有戒耶?”對曰:“為臣當忠,為子當孝,孔子之戒,如是而已。”

五年,始建御史台,繼設各道提刑按察司。時阿合馬專總財利,乃曰:“庶務責成諸路,錢穀付之轉運,今繩治之如此,事何由辦?”希憲曰:“立台察,古制也,內則彈劾奸邪,外則察視非常,訪求民瘼,裨益國政,無大於此。若去之,使上下專恣貪暴,事豈可集耶!”阿合馬不能對。

七年,詔釋京師繫囚。西域人匿贊馬丁,用事先朝,資累巨萬,為怨家所告,系大都獄,既釋之矣,時希憲在告,實不預其事。是秋,車駕還自上都,怨家訴於帝,希憲取堂判補署之,曰:“天威莫測,豈可幸其獨不署以苟免耶!”希憲入見,以詔書為言,帝曰:“詔釋囚耳,豈有詔釋匿贊馬丁耶?”對曰:“不釋匿贊馬丁,臣等亦未聞有此詔。”帝怒曰:“汝等號稱讀書,臨事乃爾,宜得何罪?”對曰:“臣等忝為宰相,有罪當罷退。”帝曰:“但從汝言。”即與左丞相耶律鑄同罷。一日,帝問侍臣,希憲居家何為,侍臣以讀書對。帝曰:“讀書固朕所教,然讀之而不肯用,多讀何為。”意責其罷政而不復求進也。阿合馬因讒之曰:“希憲日與妻子宴樂爾。”帝變色曰:“希憲清貧,何從宴設!”希憲嘗有疾,帝遣醫三人診視,醫言須用沙糖作飲。時最艱得,家人求於外,阿合馬與之二斤,且緻密意。希憲卻之曰:“使此物果能活人,吾終不以奸人所與求活也。”帝聞而遣賜之。

嗣國王頭輦哥行省鎮遼陽,有言其擾民不便者。十一年,詔起希憲為北京行省平章政事。將行,肩輿入辭,賜坐,帝曰:“昔在先朝,卿深識事機,每以帝道啟朕。及鄂漢班師,屢陳天命,朕心不忘,丞相卿實宜為,顧退托耳。遼霫戶不下數萬,諸王、國婿分地所在,彼皆素知卿能,故命卿往鎮,體朕此意。”遼東多親王,使者傳令旨,官吏立聽,希憲至,始革正之。有西域人自稱駙馬,營於城外,系富民,誣其祖父嘗貸息錢,索償甚急,民訴之行省,希憲命收捕之。其人怒,乘馬入省堂,坐榻上,希憲命捽下跪,而問之曰:“法無私獄,汝何人,敢擅系民?”令械繫之。其人惶懼求哀,國王亦為之請,乃稍寬,令待對,舉營夜遁。俄詔國王歸國,希憲獨行省事。朝廷降鈔買馬六千五百,希憲遣買於東州,得羨餘馬千三百。希憲曰:“上之則若自衒。”即與他郡之不及者,以其直還官。長公主及國婿入朝,縱獵郊原,擾民為甚,希憲面諭國婿,欲入奏之。國婿驚愕,入語公主,公主出,飲希憲酒曰:“從者擾民,吾不知也。請以鈔萬五千貫還斂民之直,幸勿遣使者。”自是貴人過者,皆莫敢縱。

十二年,右丞阿里海牙下江陵,圖地形上於朝,請命重臣開大府鎮之。帝急召希憲還,使行省荊南,賜坐,諭曰:“荊南入我版籍,欲使新附者感恩、未來者向化,宋知我朝有臣如此,亦足以降其心。南土卑濕,於卿非宜,今以大事付託,度卿不辭。”賜田以養居者,馬五十以給從者。希憲曰:“臣每懼才識淺近,不能勝負大任,何敢辭疾。然敢辭新賜。”復有詔,令希憲承制授三品以下官。希憲冒暑疾驅以進。至鎮,阿里海牙率其屬郊迎,望拜塵中,荊人大駭。即日禁剽奪,通商販,興利除害,兵民按堵。首錄宋故宣撫、制置二司幕僚能任事者,以備採訪,仍擇二十餘人,隨材授職。左右難之,希憲曰:“今皆國家臣子也,何用致疑。”時宋故官禮謁大府,必廣致珍玩,希憲拒之,且語之曰:“汝等身仍故官,或不次遷擢,當念聖恩,盡力報效。今所饋者,若皆己物,我取之為非義;一或系官,事同盜竊;若斂於民,不為無罪。宜戒慎之。”皆感激謝去。令凡俘獲之人,敢殺者,以故殺平民論。為軍士所虜,病而棄之者,許人收養;病癒,故主不得復有。立契券質賣妻子者,重其罪,仍沒入其直。先時,江陵城外蓄水扞御,希憲命決之,得良田數萬畝,以為貧民之業。發沙市倉粟之不入官籍者二十萬斛,以賑公安之飢。大綱既舉,乃曰:“教不可緩也。”遂大興學,選教官,置經籍,旦日親詣講舍,以厲諸生。西南溪洞,及思、播田、楊二氏,重慶制置趙定應,俱越境請降。事聞,帝曰:“先朝非用兵不可得地,今希憲能令數千百里外越境納土,其治化可見也。”關吏得江陵人私書,不敢發,上之,樞密臣發之帝前,其中有曰:“歸附之初,人不聊生。皇帝遣廉相出鎮荊南,豈惟人漸德化,昆蟲草木,鹹被澤矣。”帝曰:“希憲不嗜殺人,故能爾也。”

希憲疾久不愈,十四年春,近臣董文忠言:“江陵濕熱,如希憲病何?”即召希憲還,江陵民號泣遮道留之不得,相與畫像建祠。希憲還,囊橐蕭然,琴書自隨而已。帝知其貧,特賜白金五千兩、鈔萬貫。五月,至上都,太常卿田忠良來問疾,希憲謂曰:“上都聖上龍飛之地,天下視為根本。近聞龍岡遺火,延燒民居,此常事耳,慎勿令妄談地理者惑動上意。”未幾,果有數輩以徙置都邑事奏,樞密副使張易、中書左丞張文謙與廷辨,力言不可,帝不悅。明日,召忠良質其事,忠良以希憲語對,帝曰:“希憲病甚,猶慮及此耶?”其議遂止。詔征揚州名醫王仲明視希憲疾,既至,希憲服其藥,能杖而起,帝喜謂希憲曰:“卿得良醫,疾向愈矣。”對曰:“醫持善藥以療臣疾,苟能戒慎,則誠如聖諭;設或肆惰,良醫何益。”蓋以醫諷諫也。

會議立門下省,帝曰:“侍中非希憲不可。”遣中使諭旨曰:“鞍馬之任,不以勞卿,坐而論道,時至省中,事有必須執奏,肩輿以入可也。”希憲附奏曰:“臣疾何足恤。輸忠效力,生平所願。”皇太子亦遣人諭旨曰:“上命卿領門下省,無憚群小,吾為卿除之。”竟為阿合馬所沮。

十六年春,賜鈔萬貫,詔復入中書,希憲稱疾篤。皇太子遣侍臣問疾,因問治道,希憲曰:“君天下在用人,用君子則治,用小人則亂。臣病雖劇,委之於天。所甚憂者,大奸專政,群小阿附,誤國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開聖意,急為屏除,不然,日就沉瑑,不可藥矣。”戒其子曰:“丈夫見義勇為,禍福無預於己,謂皋、夔、稷、契、伊、傅、周、召為不可及,是自棄也。天下事苟無牽制,三代可復也。”又曰:“汝讀《狄梁公傳》乎?梁公有大節,為不肖子所墜,汝輩宜慎之!”

十七年十一月十九夜,有大星隕於正寢之旁,流光照地,久之方滅。是夕,希憲卒,年五十。大德八年,贈忠清粹德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追封魏國公,諡文正。加贈推忠佐理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恆陽王,謚如故。

子六人:孚,僉遼陽等處行中書事;恪,台州路總管;恂,中書平章政事;忱,邵武路總管;恆,御史中丞;惇,江西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從弟希賢。

希賢字達甫,一名中都海牙。伯父布魯海牙嘗曰:“是兒剛果,當大吾家。”年二十餘,與從兄希憲同侍世祖,出入禁中,小心慎密。至元初,北部王拘殺使者,世祖選使往諭之,廷臣推希賢。至則布上意,辭旨條暢,王悔謝,為設宴,贈貂裘一襲、白金一笏。還奏,帝喜,賜以御膳。尋進中議大夫、兵部尚書。左丞相伯顏伐宋,既渡江,至元十二年春,授希賢禮部尚書,佩金虎符,與工部侍郎嚴中范、秘書丞柴紫芝持國書使宋。三月丙戌,至廣德軍獨松關,守關者不知為使,襲而殺之。張濡以為己功,受賞,知廣德軍。明年宋亡,獲張濡殺之,詔遣使護希賢喪歸,後復籍濡家貲付其家。希賢死時,年二十九。

部分譯文

安童,木華黎四世孫,霸突魯之長子。

中統初年(1260),世祖追錄元勛時,召安童入宮掌管宿衛軍,這時才十三歲,而爵位在百官之上。母姓弘吉剌氏,世祖昭睿皇后之姊。

中統四年,朝廷將懲處阿里不哥黨徒千餘人,太祖問安童:“朕欲把他們處以死刑,你以為如何?”安童回答說:“人各為其主,陛下剛平定大難,立即以個人恩怨而殺人,將何以使未歸附者臣服。”世祖聞言大驚:“卿年少,為何說話如此老成,這話正合朕意。”因此對安童十分器重。

至元二年(1265)八月,拜為光祿大夫、中書右丞相,增加供其賦稅的民戶至四千戶。安童辭謝道:“今三方雖然平定,但江南尚未歸附,臣年少負此重任,恐四方會輕視朝廷。”太祖不禁有些激動,過了一會兒才說:“朕已考慮成熟,再沒有別人有過於你的了。”是年冬,召許衡入中書省議事,衡託病推辭,安童立即親到許衡在京下榻的館驛去拜訪,與許衡談了很久,回來數日還念念不忘。三年,世祖告諭許衡:“安童尚幼,閱歷不深,你要好好輔導。你有良策,可先奏與朕,朕再選擇施行。”衡回稟道:“安童聰敏,有定見,對他講古賢人的話,都能領會,臣不敢不盡心輔導。但怕有人從中離間,還怕外面強行把人安置於中書省內,如果這樣,事情就不好辦。臣入中書省時間不久,所見如此。”四年三月,安童奏“:內外官員須用老成人,應令儒臣姚樞入省議事。”世祖道:“此人雖然賦閒,還應好好奉養,可令他入省議事。”

五年,朝中有些大臣秘密商議要建立尚書省,而且以阿合馬為首,奏請讓安童位列三公。這件事令諸儒臣討論。商挺首先表示異議,他說:“安童是國家的柱石,若為三公,在名義上是尊崇他,實際上是奪他的權,完全不可。”大家都以為然,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七年四月,安童奏道:“臣近來說過,‘尚書省、樞密院照常各奏其事,但大政方針,必須與臣等議定後再上奏。’皇上已批准這樣做。今尚書省一切直接上奏,不與臣等商議,這似乎有違以前的規定。”世祖說“:莫不是阿合馬見朕頗信任他,因此專權?不與卿商議,是不對的。”詔令按以前規定辦事。

八年,陝西省臣也速迭兒建議,近來因鬧饑荒,盜賊橫行,若不公開處決一二就不足以懲戒其他人。安童奏道“:強盜與竊賊都處以死刑,恐怕是不恰當的,凡處以死刑者,應該按原規上報待批。”皇帝採納這個意見。

十年三月,安童奏請以玉冊玉寶上皇后弘吉剌氏,以玉冊金寶立燕王為皇太子,兼中書令,兼管樞密院事。十月,世祖諭安童和伯顏等:“近來史天澤、姚樞編纂一部《新格》,朕已親自審閱過,是一部可行的法典,你們也應該一一留心參考,看有沒有可增減一二者。”令各自討論施行。當時,全國判死罪奏報待批的有五十人,安童奏明其中十三人是因鬥毆殺人,不應判處死刑。於是詔準所奏這十三人免死,改為充軍。十一年,安童奏報阿合馬害國殃民數事;又奏報各部與大都路的官員大多是不稱職,請予裁撤那些不稱職的官員,世祖同意。

十二年七月,詔令安童以行中書省樞密院事官職隨太子北平王去鎮守邊疆。安童在邊疆十年,至二十一年三月才隨北平王回到朝廷。太祖召見他並加慰勞。安童叩謝道:“臣奉使邊疆,未能做出成績,有損皇上聖德。”太祖把他留在寢殿,談到四更才出來。十一月,復拜為中書右丞相,加金紫光祿大夫。二十二年,右丞盧世榮倒台,朝廷詔令安童將盧世榮所任用的人罷職,所行有害於民的事一律停辦。

二十三年夏,中書省奏陳所擬漕運司諸官姓名。世祖說“:如平章、右丞等,朕當親自選擇,其餘卿等決定,這是你們的職責。”安童奏道“:近聞皇上意圖依賴左右近臣為耳目。臣本無才,勉強擔任現職,所作所為若有違法,聽從舉奏,罪之輕重,由陛下裁處。如今近侍臣僚乘機援引些不稱職人,並說某人應居某官某職,將名單交付中書省執行。臣認為選任官吏本有一定製度,凡不符合制度者,臣不執行。但恐這些人在陛下前說我的不是,望陛下詳察。”世祖說:“卿言正確,今後若再有像近臣那樣徇情枉法者,拒不執行;有胡言亂語的,立即奏報。”

二十四年,宗王乃顏反叛朝廷,世祖親征討平。有些受到牽連的宗室,命安童審問,大多數得以平反。這些得到平反的人,在安童退朝回府時,爭相前去致謝,安童並不理會。有人向皇帝離間說:“諸王雖有罪,但都是皇室近親,丞相雖然位尊,畢竟還是臣子,怎敢如此傲慢。”太祖沉吟了許久才說:“你們這些小人,怎能理解安童所為,他是故意傲慢以使他們改過。”這年,復立尚書省,安童懇切勸諫道“:臣無回天之力,不能阻止,只是懇求不要用桑哥,用賢者為相,還可能不至於害民誤國。”世祖不聽。安童見天下大權盡歸尚書省,於至元二十五年多次辭職,朝廷不準。二十八年才罷去相位,仍舊管理宿衛事。

至元三十年(1293)正月,病逝於京師樂安里,年四十六歲。世祖十分哀痛,詔令大臣監理喪事。大德七年(1303),贈推忠同德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東平忠憲王。為之樹碑,曰《開國元勛命世大臣之碑》。

安童之子兀都帶,器度宏遠,世祖時任近衛軍長官。對母親十分孝敬。成宗即位,拜為銀青榮祿大夫、大司徒、領太常寺事,常在宮廷參與大政方針的制定。大德六年(1302)卒,終年三十一歲。至大二年(1309),贈輸誠保德翊衛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東平王,謚“忠簡”。子拜住,另有傳。

廉希憲字善甫,布魯海牙之子,自幼就身材魁偉,舉止與一般兒童不同。十九歲時入王府侍奉皇弟世祖,深得世祖寵愛。希憲特別好讀經史,手不釋卷。有一天正讀《孟子》,忽聞世祖召見,匆忙將書揣入懷中。世祖問《孟子》書中所言何事,希憲說講的性善、義利、仁暴等。世祖嘉獎他有學問,稱他為“廉孟子”,於是知名於世。希憲還善射,有天在世祖面前力挽勁弓,三發三中,眾人欽佩他“文武全材”。

憲宗四年(1254)世祖以京兆為其封地,任希憲為京兆宣撫使。京兆控制隴蜀,諸王族的封地分布於左右,境內羌戎雜居,號稱難治之地。希憲探求人民疾苦原因,抑強扶弱。空閒時向名儒如許衡、姚樞等人請教治世之道。並提請世祖用許衡來管理京兆學校,以教育人才作為根本大計,並將儒士另立戶籍。憲宗九年(1259),世祖渡江攻取鄂州,希憲率領儒生百餘人拜伏于軍門,呈請世祖在王師渡江以後“,凡軍中所俘士人由官府出錢贖身,遣歸原籍,以表示殿下廣施恩典”。世祖採納了這個建議,因此被放還的儒士達五百餘人。

憲宗崩,希憲力勸世祖立即還朝繼承皇位,以安天下。世祖命希憲先去察看形勢。希憲當即分析形勢說:“劉太平、霍魯海在關右,渾都海在六盤,征南諸軍又散於秦、蜀一帶。劉太平為人險詐,素來畏懼殿下,倘若他依恃關中險要地勢,圖謀不軌,將難以控制,最好派趙良弼去觀察動靜。”世祖言聽計從。這時阿里不哥又發亂於北邊,遣脫忽思進兵河朔。世祖命希憲賜膳給宗王塔察兒。希憲去後力勸塔察兒擁戴世祖即皇位,事成之後當委以重任。回來將這一切告訴世祖,世祖稱讚他的智謀與果敢。

中統元年(1260)世祖回到開平,宗室諸王勸他早登皇位,希憲又以天命所歸人心所向來勸進,還說:“阿里不哥與殿下是同胞兄弟,多年鎮守北方,也在圖謀皇位,形勢發展不可預料,最好早定大計。”世祖接受他們的擁戴,不再謙讓,次日即位,建元中統。希憲還奏請放高麗王子亻典回國,遣使與宋議和,詔令南伐諸軍北歸。世祖一一聽從。

趙良弼自關右還京,奏報劉太平、霍魯海反叛朝廷的事實。這時朝廷把漢地分為十道,並京兆、四川為一道,任命希憲為宣撫使。太平、霍魯海聞之,急忙趕至京兆圖謀舉兵。三日後希憲也到達京兆,宣布聖上旨意,並遣使安撫六盤渾都海。不久,斷事官闊闊出派人告急,說渾都海已反,殺遣去使者朵羅台,派人聯絡其同黨密里火者、乞台不花分別從成都、青居出兵支援,約劉太平、霍魯海同時舉事。希憲聞報,召僚屬討論對策,遣萬戶劉黑馬、京兆治中高鵬霄、華州尹史廣等,搜捕太平、霍魯海及其黨羽,盡行下獄。又派劉黑馬誅殺密里火者,總帥汪惟正誅殺乞台不花。當時關中空虛,命汪惟良率秦、鞏諸軍進伐六盤,並解自身所佩虎符銀印授與惟良說“:這是皇帝密旨,你放心去乾,我已火速報告朝廷受你符印。”還給他銀一萬五千兩以便論功行賞。令節制諸軍蒙古官八春統領四川守邊軍士及留守兵丁虛張聲勢,以威嚇六盤叛軍。儘管世祖赦免叛逆的詔書送到,希憲卻先絞死太平等於獄中,然後再接詔書,並且檢討其擅自停赦行刑、徵調諸軍及委任汪惟良為帥等罪。世祖說:“《經》所謂臨機應變,就是像廉希憲這樣。”賜他金虎符,使節制諸軍,且允許諸事由他處置,毋固守常規而坐失時機。八春將回響渾都海的西川奧魯官紐鄰及其黨羽五十餘人捕獲,送京兆請處斬。希憲卻將他們寬釋,使隸屬八春,對幕僚說“:渾都海未能乘勢東來,難保無他變。如今人心未穩,反覆無常,叛軍若見其長官被囚被殺,會別生二心,為害不小,不如寬釋,使他們感恩效力。”果然人人感激,八春亦因此得精兵數千騎。

世祖委任希憲為中書右丞,行秦蜀省事。渾都海聞京兆有防禦,便西渡黃河開往甘州,阿藍答兒自和林領兵來與渾都海會合,兩軍合力進攻關中,關中守將失利。朝廷打算放棄西川,退守興元,希憲極力勸止。親王合丹及汪惟良、八春等合力大敗叛軍於西涼,俘虜了渾都海與阿藍答兒,送京兆斬首示眾。希憲因平叛有功進昇平章政事。這時希憲年紀僅三十歲。

李王..在山東謀反,事連王文統。平章趙壁素來忌妒希憲,上奏說:“王文統系張易、廉希憲引薦的。希憲得民心,又有商挺趙良弼為輔。”企圖株連希憲。世祖說:“希憲自幼為朕效力,深知其心;挺、良弼均正人君子,有何憂慮。”四川降人費正寅與廉希憲有私怨,密告廉希憲見李王..在山東謀反,也在關中修城治兵,有不忠之意。世祖不禁懷疑起來,命中書右丞南合去取代希憲行省職務。後來查明此系誣告,又召希憲還京師,拜中書平章政事。一日半夜忽召希憲入宮,談及趙壁奏疏希憲引薦王文統的事時,希憲說“:臣曾對陛下說過,對王文統臣只聞其人,未識其人。”世祖說:“朕也還記得此事。”希憲在中書省整頓綱紀,裁減冗官,興利除害,建立各項制度,國事井井有條。還建議革除原蒙古功臣子孫視部下為奴婢,視都邑官吏為皂隸僮僕的舊習俗,建立官吏的考核升黜制度。奸臣阿合馬領左右部,總管全國財賦。其黨徒相互攻擊,中書省臣僚畏其權勢,不敢追究。希憲查明其事,朝廷杖擊阿合馬,將其所攬政務分歸有關機構處理。世祖諭希憲曰:“官吏目無法紀則必貪,民失業而逃亡,生產不好則政府財政匱乏,朝廷長期為此擔擾。自卿為相,朕無此憂了。”希憲答謝說“:陛下如同堯舜而臣未能以皋陶、稷、契的為臣之道輔佐聖上治理國家,深感疚愧。今日國家只是稍有治理,還有許多事未能辦到。”他極力勸諫世祖,切不可讓宦官干政。

有人彈劾丞相史天澤,說他親黨滿布天下,權威日盛,無法無天,不可控御。世祖詔令撤掉史天澤職務,聽候審訊。希憲進言道:“天澤久為陛下效力,陛下深知其為人,故委以重任,他帶兵理政,成績卓著。陛下知人善任,才以他為相。今有小人說他的不是,陛下應細加考察,看是否真有肆意橫行不遵法紀之事。今日陛下信任我,所以我才敢於這樣說;如有一天有人彈劾我,是否也被懷疑。臣等在朝為官,陛下如此好疑,我們怎能自保。既罷天澤之職,亦當罷臣之職。”世祖聽後許久才說:“卿暫退去,朕再想想。”次日,帝召希憲說:“我想過了,彈劾天澤卻無證人。”這件事就如此了結。以後,有人誣告四川帥欽察,世祖在未查明真象前就令中書速遣使去處決欽察,希憲再次勸諫弄清事實再做處理。經查實欽察無罪,幸得免死。希憲每次向皇帝奏議國家大事,總是言詞激切。世祖說:“卿在王府為我效力時,有許多事還讓我幾分,如今我為天子,為何反而不聽從了呢?”希憲回答說“:王府事輕,天下事重,若對陛下隨聲附和,天下將受其害,非臣不知自愛。”

朝廷剛舉行封贈國師禮之後,世祖命希憲受戒,希憲拜謝說:“臣已受孔子戒了。”帝問“:孔子也有戒?”對曰“:為臣當忠,為子當孝,這就是孔子之戒。”

至元五年(1268)始設定御史台,繼設各道提刑按察司。當時阿合馬總攬財政,質問希憲:“政務由諸路辦理,錢穀之事交付轉運司,今設御史台、提刑司牽制,叫他們如何辦事?”希憲回答說:“立御史台和按察司是自古以來的制度,其職責是內劾奸邪,外察越軌行為,考察民間疾苦。其於國政有益則莫大於此。若不設台察,上下專橫,恣意貪暴,國事能有成就嗎?”阿合馬啞口無言。七年,希憲患病,帝派遣醫生三人診視,醫生說須用砂糖做藥引,家人到處尋求,阿合馬送去二斤,希憲拒收,還說道“:即使此物果能治好病,我也絕不靠奸人的贈送來救自己的命。”世祖聞之,遣人送去砂糖。

至元十一年任命希憲為北京省平章政事。十二年帝急召希憲回京,命他撫治荊南,並有授三品以下官職之權。希憲帶病赴任,右丞阿里海牙率領屬官於江陵迎接,荊人大為驚駭。希憲到任後立即下令嚴禁剽劫,通商販,興利除害,兵民安居樂業。希憲還收留宋朝故宣撫、制置二司幕僚中能幹事者二十餘人,因材任用。這些人贈他珍寶玩物,希憲拒絕,並告誡說:“你們是宋朝故官,若任用你們,當念我朝聖恩,盡力報效。今你們送我這些東西,我取之不義,若是官物,收受如同盜竊,若系取之於民,那就是犯罪,你們應當慎重。”下令:對被俘軍民,殺者以殺平民論罪;俘虜患病而被拋棄者,許人收養,病癒後原主人不能再據為己有;凡買賣妻室兒女者,判以重罪,所賣之錢官府沒收。決開江陵護城河放水,得良田數萬畝,分給貧民耕種。開沙市糧倉,以粟米二十萬斛賑濟公安縣饑民。大興學校,選任教官,購置經書,並親自到課堂勉勵諸生努力學習。希憲在荊南的政績,影響深遠,西南民族及思、播二州之田、楊兩姓,還有宋重慶制置趙定應等,都來請降。江陵人說:“皇帝遣廉相出鎮荊南,不僅人蒙德化,連昆蟲草木都得其恩惠。”十四年,希憲因病久治不愈,召還京都,江陵人民哭泣挽留。走後,江陵人畫像建祠,以為紀念。五月希憲還至上都,兩袖清風,隨身之物只有琴、書而已。

希憲還京後,世祖詔征揚州名醫王仲明為他診視,病稍愈,能扶杖而起。太祖大喜說:“卿得良醫,故病漸愈。”希憲說“:醫生用良藥為臣治病,若臣能自己小心謹慎,就會痊癒,但若臣自己懈怠不堪,雖良醫亦無益。”這是藉此事來諫勸皇帝。朝廷設立門下省,世祖意欲讓希憲來主持門下省事,結果卻為阿合馬所阻。十六年春希憲復受命領中書事,但病情日重,皇太子來探望,並問為政之道,希憲說:“皇帝治國最重要的是用人得當,用君子則治,用小人則亂。臣今病勢加劇,聽天由命而已,而十分擔心的是當前大奸專政,小人附和,誤國害民,這才是國之大病,希望殿下力勸皇上屏除奸臣,否則國病日重,無可救藥。”

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夜,希憲病逝,年五十。大德八年(1304),贈清忠粹德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追封魏國公,謚“文正”。後又加贈推忠佐理翊運功臣、太師、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恆陽王,仍謚“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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