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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四·異人四

苗晉卿 義寧坊狂人 張儼 奚樂山 王居士 俞叟 衡岳道人 李業 石旻 

管涔山隱者 宋師儒 會昌狂士 唐慶 盧鈞

苗晉卿

苗晉卿困於名場。一年似得,復落第。春景暄妍,策蹇衛出都門,貰酒一壺,籍草而坐,酣醉而寐。久之既覺,有老父坐其傍。因揖敘,以餘杯飲老父。愧謝曰:“郎君縈悒耶?”寧要知前事耶?”晉卿曰:“某應舉已久,有一第分乎?”曰:“大有事。但更問。”苗曰:“某困於窮,然愛一郡,寧可及乎?”曰:“更向上。”。廉察乎?”曰:“更向上。”苗公乘酒,猛問曰:“將相乎?”曰:“更向上。”苗公怒,全不信,因肆言曰:“將相更向上,作天子乎?”老父曰:“天子真者即不得,假者即得。”苗都以為怪誕,揖之而去。後果為將相。德宗升遐,攝冢宰三日。(出《幽閒鼓吹》)

義寧坊狂人

元和初,上都義寧坊有婦人風狂,俗呼為五娘。常止宿於永穆牆下。時中使茹大夫使於金陵。金陵有狂者,眾名之信夫。或歌或哭,往往驗未來事。盛暑擁絮,未嘗沾汗;冱寒袒露,體無斁圻。中使將返,信夫忽扣馬曰:“我有妹五娘在城,今有少信,必為我達也。”中使素知其異,欣然許之。乃探懷中一袱,納中使靴中。仍曰:“謂語五娘,無事速歸也。”中使至長樂坡,五娘已至。攔馬笑曰:“我兄有信,大夫可見還。”中史遽取信授之。五娘因發袱,有衣三事,乃衣之而舞,大笑而歸,復至牆下。一夕而死,其坊率錢葬之。經年,有人自江南來,言信夫與五娘同日死矣。(出《酉陽雜俎》)

張儼

元和末,鹽城腳力張儼遞牒入京,至宋州,遇一人,因求為伴。其人朝宿鄭州,因謂張曰:“君受我料理,可倍行數百。”乃掘二小坑,深五六寸,令張背立,垂踵坑口。針其兩足,張初不知痛,又自膝下至骭,再三捋之,黑血滿坑中。張大覺舉足輕捷,才午至汴。復要於陝州宿,張辭力不能。又曰:“君可暫卸膝蓋骨,且無所苦,當行八百。”張懼辭之。其人辦不強,乃曰:“我有事,須暮及陝。”遂去。行如飛,頃刻不見。(出《酉陽雜俎》)

奚樂山

上都通化門長店,多是車工之所居也。廣備其財,募人集車,輪轅輻轂,皆有定價。每治片輞,通鑿三竅,懸錢百文。雖敏手健力器用利銳者,日止一二而已。有奚樂山也,攜持斧鑿,詣門自售。視操度繩墨頗精,徐謂主人:“幸分別輞材,某當併力。”主人訝其貪功,笑指一室曰:“此有六百片,可(可原作甘,據明抄本改)任意施為。”樂山曰:“或欲通宵,請具燈燭。”主人謂其連夜,當倍常功,固不能多辦矣,所請皆依。樂山乃閉戶屏人,丁丁不輟,及曉,啟主人曰:“並已畢矣,願受六十緡而去也。”主人洎鄰里大奇之。則視所為精妙,錙銖無失,眾共驚駭。即付其錢,樂山謝辭而去。主人密候所之。其時嚴雪累日,都下薪米翔貴。樂山遂以所得。遍散於寒乞貧窶不能自振之徒,俄頃而盡。遂南出都城,不復得而見矣。(出《集異記》)

王居士

有常樂王居士者,耄年鶴髮,精彩不衰。常持珠誦佛,施藥里巷。家屬十餘口,豐儉適中。一日游終南山之靈應台,台有觀音殿基。詢其僧。則曰:“梁棟欒櫨,悉已具矣,屬山路險峻,輦負上下,大役工徒,非三百緡不可集事。”居士許諾,期旬曰齎鏹而至。入京,乃托於人曰:“有富室危病,醫藥不救者,某能活之。得三百千,則成南山佛屋矣。”果有延壽坊鬻金銀珠玉者,女歲十五,遘病甚危,眾醫拱手不能措,願以其價療之。居士則設盟於箋,期之必效。且曰:“滯工役已久,今留神丹,不足多慮,某先馳此鏹付所主僧。冀獲雙濟。”鬻金者亦奉釋教,因許之。留丹於小壺中,齎緡而往。涉旬無耗,女則物化。其家始營哀具,居士杖策而回。乃詬罵。因拘將送於邑。居士(居士原作且,據明抄本改)曰:“某苟大妄,安敢復來?請入戶視之。”則僵絕久矣。乃命密一室,焚槐柳之潤者,涌煙於其間,人不可邇。中平一榻,藉屍其上,褫藥數粒,雜置於頂鼻中。又以銅器貯溫水,置於心上,則謹戶屏眾伺之。及曉煙盡,薰黔其室,居士染指於水曰:“尚可救。”亟命取乳,碎丹數粒,滴於唇吻,俄頃流入口中。喜曰:“無憂矣。”則以纖纊蒙其鼻,復以溫水置於心。及夜,又執燭以俟,銅壺下漏數刻,鼻纊微噓。又數刻,心水微灩。則以前藥復滴於鼻,須臾忽嚏,黎明胎息續矣。一家驚異。愧謝王生。生乃更留藥而去,或許再來,竟不復至。後移家他適。不知所從。女適人,育數子而卒。(出《闕史》)

俞叟

江陵尹王潛有吏才,所在致理,但薄於義。在江陵日,有京兆呂氏子,以饑寒遠謁潛,潛不為禮。月余在逆旅,未果還。有市門監俞叟者,見呂生往來有不足色,召而問之。呂曰:“我居渭北。貧苦未達,無以奉親。府帥王公,中表丈也。以親舊自遠而來,雖入謁,未嘗一問,亦命之所致耶。”叟曰:“我亦困者,無以周吾子之急,今夕可泊我宇下,展宿食之敬。呂諾之。既延入,摧簾破牖,致席於地,坐語且久,所食陶器脫粟而已。叟曰:“吾嘗學道於四明山,偶晦於此。適聞王公忘舊,甚訝之。因覆一缶於地。俄頃,乃舉以視之,有一紫衣人,長五寸許。叟指之謂呂曰:“此王公也。呂熟視,酷類焉。叟因戒曰:“呂生爾之中表侄也,以旨甘無朝夕之給,自輦下千里而至。爾宜厚其館穀,當金帛為贈,何恃貴忘故之如是耶?”紫衣者卑揖,若受教之狀,遂不復見。及旦,叟促呂歸其逆旅。潛召呂館之,宴語累日。將戒途,助以仆馬橐裝甚厚。(出《補錄記傳》)

衡岳道人

衡岳西原,近朱陵洞,其山險絕,多大木猛獸。人到者率迷路,或遇巨蛇不得進。長慶中,有頭陀悟空,常裹糧持錫,夜入山林,越屍侵虎,初無所懼。至朱陵原,遊覽累日,捫蘿垂踵,無幽不跡。因是趼拆,憩於岩下,長吁曰:“饑渴如此,不遇主人。”忽見前岩有道士坐繩床,僧詣之,不動。遂責其無賓主意,復告以飢困。道士欻起。指石地曰:“此有米及钁。”劚石深數寸,令僧探之,得陳米斗余,即置於釜。承瀑水,敲火煮飯,觀僧食一口未盡。辭以未熟,道士笑曰:“君餐止此,可謂薄食,我當畢之。”遂吃硬飯。又曰:“我為客設戲。”乃處木裊枝,投蓋危石,猿懸鳥跂,真捷閃目,有頃,又鏇繞繩床,蓬轉甚急,但睹衣色成規,倏忽失所。僧尋路歸寺,數月不復饑渴。(出《酉陽雜俎》)

李業

李業舉進士,因下第,過陝虢山路,值暴雷雨,投村舍避之。鄰里甚遠,村家只有一小童看舍,業牽驢拴於檐下。左軍李生與行官楊鎮亦投舍中,李有一馬。相與入止舍內。及稍霽,已暮矣。小童曰:“阿翁即欲歸,不喜見賓客,可去矣。”業謂曰:“此去人家極遠,日勢已晚,固不可前去也。”臾老翁歸,見客欣然。異禮延接。留止宿。既曉懇留。欲備饌。業愧謝再三。因言曰:“孫子云阿翁不愛賓客,某又疑夜前去不得,甚憂怪及。不意過禮周鏇,何以當此?”翁曰:“某家貧,無以佇賓,慚於接客,非不好客也。然三人皆節度使,何敢不祗奉耶?”業曰:“三人之中,一人行官耳,言之過矣。”翁曰:“行官領節鉞在兵馬使之前,秀才節制在兵馬使之後。然秀才五節鉞,勉自愛也。”既數年不第,業從戎幕矣。明年,楊鎮為仇士良開府擢用,累職至軍使,除涇州節度使。李與鎮同時為軍使,領邠州節度。業以黨頊功除振武邠涇,凡五鎮旌鉞。一如老翁之言。(出《錄異記》)

石旻

會昌中,有石旻者,蘊至術。嘗游宛陵,宿雷氏林亭。時雷之家僮網獲一巨魚,以雷宴客醉臥,未及啟之。值天方蒸暑,及明日,其魚已敗,將棄去。旻曰:“吾有藥,可令活,何棄之有?”雷則請焉。旻遂以藥一粒,投魚口中。俄而鱗尾皆動。鮮潤如故。雷大奇之,因拜請延年之餌。旻曰:“吾之藥。至清至潔。爾曹嗜欲無節,臟腑之內,諸穢委集。若遽食之,若水火相攻,安能全其人乎?但神仙可學,人自多累。如籠禽檻猿,徒有騫翔騰躍之志,安可致焉!”(出《補錄記傳》)

管涔山隱者

李德裕嘗云:三遇異人,非卜祝之流,皆遁世者也。初掌記北門,有管涔山隱者,謂德裕曰:“君明年當在人君左右為文翰之職,然須值少主,德裕聞之愕眙,洒然變色。隱者似悔失言,避席求去。德裕問曰:“何為而事少主?”。對曰:“君與少主已有累世因緣,是以言之。”德裕其年秋登朝。至明年正月,穆宗篡緒,召入禁苑。及為(原無為字,據明抄本補)中丞。有閩中隱者叩門請見。德裕下榻與語曰:“時事非久,公不早去,冬必作相,禍將至矣。若亟請居外,代公者受患。公後十年,終當作相,自西而入。”是秋出鎮吳門,經歲入覲,尋又杖鉞南燕。秋暮,有邑子於生引鄴郡道士而至,才升賓階,未及命席,謂德裕曰:“公當授西南節制,孟冬望舒前,符節至矣。”三者皆與言協,不差歲月。自憲闈竟十年居相,由西蜀而入。代德裕執憲者,俄亦竄逐。唯再調南服,未嘗有前知之士,為德裕言之。豈禍患不可前告,神道所秘,莫得預聞乎?(出《窮愁志》)

宋師儒

宋師儒者,累為鹽鐵小職,預知吉凶之事。淮南王太尉璠甚重之。時淮南有僧常監者,言事亦有中。常監在從事院話道,師儒續入,常監甚輕之,微不為禮。師儒不樂曰:“和尚有重厄,厄在歲盡。常監瞋目曰:“有何事?”莫相恐嚇,某還自辨東西,師儒曰:“和尚厄且至,但記取去歲數日莫出城,莫騎駿馬子。”常監勃然而去。後數月,從事鄭侍御新買一駿馬,甚豪駿,將迎常監。常監曰:“此非宋師儒之言駿馬子,且要騎來。”未行數里,下橋,會有負巨竹束者,擲之於地,正當馬前,驚走入隘巷中。常監身曳於地,足懸於鐙,行數里,人方救得。腦破,血流被體,食頃不知人事,床舁歸寺。太尉及從事召宋君曰:“此可免乎?”曰:“彼院竹林中,有物未去,須慎空隙之所。”常監飲藥酒,服地黃太多,因腹疾,夜起如廁。弟子不知,被一黑物推之,陷於廁中。叫呼良久,弟子方來。自頸已下,悉被沾污,時正寒,淋洗凍凜,又少頃不知人事。王太尉與從事速召宋君,大是奇事。“今復得免否?”曰:“須得鄰近有僧暴卒者,方可。”王公專令人伺之。其西屋老僧疾困而斃。王公曰:“此免矣。曰。須得強壯無疾者,此不得免。”數日,有少僧剃頭,傷刀中風,一疾而卒。宋君曰:“此則無事也。”王公益待以厚禮,常監因與宋君親善。(出《逸史》)

會昌狂士

會昌開成中,含元殿換一柱,敕右軍采造,選其材合尺度者。軍司下周至山場,彌年未構,懸重賞。有工人貪賞,窮幽捫險,人跡不到,猛獸成群。遇一巨材,徑將袤丈,其長百餘尺,正中其選。伐之倒,以俟三伏潦水澗流,方及谷口,千百夫運曳,始及砥平之處。兩軍相賀奏聞矣。淨材以俟有司選日之際,欻有一狂士,狀若術人,繞材太息惋咨,唧唧聲甚厲。守衛者叱責,欲縻之。其人略無所懼。俄頃,主者執之,聞於君(明抄本君作軍)主,中外異之。聽其所說:“須當中鋸解,至二尺見驗矣。解一尺八寸,但訝霏色紅殷,至二寸血流矣。急命千百人推曳渭流聽下。其人云:“深山大澤。實生龍蛇。此材中是巨蟒,更十年,當出樹杪而去。未聞長養於中,若為殿柱,十年後,必載此殿而之他國。吁可畏也。”言訖,失人所在。(出《芝田錄》)

唐慶

壽州唐慶中丞棲泊京都,偶雇得月作人,頗極專謹,常不言錢。冬首暴處雪中。親從外至,見臥雪中,呼起,雪厚數寸,都無寒色,與唐君話。深異之。唐後為摧鹽使,過河中,乃別歸。唐曰:“汝極勤勞,吾方請厚俸,得以報爾。”又懇請,唐固留不許。行至蒲津,酒醉,與人相毆,節帥令嚴,決脊二十。唐君救免不得,無緒便發,厚恤酒肉。才出城乃至,唐曰:“汝爭得來?”曰:“來別中丞。”唐令袒背視之。並無傷處,驚甚。因語雪臥之事。遂下馬與語曰:“某所不欲經河中過者,為有此報。今已償了,別中丞去。與錢絹皆不受,置於地,再拜而逝。(出《逸史》)

盧鈞

盧相國鈞初及第,頗窘於牽(明抄本牽作曰)費。俄有一仆,願為月傭,服飾鮮潔,謹乾不與常等。睹鈞之乏,往往有所資。時俯及關(關原作開,據唐摭言改)宴,鈞未辦醵卒,撓形於色。於是仆輒請罪,鈞具以實告。對曰:“極細事耳。幾郎可以處分,最先合勾當何事?”鈞初疑其妄,既而將覘之,紿而命之曰:“爾若有技,吾當主宴。第一要一大第,為備宴之地。次即徐圖。”其仆唯然而去,頃刻乃回。白鈞曰:“已稅得宅矣,請幾郎檢校。翌日,鈞強為觀之,既而朱門甲第,擬於宮禁。鈞不覺忻然。又曰:“會宴處即大如法,此尤不易張陳。”對曰:“第請選日啟聞,待郎(明抄本待郎作若其,唐摭言待作侍)張陳,某請專掌。”鈞始慮其為非,反覆詰問,但微笑不對。或意其非常人,亦不固於猜疑。暨宴除之日,鈞止於是,俄睹幕帟茵毯,華煥無比,此外松竹花卉皆稱是。鈞之醵率畢至,由是公卿間靡不洿詫。詰朝,其仆請假給還諸色假借什物,因之一去不返。始去旬日,鈞異其事,馳往舊遊訪之。則向之花竹,一無所有,但頹垣壞棟而已。議者以鈞之仁感通神明,故為曲贊一春之盛,而成終身之美也。(出《摭言史》)

譯文

苗晉卿 義寧坊狂人 張儼 奚樂山 王居士 俞叟 衡岳道人 李業 石旻 

管涔山隱者 宋師儒 會昌狂士 唐慶 盧鈞

苗晉卿

苗晉卿在科舉考試方面很不順利,這一年眼看要考中了,結果還是落了榜。時值陽光和煦春色明麗的好日子,他騎著瘦弱的毛驢走出京都大門,賒了一壺酒坐在草地上喝起來,喝得大醉便睡在那裡。過了好長時間醒來一看,有個老大爺正坐在自己身旁,便拱手施禮邀他與自己敘談敘談,剩下的酒也送給老大爺喝了。老大爺深表歉意和感謝。他說:“您心裡很鬱悶吧,想知道以後前程的事嗎?”晉卿說:“我參加科舉考試已有好多年了,不知有沒有考中一次的份兒。”老大爺說:“大有其事,您還想知道什麼?”晉卿說:“我很窮,然而很想作一郡之首,能辦到嗎?”老人說:“比這還要高。”“廉察使嗎?”“比這還要高。”晉卿借著酒勁兒猛然問道:“作將相嗎?”老人仍然說:“比這還要高。”苗晉卿氣壞了,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是真的,便放肆地說:“你說我比將相還要高,難道能作天子不成!”老人說:“真的天子你作不成,假的,還是可以作幾天的。”苗晉卿以為這些話全是無稽之談,便向老人拱拱手就走了。後來他果然為將為相。德宗逝世後,曾經兼任過眾官之首的冢宰。

義寧坊狂人

元和初年,上部義寧坊有個婦人瘋瘋癲癲的,大家都叫她“五娘”。她經常住宿在永穆牆下。當時中使茹大夫到金陵去巡察,金陵有個瘋子,大家叫他“信夫”,他每次唱歌或者哭泣往往預示著未來要發生什麼事情。盛夏酷暑他蓋著棉被也不出汗,嚴寒冰凍季節,他光著身子也不抽筋或者畏縮。中使要返回京都時,信夫忽然拉住他的馬說:“我有個妹妹叫五娘,住在京城,現在有件小小的信物,你一定要替我送給她呀!”中使一向知道他與正常人不同,欣然答應了他。他便從懷裡掏出一個包,塞進中使的靴子筒里,又說:“你跟五娘說,沒事就快回來吧。”中使走到長樂坡時,五娘已經來到這裡,攔住他的馬笑著說:“我哥哥托你捎的信,大夫可以交給我了。”中使立刻取出信交給了她。五娘打開包袱,有衣服三件,便穿在身上跳起舞來,大笑著回到了原來的牆下面。過了一宿五娘就死了,街坊們紛紛出錢把她安葬了。一年之後,有人從江南來到京都,說信夫與五娘是同一天死的。

張儼

元和末年,鹽城有個腳夫叫張儼,往京城傳遞文書。走到宋州遇到一個人,便求他與自己作伴兒。那個人要到鄭州去住宿,便對張儼說:“你聽我安排,一天可以多走幾百里路。”於是挖了兩個小坑,有五六寸深,叫張儼背向小坑站著,腳後跟懸在坑口,用針扎他的兩隻腳,張儼開始並不知道痛,那個人又從他膝蓋下面順著小腿再三地捋,直到黑色的血液淌滿了土坑。張儼覺得兩隻腳特別輕快,走起路來輕捷如飛,天剛晌午他們便到了汴京。那個人又說要到陝州去住宿,張儼說自己體力不行,趕不到陝州。那個人又說:“你可以暫時把膝蓋骨卸下來,並沒什麼痛苦,這樣就能日行八百里。”張儼害怕,便拒絕了。那人也不勉強他,便說:“我有事,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陝州。”說完便上路了,走得像飛一樣快,頃刻之間就看不到了。

奚樂山

上都通化門的長店,多數是車工活集中的地方,店主們準備了大量的資金,招募工匠製作各種車上的零件,車輪車轅車輻車轂等,每樣都有一定的價錢。製作一片車輞,在上面鑿通三個孔,規定工錢一百文。有力氣的快手,工具又鋒利,一天也只能做一兩片。有個叫奚樂山的人,背著斧子鑿子之類,登門來賣手工,他見這裡劃線用的繩墨標尺之類用具非常精良,便不慌不忙地對店主人說:“希望你把做輞的材料都挑出來,我要一氣做完。”主人見他如此貪功非常驚訝,笑著指指一間房子說:“這裡面有六百片輞的材料,你可以隨意施展你的本領。”樂山說:“可能要打通宵,請準備一下燈火蠟燭。”主人聽說他連夜幹活,一天就相當兩天的工夫,不能按通常天數計算準備那么多的燈油蠟燭。就給他準備了一些照明用的蠟燭。樂山關上房門不讓別人打擾,一個人在屋裡叮叮噹噹不住手地幹了起來,到天亮時,告訴主人說:“全部做完了,我願意收你六十緡錢就走。”主人及鄰里們大為驚奇。檢視一下他幹的活,件件都那么精細,沒有一點微小的差錯,大家都驚呆了。主人立即付給了他錢,樂山辭謝而去。主人偷偷觀察他的去向。當時天氣嚴寒,連日下雪,京都之內燒柴和糧米價格飛漲,樂山便將自己剛剛得到的工錢,分送給那些在大冷天裡沿街乞討苦苦掙扎的窮苦人,六十緡錢很快就分光了。他從南門走出京都,再也看不到他了。

王居士

王居士是個無憂無慮樂觀通達的人,七八十歲的高齡,滿頭白髮,仍然神采奕奕。他經常手拿串珠口誦佛經,沿街串巷地施捨藥物。家裡有十餘口人,不太富裕也不太貧窮,屬於中等人家。一天,他到終南山遊覽靈應台,靈應台有一座觀音殿的基礎,他詢問這裡的僧人,僧人說是梁棟欒櫨之類的材料都已備齊了,因為這裡山路很險峻,推車挑擔上上下下地很費人力,沒有三百緡錢是建不起來的。居士向他許下諾言,第十天就把錢串帶來。居士來到京城裡,託付別人說:“如果有富貴人家得了嚴重疾病,醫藥救治不了的,我能把他治活。他們給我三百緡錢,我就可以成全終南山的觀音殿了。”果然有家在延壽坊賣金銀珠寶的,有個女兒十五歲,得上一種病十分危險,請來的醫生都拱手告辭表示不能治,他願意花三百緡的價錢讓居士給女兒治療。居士在紙箋上立下保證,說到期一定兌現,並且說:“觀音殿工程已經停工多日了,我把神丹留在這裡,你不要多慮。我先趕快把這些錢送給那裡的主持僧人,這樣可以兩面都不耽誤。”這位賣金銀的也信奉佛教,便同意了。居士把神丹留在小壺裡,帶上錢串就去了。過了十天也沒有居士的訊息,那個生病的女兒卻死了。她家裡剛把喪事安頓好,居士拄著拐杖回來了。主人見了厲聲痛罵,要把他抓起來送到衙門。居士說:“我要是欺騙你們,哪裡還敢再回來?請讓我進門看看。”進屋一看,已經僵死好長時間了。他便叫人封閉一間屋子,焚燒鮮潤的槐樹和柳樹枝條,在屋裡放煙,任何人都不要靠近,屋子中間放一張床,讓死屍躺在上面,將福藥數粒雜亂地放在死人頭頂和鼻孔里,又用銅器裝上溫水放在心窩處。然後關緊門窗屏退眾人,靜靜地守候著。到天亮時煙已沒了,屋內被薰得黑黑的,居士摸了摸牆上的菸灰,又把手指伸到水裡,說:“還可以救活。”急忙命人取來乳汁,把幾粒神丹弄碎放在裡面,然後滴在死者嘴唇上。乳汁很快流進死者的嘴裡,居士高興地說:“不用擔憂了。”又將細棉絮蒙在她的鼻子上,換了溫水放在心窩處。到晚上,又端著蠟燭守候著,鐘漏滴過幾刻後就見鼻子上的細棉絮被噓氣微微吹動,又過了幾刻,心窩上放的水也發生了輕微的波動。居士又將前面用的那種藥滴在鼻子上。沒多久,忽然見她打起噴嚏來。黎明時,心臟終於恢復了跳動,全家人無不又驚又喜,慚愧地向王居士表示衷心感謝。居士又給他們留了藥物就走了,可能還答應過再來,但一直沒有再來過。後來他搬家到別處去了,也不知到底去了什麼地方。這個活過來的女子嫁了人,生了幾個兒子之後去世了。

俞叟

江陵府尹王潛有當官的才能,所管轄的工作條條有理,但為人不重情義。他在江陵的時候,有個京兆地區呂某的兒子,因為迫於饑寒遠道來見王潛,王潛沒有以禮相待。呂生在旅店裡住了一個多月,回不去了。有個看守城門的俞老頭兒,看見呂生出來進去臉色蠟黃肌瘦,招呼到跟前詢問他。呂生說:“我家住在渭北,家裡窮,又沒有出路,無以奉養雙親。本府元帥王相公是我的中表叔伯。靠著這層舊關係我才遠道而來,我雖然進府拜見他,但他從未過問過我。這也是我命運不好,才落到這個地步呵!”老頭兒說:“我也是個窮人,沒什麼東西來救濟你的急難,今晚上你就住在我家,讓我提供食宿以表達對你的敬意。”呂生接受了他的請求。被領到他家後,看到的是殘損的房檐和破舊的門窗,他們在地上擺席,對坐談了很久,吃的是粗米飯,用的是泥盆泥碗。老頭兒說:“我曾在四明山學過道,暫時在這裡藏身。剛才聽說王相公不念舊情義,叫我很驚訝。”說完,便把一隻缸扣在地上,不一會兒又把缸拿了起來,只見缸底下有一個穿著紫色衣服的人,身長五寸左右。老頭兒指著這個人對呂生說:“這就是王潛。”呂生仔細看了看,果然特別相像。老頭兒告誡這個人說:“呂生是你的中表侄兒,因為吃了上頓沒下頓,才從京都不遠千里來到這裡,你應該供給他優厚的食宿,應該送給他錢財。為什麼仰仗著自己富貴就不念舊的情義呢!”紫衣人謙卑地做揖致禮,就像接受了教訓的樣子,然後就不見了。第二天早上,老頭兒督促呂生回到他的客店。王潛召見呂生把他安置在客館裡,跟他宴筵說話,一連好多天。呂生要登程回家,王潛送給他道上騎的馬,侍候他的僕人,行李包也給裝滿貴重的東西。

衡岳道人

衡山西面原野附近有個朱陵洞,這裡山勢險峻奇絕,有許多大樹和猛獸,人到了這裡都會迷路,或者遇上巨大的蟒蛇擋住道路而不能前進。長慶年間,有個僧人悟空,經常帶著乾糧拿著錫杖,在夜間進入山林。越過死人的屍體侵擾兇猛的老虎,開始時毫無懼怕。到了朱陵原,遊覽了好幾天,他攀援藤蘿飛越溝壑,幽深僻靜的地方都有他的足跡。因為腳底生繭開裂,便在岩石下面休息。他長嘆道:“如此又餓又渴,卻見不到此地的主人!”忽見前面山崖上有個道士坐在繩子編織的床上,僧人悟空到了他跟前,他也不動一動。僧人責備他未盡賓主之禮,又告訴他自己又餓又累。道士忽然起身,指著地上的石頭說:“這裡有米和鍋。”在石頭上挖了幾寸深,叫僧人伸進手去,拿到一斗多陳米,立即將米放在鍋里,接了瀑布的水,敲石取火煮飯。道士見僧人一口飯沒全咽下去,就說飯沒熟,不吃了,笑道:“你這頓飯就吃到這裡為止,這叫少吃多得胃;我應當把其餘的飯全吃了。”說完便去吃那硬梆梆的飯。道士又說:“我為客人表演一個遊戲。”說完,便坐到柔軟的樹枝上蕩來蕩去,就像從高處拋下來的石頭,又像懸掛著的猿猴,跳來跳去的山鳥,靈巧輕捷,令人看了眼花繚亂。過了一會兒,又去鏇轉那個繩子床,像轉篷一樣急速地轉動著,只看到很有規則地排列成各種衣服的花色,根本看不出就是原來那個繩子床。突然之間,什麼也不見了。僧人尋找道路走出山林回到了寺廟,此後一連幾個月不再感到飢餓和口渴。

李業

李業參加選拔進士的考試,沒有考中,往回走的時候路過陝虢一帶的山路,正趕上暴風雷雨,便到附近的村捨去躲避。這裡的人家相互離得很遠,這家只有一個小孩在家看門,李業把驢拴在了房檐下。左軍李生與行官楊鎮也為避雨來到這一家,李有一匹馬。三人一塊兒進屋休息,等到天氣稍微轉晴時,已經黑天了。小孩說:“爺爺馬上就要回家了,他不喜歡接待客人,你們還是走吧!”李業對他說:“天色已經很晚,所以不能往前走了。”過了一會兒老爺爺回來了,見到客人很高興,以特殊的禮節接待他們,留他們在家住宿。第二天早上,又誠懇地挽留他們,還要準備飯。李業再三表示歉意和感謝,便說:“你孫子說爺爺不喜歡客人,我又擔心夜晚不能再往前走。留下後,很怕您怪罪,不料您竟以這么重的禮節為我們忙碌,我們有什麼資格擔得起這樣?”爺爺說:“我家貧窮,沒有條件接納客人。我是不好意思接待客人,並非不喜歡客人。但是你們三位都是節度使,我哪敢不恭恭敬敬地侍奉呢?”李業說:“我們三人之中,只且一個人是個行官而已,您說錯了!”老爺爺說:“行官管領節鎮在兵馬使之職以前,秀才你當節度使管領節鎮則在兵馬使之職以後,但你能統轄五個節鎮,你要自勉自愛呀!”李業既然多年應舉沒有考中,便從戎作了幕僚。第二年,楊鎮被仇士良開府提拔使用,逐級提拔直到軍使,授為涇州節度使;李業與楊鎮同時為軍使,管領邠州的節度。李業後來因黨頊之功被任命為邠涇振武節度使,管轄五個重鎮的軍務。這些都跟當年那位老頭子所說的一致。

石旻

唐代會昌年間,有個叫石旻的人,身懷絕技。他曾經到宛陵去旅遊,住在雷林亭家裡。當時雷的家僮用網捕獲一條大魚,因為雷宴請客人喝醉後睡著了,所以沒有來得及收拾。正趕上是炎熱的暑季,第二天那條魚就腐敗了。要拿出去扔掉時,石旻說:“我有藥可以使它活過來,為什麼要扔掉呢?”雷便請他處置。石旻將一粒藥丸放進魚嘴裡,不一會兒就見魚鱗和魚尾都在活動,那條魚變得跟原來一樣新鮮滋潤。雷大為驚奇,便向石旻請求延年益壽的藥物。石旻說:“我的藥是極為清潔乾淨的,你們的嗜好欲望毫無節制,五臟六腑之內什麼污穢東西都有,如果驟然間吃下我的藥,就像水與火互相攻克一樣,哪能保全人的身體呢?求仙長壽雖然可以學,但是人的自身有太多的累贅;正像樊籠裡面的鳥和猴子一樣,空有飛翔騰躍的願望,可又怎么能實現呢!”

管涔山隱者

李德裕曾經說過:他三次遇到異人,這三個異人並非卜卦算命的,都是遁世的隱士。他當初掌管北門時,有個管涔山的隱士對他說:“你明年要在君主身邊擔任文秘職務,但是必須為少主服務。”德裕聽了驚得目瞪口呆,頓時改變了臉色。隱士好像後悔自己剛才失言,離開座位要走。德裕問道:“為什麼必須侍奉少主?”答道:“你與少主已有幾代因緣,所以我這么說。”德裕在那年秋季被召入朝廷,到第二年正月,穆宗篡奪皇位,召他入皇宮。到他任中丞時,有一位閩中的隱士叩門求見,德裕下床相見,隱士對他說:“眼前的局面不會長久。你如果不儘早離開這裡,冬季必定作宰相,但要有災禍降臨呀!如果趕緊請求去外地任職,代替你的人就會受害。十年之後,你會當上宰相的,而且是從西面進京入宮的。”這一年秋季德裕出京鎮守吳門,過了一年入朝拜見皇上,接著又被派到南燕鎮守。秋末,縣邑里有個於生領著一位鄴郡的道士來見德裕,才走上賓客的位置,沒等到讓座就對德裕說:“你要被任命為西南節制。十月十五日之前,西南邊關的符節就能送到。”以上三個異人說的事情歷來都與他們的預言相吻合,連時間都沒有出入。自從憲宗在宮闈被禁,過了十年德裕官居相位,而且是由西蜀入京入宮的。代替德裕執政的人,很快就被放逐了。只有後來德裕又調出朝廷到了南邊,未曾有先知道的人對他預先說過。莫非屬於災禍患難的事情不可提前告訴本人,這是神靈道家的秘密,不能預先知聞嗎?

宋師儒

宋師儒多年擔任鹽鐵事務方面的小職務,能夠預知吉凶之類的事情。淮南王璠非常器重他。當時淮南有個和尚叫常監,談論未來的事情也能說中。常監在從事院講道,師儒是後去的,常監很看不起他,對他有點不大禮貌。師儒不高興,說:“和尚有重大災難,災難就在年末。”常監瞪大兩眼說:“有啥事?不要恐嚇我,我還能夠自己辨認東西南北!”師儒說:“你肯定有災難,而且快要降臨了。你只要記住春節前的幾天不要出城,不要騎駿馬。”常監氣沖沖地走了。過了幾個月,從事鄭侍御新買了一匹駿馬,非常剽悍暴烈;要用這匹馬迎接常監。常監說:“這不是宋師儒所說的那駿馬吧,我偏要騎。”沒走上幾里路便要下橋,恰巧有人背著一大捆竹子走過來,突然把竹子扔在地上,正好就扔在馬的跟前。馬受驚後跑進一條狹窄的胡同,常監的身子拖在地上,一腳掛在馬鐙里,拖出幾里遠才被救下來。腦袋破了血流了遍身,不一會兒又不省人事了,被用床抬回了寺廟。太尉與從事召見宋師儒,說:“這回他的災難可以免除了吧。”師儒說:“在他們寺院的竹林里,有個什麼東西沒有除去,他必須小心留神空隙的地方。”常監飲用藥酒,服用的地黃太多了,所以肚子壞了。夜間起來上廁所,弟子不知道,被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推進大便坑裡,他呼叫了半天,弟子才去把他救上來。從脖子往下全被弄髒了,當時正是寒冷季節,淋洗的時候凍壞了,又有一陣子不省人事。王太尉與從事急忙召見宋師儒,對他料事如神深表佩服和驚奇,又問道:“今天又出了這樁事,他的災難能不能免除?”師儒說:“必須得有個鄰近的和尚突然死去了,他的災難才能免除。”王太尉專門令人注意這件事。常監西屋的一個老和尚病重而死,王太尉說:“這回常監的災難可以免除了!”師儒說:“必須是身體強壯沒有疾病的。這一個不算數。”過了幾天,有一個年輕的和尚在剃頭時,被刀割傷中了風,一下子死去了。宋師儒說:“這一回就沒有事了。”從此,王太尉更加以厚禮相待於宋師儒,常監也因此跟他親近友好了。

會昌狂士

在唐朝的會昌與開成年間,含元殿要更換一根主柱,皇上命令右軍負責採伐和製作,要選擇合乎尺寸的木材,軍司們下到周至一帶的山場,整整一年也沒採伐到這樣的樹,便懸重賞廣泛徵求。有個人貪圖重賞。不惜探幽歷險,在人跡不到猛獸成群的地方遇到了一棵大樹,有將近一丈粗,長有一百餘尺,正符合要求。先把它砍倒,等到三伏天山洪爆發時才被水衝到山谷出口處,又由成百上千個人牽拉到河床平坦的地方。兩岸的軍人為終於成功地找到並運下這棵大樹而歡呼慶賀,並且奏稟皇上。在鋸掉椏杈加工成材以備主管人員挑選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狂士,狀貌好像個懂得法術的人,他繞著大樹嘆息感慨,嘟嘟噥噥地沒完沒了,守衛人員厲聲呵叱並想用繩子綁他,他卻一點兒也不懼怕,過了一會兒,這裡的頭頭兒便把他抓起來,報告了皇上。朝廷內外的人無不感到驚異。據他所說,這棵樹必須從中間鋸開,鋸到二尺深時他的話就會應驗。當鋸到一尺八寸深時,令人驚訝地發現,飛出來的木屑竟是深紅色的。再往下鋸二寸,便見流出來的全是血了。於是,急忙命令千百個人推到渭水裡面,任它順水漂去。那個狂人說:“在深山大澤裡面確實生長著龍和蛇,這棵樹是生長著的一條巨蟒,再過十年它就會從樹梢飛出去,沒聽說長久養活在這裡面的;如果拿它來作殿堂的柱子。十年之後,它必定會馱載著這座殿堂飛到別的地方去。好傢夥!多么可怕呀!”說完,此人就閃身不見了。

唐慶

壽州的唐慶中丞住在京都,偶而僱傭到一個打短工的人,十分勤勞用心,從來不提錢的事,冬天把腦袋露在風雪之中也不怕冷。唐慶有一次從外面回來,親眼看見他躺在積雪之中,便招呼他起來,地下的雪有幾寸厚,他卻一點兒也看不出冷的樣子,照常與唐君說話。唐慶對此深感驚異。唐慶後來當了摧鹽使,要經過河中,此人便要告辭回家。唐說:“你一向很勤勞,我正要給你優厚的報酬,藉以報答你。”此人又向唐慶懇求,唐則堅決挽留,沒有允許。走到蒲津時,此人喝醉了酒與別人打架,督辦鹽運的節帥律令極為嚴格,決定打他二十大板。唐君干著急,卻不能救他免於遭打。再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便出發了,唐慶給了他很多的酒和肉,以表示安慰和撫恤。剛出城門他又來見唐君,唐君說:“你怎么又來了?”他說:“我來跟您辭別。”唐君讓他露出後背仔細一看。並無任何傷痕。非常驚訝。於是又說起那次躺在雪裡的事,此人便下馬告訴唐君說:“我之所以不願意經過河中,就是因為我知道你要報答我。如今你已經償還給我了,現在可以允許我走了吧。”唐君送給他錢和絲絹他都不要,把這些東西放在地上,頻頻施禮而去。

盧鈞

相國盧鈞當年剛剛及第的時候,對繁瑣的交際活動很不會應酬。沒過多久,有一個人願意給他當傭工,服飾之鮮艷整潔與勤勞幹練都與一般僕人不同。他見盧鈞應酬無方,常常對他給以幫助,一到了設大宴時,都因忙碌、草率,無法籌辦,急得抓耳撓腮,僕人見狀便向他請罪,並問何事如此犯難。盧鈞把實際情況都跟他說了,他說:“這是件很容易的小事情。你可以擔當辦理此事,最先應該做什麼事務?”盧鈞開始懷疑他說大話,後來則想考驗、觀察一下再說,便騙他道:“你若有辦法,我就當主宴。首先要有一處大的房舍,作為置備酒宴的場所。其他事情都在其次,可以慢慢想辦法。”僕人應諾之後就走了,過了不長時間他就回來了,跟盧鈞說:“房子已經借到了,請郎官去檢閱一下。”第二天,盧鈞勉強地去看房子,到那裡一看,竟是一所朱漆大門的華貴宅第,可與宮苑比擬。盧鈞非常高興,又說:“宴會的處所這樣符合標準,這就更加不容易布置。”僕人說:“請把選好的開宴日期告訴我,我可以幫助你布置,我也可以請求由我專門掌管這件事。”盧鈞開始懷疑他說的不是真話,反覆盤問,他只微笑並不回答;盧鈞心想他一定不是個尋常人,也就不再猜疑了。到了宴會前的那天,盧鈞就住在這所房子裡,一會兒便看到窗簾帷幕座墊地毯之類一應俱全,華麗無比;此外,松竹花卉等裝點物品,也都擺放布置得各得其所,開宴那天,盧鈞邀請的賓客全都到了,因此,在公卿大臣們中間,無不誇說這次宴會操辦得成功,場面布置得華麗、考究,並對這些表示驚詫。宴會的第二天早晨,僕人向盧鈞請假,去退還所借的各種用具物品,藉機一去不回。到了第十天,盧釣對此事感到奇怪,急忙到舉辦宴會的舊地方去訪問那個僕人。但是原先的花竹已經一無所有,只有一堆殘破的牆壁和斷折的房梁而已。議論這件事的人以為是盧鈞的仁厚感動了神明,是神明在暗地裡幫助他成全了這次盛會,而這件事便成就了他終生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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