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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桓榮丁鴻列傳

桓榮 子郁 郁子焉 焉孫典 郁孫鸞 鸞子曄 郁曾孫彬 丁鴻

桓榮字春卿,沛郡龍亢人也。少學長安,習《歐陽尚書》,事博士九江朱普。貧窶無資,常客傭以自給,精力不倦,十五年不窺家園。至王莽篡位乃歸。會朱普卒,榮奔喪九江,負土成墳,因留教授,徒眾數百人。莽敗,天下亂。榮抱其經書與弟子逃匿山谷,雖常飢困而講論不輟,後復客授江淮間。

建武十九年,年六十餘,始辟大司徒府。時,顯宗始立為皇太子,選求明經,乃擢榮弟子豫章何湯為虎賁中郎將,以《尚書》授太子。世祖從容問湯本師為誰,湯對曰:“事沛國桓榮。”帝即召榮,令說《尚書》,甚善之。拜為議郎,賜錢十萬,入使授太子。每朝會,輒令榮於公卿前敷奏經書。帝稱善。曰:“得生幾晚!”會歐陽博士缺,帝欲用榮。榮叩頭讓曰:“臣經術淺薄,不如同門生郎中彭閎,揚州從事皋弘。”帝曰:“俞,往,女諧。”因拜榮為博士,引閎、弘為議郎。

車駕幸大學,會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被服儒衣,溫恭有蘊藉,辯明經義,每以禮讓相E74E,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又詔諸生雅吹擊磬,盡日乃罷。後榮入會庭中,詔賜奇果,受者皆懷之,榮獨舉手捧之以拜。帝笑指之曰:“此真儒生也。”以是愈見敬厚,常令止宿太子宮。積五年,榮薦門下生九江胡憲侍講,乃聽得出,旦一入而已。榮嘗寢病,太子朝夕遣中傅問病,賜以珍羞、帷、帳、奴婢,謂曰:“如有不諱,無憂家室也。”後病癒,復入侍進。

二十八年,大會百官,詔問誰可傅太子者,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執金吾原鹿侯陰識可。博士張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為陰氏乎?為天下乎?即為陰氏,則陰侯可;為天下,則固宜用天下之賢才。”帝稱善,曰:“欲置傅者,以輔太子也。今博士不難正朕,況太子乎?”即拜佚為太子太傅,而以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榮大會諸生,陳其車馬、印綬,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可不勉哉!”榮以太子經學成畢,上疏謝曰:“臣幸得侍帷幄,執經連年,而智學淺短,無以補益萬分。今皇太子以聰睿之姿,通明經義,觀覽古今,儲君副主莫能專精博學若此者也。斯誠國家福祐,天下幸甚。臣師道已盡,皆在太子,謹使掾臣汜再拜歸道。”太子報書曰:“莊以童蒙,學道九載,而典訓不明,無所曉識。夫《五經》廣大,聖言幽遠,非天下之至精,豈能與於此!況以不才,敢承誨命。昔之先師謝弟子者有矣,上則通達經旨,分明章句,下則去家慕鄉,求謝師門。今蒙下列,不敢有辭,願君慎疾加餐,重愛玉體。”

三十年,拜為太常。榮初遭倉卒,與族人桓元卿同飢厄,而榮講誦不息。元卿嗤榮曰:“但自苦氣力,何時復施用乎?”榮笑不應。及為太常,元卿嘆曰:“我農家子,豈意學之為利乃若是哉!”

顯宗即位,尊以師禮,甚見親重,拜二子為郎。榮年逾八十,自以衰老,數上書乞身,輒加賞賜。乘與嘗幸太常府,令榮坐東面,設幾仗,會百官驃騎將軍東平王蒼以下及榮門生數百人,天子親自執業,每言輒曰“大師在是”。既罷,悉以太官供具賜太常家。其恩禮若此。

永平二年,三雍初成,拜榮為五更。每大射養老禮畢,帝輒引榮及弟子升堂,執經自為下說。乃封榮為關內侯,食邑五千戶。

榮每疾病,帝輒遣使者存問,太官、太醫相望於道。及篤,上疏謝恩,讓還爵士。帝幸其家問起居,入街下車,擁經而前,撫榮垂涕,賜以床茵、帷帳、刀劍、衣被,良久乃去。自是諸侯將軍大夫問疾者,不敢復乘車到門,皆拜床下。榮卒,帝親自變服,臨喪送葬,賜冢塋於首山之陽。除兄子二人補四百石,都講生八人補二百石,其餘門徒多至公卿。子郁嗣。

論曰:張佚訐切陰侯,以取高位,危言犯眾,義動明後,知其直有餘也。若夫一言納賞,志士為之懷恥;受爵不讓,風人所以興歌。而佚廷議戚援,自居全德,意者以廉不足乎?昔樂羊食子,有功見疑;西巴放ED47,以罪作傅。蓋推仁審偽,本乎其情。君人者能以此察,則真邪幾於辨矣。

郁字仲恩,少以父任為郎。敦厚篤學,傳父業,以《尚書》教授,門徒常數百人。榮卒,郁當襲爵,上書讓於兄子汎,顯宗不許,不得已受封,悉以租入與之。帝以郁先師子,有禮讓,甚見親厚,常居中論經書,問以政事,稍遷侍中。帝自製《五家要說章句》,令郁校定於宣明殿,以侍中監虎賁中郎將。

永平十五年,入授皇太子經,遷越騎校尉,詔敕太子、諸王各奉賀致禮。郁數進忠言,多見納錄。肅宗即位,郁以母憂乞身,詔聽以侍中行服。建初二年,遷屯騎校尉。

和帝即位,富於春秋,侍中竇憲自以外戚之重,欲令少主頗涉經學,上疏皇太后曰:

《禮記》云:“天下之命,懸於天子;天子之善,成乎所習。習與智長,則切而不勤;化與心成,則中道若性。昔成王幼小,越在襁褓,周公在前,史佚在後,太公在左,召公在右。中立聽朝,四聖維之。是以慮無遺計,舉無過事。”孝昭皇帝八歲即位,大臣輔政,亦選名儒韋賢、蔡義、夏侯勝等入授於前,平成聖德。近建初元年,張D825、魏應、召訓亦講禁中。臣伏惟皇帝陛下,躬天然之姿,宜漸教學,而獨對左右小臣,未聞典義。昔五更桓榮,親為帝師,子郁,結髮敦尚,繼傳父業,故再以校尉入授先帝,父子給事禁省,更歷四世,今白首好禮,經行篤備。又宗正劉方,宗室之表,善為《詩經》,先帝所褒。宜令郁、方併入教授,以崇本朝,光示大化。

由是遷長樂少府,復入侍講。頃之,轉為侍中奉車都尉。永元四年,代丁鴻為太常。明年,病卒。

郁經授二帝,恩寵甚篤,賞賜前後數百千萬,顯於當世。門人楊震、朱寵,皆至三公。

初,榮受朱普學章句四十萬言,浮辭繁長,多過其實。及榮入授顯宗,減為二十三萬言。郁復刪省定成十二萬言。由是有《桓君大小太常章句》。

子普嗣,傳爵至曾孫。郁中子焉,能世傳其家學。孫鸞、曾孫彬,並知名。

焉字叔元,少以父任為郎。明經篤行,有名稱。永初元年,入授安帝,三遷為侍中步兵校尉。永寧中,順帝立為皇太子,以焉為太子少傅,月余,遷太傅,以母憂自乞,聽以大夫行喪。逾年,詔使者賜牛酒,奪服,即拜光祿大夫,遷太常。時廢皇太子為濟陰王,焉與太僕來歷、廷尉張晧諫,不能得,事已具《來歷傳》。

順帝即位,拜太傅,與太尉朱寵並錄尚書事。焉復入授經禁中,因宴見,建言宜引三公、尚書入省事,帝從之。以焉前廷議守正,封陽平侯,固讓不受。視事三年,坐辟召禁錮者為吏免。復拜光祿大夫。陽嘉二年,代來歷為大鴻臚,數日,遷為太常。永和五年,代王龔為太尉。漢安元年,以日食免。明年,卒於家。

弟子傳業者數百人,黃瓊、楊賜最為顯貴。焉孫典。

典字公雅,復傳其家業,以《尚書》教授潁川,門徒數百人。舉孝廉為郎。居無幾,會國相王吉以罪被誅,故人親戚莫敢至者。典獨棄官收斂歸葬,服喪三年,負土成墳,為立祠堂,盡禮而去。

辟司徒袁隗府,舉高第,拜侍御史。是時,宦官秉權,典執政無所迴避。常乘驄馬,京師畏憚,為之語曰:“行行且止,避驄馬御史。”及黃巾賊起滎陽,典奉使督軍。賊破,還,以牾宦官賞不行。在御史七年不調,後出為郎。

靈帝崩,大將軍何進秉政,典與同謀議,三遷羽林中郎將。獻帝即位,三公奏典前與何進謀誅閹官,功雖不遂,忠義炳著。詔拜家一人為郎,賜錢二十萬。

從西入關,拜御史中丞,賜爵關內侯。車駕都許,遷光祿勛。建安六年,卒官。

鸞字始春,焉弟子也。少立操行,B25B袍糟食,不求盈餘。以世濁,州郡多非其人,恥不肯仕。

年四十餘,時太守向苗有名跡,乃舉鸞孝廉,遷為膠東令。始到官而苗卒,鸞即去職奔喪,終三年然後歸,淮汝之間高其義。後為巳吾、汲二縣令,甚有名跡。諸公並薦,復征拜議郎。上陳五事:舉賢才,審授用,黜佞幸,省苑囿,息役賦。書奏御,牾內豎,故不省。以病免。中平元年,年七十七,卒於家。子曄。

曄字文林,一名嚴,尤修志介。姑為司空楊賜夫人。初鸞卒,姑歸寧赴哀,將至,止於傳舍,整飾從者而後入,曄心非之。及姑勞問,終無所言,號哭而已。賜遣吏奉祠,因縣發取祠具,曄拒不受。後每至京師,未嘗舍宿楊氏。其貞忮若此。賓客從者,皆祗其志行,一餐不受於人。仕為郡功曹。後舉孝廉,有道、方正、茂才,三公並辟,皆不應。

初平中,天下亂,避地會稽,遂浮海客交阯,越人化其節,至閭里不爭訟。為凶人所誣,遂死於合浦獄。

彬字彥林,焉之兄孫也。

父麟,字元鳳,早有才惠。桓帝初,為議郎,入侍講禁中,以直道牾左右,出為許令,病免。會母終,麟不勝喪,未祥而卒,年四十一。所著碑、誄、贊、說、書凡二十一篇。

彬少與蔡邕齊名。初舉孝廉,拜尚書郎。時中常侍曹節女婿馮方亦為郎,彬厲志操,與左丞劉歆,右丞杜希同好交善,未嘗與方共酒食之會,方深怨之,遂章言彬等為酒黨。事下尚書令劉猛,雅善彬等,不舉正其事,節大怒,劾奏猛,以為阿黨,請收下詔獄,在朝者為之寒心,猛意氣自若,旬日得出,免官禁錮。彬遂以廢。光和元年,卒於家,年四十六。諸儒莫不傷之。

所著《七說》及書凡三篇,蔡邕等共論序其志,僉以為彬有過人者四:夙智早成,岐嶷也;學優文麗,至通也;仕不苟祿,絕高也,辭隆從C07E,潔操也。乃共樹碑而頌焉。

劉猛,琅邪人。桓帝時為宗正,直道不容,自免歸家。靈帝即位,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輔政,復徵用之。

論曰:伏氏自東西京相襲為名儒,以取爵位。中興而桓氏尤盛,自榮至典,世宗其道,父子兄弟代作帝師,受其業者皆至卿相,顯乎當世。孔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人者,憑譽以顯物;為己者,因心以會道。桓榮之累世見宗,豈其為己乎!

丁鴻字孝公,潁川定陵人也。

公綝,字幼春,王莽末守潁陽尉。世祖略地潁陽,潁陽城守不下,綝說其宰,遂與俱降,世祖大喜,厚加賞勞,以綝為偏將軍,因從征伐。綝將兵先度河,移檄郡國,攻營略地,下河南、陳留、潁川二十一縣。

建武元年,拜河南太守。及封功臣,帝令各言所樂,諸將皆占豐邑美縣,惟綝願封本鄉。或謂綝曰:“人皆欲縣,子獨求鄉,何也?”綝曰:“昔孫叔敖敕其子,受封必求磽埆之地,今綝能蒲功微,得鄉亭厚矣。”帝從之,封定陵新安鄉侯,食邑五千戶,後徙封陵陽侯。

鴻年十三,從桓榮受《歐陽尚書》,三年而明章句,善論難,為都講,遂篤志精銳,布衣荷擔,不遠千里。

初,綝從世祖征伐,鴻獨與弟盛居,憐盛幼小而共寒苦。及綝卒,鴻當襲封,上書讓國於盛,不報。既葬,乃掛縗絰於冢廬而逃去,留書與盛曰:“鴻貪經書,不顧恩義,弱而隨師,生不供養,死不飯BE3F,皇天先祖,並不祐助,身被大病,不任茅土。前上疾狀,願辭爵仲公,章寢不報,迫且當襲封。謹自放棄。逐求良醫。如遂不瘳,永歸溝壑。”鴻初與九江人鮑駿同事桓榮,甚相友善,及鴻亡封,與駿遇於東海,陽狂不識駿。駿乃止而讓之曰:“昔伯夷、吳札亂世權行,故得申其志耳。《春秋》之義,不以家事廢王事。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絕父不滅之基,可謂智乎?”鴻感悟,垂涕嘆息,乃還就國,開門教授。鮑駿亦上書言鴻經學至行,顯宗甚賢之。

永平十年詔征,鴻至即召見,說《文侯之命篇》,賜御衣及綬,稟食公車,與博士同禮。頃之,拜侍中。十三年,兼射聲校尉。建初四年,徙封魯陽鄉侯。

肅宗詔鴻與廣平王羨及諸儒樓望、成封、桓郁、賈逵等,論定《五經》同異於北宮白虎觀,使五官中郎將魏應主承制問難,侍中淳于恭奏上,帝親稱制臨決。鴻以才高,論難最明,諸儒稱之,帝數嗟美焉。時人嘆曰:“殿中無雙丁孝公。”數受賞賜,擢徙校書,遂代成封為少府。門下由是益盛,遠方至者數千人。彭城劉愷、北海巴茂、九江朱倀皆至公卿。元和三年,徙封馬亭鄉侯。

和帝即位,遷太常。永元四年,代袁安為司徒。是時竇太后臨政,憲兄弟各擅威權。鴻因日食,上封事曰:

臣聞日者陽精,守實不虧,君之象也;月者陰精,盈毀有常,臣之表也。故日食者,臣乘君,陰陵陽;月滿不虧,下驕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屬專權於外,黨類強盛,侵奪主勢,則日月薄食,故《詩》曰:“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醜。”《春秋》日食三十六,弒君三十二。變不空生,各以類應。夫威柄不以放下,利器不可假人。覽觀往古,近察漢興,傾危之禍,靡不由之。是以三桓專魯,田氏擅齊,六卿分嚴;諸呂握權,統嗣幾移;哀、平之末,廟不血食。故雖有周公之親,而無其德,不得行其勢也。

今大將軍雖欲敕身自約,不敢僭差,然而天下遠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謁辭,求通待報,雖奉符璽、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數十日。背王室,向私門,此乃上威損,下權盛也。人道悖於下,效驗見於天,雖有隱謀,神照其情,垂象見戒,以告人君。間者月滿先節,過望不虧,此臣驕溢背君,專功獨行也。陛下未深覺悟,故天重見戒,誠宜畏懼,以防其禍。《詩》云:“敬天之怒,不敢戲豫。”若敕政責躬,杜漸防萌,則凶妖銷滅,害除福湊矣。

夫壞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乾雲蔽日之木,起於蔥青。禁微則易,救末者難,人莫不忽於微細,以致其大。恩不忍誨,義不忍割,去事之後,未然之明鏡也。臣愚以為左官外附之臣,依託權門,傾覆諂諛,以者容媚者,宜行一切之誅。間者大將軍再出,威振州郡,莫不賦斂吏人,遣使貢獻。大將軍雖雲不受,而物不還主,部署之吏無所畏憚,縱行非法,不伏罪辜,故海內貪猾,競為奸吏,小民吁嗟,怨氣滿腹。臣聞天不可以不剛,不剛則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強,不強則宰牧從橫。宜因大變,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書奏十餘日,帝以鴻行太尉兼衛尉,屯南、北宮。於是收竇憲大將軍印綬,憲及諸弟皆自殺。

時大郡口五六十萬舉孝廉二人,小郡口二十萬並有蠻夷者亦舉二人,帝以為不均,下公卿會議。鴻與司空劉方上言:“凡口率之科,宜有階品,蠻夷錯雜,不得為數。自今郡國率二十萬口歲舉孝廉一人,四十萬二人,六十萬三人,八十萬四人,百萬五人,百二十萬六人。不滿二十萬二歲一人,不滿十萬三歲一人。”帝從之。

六年,鴻薨,賜贈有加常禮。子湛嗣。湛卒,子浮嗣。浮卒,子夏嗣。

論曰:“孔子曰“太伯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孟子曰“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若乃太伯以天下而違周,伯夷率潔情以去國,並未始有其讓也。故太伯稱至德,伯夷稱賢人。後世聞其讓而慕其風,徇其名而昧其致,所以激詭行生而取與妄矣。至夫鄧彪、劉愷,讓其弟以取義,使弟受非服而己厚其名,於義不亦薄乎!君子立言,非苟顯其理,將以啟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獨善其身,將以訓天下之方動者。言行之所開塞,可無慎哉!原丁鴻之心,主於忠愛乎?何其終悟而從義也!異夫數子類乎徇名者焉。

贊曰:五更待問,應若鳴鐘。庭列輜駕,堂修禮容。穆穆帝則,擁經以從。丁鴻翼翼,讓而不飾。高論白虎,深言日食。

譯文

(桓榮、丁鴻)

◆桓榮傳,桓榮字春卿,沛郡龍亢人。少年時在長安,學習《歐陽尚書》,以九江朱普為師,家中貧困,常靠傭工養活自己,精力不倦,十五年沒有回家探視,到王莽篡位時才回去。恰逢老師朱普去世,桓榮到九江奔喪,自己負土替老師築墳,於是留下來教學,徒眾達幾百人。

王莽失敗,天下大亂,桓榮抱著經書與學生一道逃入山谷之中,雖常飢餓但講經論卷不止,後來又在江淮一帶教學。

建武十九年(44),桓榮六十多歲了,才被授職大司徒府。當時顯宗剛立為太子,選求明經,於是提升桓榮的學生豫章何湯做虎賁中郎將,用《尚書》教太子。世祖從容問何湯的本師是誰,何湯答道:“沛國桓榮。”皇帝即召桓榮,命令他講解《尚書》,覺得很好。便拜桓榮為議郎,賜錢十萬,讓他入宮教太子。每朝會,常叫桓榮在公卿面前講解經書。皇帝稱讚道“:得到先生太晚了!”恰逢歐陽博士出缺,帝想用榮。榮叩頭辭讓道:“臣經術淺薄,不及同門生郎中彭閎、揚州從事皋弘。”帝說“:好,去吧,你能勝任。”於是拜桓榮為博士,引薦彭閎、皋弘做議郎。皇上車駕到了大學,正逢諸博士討論問題,桓榮穿著儒生衣服,溫良恭敬,寬博有餘,辯明經義,每以禮讓相服,不用言詞勝人,眾儒生誰也不及他,皇上特加賞賜。皇上又詔諸生雅吹擊磬,整天才完。後來桓榮入會庭中,皇上詔賜奇果,受果者都納入懷中,桓榮舉手捧著果物拜謝。帝笑著指他說“:這人真正是儒生呀!”從此更受敬重,常叫他住宿在太子宮中。過了五年,桓榮推薦門生九江人胡憲作侍講,自己只是聽聽,每天早晨進一次宮罷了。桓榮曾經生病,太子早晚派中傅問病,賜以珍饈、帷帳、奴婢等,並且說“: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不必為家室擔憂。”後來病癒了,又進宮侍講。

二十八年(53),朝中大會百官,皇上詔問誰可做太子的師傅?群臣體察上意,都說太子的舅父執金吾原鹿侯陰識可以。博士張佚正色道:“今陛下立太子,是為陰氏呢,還是為天下?如果為陰氏,那么陰侯可以;如為天下,就套用天下之賢才。”帝認為講得好,說道:“想設太傅,是為了輔佐太子。現在博士不能幫助我,何況太子呢?”於是拜張佚為太子太傅,而以桓榮為少傅,賜以輜車、乘馬。桓榮大會諸生,陳列出車馬、印綬道“:今日蒙皇上所賜,這是稽考古書的力量,可不勉勵嗎?”桓榮認為太子經學已經完成,上疏謝道:“臣下有幸得在帷幄,講經幾年,可智學淺短,無以補益萬分。現在皇太子憑著聰明的資質,通明經義,觀覽古今,沒有哪位太子能專精博學像這樣的。這真是國家的福..,天下的幸運。臣師道已盡,其他皆在太子。謹使掾臣汜再拜回家。”太子覆信道“:莊以童蒙,學道九年,無所曉識。《五經》這么廣大,聖言幽道,不是天下最聰明的人,豈能精通得了!何況不才如我,敢承教誨面命。從前的先師感謝弟子的有人了,上則通達經旨,弄明章句,下則去家慕鄉,求謝師門。現在蒙受下列,不敢有辭,願您養病加餐,重愛玉體。”

三十年(55)桓榮拜為太常。桓榮開始遭難,與族人桓元卿同挨餓,可桓榮仍講誦經書不止。元卿嗤笑道“:只是自苦氣力,什麼時候又會施用呢?”桓榮笑而不應。等到做了太常,元卿嘆道:“我是農家出身的人,沒想到學問之有用竟這樣哩。”顯宗即位,尊桓榮以師禮,很受親近和尊重,拜桓榮二子為郎。桓榮年過八十,自以衰老,幾次上書請求退休,每加賞賜。皇上曾經坐車到太常府,叫桓榮坐東面,設几杖,集合百官驃騎將軍東平王蒼以下和桓榮的學生數百人,天子親自執業,每開口就說:“大師在這裡。”禮畢,把太官供具全部賜給太常家。其恩禮就是這樣。

永平二年(60),三雍(明堂、靈台、辟雍三宮)初建成,拜桓榮為五更養老。每次舉行大射養老禮畢,帝就引桓榮和弟子升堂,執經書自己下語講說。於是封桓榮為關內侯,食邑五千戶。桓榮每次生病,皇上就派使者慰問,太官、太醫絡繹不絕。後來病重,桓榮上疏謝恩,讓還爵土。皇上親自到他家問安,入街下車,捧著經書上前,撫摸著桓榮,流著眼淚,賜以訂床茵、帷帳、刀劍、衣被,好久才走開。從此諸侯將軍大夫問疾的,不敢再乘車到門口,都拜倒在床下。桓榮死後,帝親自變服,臨喪送葬,賜冢塋在首陽山之南。除兄子二人補四百石,都講生八人補二百石,其餘門徒多數做到公卿。

◆丁鴻傳,丁鴻字孝公,潁川定陵人。父丁糹林,字幼春,王莽末年守潁陽尉。世祖略地潁陽,潁陽城守不下,丁糹林說服其縣令,便與他一起投降。世祖大喜,大加賞賜,用丁糹林帶領兵士先渡河,發檄文給郡國,攻營略地,攻下河南、陳留、川二十一縣。

建武元年(25),丁糹林被拜為河南太守。等到封功臣時,皇帝叫大家各言所樂,諸將都占豐邑美縣,只有丁糹林願封本鄉。有人對丁糹林說:“人家都想占縣,你卻只求鄉,這是為什麼?”丁糹林說:“從前孫叔敖囑咐兒子,受封時一定求瘠薄之地,今我能薄功小,得到鄉亭就很不錯了。”皇上聽從之,封他為定陵新安鄉侯,食邑五千戶,後來改封為陵陽侯。丁鴻年十三時,從桓榮學習《歐陽尚書》,三年明白了章句,會論辯,為都講,於是立志深造,穿上布衣,挑著行李,不遠千里求學。起初,丁糹林跟隨世祖征伐,丁鴻與弟弟丁盛居在一起,憐愛丁盛幼小而一起過著寒苦生活。等到丁糹林死後,丁鴻應世襲受封,上書讓國給丁盛,沒有得到回批。已葬父親,於是掛孝服於廬墓而溜走了,留信給丁盛道:“鴻貪經書,不顧恩義,少而隨師學習,生不供養父母,死不能盡孝道,皇天先祖,並不保佑幫助,身受大病,不堪茅土。前次上書言明病情,願辭爵給弟弟,奏章擱置沒有回批,時間迫近當襲封爵土。謹自放棄襲爵,到外尋求良醫。如果病治不好,死在溝壑算了。”丁鴻起初與九江人鮑駿同事桓榮為師,兩人友情很厚,後來丁鴻逃封,與鮑駿在東海相遇,丁鴻裝作不認識鮑駿。鮑駿就挽住丁鴻並且責備道:“從前伯夷、吳季札處在亂世,所以得申其讓國之志。《春秋》之大義,不因家事廢王事,現在你以兄弟的私情而斷絕父親不滅的基業,可說是聰明嗎?”丁鴻很受感動,流淚嘆息,於是回去就國,開門教授學徒。鮑駿也上書稱丁鴻經學至行,顯宗很賞識他。

永平十年(68)皇帝下詔征賢,丁鴻到了即被召見,講述《文侯之命》篇,皇上賜御衣及綬帶,稟食公車,與博士同等禮遇。不久,拜為侍中。

十三年(71),兼射聲校尉。

建初四年(80)徙封為魯陽鄉侯。肅宗詔丁鴻與廣平王羨和諸儒樓望、成封、桓郁、賈逵等,在北宮白虎觀討論《五經》的同異,使五官中郎將魏應主持承制問難,侍中淳于恭奏上,皇帝親自稱制臨決。丁鴻以才高,論難最明,諸儒稱讚,皇上也多次讚美。當時人嘆道:“殿中無雙丁孝公。”丁鴻多次受賞賜,拔為校書,於是代替成封為少府。門下從此更盛,遠方來的數千人。彭城劉愷、北海巴茂、九江朱倀都做到了公卿。

元和三年(86),改封為馬亭鄉侯。和帝即位,升遷為太常,永元四年(92)代袁安為司徒。這時竇太后臨朝執政,兄弟竇憲各擅威權。丁鴻借日食,上封事道:“臣下聽說太陽為陽精,守實不虧,君王之象徵;月亮為陰精,盈虛有一定規則,臣子的表象哩。所以日食,臣在君上,陰凌於陽;月滿不虧,下面驕盈的緣故。從前周室衰微,皇甫等人專權於外,黨類強盛,侵壓主勢,所以日月薄食。《詩經》上說‘: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酉鬼。’《春秋》記載:日食三十六次,弒君三十二人。變不空生,各以類應。凡威權不可以放下,利器不可以假人。看看往古,近看漢興,傾危之禍,沒有不由此產生。因此三桓專魯之權,田氏擅齊之政,六卿瓜分晉室,諸呂掌握漢室,統嗣幾次變更;哀帝、平帝的末年,宗廟不能祭祀。所以雖有周公之親,而無周公之德,不得行其權勢。“現在大將軍竇憲,雖想束力身自約,不敢僭越權勢,然而天下遠近的百姓都恐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謁辭,求通待報,雖奉符璽,受了台束力,不敢馬上便去,久的拖到幾十天。背著王室,走向私門,這是上威降低,下權勢盛的緣故。人道悖於下面,效驗現於上天,雖有隱謀,神明照察其情,垂象見戒,以警告人君。近來,月滿先節,過了十五還不虧缺,這是臣下驕傲橫溢,違背君王,專功獨行的緣故。陛下沒有察覺,所以上天再次見戒,應該畏懼,以防大禍臨頭。《詩經》上說:‘敬天之怒,不敢戲豫。’如果束力政自責,杜漸防微,那么凶妖就會消滅,害除而福降了。“壞崖破岩之水,來源於涓涓的小泉;乾雲蔽日的大樹,起於蔥青的小苗。禁微就容易,救末就難,人們沒有不忽略於微細,以致成為大禍。恩不忍誨,又不忍割,事情過去之後,沒有發生的明鏡。臣愚以為左官外附之臣,依託權門,傾覆諂諛,以求容媚的人,應該一切殺光。近來大將軍再出,威震州郡,沒有不向吏人征賦稅,派使者貢獻物資。大將軍雖說不受,可是物不還主,部署之吏無所畏懼,縱行非法,不伏罪辜,所以海內貪猾成風,競為奸吏,小民嘆息,怨氣滿腹。臣聽說天不可以不剛,不剛則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強,不強則宰牧縱橫。應該趁大變之際,改政匡失,來補充天意。”書奏上十多天,皇帝派丁鴻行太尉兼衛尉,屯於南、北宮。於是收繳竇憲大將軍的印綬,竇憲和諸弟們都自殺。當時大郡按人口每五六十萬舉孝廉二人,小郡每二十萬並有蠻夷的也舉二人,帝認為不均,下交公卿會議。丁鴻與司空劉方上言:“凡按人口作標準的,應有階品,蠻夷錯雜,不得列入數內。自今郡國一律每二十萬人每年舉孝廉一人,四十萬舉二人,六十萬舉三人,八十萬舉四人,百萬舉五人,百二十萬舉六人。不滿二十萬的二年舉一人,不滿十萬的三年舉一人。”帝聽從了。六年(94)丁鴻死了,賜贈比常禮有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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