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周紀·後周紀三
起閼逢攝提格五月,盡柔兆執徐二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
五月,甲戌朔,王逵自潭州遷於朗州。以周行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為岳州團練使。
丙子,帝至晉陽城下,旗幟環城四十里。楊兗疑北漢代州防禦使鄭處謙貳於周,召與計事,欲圖之。處謙知之,不往。兗使胡騎數十守其城門,處謙殺之,因閉門拒兗。兗奔歸契丹。契丹主怒其無功,囚之。處謙舉城來降。丁丑,置靜塞軍於代州,以鄭處謙為節度使。
契丹數千騎屯忻、代之間,為北漢之援,庚辰,遣符彥卿等將步騎萬餘擊之。彥卿入忻州,契丹退保忻口。
丁亥,置寧化軍於汾州,以石、沁二州隸之。代州將桑珪、解文遇殺鄭處謙,誣奏雲潛通契丹。
符彥卿奏請益兵,癸巳,遣李筠、張永德將兵三千赴之。契丹游騎時至忻州城下,丙申,彥卿與諸將陳以待之。史彥超將二十騎為前鋒,遇契丹,與戰,李筠引兵繼之,殺契丹二千人。彥超恃勇輕進,去大軍浸遠,眾寡不敵,為契丹所殺,筠僅以身免,周兵死傷甚眾。彥卿退保忻州,尋引兵還晉陽。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將州兵來朝。辛丑,復置永安軍於府州,以德扆為節度使。時大發兵夫,東自懷、孟,西及薄、陝,以攻晉陽,不克。會久雨,士卒疲病,及史彥超死,乃議引還。
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值周兵圍晉陽,留止代州。及桑珪殺鄭處謙,囚得中,送於周軍。帝釋之,賜以帶、馬,問,“虜兵何時當至?”得中曰:“臣受命送楊袞,他無所求。”或謂得中曰:“契丹許公發兵,公不以實告,契丹兵即至,公得無危乎?”得中太息曰:“吾食劉氏祿,有老母在圍中,若以實告,周人必發兵據險以拒之。如此,家國兩亡,吾獨生何益!不若殺身以全家國,所得多矣!”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縊殺之。
乙巳,帝發晉陽。匡國節度使藥元福言於帝曰:“進軍易,退軍難。”帝曰:“朕一以委卿。”元福乃勒兵成列而殿。北漢果出兵追躡,元福擊走之。然軍還匆遽,芻糧數十萬在城下者,悉焚棄之。軍中訛言相驚,或相剽掠,軍須失亡不可勝計。所得北漢州縣,周所置刺史等皆棄城走,惟代州桑珪既叛北漢,又不敢歸周,嬰城自守,北漢遣兵攻拔之。
乙酉,帝至潞州。甲子,至鄭州。丙寅,謁嵩陵。庚午,至大梁。帝違眾議破北漢,自是政事無大小皆親決,百官受成於上而已。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諫,以為:“四海之廣,萬機之眾,雖堯舜不能獨治,必擇人而任之。今陛下一以身親之,天下不謂陛下聰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舉不信群臣也。不若選能知人公正者以為宰相,能愛民聽訟者以為守令,能豐財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獄,陛下但垂拱明堂,視其功過而賞罰之,天下何憂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職,屈貴位而親賤事,無乃失為政之本乎!”帝不從。錫,河中人也。
北漢主憂憤成疾,悉以國事委其子侍衛都指揮使承鈞。
河西節度使申師厚不俟詔,擅棄鎮入朝,署其子為留後。秋,七月,癸酉朔,責授率府副率。
丁丑,加吳越王錢弘亻叔天下兵馬都元帥。
癸巳,加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范質守司徒,以樞密直學士、工部侍郎長山景范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加樞密使、同平章事鄭仁誨兼侍中。乙未,以樞密副使魏仁浦為樞密使。范質既為司徒,司徒竇貞固歸洛陽,府縣以民視之,課役皆不免。貞固訴於留守向訓,訓不聽。
初,帝與北漢主相拒於高平,命前澤州刺史李彥崇將兵守江豬嶺,遏北漢主歸路。彥崇聞樊愛能等南遁,引兵退,北漢主果自其路遁去。八月,己酉,貶彥崇率府副率。
己巳,廢鎮國軍。
初,太祖以建雄節度使王晏有拒北漢之功,其鄉里有滕縣,徙晏為武寧節度使。晏少時嘗為群盜,至鎮,悉召故黨,贈之金帛、鞍馬,謂曰:“吾鄉素名多盜,昔吾與諸君皆嘗為之,想後來者無能居諸君之右。諸君幸為我語之,使勿復為,為者吾必族之。”於是一境清肅。九月,徐州人請為之立衣錦碑。許之。
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坐納藁稅,場官擾民,多取耗餘,賜死。有司奏漢卿罪不至死。上曰:“朕知之,欲以懲眾耳!”
己酉,廢安遠、永清軍。
初,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國,亦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戰,始知其弊。癸亥,謂侍臣曰:“凡兵務精不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養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澤,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眾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為諸籓鎮所蓄,詔募天下壯士,鹹遣詣闕,命太祖皇帝選其尤者為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之。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
戊辰,帝謂侍臣曰:“諸道盜賊頗多,討捕終不能絕,蓋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檢,致籓侯、守令皆不致力。宜悉召還,專委節鎮、州縣,責其清肅。”
河自楊劉至於博州百二十里,連年東潰,分為二派,匯為大澤,瀰漫數百里。又東北壞古堤而出,灌齊、棣、淄諸州,至於海涯,漂沒民田廬不可勝計,流民采菰稗、捕魚以給食,朝廷屢遣使者不能塞。十一月,戊戌,帝遣李谷詣澶、鄆、齊按視堤塞,役徒六萬,三十日而畢。
北漢主疾病,命其子承鈞監國,尋殂。遣使告哀於契丹。契丹遣驃騎大將軍、知內侍省事劉承訓冊命承鈞為帝,更名鈞。北漢孝和帝性孝謹,既嗣位,勤於為政,愛民禮士,境內粗安。每上表於契丹主稱男,契丹主賜之詔,謂之“兒皇帝”。
馬希萼之帥群蠻破長沙也,府庫累世之積,皆為漵州蠻酋苻彥通所掠,彥通由是富強,稱王於溪洞間。王逵既得湖南,欲遣使撫之,募能往者,其將王虔朗請行。既至,彥通盛侍衛而見之,禮貌甚倨。虔朗厲聲責之曰:“足下自稱苻秦苒裔,宜知禮義,有以異於群蠻。昔馬氏在湖南,足下祖父皆北面事之。今王公盡得馬氏之地,足下不早往乞盟,致使者先來,又不接之以禮,異日得無悔乎!”彥通慚懼,起,執虔朗手謝之。虔朗知其可動,因說之曰:“溪洞之地,隋、唐之世皆為州縣,著在圖籍。今足下上無天子之詔,下無使府之命,雖自王于山谷之間,不過蠻夷一酋長耳!曷若去王號,自歸於王公,王公必以天子之命授足下節度使,與中國侯伯等夷,豈不尊榮哉!”彥通大喜,即日去王號,因虔朗獻銅鼓數枚於王逵。逵曰:“虔朗一言勝數萬兵,真國士也!”承制以彥通為黔中節度使,以虔朗為都指揮使,預聞府政。虔朗,桂州人也。
逵慮西界鎮遏使、錦州刺史劉瑫為邊患,表為鎮南節度副使,充西界都招討使。
是歲,湖南大飢,民食草木實。武清節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開倉以賑之,全活甚眾。行逢起於微賤,知民間疾苦,勵精為治,嚴而無私,辟署僚屬,皆取廉介之士,約束簡要,吏民便之,其自奉甚薄;或譏其太儉,行逢曰:“馬氏父子窮奢極靡,不恤百姓,今子孫乞食於人,又足效乎!”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上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二年(乙卯,公元九五五年)
春,正月,庚辰,上以漕運自晉、漢以來不給斗耗,綱吏多以虧欠抵死,詔自今每斛給耗一斗。
定難節度使李彝興以折德扆亦為節度使,與己並列,恥之,塞路不通周使。癸未,上謀於宰相,對曰:“夏州邊鎮,朝廷向來每加優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系重輕,旦宜撫諭彝興,庶全大體。”上曰:“德扆數年以來,盡忠戮力以拒劉氏,奈何一旦棄之!且夏州惟產羊馬,貿易百貨,悉仰中國,我若絕之,彼何能為!”乃遣供奉官齊藏珍齎招書責之,彝興惶恐謝罪。
戊子,蜀置威武軍於鳳州。
辛卯,初令翰林學士、兩省官舉令、錄。除官之日,仍署舉者姓名,若貪穢敗官,並當連坐。
契丹自晉、漢以來屢寇河北,輕騎深入,無籓籬之限,效野之民每困殺掠。言事者稱深、冀之間有胡盧河,橫亘數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是月,詔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彰信節度使韓通將兵夫浚胡盧河,築城於李晏口,留兵戍之。帝召德州刺史張藏英,問以備邊之策,藏英具陳地形要害,請列置戍兵,募邊人驍勇者,厚其稟給,自請將之,隨便宜討擊。帝皆從之,以藏英為沿邊巡檢招收都指揮使。藏英到官數月,募得千餘人。王彥超等行視役者,嘗為契丹所圍。藏英引所募兵馳擊,大破之。自是契丹不敢涉胡盧河,河南之民始得休息。
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蜀夔恭孝王仁毅卒。
壬戌,詔群臣極言得失,其略曰:“朕於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面不能盡識,若不採其言而觀其行,審其意而察其忠,則何以見器略之淺深,知任用之當否!若言之不入,罪實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將誰執!”
唐主以中書侍郎、知尚書省嚴續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三月,辛未,以李晏口為靜安軍。
帝常憤廣明以來中國日蹙,及高平既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會秦州民夷有詣大梁獻策請恢復舊疆者,帝納其言。
蜀主聞之,遣客省使趙季札案視邊備。季札素以文武才略自任,使還,奏稱:“雄武節度使韓繼勛、鳳州刺史王萬迪非將帥才,不足以御大敵。”蜀主問:“誰可往者?”季札自請行。丙申,以季札為雄武監軍使,仍以宿衛精兵千人為之部曲。
帝以大梁城中迫隘,夏,四月,乙卯,詔展外城,先立標幟,俟今冬農隙興板築,東作動則罷之,更俟次年,以漸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標七里之外,其標內俟縣官分畫街衢、倉場、營廨之外,聽民隨便築室。
丙辰,蜀主命知樞密院王昭遠按行北邊城寨及甲兵。
上謂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寢令不忘。又自唐、晉以來,吳、蜀、幽、並皆阻聲教,未能混壹,宜命近臣著《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及《開邊策》各一篇,朕將覽焉。”比部郎中王朴獻策,以為:“中國之失吳、蜀、幽、並,皆由失道。今必先觀所以失之之原,然後知所以取之之術。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驕民困,奸黨內熾,武夫外橫,因小致大,積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為而已。夫進賢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隱誠信,所以結其心也;賞功罰罪,所以盡其力也;去奢節用,所以豐其財也;時使薄斂,所以阜其民也。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財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後舉而用之,功無不成矣!彼之人觀我有必取之勢,則知其情狀者願為間諜,知其山川者願為鄉導,民心既歸,天意必從矣。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與吾接境幾二千里,其勢易擾也。擾之當以無備之處為始,備東則擾西,備西則擾東,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間,可以知其虛實強弱,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未須大舉,且以輕兵擾之。南人懦怯,聞小有警,必悉師以救之。師數動則民疲而財竭,不悉師則我可以乘虛取之。如此,江北諸州將悉為我有。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則嶺南、巴蜀可傳檄而定。南方既定,則燕地必望風內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捲可平矣。惟河東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當以強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敗,力竭氣沮,必未能為邊患。宜且以為後圖,俟天下既平,然後伺間一舉可擒也。今士卒精練,甲兵有備,群下畏法,諸將效力,期年之後可以出師,宜自夏秋蓄積實邊矣。”上欣然納之。時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對少有可取者,惟朴神峻氣勁,有謀能斷,凡所規畫,皆稱上意,上由是重其器識。未幾,遷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
上謀取秦、鳳,求可將者。王溥薦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上命訓與鳳翔節度使王景、客省使高唐昝居潤偕行。五月,戊辰朔,景出兵自散關趣秦州。
敕天下寺院,非敕額者悉廢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惟兩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聽設戒壇。禁僧俗捨身、斷手足、煉指、掛燈、帶鉗之類幻惑流俗者。令兩京及諸州每歲造僧帳,有死亡、歸俗,皆隨時開落。是歲,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廢者三萬三百三十六,見僧四萬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萬八千七百五十六。
王景拔黃牛等八寨。戊寅,蜀主以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李廷珪為北路行營都統,左衛聖步軍都指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武寧節度使呂彥珂副之,客省使趙崇韜為都監。
蜀趙季札至德陽,聞周師入境,懼不敢進,上書求解邊任還奏事,先遣輜重及妓妾西歸。丁亥,單騎馳入成都,眾以為奔敗,莫不震恐。蜀主問以機事,皆不能對。蜀主怒,系之御史台,甲午,斬之於崇禮門。
六月,庚子,上親錄囚於內苑。有汝州民馬遇,父及弟為吏所冤死,屢經覆按,不能自伸,上臨問,始得其實,人以為神。由是諸長吏無不親察獄訟。
壬寅,西師與蜀李廷珪等戰於威武城東,不利,排陳使濮州刺史胡立等為蜀所擒。丁未,蜀主遣間使如北漢及唐,欲與之俱出兵以制周,北漢主、唐主皆許之。
己酉,以彰信節度使韓通充西南行營馬步軍都虞候。
戊午,南漢主殺禎州節度使通王弘政,於是高祖之諸子盡矣。
壬戌,以樞密院承旨清河張美為右領軍大將軍、權點檢三司事。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谷隸三司者,帝或私有所求,美曲為供副。太祖聞之怒,恐傷帝意,但徙美為濮州馬步都虞候。美治財精敏,當時鮮及,故帝以利權授之。帝征伐四方,用度不乏,美之力也,然思其在澶州所為,終不以公忠待之。秋,七月,丁卯朔,以王景兼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向訓兼行營兵馬都監。宰相以景等久無功。饋運不繼,固請罷兵。帝命太祖皇帝往視之,還,言秦、鳳可取之狀,帝從之。
八月,丁未,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景范罷判三司,尋以父喪罷政事。
王景等敗蜀兵,獲將卒三百。己未,蜀主遣通奏使、知樞密院、武泰節度使伊審征如行營慰扶,仍督戰。
帝以縣官久不鑄錢,而民間多銷錢為器皿及佛像,錢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監采銅鑄錢,自非縣官法物、軍器及寺觀鍾磐鈸鐸之類聽留外,自餘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內悉令輸官,給其直;過期隱匿不輸,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論刑有差。上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毀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志在利人,雖頭目猶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
臣光曰:若周世宗,可謂仁矣!不愛其身而愛民;若周世宗,可謂明矣!不以無益廢有益。
蜀李廷珪遣先鋒都指揮使李進據馬嶺寨,又遣奇兵出斜谷,屯白澗,又分兵出鳳州之北唐倉鎮及黃花谷,絕周糧道。閏月,王景遣裨將張建雄將兵二千抵黃花,又遣兵千人趣唐倉,扼蜀歸路。蜀染院使王巒將兵出唐倉,與建雄戰於黃花,蜀兵敗,奔唐倉,遇周兵,又敗,虜巒及其將士三千人。馬嶺、白澗兵皆潰,李廷珪、高彥儔等退保青泥嶺。蜀雄武節度使兼侍中韓繼勛棄秦州,奔還成都、觀察判宮趙玭舉城降,斜谷援兵亦潰。成、階二州皆降,蜀人振恐。玭,澶州人也。帝欲以玭為節度使,范質固爭以為不可,乃以為郢州刺史。壬子,百官入賀,帝舉酒屬王溥曰:“邊功之成,卿擇帥之力也!”
甲子,上與將相食於萬歲殿,因言:“兩日大寒,朕於宮中食珍膳,深愧無功於民而坐享於祿,既不能躬耕而食,惟當親冒矢石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
乙丑,蜀李廷珪上表待罪。冬,十月,壬申,伊審征至成都請罪。皆釋之。蜀主致書於帝請和,自稱大蜀皇帝,帝怒其抗禮,不答。蜀主愈恐,聚兵糧於劍門、白帝,為守御之備,募兵既多,用度不足,始鑄鐵錢,榷境內鐵器,民甚苦之。
唐主性和柔,好文章,而喜人順己,由是諂諛之臣多進用,政事日亂。既克建州,破湖南,益驕,有吞天下之志。李守貞、慕容彥超之叛,皆為之出師,遙為聲援。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漢,約共圖中國。值中國多事,未暇與之校。先是,每冬淮水淺涸,唐人常發兵戍守,謂之“把淺”。壽州監軍吳廷紹以為疆場無事,坐費資糧,悉罷之。清淮節度使劉仁贍上表固爭,不能得。十一月,乙未朔,帝以李谷為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壽等行府事,以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副之,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將以伐唐。令坤,磁州武安人也。
汴水自唐末潰決,自埇橋東南悉為污澤。上謀擊唐,先命武寧節度使武行德發民夫,因故堤疏導之,東至泗上。議者皆以為難成,上曰:“數年之後,必獲其利。”
丁未,上與侍臣論刑賞,上曰:“朕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賞人。”先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為舍,通大車者蓋寡,上悉命直而廣之,廣者至三十步。又遷墳墓於標外。上曰:“近廣京城,於存歿擾動誠多。怨謗之語,朕自當之,他日終為人利。”
王景等圍鳳州,韓通分兵城固鎮以絕蜀之援兵。戊申,克鳳州,擒蜀威武節度使王環及都監趙崇溥等將士五千人。崇溥不食而死。環,真定人也。乙卯,制曲赦秦、鳳、階、成境內,所獲蜀將士,願留者優其俸賜,願去者給資裝而遣之。詔曰:“用慰眾情,免違物性,其四州之民,二稅征科之外,凡蜀人所立諸色科徭,悉罷之。”
唐人聞周兵將至而懼,劉仁贍神氣自若,部分守御,無異平日,眾情稍安。唐主以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將兵二萬趣壽州,奉化節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暉為應援使,常州團練使姚鳳為應援都監,將兵三萬屯定遠。召鎮南節度使宋齊丘還金陵,謀國難,以翰林承旨、戶部尚書殷崇義為吏部尚書、知樞密院。
李谷等為浮梁,自正陽濟淮。十二月,甲戌,谷奏王彥超敗唐兵二千餘人於壽州城下,己卯,又奏先鋒都指揮使白延遇敗唐兵千餘人于山口鎮。
丙戌,樞密使兼侍中韓忠正公鄭仁誨卒。上臨其喪,近臣奏稱歲道非便,上曰:“君臣義重,何日時之有!”往哭盡哀。
吳越王弘亻叔遣元帥府判官陳彥禧入貢,帝以詔諭弘亻叔,使出兵擊唐。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三年(丙辰,公元九五六年)
春,正月,丙午,以王環為右驍衛大將軍,賞其不降也。
丁酉,李谷奏敗唐兵千餘人於上窯。
戊戌,發開封府、曹、滑、鄭州之民十餘萬築大梁外城。
庚子,帝下詔親征淮南,以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權東京留守,端明殿學士王朴副之,彰信節度使韓通權點檢侍衛司及在京內外都巡檢。命侍衛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李重進將兵先赴正陽,河陽節度使白重贊將親兵三千屯潁上。壬寅,帝發大梁。李谷攻壽州,久不克。唐劉彥貞引兵救之,至來遠鎮,距壽州二百里,又以戰艦數百艘趣正陽,為攻浮梁之勢。李谷畏之,召將佐謀曰:“我軍不能水戰,若賊斷浮梁,則腹背受敵,皆不歸矣!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車駕。”上至圉鎮,聞其謀,亟遣中使乘驛止之。比至,已焚芻糧,退保正陽。丁未,帝至陳州,亟遣李重進引兵趣淮上。
辛亥,李谷奏:“賊艦中淮而進,弩砲所不能及,若浮梁不守,則眾心動搖,須至退軍。今賊艦日進,淮水日漲,若車駕親臨,萬一糧道阻絕,其危不測。願陛下且駐蹕陳、潁,俟李重進至,臣與之共度賊艦可御,浮梁可完,立具奏聞。但若厲兵秣馬,春去冬來,足使賊中疲弊,取之未晚。”帝覽奏,不悅。
劉彥貞素驕貴,無才略,不習兵,所歷籓鎮,專為貪暴,積財巨億,以賂權要,由是魏岑等爭譽之,以為治民如龔、黃,用兵如韓、彭,故周師至,唐主首用之。其裨將鹹師朗等皆勇而無謀,聞李谷退,喜,引兵直抵正陽,旌旗輜重數百里,劉仁贍及池州刺史張全約固止之。仁贍曰:“公軍未至而敵人先遁,是畏公之威聲也,安用速戰!萬一失利,則大事去矣!”彥貞不從。既行,仁贍曰:“果遇,必敗。”乃益兵乘城為備。李重進度淮,逆戰於正陽東,大破之,斬彥貞,生擒鹹師朗等,斬首萬餘級,伏屍三十里,收軍資器械三十餘萬。是時江、淮久安,民不習戰,彥貞既敗,唐人大恐,張全約收餘眾奔壽州,劉仁贍表全約為馬步左廂都指揮使。皇甫暉、姚鳳退保清流關。滁州刺史王紹顏委城走。
壬子,帝至永寧鎮,謂侍臣曰:“聞壽州圍解,農民多歸村落,今聞大軍至,必復入城。憐其聚為餓殍,宜先遣使存撫,各令安業。”甲寅,帝至正陽,以李重進代李谷為淮南道行營都招討使,以谷判壽州行府事。丙辰,帝至壽州城下,營於淝水之陽,命諸軍圍壽州,徙正陽浮梁於下蔡鎮。丁巳,征宋、毫、陳、潁、徐、宿、許、蔡等州丁夫數十萬以攻城,晝夜不息。唐兵萬餘人維舟於淮,營於塗山之下。庚申,帝命太祖皇帝擊之,太祖皇帝遣百餘騎薄其營而偽遁,伏兵邀之,大敗唐兵於渦口,斬其都監何延錫等,奪戰艦五十餘艘。
詔以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逵為南面行營都統,使攻唐之鄂州。逵引兵過岳州,岳州團練使潘叔嗣厚具燕犒,奉事甚謹。逵左右求取無厭,不滿望者譖叔嗣於逵,雲其謀叛,逵怒形於詞色,叔嗣由是懼不自安。
唐主聞湖南兵將至,命武昌節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為固守之計。敬洙不從,使除地為戰場,曰:“敵至,則與兵民俱死於此耳!”唐主善之。
二月,丙寅,下蔡浮梁成,上自往視之。
戊辰,廬、拜、光、黃巡檢使元城司超奏敗唐兵三千餘人於盛唐,擒都監高弼等,獲戰艦四十餘艘。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襲清流關。皇甫暉等陳于山下,方與前鋒戰,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後;暉等大驚,走入滁州,欲斷橋自守。太祖皇帝躍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暉曰:“人各為其主,願容成列而戰。”太祖皇帝笑而許之。暉整眾而出,太祖皇帝擁馬頸突陳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暉,他人非吾敵也!”手劍擊暉,中腦,生擒之,並擒姚鳳,遂克滁州。後數日,宣祖皇帝為馬軍副都指揮使,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傳呼開門。太祖皇帝曰:“父子雖至親,城門王事也,不敢奉命!”明旦,乃得入。
上遣翰林學士竇儀籍滁州帑藏,太祖皇帝遣親吏取藏中絹。儀曰:“公初克城時,雖傾藏取之,無傷也。今既籍為官物,非有詔書,不可得也。”太祖皇帝由是重儀。詔左金吾衛將軍馬崇祚知滁州。
初,永興節度使劉詞遺表薦其幕僚薊人趙普有才可用。會滁州平,范質薦普為滁州軍事判官,太祖皇帝與語,悅之。時獲盜百餘人,皆應死,普請先訊鞫然後決,所活什七八。太祖皇帝益奇之。
太祖皇帝威名日盛,每臨陳,必以繁纓飾馬,鎧仗鮮明。或曰:“如此,為敵所識。”太祖皇帝曰:“吾固欲其識之耳!”
唐主遣泗州牙將王知朗齎書抵徐州,稱:“唐皇帝奉書大周皇帝,請息兵修好,願以兄事帝,歲輸貨財以助軍費。”甲戌,徐州以聞;帝不答。戊寅,命前武勝節度使侯章等攻壽州水寨,決其壕之西北隅,導壕水入於淝。
太祖皇帝遣使獻皇甫暉等,暉傷甚,見上,臥而言曰:“臣非不忠於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耳。臣曏日屢與契丹戰,未嘗見兵精如此。”因盛稱太祖皇帝之勇。上釋之,後數日卒。
帝詗知揚州無備,己卯,命韓令坤等將兵襲之,戒以毋得殘民;其李氏陵寢,遣人與李氏人共守護之。
唐主兵屢敗,懼亡,乃遣翰林學士、戶部侍郎鍾謨、工部侍郎、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奉表稱臣,來請平,獻御服、茶藥及金器千兩,銀器五千兩,繒錦二千匹,犒軍牛五百頭,酒二千斛,壬午,至壽州城下。謨、德明素辯口,上知其欲遊說,盛陳甲兵而見之,曰:“爾主自謂唐室苗裔,宜知禮義,異於他國。與朕止隔一水,未嘗遣一介修好,惟泛海通契丹,舍華事夷,禮義安在?且汝欲說我令罷兵邪?我非六國愚主,豈汝口舌所能移邪!可歸語汝主:亟來見朕,再拜謝過,則無事矣。不然,朕欲觀金陵城,借府庫以勞軍,汝君臣得無悔乎!”謨、德明戰慄不敢言。
吳越王弘亻叔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蘇州營田指揮使陳滿言於丞相吳程曰:“周師南征,唐舉國驚擾,常州無備,易取也。”會唐主有詔撫安江陰吏民,滿告程云:“周詔書已至。”程為之言於弘亻叔,請亟發兵從其策。丞相元德昭曰:“唐大國,未可輕也。若我入唐境而周師不至,誰與併力,能無危乎!請姑俟之。”程固爭,以為時不可失,弘亻叔卒從程議。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鮑修讓、中直都指揮使羅晟趣常州。程謂將士曰:“元丞相不欲出師。”將士怒,流言欲擊德昭。弘亻叔匿德昭於府中,令捕言者,嘆曰:“方出師而士卒欲擊丞相,不祥甚哉!”
乙酉,韓令坤奄至揚州。平旦,先遣白延遇以數百騎馳入城,城中不之覺。令坤繼至,唐東都營屯使賈崇焚官府民舍,棄城南走,副留守工部侍郎馮延魯髡髮被僧服,匿於佛寺,軍士執之。令坤慰撫其民,使皆安堵。
庚寅,王逵奏拔鄂州長山寨,執其將陳澤等,獻之。
辛卯,太祖皇帝奏唐天長制置使耿謙降,獲芻糧二十餘萬。
唐主遣園苑使尹延范如泰州,遷吳讓皇之族於潤州。延范以道路艱難,恐楊氏為變,盡殺其男子六十人,還報,唐主怒,腰斬之。
韓令坤攻唐泰州,拔之,刺史方訥奔金陵。
唐主遣人以蠟丸求救於契丹。壬辰,靜安軍使何繼先獲而獻之。
以給事中高防權知泰州。
癸巳,吳越王弘亻叔遣上直都指揮使路彥銖攻宣州,羅晟帥戰艦屯江陰。唐靜海制置使姚彥洪帥兵民萬人奔吳越。
潘叔嗣屬將士而告之曰:“吾事令公至矣,今乃信讒疑怒,軍還,必擊我。吾不能坐而待死,汝輩能與我俱西乎?”眾憤怒,請行,叔嗣帥之西襲朗州。逵聞之,還軍追之,及於武陵城外,與叔嗣戰,逵敗死,或勸叔嗣遂據朗州,叔嗣曰:“吾救死耳,安敢自尊?宜以督府歸潭州太尉,豈不以武安見處乎!”乃歸岳州,使團練判官李簡帥朗州將吏迎武安節度使周行逢。眾謂行逢:“必以潭州授叔嗣。”行逢曰:“叔嗣賊殺主帥,罪當族。所可恕者,得武陵而不有,以授吾耳。若遽用為節度使,天下謂我與之同謀,何以自明!宜且以為行軍司馬,俟逾年,授以節鉞可也。”乃以衡州刺史莫弘萬權知潭州,帥眾入朗州,自稱武平、武安留後,告於朝廷,以叔嗣為行軍司馬。叔嗣怒,稱疾不至。行逢曰:“行軍司馬,吾嘗為之,權與節度使相埒耳,叔嗣猶不滿望,更欲圖我邪!”或說行逢:“授叔嗣武安節鉞以誘之,令至都府受命,此乃機上肉耳!”行逢從之。叔嗣將行,其所親止之,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逢,相親善,遂行不疑。行逢遣使迎候,道路相望,既至,自出效勞,相見甚歡。叔嗣入謁,未至聽事,遣人執之,立於庭下,責之曰:“汝為小校無大功,王逵用汝為團練使,一旦反殺主帥。吾以疇昔之情,未忍斬汝,以為行軍司馬,乃敢違拒吾命而不受乎!”叔嗣知不免,以宗族為請。遂斬之。
段譯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元年(甲寅、954)
後周紀三後周太祖顯德元年(甲寅,公元954)
[1]五月,甲戌朔,王逵自潭州遷於朗州,以周行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為岳州團練使。
[1]五月,甲戌朔(初一),王逵從潭州遷居朗州,任命周行逢為知潭州事,任命潘叔嗣為岳州團練使。
[2]丙子,帝至晉陽城下,旗幟環城四十里。楊袞疑北漢代州防禦使鄭處謙貳於周,召與計事,欲圖之;處謙知之,不往。袞使胡騎數十守其城門,處謙殺之,因團門拒袞;袞奔歸契丹。契丹主怒其無功,囚之。處謙舉城來降。丁丑,置靜塞軍於代州,以鄭處謙為節度使。
[2]丙子(初三),後周世宗到達晉陽城下,後周軍隊的旗幟環繞晉陽城長達四十里。楊袞懷疑北漢代州防禦使鄭處謙要向後周投降,便召他來共同商計軍事,準備藉機處置他,鄭處謙知道情況,不肯前往。楊袞派胡人騎兵數十名把守代州城門,鄭處謙殺死他們,就關上城門拒絕楊袞進來。楊袞逃奔返回契丹。契丹主惱怒楊袞沒有立功,囚禁了他。鄭處謙率領全城前來投降。丁丑(初四),後周在代州設定靜塞軍,任命鄭處謙為節度使。
契丹數千騎屯忻、代之間,為北漢之援,庚辰,遣符彥卿等將步騎萬餘擊之;彥卿入忻州,契丹退忻口。
契丹數千騎兵屯駐在忻州、代州之間,作為北漢的援軍,庚辰(初七),後周派遣符彥卿等人率領步兵、騎兵一萬多出擊。符彥卿進入忻州,契丹軍隊後退保守忻口。
丁亥,置寧化軍於汾州,以石、沁二州隸之。
丁亥(十四日),後周在汾州設定寧化軍,將石、沁二州隸屬於它。
代州將桑、解文遇殺鄭處謙,誣奏雲潛通契丹。
代州將領桑、解文遇殺死鄭處謙,誣奏說鄭處謙私通契丹。
符彥卿奏請益兵,癸巳,遣李筠、張永德將兵三千赴之。契丹游騎時至忻州城下,丙申,彥卿與諸將陳以待之。史彥超將二十騎為前鋒,遇契丹,與戰,李筠引兵繼之,殺契丹二千人。彥超恃勇輕進,去大軍浸遠,眾寡不敵,為契丹所殺,筠僅以身免,周兵死傷甚眾。彥卿退保忻州,尋引兵還晉陽。
符彥卿上奏請求增加兵力,癸巳(二十日),後周派遣李筠、張永德領兵三千趕赴。契丹流動騎兵時常到達忻州城下,丙申(二十三日),符彥卿和眾將列陣等待契丹軍隊。史彥超帶領二十騎兵作為前鋒,遇到契丹軍隊,進行戰鬥,李筠領兵增援,殺死契丹二千人。史彥超恃仗勇敢,輕易冒進,離開大部
隊越來越遠,寡不敵眾,被契丹軍隊殺死,李筠也只不過倖免於死,後周士兵
死傷很多。符彥卿後退保守忻州,不久領兵返回晉陽。
府州防禦使折德將州兵來朝;辛丑,復置永安軍於府州,以德為節度使。
府州防禦使折德率領州兵前來朝見;辛丑(二十八日),後周又在府州設定永安軍,任命折德為節度使。
時大發兵夫,東自懷、孟,西及蒲、陝,以攻晉陽,不克;會久雨,士卒疲病,乃議引還。
當時大量徵發軍隊民夫,東起懷州、孟州,西至蒲州、陝州,用以進攻晉陽,沒有攻克。遇上長時間下雨,士兵疲勞生病,於是商議退兵回還。
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值周兵圍晉陽,留止代州。及桑殺鄭處謙,囚得中,送於周軍,帝釋之,賜以帶、馬,問“虜兵何時當至?”得中曰:“臣受命送楊袞,他無所求。”或謂得中曰:“契丹許公發兵,公不以實告,契丹兵即至,公得無危乎?”得中太息曰:“吾食劉氏祿,有老母在圍中,若以實告,周人必發兵據險以拒之,如此;家國兩亡,吾獨生何益!不若殺身以全家國,所得多矣!”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縊殺之。
當初,王得中從契丹返回,正值後周軍隊圍困晉陽,便停留住在代州。及至桑殺死了鄭處謙,便囚禁王得中,將他送到後周軍中,世宗釋放王得中,賜給玉帶、馬匹,問:“契丹軍隊什麼時候會到?”王得中說:“我只受命送楊袞,沒有別的使命。”有人對王得中說:“契丹答應您發兵,您不將實情稟告,倘若契丹軍隊立即到達,您不就危在旦夕了嗎?”王得中嘆息說:“我吃劉氏的俸祿,又有老母在圍城之中,倘若將實情稟告,周人必定發兵占據險要來抵抗,像這樣,家庭、國家雙亡,我獨自活著又有何用!不如殺身來保全家、國,所得到的就多了!”六月甲辰(初二),世宗因為王得中進行欺騙,便勒死了他。
乙巳,帝發晉陽。匡國節度使藥元福言於帝曰:“進軍易,退軍難。”帝曰:“朕一以委卿。”元福乃勒兵成列而殿。北漢果出兵追躡,元福擊走之。然軍還忽遽,芻糧數十萬在城下,悉焚棄之。軍中訛言相驚,或相剽掠,軍須失亡不可勝計。所得北漢州縣,周所置刺史等皆棄城走,惟代州桑既叛北漢,又不敢歸周,嬰城自守,北漢遣兵攻拔之。
乙巳(初三),世宗從晉陽出發。匡國節度使藥元福向世宗進言說:“進軍容易,退軍困難。”世宗說:“朕的身家性命就全部委託給愛卿了。”藥元福於是整頓軍隊排成行列斷後。北漢果然派出軍隊追蹤,藥元福打跑追兵。然而軍隊返回匆忙倉促,數十萬糧草還在晉陽城下,只好全部焚燒丟棄。軍隊中謠言流傳相互驚擾,有的互相搶劫,軍用物資損失無法計算。所得到的北漢州、縣,後周所設定的刺史等都棄城逃跑,只有代州桑已經叛變北漢,但又不敢歸順後周,只好環城自守,北漢派兵攻占代州。
乙酉,帝至潞州;甲子,至鄭州;丙寅,謁嵩陵;庚午,至大梁。
乙酉(疑誤),後周世宗到達潞州;甲子(二十二日),到達鄭州;丙寅(二十四日),拜謁嵩陵;庚午(二十八日),到達大梁。
[3]帝違眾議破北漢,自是政事無大小皆親決,百官受成於上而已。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諫,以為:“四海之廣,萬機之眾,雖堯、舜不能獨治,必擇人而任之。今陛下一以身親之,天下不謂陛下聰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舉不信群臣也!不若選能知人公正者以為宰相,能愛民聽訟者以為守令,能豐財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獄,陛下但垂拱明堂,視其功過而賞罰之,天下何擾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職,屈貴位而親賤事,無乃失為政之本乎!”帝不從,錫,河中人也。
[3]後周世宗違背朝臣眾議擊敗北漢,從此政事無論大小全都親自決定,文武百官只是從皇上那裡接受成命罷了。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勸諫,認為:“天下四海之廣大,日常政務之繁多,即使是唐堯、虞舜也不能獨自治理,必定要選擇賢人來任用他們。如今陛下全部親自處理,但天下人並不認為陛下聰明智慧足以兼負百官的重任,卻都說陛下狹隘多疑全不相信朝廷群臣啊!不如選擇能夠知人善任、公正無私的人作為宰相,能夠愛護百姓、善理訴訟的人作為州守縣令,委派能夠增加財富、豐衣足食人掌管金銀糧食,委派能夠推究實情、遵守法制的人掌管刑法監獄,那么陛下只須在朝廷垂衣拱手,根據他們的功過而進行賞罰,天下何愁不能太平!何必降低國君的尊嚴而代替臣子的職責,枉屈高貴的地位親理低賤的事務,不是丟失為政的根本了嗎!”世宗不聽從。高錫是河中人。
[4]北漢主憂憤成疾,悉以國事委其子侍衛都指揮使承鈞。
[4]北漢主憂憤成疾,將國家大事全部委託給他的兒子侍衛都指揮使劉承鈞。
[5]河西節度使申師厚不俟詔,擅棄鎮入朝,署其子為留後;秋,七月,癸酉朔,責授率府副率。
[5]河西節度使申師厚沒有等到詔令,擅自離棄鎮所進京入朝,安排他的兒子作為留後。秋季,七月,癸酉朔(初一),後周世宗斥責他,改授東宮率府副率之職。
[6]丁丑,加吳越王錢弘天下兵馬都元帥。
[6]丁丑(初五),後周世宗下詔吳越王錢弘加官天下兵馬都元帥。
[7]癸巳,加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范質守司徒,以樞密直學士、工部侍郎長山景范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加樞密使、同平章事鄭仁誨兼侍中。乙未,以樞密副使魏仁浦為樞密使。范質既為司徒,司徒竇貞固歸洛陽,府縣以民視之,課役皆不免。貞固訴於留守向訓,訓不聽。
[7]癸巳(二十一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范質加官守司徒,任命樞密直學士、工部侍郎長山人景范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樞密使、負平章事鄭仁誨加官兼任侍中。乙未(二十三日),任命樞密副使魏仁浦為樞密使。范質既已擔任司徒,原司徒竇貞固回歸洛陽老家,當地府、縣都按平民看待他,賦稅徭役全不減免。竇貞固向留守向訓訴說,向訓不理睬。
初,帝與北漢主相拒於高平,命前澤州刺史李彥崇將兵守江豬嶺,遏北漢主歸路;彥崇聞樊愛能等南遁,引兵退,北漢主果自其路遁去。八月,己酉,貶彥崇率
府副率。
當初,後周世宗與北漢主在高平對峙,命令前澤州刺史李彥崇領兵扼守江豬嶺,阻斷北漢君主的歸路。李彥崇聽說樊愛能向南逃跑,便領兵撤退了,後來
北漢君主果然從這條路逃跑離去。八月,己酉(初八),貶李彥崇為率府副率。
[8]己巳,廢鎮國軍。
[8]己巳(二十八日),後周撤銷鎮國軍。
[9]初,太祖以建雄節度使王晏有拒北漢之功,其鄉里在滕縣,徙晏為武寧節度使。晏少時嘗為群盜,至鎮,悉召故黨,貶之金帛、鞍馬,謂曰:“吾鄉素名多盜,昔吾與諸君皆嘗為之,想後來者無能居諸君之右。諸群幸為我語之,使勿復為,為者吾必族之。”於是一境清肅。九月,徐州人請為之立衣錦碑;許之。
[9]當初,後周太祖因建雄節度使王晏有抵抗北漢軍隊的功勞,他的故鄉在滕縣,便調任王晏為武寧節度使。王晏年輕時曾經做過強盜,到達鎮所,召集所有舊日同黨,贈送金錢絹帛、鞍子馬匹,對他們說:“我們家鄉素來以強盜多出名,從前多和諸位都曾經乾過,料想後來的強盜沒有能勝過諸位的。諸位替我告訴其他強盜,讓他們不要再乾,再乾的人我必定滅他的家族。”於是全境強盜絕跡。九月,徐州人請求為王晏樹立衣錦碑。後周世宗準許。
[10]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坐納藁稅,場官擾民,多取耗餘,賜死,有司奏漢卿罪不至死;上曰:“朕知之,欲以懲眾耳!”
[10]冬季,十月,甲辰(初三),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因交納藁稅時,場院官吏侵擾百姓,多取所謂“耗余”而定罪,賜他自殺。有關官員奏稱孟漢卿的罪還不至於死,世宗說:“朕知道這些,只不過想藉此懲戒眾人罷了!”
[11]己酉,廢安遠、永清軍。
[11]己酉(初八),後周撤銷安遠軍、永清軍。
[12]初,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國,亦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戰,始知其弊,癸亥,謂侍臣曰:“凡兵務精不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養甲士一,柰何浚民之膏澤,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眾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為潘鎮所蓄,詔募天下壯士,鹹遣詣闕,命太祖皇帝選其尤者為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之。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
[12]當初,宮禁警衛士兵,歷朝相承,只求息事寧人,不想再檢查挑選,恐怕傷害人情,因此瘦弱年老的占據多數。但又驕橫傲慢,不聽命令,實際無法使用,每次遇到大敵,不是逃跑就是投降,各朝之所以喪失國家,也大多由於這個原因。後周世宗通過高平一戰,開始知道它的弊端,癸亥(二十二日),對侍從大臣說:“大凡軍隊只求精而不求多,如今用一百個農夫也未必能供養得起一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怎么能榨取百姓的血汗,去養活這批無用的東西呢!況且勇健懦弱不加區分,用什麼去激勵士眾!”於是命令各軍普遍檢查挑選兵員,精銳的提升到上軍,瘦弱的逐出軍隊。又因強健勇猛的戰士大多被藩鎮所收養,下詔徵募天下壯士,全部遣送到京城,命令宋太祖皇帝趙匡胤挑選其中最好的組成殿前諸班,其餘騎兵、步兵各軍,分別命令將帥挑選士兵。由此士兵精幹強壯,近代以來沒有比得過的,征伐四方,所到之處頻傳捷報,這就是挑選兵員的功效啊!
[13]戊辰,帝謂侍臣曰:“諸道盜賊頗多,討捕終不能絕,蓋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檢,致藩侯、守令皆不致力。宜悉召還,專委節鎮、州縣,責其清肅。”
[13]戊辰(二十七日),後周世宗對侍從大臣說:“各道盜賊很多,討伐搜捕終究不能絕跡,是由於歷朝另外命令使臣巡視檢查,致使藩鎮主帥、州守縣令都不再努力。應該全部召回使臣,專門委託藩鎮節度使、州守縣令,責成他們肅清盜賊。”
[14]河自楊劉至於博州百二十里,連年東潰,分為二派,匯為大澤,瀰漫數百里;又東北壞古堤而出,灌齊、棣、淄諸州,至於海涯,漂沒民田廬不可勝計,流民采菰稗、捕魚以給食,朝廷屢遣使者不能塞。十一月,戊戌,帝遣李詣澶、鄆、齊按視堤塞,役徒六萬,三十日而畢。
[14]黃河從楊劉直至博州有一百二十里,連年在東面沖潰堤防,分成兩個支流,匯合為巨大湖澤,河水瀰漫達數百里。黃河又向東北沖毀古堤而流出,灌淹齊、棣、淄各州,直至海邊,漂流淹沒百姓田地房屋不可勝計,流民只好採集茭白稗子、捕撈魚蝦來充食,朝廷屢次派遣使者沒能堵塞住。十一月,戊戌(二十八日),後周世宗派遣李到澶州、鄆州、齊州檢查監督堤防決口的堵塞,徵發役徒六萬,三十天完工。
[15]北漢主疾病,命其子承鈞監國,尋殂。遣使告哀於契丹。契丹遣驃騎大將軍、知內侍省事劉承訓冊命承鈞為帝,更名鈞。北漢孝和帝性孝謹,既嗣位,勤於為政,愛民禮士,境內粗安。每上表於契丹主稱男;契丹主賜之詔,謂之“兒皇帝”。
[15]北漢主病重,命令他的兒子劉承鈞代理國政,不久去世。北漢派遣使者向契丹報喪。契丹派遣驃騎大將軍、知內侍省事劉承訓冊立劉承鈞為皇帝,劉承改名為鈞。北漢孝和帝劉鈞生性孝順謹慎,繼承皇位後,勤理朝政,愛護百姓,禮賢下士,境內基本平安。他每次向契丹主上表自稱為“男”,契丹君主回賜詔書,叫他“兒皇帝”。
[16]馬希萼之帥群蠻破長沙也,府庫累世之積,皆為漵州蠻酋苻彥通所掠,彥通由是富強,稱王於溪洞間。王逵既得湖南,欲遣使撫之,募能往者,其將王虔朗請行。既至,彥通盛侍衛而見之,禮貌甚倨。虔朗厲聲責之曰:“足下自稱苻秦苗裔,宜知禮義,有以異於群蠻。昔馬氏在湖南,足下祖父皆北面事之;今王公盡得馬氏之地,足下不早往乞盟,致使者先來,又不接之以禮,異日得無悔乎!”彥通慚懼,起,執虔朗手謝之。虔朗知其可動,因說之曰:“溪洞之地,隋、唐之世皆為州縣,著在圖籍。今足下上無天子之詔,下無使府之命,雖自王于山谷之間,不過蠻夷一酋長耳!曷若去王號,自歸於王公,王公必以天子之命授足下節度使,與中國侯伯等夷,豈不尊榮哉!”彥通大喜,即日去王號,因虔朗獻銅鼓數枚於王逵。逵曰:“虔朗一言勝數萬兵,真國土也!”承制以彥通為黔中節度使;以虔朗為都指揮使,預聞府政。
[16]馬希萼率領各蠻族部落攻破長沙,府庫中歷代積累的財富,全被漵州蠻族部落酋長苻彥通所搶,苻彥通因此富有強盛,在溪谷洞壑之間自稱為王。王逵既已得到湖南,打算派遣使者安撫他,招募能前往的人選,他的部將王虔朗請求出行。王虔朗到達後,苻彥通警衛森嚴地會見王虔朗,舉止態度十分傲慢。王虔朗聲音嚴厲地斥責他說:“您自稱是苻秦的後裔,應該知道禮義,有區別於其他蠻族部落的地方。從前馬氏在湖南時,您的祖父、父親都北面稱臣。如今王公取得馬氏全部的領地,您既不及早前往請求結盟,致使王公派我這個使者先來,又不以禮相迎,他日難道不會後悔嗎!”苻彥通慚愧恐懼,從座位上起來,握住王虔朗的手向他道歉。王虔朗知道苻彥通可以說動,就勸說道:“這溪谷洞壑之地,隋、唐的時代都是州、縣,記載在地圖簿籍上。如今您上無天子的詔書,下無節度使都府的命令,雖然自己在山谷之間稱王,實際不過蠻夷落的一個酋長罷了。不如去掉王號,自動歸順王公,王公必定用天子的命令授於您節度使之職,與中原的侯伯等同,豈不尊貴榮耀嗎?”苻彥通大為喜歡,當天去掉王號,通過王虔朗向王逵進獻多枚銅鼓。王逵說:“王虔朗一席話勝過數萬軍隊,真是國家的賢士啊!”王逵接受皇帝制書任命苻彥通為黔中節度使;任命王虔朗為都指揮使,參與都府政務。
逵慮西界鎮遏使、錦州刺史劉為邊患,表為鎮南節度副使,充西界都招討使。
王逵顧慮西界鎮遏使、錦州刺史劉會成為邊境隱患,上表請求任命劉為鎮南節度副使,擔任西界都招討使。
[17]是歲,湖南大飢,民食草木實;武清節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開倉以賑之,全活甚眾。行逢起於微賤,知民間疾苦,勵精為治,嚴而無私,辟署僚屬,皆取廉介之士,約束簡要,其自奉甚薄;或譏其太儉,行逢曰:“馬氏父子窮奢極靡,不恤百姓,今子孫乞食於人,又足效乎!”
[17]當年,湖南出現大饑荒,百姓食用草木的果實。武清節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打開糧倉賑濟災民,保全救活許多人。周行逢出身貧賤,知道民間疾苦,勵精圖治,執法嚴厲,公正無私,徵召安排屬官,都選取廉潔方正之士,規約簡單明了,給自己的奉養十分菲薄。有的人譏諷他太節儉,周行逢說:“馬氏父子窮奢極欲,不體恤百姓,如今他的子孫在向人要飯,還值得效法嗎!”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上顯德二年(乙卯、955)
後周世宗顯德二年(乙卯,公元955年)
[1]春,正月,庚辰,上以漕運自晉、漢以來不給斗耗,綱吏多以虧欠抵死,詔自今每斛給耗一斗。
[1]春季,正月,庚辰(初十),後周世宗因為漕運自從後晉、後漢以來不給“斗耗”,負責運送的官吏不少因為損耗造成糧食虧欠而抵死罪,下詔命令從今開始每斛糧食給損耗一斗。
[2]定難節度使李彝興以折德亦為節度使,與己並列,恥之,塞路不通周使。癸未,上謀於宰相,對曰:“夏州邊鎮,朝廷向來每加優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系重輕,且宜撫諭彝興,庶全大體。”上曰:“德數年以來,盡忠戮力以拒劉氏,柰何一旦棄之!且夏州惟產羊馬,貿易百貨,悉仰中國,我若絕之,彼何能為!”乃遣供奉官齊藏珍齎詔書責之,彝興惶恐謝罪。
[2]定難節度使李彝興因為折德也當了節度使,與自己地位相同,感到羞恥,便阻塞道路不與後周互通使者。癸未(十三日),後周世宗與宰相商量,宰相回答說:“夏州是邊關重鎮,朝廷歷來格外從寬優待,府州地方偏僻狹小,利害得失不關輕重,暫且應該安撫李彝興,可以保全大局。”世宗說:“折德多年以來,盡忠報國努力作戰來抵禦北漢劉氏,怎么能一下子拋充他!況且夏州只出產羊馬,交易其他百貨,全部仰仗中原,我若斷絕關係,他還能有什麼作為!”於是派遣供奉官齊藏珍帶著詔書責問李彝興,李彝興驚惶恐懼連忙認罪道歉。
[3]戊子,蜀置威武軍於鳳州。
[3]戊子(十八日),後蜀在鳳州設定威武軍。
[4]辛卯,初令翰林學士、兩省官舉令、錄;除官之日,仍署舉者姓名,若貪穢敗官,並當連坐。
[4]辛卯(二十一日),後周開始命令翰林學士、門下和中書兩省官員薦舉縣令、錄事參軍人選。授官之日,同時記下薦舉人的姓名,倘若被薦人貪婪污穢敗壞公務,薦舉人一併連同坐罪。
[5]契丹自晉、漢以來屢寇河北,輕騎深入,無藩籬之限,郊野之民每困殺掠。言事者稱深、冀之間有胡盧河,橫亘數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是月,詔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彰信節度使韓通將兵夫浚胡盧河,築城於李晏口,留兵戍之。帝召德州刺史張藏英,問以備邊之策,藏英具陳地形要害,請列置戍兵,募邊人驍勇者,厚其稟給,自請將之,隨便宜討擊;帝皆從之,以藏英為沿邊巡檢招收都指揮使。藏英到官數月,募得千餘人。王彥超等行視役者,嘗為契丹所圍;藏英引所募兵馳擊,大破之。自是契丹不敢涉胡盧河,河南之民始得休息。
[5]契丹自從後晉、後漢以來,頻繁侵犯河北地區,輕騎兵長驅直入,沒有任何屏障的阻隔,郊區野外的農民經常陷入燒殺搶掠的困境。向朝廷陳述政見的人稱說深州、冀州之間有胡盧河,綿延橫亘幾百里,可以疏通河道來阻截契丹騎兵的橫衝直撞。當月,紹令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彰信節度使韓通率領士兵、民夫疏通胡盧河,在李晏口築城,留駐軍隊守衛。後周世宗召見德州刺史張藏英,詢問邊疆防備的對策,張藏英具體陳說地理形勢、軍事要塞,請求部署戍邊軍隊,招募邊疆百姓中矯健勇猛的,多給軍餉,自己請求率領他們,隨時根據情況征討攻擊契丹騎兵;世宗全都同意,任命張藏英為沿邊巡檢招收都指揮使。張藏英赴任幾個月,招募到一千多人。王彥超等巡視疏通河道的工程,曾經被契丹軍隊所包圍;張藏英帶領所招募的士兵馳馬出擊,大敗敵軍。從此契丹軍隊不敢再過胡盧河,胡盧河以南的百姓開始得到休養生息。
[6]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6]二月,庚子朔(初一),出現日食。
[7]蜀夔恭孝王仁毅卒。
[7]後蜀夔恭孝王孟仁毅去世。
[8]壬戌,詔群臣極言得失,其略曰:“朕於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面不能盡識;若不採其言而觀其行,審其意而察其忠,則何以見器略之淺深,知任用之當否!若言之不入,罪實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將誰執!”
[8]壬戌(二十三日),後周世宗詔令群臣暢所欲言陳述政事的得失利弊,詔書大致說:“朕對各位卿大夫,才能沒法全部知道,面孔沒法全都認識。倘若不採集他們的言論從而觀察他們的行為,明悉他們的意見從而考察他們的忠誠,那憑什麼來看出各人才器韜略的高低深淺,了解任用是否得當!倘若卿大夫陳說了而聽不進,罪確實在朕身上。假使我要求了而不說,罪責將歸誰呢?”
[9]唐主以中書侍郎、知尚書省嚴續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9]南唐主任命中書侍郎、知尚書省嚴續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10]三月,辛未,以李晏口為靜安軍。
[10]三月,辛未(初二),後周在李晏口設定靜安軍。
[11]帝常憤廣明以來中國日蹙,及高平既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會秦州民夷有詣大梁獻策請恢復舊疆者,帝納其言。
[11]後周世宗經常為唐僖宗廣明以來中原日益縮小而憤慨,及至高平一戰奏捷,慨然萌生削平各國統一天下的志向。正好秦州各族百姓有到大梁進獻計策請求恢復舊日大唐疆域的,世宗採納他的意見。
蜀主聞之,遣客省使趙季札按視邊備。季札素文武才略自任,使還,奏稱:“雄武節度使韓繼勛、鳳州刺史王萬迪非將帥才,不足以御大敵。”蜀主問:“誰可往者?”季札請自行。丙申,以季札為雄武監軍使,仍以宿衛精兵千人為之部曲。
後蜀主聞知情況,派遣客省使趙季札巡視邊防。趙季札素來以有文武雙全的才略自許,出使回來,上奏道:“雄武節度使韓繼勛、鳳州刺史王萬迪不是將帥之才,不能夠抵禦大敵入侵。”後蜀主問:“誰可前往呢?”趙季札請命自己前往。丙申(二十七日),任命趙季札為雄武監軍使,並將宮禁警衛精兵一千人作為他的私屬部隊。
[12]帝以大梁城中迫隘,夏,四月,乙卯,詔展外城,先立標幟,俟今冬農隙興板築;東作動則罷之,更俟次年,以漸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標七里之外,其標內俟縣官分畫街衢、倉場、營廨之外,聽民隨便築室。
[12]後周世宗因為大梁城中侷促狹窄,夏季,四月,乙卯(十七日),下詔拓展外城,先設立標記,等待今年冬天農閒再興土木。農事開始就停止,再等來年開工,以此逐漸完成。並且命令從今開始葬埋死人都要出城,離所立標記七里之外,在標記內等待官府劃分出街道、倉庫場院、營房官舍,除此之外,聽憑百姓隨便蓋房。
[13]丙辰,蜀主命知樞密院王昭遠按行北邊城寨及甲兵。
[13]丙辰(十八日),後蜀主命令知樞密院王昭遠巡視檢查北部邊界的城鎮營寨和武備。
[14]上謂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寢食不忘。又自唐、晉以來,吳、蜀、幽、並皆阻聲教,未能混壹,宜命近臣著《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及《開邊策》各一篇,朕將覽焉。”
[14]後周世宗對宰相說:“朕經常思考達到大治的方略,沒有得到其中的要領,睡覺吃飯都不能忘記。又從後唐、後晉以來,吳地、蜀地、幽州、并州都被隔斷了政令教化,不能統一,應該命令左右大臣撰寫《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和《開邊策》各一篇,朕將一一閱覽。”
比部郎中王朴獻策,以為:“中國之失吳、蜀、幽、並,皆由失道。今必先觀所以失之之原,然後知所以取之之術。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驕民困,奸黨內熾,武夫外橫,因小致大,積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為而已。夫進賢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隱誠信,所以結其心也;賞功罰罪,所以盡其力也;去奢節用,所以豐其財也;時使名薄斂,所以阜其民也。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財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後舉而用之,功無不成矣!彼之人觀我有必取之勢,則知其情狀者願為間諜,知其山川者願為鄉導,民心既歸,天意必從矣。
比部郎中王朴進獻策文,認為:“中原朝廷喪失吳地、蜀地、幽州、并州,都是由於喪失了治國之道。如今一定要首先考察所以喪失土地的根本原因,然後才能知曉所以收取失地的方法。當開始喪失國土時,沒有不是因為君主昏庸臣子奸邪,軍隊驕橫百姓窮困,奸人亂黨在朝內炙手可熱,強將武夫在外面橫行霸道,由小變大,積微成著。如今要收取失地,只不過反其道而行之罷了。進用賢人斥退壞人,是收羅人材的辦法;布施恩澤講究信用,是團結人心的辦法;獎賞功勞懲罰罪過,是鼓勵大家貢獻力量的辦法;革除奢侈節約費用,是增加財富辦法;按時使用民力,減少賦稅,是使百姓富足的辦法。等到群賢畢集,政事理順,財用充足,士民歸附,然後起兵而使用他們,千秋功業沒有不成功的了!對方的人民看到我方有必定取勝的形勢,知道內部情況的就願意當間諜,熟悉山川地理的就願意當嚮導,民心已歸附,那么天意也必然會順從了。”
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與吾接境幾二千里,其勢易擾也。擾之當以無備之處為始,備東則擾西,備西則擾東,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間,可以知其虛實強弱,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未須大舉,且以輕兵擾之。南人懦怯,聞小有警,必悉師以救之。師數動則民疲而財竭,不悉師則我可以乘虛取之。如此,江北諸州將悉為我有。既得江北,則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則嶺南、巴蜀可傳檄而定。南方既定,則燕地必望風內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捲可平矣。惟河東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當以強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敗,力竭氣沮,必未能為邊患,宜且以為後圖,俟天下既平,然後伺間,一舉可擒也。今士卒精練,甲兵有備,群下畏法,諸將效力,期年之後可以出師,宜自夏秋蓄積實邊矣。”
“大凡進攻奪取的方法,必定先從容易的地方下手。南唐與我們相接的國境將近二千里,這地勢很容易騷擾對方。騷擾對方應當從沒有防備的地方開始,防備東面就騷擾西面,防備西面就騷擾東面,對方必定東奔西走去救援。東奔西走之間,就可以探明對方的虛實強弱,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不須大舉進攻時,暫且用小部隊騷擾。南方人生性懦弱膽小,聽說有小小的警報,必定出動全部軍隊去救援。軍隊頻繁出動就會使百姓疲勞而財物耗竭,不出動全國軍隊救援,我們就可以乘著空虛奪取土地。像這樣,長江以北各州將全部被我們占有。既得長江以北,就可利用他們的百姓,實行我們的辦法,那長江以南也容易奪取了。取得江南,那么嶺南、巴蜀之地就可以傳遞檄文而平定。南方既已平定,那燕地必定望風披靡歸附中原;倘若它不歸順,就調動軍隊進攻,猶如卷蓆子那樣很快可以平定了。只有河東北漢是必然要拚死一戰的敵人,沒法用恩惠信義誘導,應當用強大的軍隊制服它,然而它從高平失敗以後,國力空虛士氣沮喪,必定不能再起邊患,應該暫且放在以後謀取,等待天下已經平定,然後瞅準時機,一舉就可以擒獲。如今士兵精幹,武器齊全,部下畏服軍法,眾將願意效力,一年以後可以出師,應該從夏季、秋季就開始積蓄糧草來充實邊疆了。”
上欣然納之。時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對少有可取者,惟朴神峻氣勁,有謀能斷,凡所規畫,皆稱上意,上由是重其氣識,未幾,遷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
後周世宗欣然接受。當時群臣大多墨守常規,苟且偷安,所對策略很少有可取的,只有王朴神情峻逸、氣勢剛勁,有智謀能決斷,凡是有所規劃建議,都符合世宗的心意,世宗因此看重王朴的氣質膽識,不久,遷升他為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
[15]上謀取秦、鳳,求可將者。王溥薦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上命訓與鳳翔節度使王景、容省使高唐昝居潤偕行。五月,戊辰朔,景出兵自散關趣秦州。
[15]後周世宗謀劃攻取秦州、鳳州,尋找可以統領軍隊的人。王溥推薦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世宗命令向訓與鳳翔節度使王景、客省使高唐人昝居潤同行。五月,戊辰朔(初一),王景從散關出兵直奔秦州。
[16]敕天下寺院,非敕額者悉廢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惟兩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聽設戒壇。禁僧俗捨身、斷手足、煉指、掛燈、帶鉗之類幻惑流俗者。令兩京及諸州每歲造僧帳,有死亡、歸俗,皆隨時開落。是歲,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廢者三萬三百三十六,見僧四萬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萬八千七百五十六。
[16]後周世宗敕命天下寺院,未經朝廷敕賜匾額的全部廢除。禁止私下剃髮出家當和尚、尼姑,凡是打算出家的人必須得到祖父母、父母親、伯伯叔叔的同意,只有東京、西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準許設立受戒的佛壇。禁止僧侶捨身自殺、斬斷手足、手指上燃香、裸體掛鈎點燈、身帶鐵鉗之類惑亂破壞社會風俗的行為。命令東京、西京以及各州每年編制僧侶名冊,如有死亡、返俗,都隨時註銷。這一年,天下寺院保存的有二千六百九十四座,廢除的有三萬三百三十六座,現有和尚四萬二千四百四十四人,尼姑一萬八千七百五十六人。
[17]王景拔黃牛等八寨。戊寅,蜀主以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李廷為北路行營都統,左衛聖步軍都指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武寧節度使呂彥珂副之,客省使趙崇韜為都監。
[17]王景攻拔黃牛等八個營寨。戊寅(十一日),後蜀主任命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李廷為北路行營都統,左衛聖步軍都指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武寧節度使呂彥珂為招討副使,客省使趙崇韜為都監。
[18]蜀趙季札至德陽,聞周師入境,懼不敢進,上書求解邊任還奏事,先遣輜重及妓妾西歸。丁亥,單騎馳入成都,眾以為奔敗,莫不震恐。蜀主問以機事,皆不能對;蜀主怒,系之御史台,庚午,斬之於崇禮門。
[18]後蜀趙季札到達德陽,聽說後周軍隊入境,恐懼不敢前進,上書請求解除守邊任務返回京城奏報情況,先遣送隨身攜帶的包裹箱籠和妓女侍妾向西返歸。丁亥(二十日),趙季札單人匹馬奔入成都,眾人都以為是打敗仗逃回,沒有不震驚恐慌的。後蜀主問他軍事機務,都不能回答。後蜀主勃然大怒,將他關押在御史台,甲午(二十七日),在崇禮門斬首。
[19]六月,庚子,上親錄囚於內苑。有汝州民馬遇,父及弟為吏所冤死,屢經覆按,不能自伸,上臨問,始得其實,人以為神。由是諸長吏無不親察獄訟。
[19]六月,庚子(初三),後周世宗在宮內園林中親自查閱囚犯的檔案。有個汝州的百姓叫馬遇,父親以及弟弟被官吏冤枉致死,屢經核查審理,自己不能申訴,世宗當面審問,才獲得真實情況,眾人都認為神奇。從此各部門長官無不親自省察刑事訴訟案件。
[20]壬寅,西師與蜀李廷等戰於威武城東,不利,排陣使濮州刺史胡立等為蜀所擒。丁未,蜀主遣間使如北漢及唐,欲與之俱出兵以制周,北漢主、唐主皆許之。
[20]壬寅(初五),西征軍隊與後蜀李廷等在威武城東交戰,失利,排陣使濮州刺史胡立等人被後蜀擒獲。丁未(初十),後蜀主派遣秘密使者前往北漢和南唐,準備和他們共同出兵來遏制後周,北漢主、南唐主都答應。
[21]己酉,以彰信節度使韓通充西南行營馬步軍都虞候。
[21]己酉(十二日),後周任命彰信節度使韓通充任西南行營馬步軍都虞候。
[22]戊午,南漢主殺禎州節度使通王弘政,於是高祖之諸子盡矣。
[22]戊午(二十一日),南漢主殺死禎州節度使通王劉弘政,於是南漢高祖的所有兒子全死了。
[23]壬戌,以樞密院承旨清河張美為右領軍大將軍、權點檢三司事。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谷隸三司者,帝或私有所求,美曲為供副。太祖聞之怒,恐傷帝意,但徙美為濮州馬步軍都虞候。美治財精敏,當時鮮及,故帝以利權授之;然思其在澶州所為,終不以公忠待之。
[23]壬戌(二十五日),後周世宗任命樞密院承旨清河人張美為右領軍大將軍、權點檢三司事。當初,世宗在澶州時,張美掌管州中隸屬於三司的錢糧,世宗有時私下有所索求,張美千方百計為他提供滿足。後周太祖聽說此事很生氣,又恐怕傷害世宗的感情,只是調任張美為濮州馬步軍都虞候。張美治理財政很精明,當時很少有人及得上,所以世宗將財政收入的大權授給他;然而想到他在澶州的作為,終究不將他當作公正忠誠的人來對待。
[24]秋,七月,丁卯朔,以王景兼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向訓兼行營兵馬都監。宰相以景等久無功,饋運不繼,固請罷兵。帝命太祖皇帝往視之,還,言秦、鳳可取之狀,帝從之。
[24]秋季,七月,丁卯朔(初一),後周世宗任命王景兼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向訓兼行營兵馬都監。宰相因王景等長久沒有成功,糧草運輸跟不上,堅持請求撤兵。世宗命令宋太祖皇帝趙匡胤前往視察,回來,陳述秦州、鳳州可以攻取的情況,世宗聽從了他意見。
[25]八月,丁未,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景范罷判三司,尋以父喪罷政事。
[25]八月,丁未(十一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景范罷免判三司之職,不久因為父喪免去朝政事務。
[26]王景等敗蜀兵,獲將卒三百。己未,蜀主遣通奏使、知樞密院、武泰節度使伊審徵如行營慰撫,仍督戰。
[26]王景等擊敗後蜀軍隊,捕獲將吏士卒三百人。己未(二十三日),後蜀主派遣通奏使、知樞密院、武泰節度使伊審徵前往軍營慰勞安撫,並且督戰。
[27]帝以縣官久不鑄錢,而民間多銷錢為器皿及佛像,錢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監采銅鑄錢,自非縣官法物、軍器及寺觀鐘磬鈸鐸之類聽留外,自余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內悉令輸官,給其直;過期隱匿不輸,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論刑有差。上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毀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在利人,雖頭目猶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
[27]後周世宗因為朝廷長久沒有鑄造銅錢,而民間許多人銷毀錢幣做成器皿以及佛像,銅錢越來越少,九月,丙寅朔(初一),敕令開始設立機構採集銅來鑄造錢幣,除了朝廷的禮器、兵器以及寺廟道觀的鐘磬、鈸鑔、鈴鐸之類準許保留外,其餘民間的銅器、佛像,五十天內全部讓送交官府,付給等值的錢;超過期限隱藏不交,重量在五斤以上的判死罪,不到五斤的量刑判處不同的罪。世宗對侍從大臣說:“你們不要為毀佛而疑慮。佛用善道來教化人,假如立志行善,這就是信佛了。那些銅像豈是所說的佛呢!況且我聽說佛的宗旨是在於利人,即使是腦袋、眼睛也都可以捨棄布施給需要的人,倘若朕的身子可用來普濟百姓,也不值得吝惜啊。”
臣光曰:若周世宗,可謂仁矣,不愛其身而愛民;若周世宗,可謂明矣,不以無益廢有益。
臣司馬光曰:像周世宗,可以稱得上仁愛了,不吝惜自身而愛護百姓;像周世宗,可以稱得上英明了,不為無益的東西來廢棄有益的東西。
[28]蜀李廷遣先鋒都指揮使李進據馬嶺寨,又遣奇兵出斜谷,屯白澗,又分兵出鳳州之北唐倉鎮及黃花谷,絕周糧道。閏月,王景遣裨將張建雄將兵二千抵黃花,又遣千人趣唐倉,扼蜀歸路。蜀染院使王巒將兵出唐倉,與建雄戰於黃花,蜀兵敗,奔唐倉,遇周兵,又敗,虜巒及其將士三千人;馬嶺、白澗兵皆潰,李廷、高彥儔等退保青泥嶺。蜀雄武節度使兼侍中韓繼勛棄秦州,奔還成都,觀察判官趙舉城降,斜谷援兵亦潰。成、階二州皆降,蜀人震恐。,澶州人也。帝欲以為節度使,范質固爭以為不可,乃以為郢州刺史。
[28]後蜀李廷派遣先鋒都指揮使李進占據馬嶺寨,又派遣準備突然出擊的部隊從斜谷而出,屯駐白澗,又分出軍隊從鳳州以北的唐倉鎮和黃花谷而出,斷絕後周的糧道。閏月,王景派遣副將張建雄領兵二千抵達黃花谷,又派遣軍隊一千趕赴唐倉鎮,扼住後蜀軍隊歸路。後蜀染院使王巒領兵從唐倉鎮而出,與張建雄在黃花谷交戰,後蜀兵敗,逃奔唐倉鎮,路遇後周軍隊,又被擊敗,俘虜王巒及其將吏士卒三千人;馬嶺、白澗的軍隊全都潰逃,李廷、高彥儔等後退保守青泥嶺。後蜀雄武節度使兼侍中韓繼勛放棄秦州,逃回成都,觀察判官趙率城投降,斜谷增援部隊也潰散。成、階二州都投降,後蜀人震驚恐慌。趙是澶州人。世宗打算任命趙為節度使,范質堅持爭辯認為不可,於是任命趙為郢州刺史。
壬子,百官入賀,帝舉酒屬王溥曰:“邊功之成,卿擇帥之力也!”
壬子(十七日),文武百官入朝祝賀,世宗舉杯為王溥敬酒說:“邊疆戰功的取得,全仗愛卿選擇主帥得當之力啊!”
[29]甲子,上與將相食於萬歲殿,因言:“兩日大寒,朕於宮中食珍膳,深愧無功於民而坐享天祿,既不能躬耕而食,惟當親冒矢石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
[29]甲子(二十九日),後周世宗與將軍、丞相在萬歲殿就餐,因而說道:“兩天大寒,朕在宮中吃美味佳肴,對百姓沒功勞而坐享上天賜予的祿位深感漸愧,既然不能自己耕耘而吃飯,那就只有親身去冒飛矢流石的危險來為民除害,還略可自我安慰。”
[30]乙丑,蜀李廷上表待罪。冬,十月,壬申,伊審徵至成都請罪。
[30]乙丑(疑誤),後蜀李廷上表等候治罪。冬季,十月,壬申(初八),伊審徵到達成都請罪。
蜀主致書於帝請和,自稱大蜀皇帝;帝怒其抗禮,不答。蜀主愈恐,聚兵糧於劍門、白帝,為守御之備,募兵既多,用度不足,始鑄鐵錢,榷境內鐵器,民甚苦之。
後蜀主送書信給周世宗請求講和,自稱大蜀皇帝。世宗惱怒他以對等禮節相待,不作回答。後蜀主愈加恐慌,在劍門、白帝聚集軍隊、糧草,作好防守抵抗的準備,招募士兵已經很多,費用開支不夠,開始鑄造鐵錢,對境內鐵器實行專賣,百姓很為此所苦累。
[31]唐主性和柔,好文章,而喜人佞己,由是諂諛之臣多進用,政事日亂。既克建州,破湖南,益驕,有吞天下之志。李守貞、慕容彥超之叛,皆為之出師,遙為聲援,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漢,約共圖中國;值中國多事,未暇與之校。
[31]南唐主生性溫和柔順,愛好文采辭章,而且喜歡人奉承自己,因此善於花言巧語、獻媚取寵的臣子大多晉升任用,政事日益混亂。既已攻克建州,擊破湖南,就更加驕傲,產生吞併天下的志向。李守貞、慕容彥超叛亂,南唐都為之出兵,遠遠地進行聲援,又派遣使者從海道聯絡契丹和北漢,約定共同謀取中原。後周正值中原多事,沒有時間來與他計較。
先是,每冬淮水淺涸,唐人常發兵戍守,謂之“把淺”,壽州監軍吳廷紹以為疆埸無事,坐費資糧,悉罷之;清淮節度使劉仁贍上表固爭,不能得。十一月,乙未朔,帝以李為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壽等行府事,以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副之,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將以伐唐。令坤,磁州武安人也。
從前,每年冬天淮河水淺乾涸,南唐人經常發兵守衛淮河,稱做“把淺”。壽州監軍吳廷紹認為邊境平安無事,白費財物糧草,全部撤回。清淮節度使劉仁贍上表一再爭辨,沒能取勝。十一月,乙未朔(初一),後周世宗任命李為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州、壽州等行府事務,任命忠武節度使王彥超為行營副都部署,督領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名將領來攻伐南唐。韓令坤是磁州武安人。
[32]汴水自唐末潰決,自橋東南悉為污澤。上謀擊唐,先命武寧節度使武行德發民夫,因故堤疏導之,東至泗上;議者皆以為難成,上曰:“數年之後,必獲其利。”
[32]汴水從唐朝末年潰堤決口以來,自橋東南全都成為污泥沼澤。後周世宗圖謀攻擊南唐,先命令武寧節度使武行德徵發民夫,順著原來河堤疏通引水,東面直到泗水;參與議事的人都認為難以成功,世宗說:“數年以後,必定獲得它的好處。”
[33]丁未,上與侍臣論刑賞,上曰:“朕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賞人。”
[33]丁未(十三日),後周世宗與侍從大臣談論刑賞,世宗說:“朕一定不因為自己發怒而懲處人,因為自己高興而獎賞人。”
[34]先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為舍,通大車者蓋寡,上命悉直而廣之,廣者至三十步;又遷玟墓於標外。上曰:“近廣京城,於存歿擾動誠多;怨謗之語,朕自當之,他日終為人利。”
[34]在這以前,大梁城中居民侵占街道修築房舍,能通大車的路比較少,後周世宗命令將街道全部取直並且拓寬,最寬的到三十步;又將墳墓遷移到標記以外。世宗說:“近來拓寬京城,給活人、死者騷擾動亂確實很多。怨恨誹謗的言語,朕自己承當,然而將來終究會對百姓有利。”
[35]王景等圍鳳州,韓通分兵城固鎮以絕蜀之援兵。戊申,克鳳州,擒蜀威武節度使王環及都監趙崇溥等將士五千人。崇溥不食而死。環,真定人也。乙卯,制曲赦秦、鳳、階、成境內,所獲蜀將士,願留者優其俸賜,願去者給資裝而遣之。詔曰:“用慰眾情,免違物性,其四州之民,二稅征科之外,凡蜀人所立諸色科徭,悉罷之。”
[35]王景等包圍鳳州,韓通分兵修築固鎮城來截斷後蜀的援軍。戊申(十四日),攻克鳳州,擒獲後蜀威武節度使王環以及都監趙崇溥等將吏士兵五千人。趙崇溥不進食而死。王環是真定人。乙卯(二十一日),制令在秦州、鳳州、階州、成州境內實行特赦,所俘獲後蜀將吏士兵,願意留下的給他們優厚的俸祿賞賜,願意離去的送給路費服裝而遣返。詔書說:“用來安慰民眾的情緒,
避免違背事物的本性,這四州的百姓,除了夏稅、秋稅的徵收之外,凡是蜀人
所設立的各種賦稅徭役,全部取消。”
[36]唐人聞周兵將至而懼;劉仁贍神氣自若,部分守御,無異平日,眾情稍安。唐主以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將兵二萬趣壽州,奉化節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暉為應援使,常州團練使姚鳳為應援都監,將兵三萬屯定遠。召鎮南節度使宋齊丘還金陵,謀國難,以翰林承旨、戶部尚書殷崇義為吏部尚書、知樞密院。
[36]南唐人聽說後周軍隊即將到達而恐懼。劉仁贍神態自若,部署軍隊守衛抵禦,與平日沒有兩樣,大家的情緒稍趨安穩。南唐主任命神武統軍劉彥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領兵二萬奔赴壽州,奉化節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暉為應援
使,常州團練使姚鳳為應援都監,領兵三萬屯駐定遠。徵召鎮南節度使宋齊丘返
回金陵,商討應付國難,任命翰林承旨、戶部尚書殷崇義為吏部尚書、知樞密院。
[37]李等為浮梁,自正陽濟淮。十二月,甲戌,奏王彥超敗唐兵二千餘人於壽州城下,己卯,又奏先鋒都指揮使白延遇敗唐兵千餘人于山口鎮。
[37]李等架設浮橋,從正陽渡過淮河。十二月,甲戌(初十),李奏報王彥超在壽州城下擊敗南唐軍隊二千餘人。己卯(十五日),又奏報先鋒都指揮使白延遇在山口鎮擊敗南唐軍隊一千多人。
[38]丙戌,樞密使兼侍中韓忠正公鄭仁誨卒。上臨其喪,近臣奏稱歲道非便,上曰:“君臣義重,何日時之有!”往哭盡哀。
[38]丙戌(二十二日),樞密使兼侍中韓忠正公鄭仁誨去世。後周世宗要親臨弔喪,侍從近臣進奏說時日不吉利,世宗說:“君臣情義深重,講究什麼日子時辰!”前往痛哭盡表哀思。
[39]吳越王弘遣元帥府判官陳彥禧入貢,帝以詔諭弘,使出兵擊唐。
[39]吳越王錢弘派遣元帥府判官陳彥禧入朝進貢,後周世宗賜詔書指示錢弘,讓他出兵進攻南唐。
三年(丙辰、956)
三年(丙辰,公元956年)
[1]春,正月,丙午,以王環為右驍衛大將軍,賞其不降也。
[1]春季,正月,丙午(十二日),後周任命王環為右驍衛大將軍,獎賞他的不投降。
[2]丁酉,李奏敗唐兵千餘人於上窯。
[2]丁酉(初三),李奏報在上窯擊敗南唐軍隊一千多人。
[3]戊戌,發開封府、曹、滑、鄭州之民十餘萬築大梁外城。
[3]戊戌(初四),後周徵發開封府、曹州、滑州、鄭州的百姓十多萬建築大梁外城。
[4]庚子,帝下詔親征淮南,以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權東京留守,端明殿學士王朴副之,彰信節度使韓通權點檢侍衛司及在京內外都巡檢。命侍衛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李重進將兵先赴正陽,河陽節度使白重贊將親兵三千屯潁上。壬寅,帝發大梁。
[4]庚子(初六),後周世宗頒下詔書親自出征淮南,任命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暫時代理東京留守,端明殿學士王朴為副留守,彰信節度使韓通暫代理點檢侍衛司以及在京內外都巡檢。命令侍衛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李重進領兵先趕赴正陽,河陽節度使白重贊帶領隨身親兵三千屯駐潁上。壬寅(初八),世宗從大梁出發。
李攻壽州,久不克;唐劉彥貞引兵救之,至來遠鎮,距壽州二百里,又以戰艦數百艘趣正陽,為攻浮梁之勢。李畏之,召將佐謀曰:“我軍不能水戰,若賊斷浮梁,則腹背受敵,皆不歸矣!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車駕。”上至圉鎮,聞其謀,亟遣中使乘驛止之。比至,已焚芻糧,退保正陽。丁未,帝至陳州,亟遣李重進引兵趣淮上。
李進攻壽州,許久沒攻下;南唐劉彥貞領兵救援,到達來遠鎮,距離壽州二百里,又派戰艦數百艘趕赴正陽,造成攻擊浮橋的態勢。李畏懼南唐水軍,召集將領僚佐商量說:“我軍不善於水戰,倘若賊寇截斷浮橋,就會腹背受敵,全都不能返回了。不如退守浮橋來等待皇上。”世宗到達圉鎮,聽說李的計謀,立即派遣朝廷使臣乘著驛站車馬去制止。等使者到達,李已焚燒糧草,退守正陽浮橋。丁未(十三日),世宗到達陳州,立即派遣李重進領兵趕赴淮上。
辛亥,李奏賊艦中流而進,弩炮所不能及,若浮梁不守,則眾心動搖,須至退軍。今賊艦日進,淮水日漲,若車駕親臨,萬一糧道阻絕,其危不測。願陛下且駐蹕陳、潁,俟李重進至,臣與之共度賊艦可御,浮梁可完,立具奏聞。但若厲兵秣馬,春去冬來,足使賊中疲弊,取之未晚。”帝覽奏,不悅。
辛亥(十七日),李上奏:“賊寇戰艦在淮水中央前進,弓弩石炮的射程不能到達,倘若浮橋失守,就會人心動搖,必定退兵。如今賊寇戰艦每日前進,淮水日益上漲,倘若皇上大駕親臨,萬一糧道斷絕,那危險就難以預測。希望陛下暫且駐在陳州、潁州,等待李重進到達,臣下與他共同商量如何阻止賊寇戰艦,如何保全浮橋,立即陳奏報告。倘若我軍厲兵秣馬作好準備,春去冬來等待時機,足以使賊寇疲憊不堪,到那時取之未晚。”世宗閱覽奏報,很不高興。
劉彥貞素驕貴,無才略,不習兵,所歷藩鎮,專為貪暴,積財巨億,以賂權要,由是魏岑等爭譽之,以為治民如龔、黃,用兵如韓、彭,故周師至,唐主首用之。其裨將鹹師朗等皆勇而無謀,聞李退,喜,引兵直抵正陽,旌旗輜重數百里,劉仁贍及池州刺史張全約固止之。仁贍曰:“公軍未至而敵人先遁,是畏公之威聲也,安用速戰!萬一失利,則大事去矣!”彥貞不從。既行,仁贍曰:“果遇,必敗。”乃益兵乘城為備。李重進渡淮,逆戰於正陽東,大破之,斬彥貞,生擒鹹師朗等,斬首萬餘級,伏屍三十里,收軍資器械三十餘萬。是時江、淮久安,民不習戰,彥貞既敗,唐人大恐,張全約收餘眾奔壽州,劉仁贍表全約為馬步左廂都指揮使。皇甫暉、姚鳳退保清流關。滁州刺史王紹顏委城走。
劉彥貞素來驕橫寵貴,既無才能謀略,又不熟悉軍事,歷次任職藩鎮,專行貪污暴虐,積累財產達萬萬,用來賄賂當權要人,因此魏岑等權臣爭相稱譽他,認為他治理百姓如同西漢的龔遂、黃霸,用兵打仗如同西漢的韓信、彭越,所以後周軍隊來到,南唐主首先起用他。劉彥貞的副將鹹師朗等人都有勇無謀,聽說李退兵,大喜,領兵直接抵達正陽,各色旗幟、軍需運輸前後長達數百里,劉仁贍和池州刺史張全約再三勸阻劉彥貞。劉仁贍說:“您的軍隊未到而敵人先跑,這是畏懼您的聲威啊,怎么能用速戰速決的辦法!萬一失利的話,大事就完了。”劉彥貞不聽。已經出行,劉仁贍說:“果真遇上敵人,必定失敗。”於是增加士兵登上城樓作好戰備。李重進渡過淮河,在正陽東面迎戰,大敗南唐軍隊,斬殺劉彥貞,活捉鹹師朗等,斬得首級一萬多,躺伏地上的屍體長達三十里,收繳軍用物資器材三十多萬件。此時長江、淮河一帶長久平安無事,百姓不懂打仗,劉彥貞既已戰敗,南唐人大為恐慌,張全約收集殘餘的部眾投奔壽州,劉仁贍上表薦舉張全約為馬步左廂都指揮使。皇甫暉、姚鳳後退保守清流關,滁州刺史王紹顏棄城逃跑。
壬子,帝至永寧鎮,謂侍臣曰:“聞壽州圍解,農民多歸村落,今聞大軍至,必復入城。憐其聚為餓殍,宜先遣使存撫,各令安業。”甲寅,帝至正陽,以李重進代李為淮南道行營都招討使,以判壽州行府事。丙辰,帝至壽州城下,營於淝水之陽,命諸軍圍壽州,徙正陽浮梁於下蔡鎮。丁巳,征宋、亳、陳、潁、徐、宿、許、蔡等州丁夫數十萬以攻城,晝夜不息。唐兵萬餘人維舟於淮,營於塗山之下。庚申,帝命太祖皇帝擊之,太祖皇帝遣百餘騎薄其營而偽遁,伏兵邀之,大敗唐兵於渦口,斬其都監何延錫等,奪戰艦五十餘艘。
壬子(十八日),世宗到達永寧鎮,對待從大臣說:“聽說壽州圍困解除,農民大多回歸村落,如今聽說大部隊到達,必定再次入城。可憐他們聚集起來會成為餓殍,應先派遣使者安撫,讓他們各自安心務農。”甲寅(二十日),世宗到達正陽,任命李重進代替李為淮南道行營都招討使,任命李兼理壽州行府政務。丙辰(二十二日),世宗到達壽州城下,在淝水北岸宿營,命令各軍包圍壽州,將正陽浮橋移到下蔡鎮。丁巳(二十三日),徵發宋州、亳州、陳州、潁州、徐州、宿州、許州、蔡州等地壯丁數十萬來攻城,晝夜不停。南唐一萬多人將船隻停靠在淮河上,在塗山腳下宿營。庚申(二十六日),世宗命令宋太祖皇帝趙匡胤出擊,宋太祖皇帝派遣一百多騎兵進逼南唐軍營而又假裝逃跑,埋伏的部隊乘機攔擊南唐追兵,在渦口大敗南唐軍隊,斬殺南唐都監河延錫等人,奪取戰艦五十多艘。
[5]詔以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逵為南面行營都統,使攻唐之鄂州。逵引兵過岳州,岳州團練使潘叔嗣厚具燕犒,奉事甚謹;逵左右求取無厭,不滿望者譖叔嗣於逵,雲其謀叛,逵怒形於詞色,叔嗣由是懼而不自安。
[5]後周世宗下詔任命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逵為南面行營都統,讓他進攻南唐的鄂州。王逵領兵經過岳州,岳州團練使潘叔嗣準備豐厚的宴飲食物來慰勞,招待非常恭敬;王逵手下的人貪得無厭,不滿足而抱怨的人對王逵說潘叔嗣的壞話,說他謀劃叛變,王逵忿怒溢於言表,潘叔嗣因此恐懼而不能自安。
唐主聞湖南兵將至,命武昌節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為固守之計;敬洙不從,使除地為戰場,曰:“敵至,則與軍民俱死於此耳!”唐主善之。
南唐主聽說湖南軍隊將要到達,命令武昌節度使何敬洙將百姓都遷移入城,籌劃固守鄂州之計,何敬洙沒有聽從,讓百姓清理地方作為戰場,說:“敵軍到達,就和軍民一齊戰死在這裡!”南唐主讚賞他。
[6]二月,丙寅,下蔡浮梁成,上自往視之。
[6]二月,丙寅(初三),下蔡浮橋架成,後周世宗親自前往視察。
戊辰,廬、壽、光、黃巡檢使司超奏敗唐兵三千餘人於盛唐,擒都監高弼等,獲戰艦四十餘艘。
戊辰(初五),廬、壽、光、黃巡檢使司超奏報在盛唐擊敗南唐軍隊三千多人,擒獲都監高弼等人,繳獲戰艦四十多艘。
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襲清流關。皇甫暉等陳于山下,方與前鋒戰,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後;暉等大驚,走入滁州,欲斷橋自守,太祖皇帝躍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暉曰:“人各為其主,願容成列而戰。”太祖皇帝笑而許之。暉整眾而出,太祖皇帝擁馬頸突陳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暉,他人非吾敵也!”手劍擊暉,中腦,生擒之,並擒姚鳳,遂克滁州。後數日,宣祖皇帝為馬軍副都指揮使,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傳呼開門。太祖皇帝曰:“父子雖至親,城門王事也,不敢奉命。”
後周世宗命令宋太祖皇帝兼程而行襲擊清流關。皇甫暉等在山下列陣,正與後周前鋒部隊交戰,宋太祖皇帝領兵從山後出來;皇甫暉等大吃一驚,逃入滁州城中,打算毀斷護城河橋堅守,宋太祖皇帝躍馬指揮軍隊涉水而過,直抵城下。皇甫暉說:“人都各為自己的主子效力,希望容我排好佇列再戰。”宋太祖皇帝笑著答應了他。皇甫暉整頓部眾出城,宋太祖皇帝抱住馬脖子突破敵陣衝進去,大喊道:“我只取皇甫暉,別的都不是我的敵人!”手持長劍攻擊皇甫暉,刺中腦袋,生擒活捉,並擒獲姚鳳,於是攻克滁州。數日以後,宋太祖皇帝的父親宋宣祖皇帝為馬軍副都指揮使,半夜領兵到達滁州城下,傳令呼喊開門。宋太祖皇帝說:“父子雖然最親,但城門開啟是王朝大事,不敢隨便從命。”
上遣翰林學士竇儀籍滁州帑藏,太祖皇帝遣親吏取藏中絹。儀曰:“公初克城時,雖傾藏取之,無傷也。今既籍為官物,非有詔書,不可得也。”太祖皇帝由是重儀。詔左金吾衛將軍馬崇祚知滁州。
後周世宗派遣翰林學士竇儀清點登記滁州庫存的物資,宋太祖皇帝派心腹官吏提取庫藏絹帛。竇儀說:“您在攻克州城之初時,即使把庫中東西取光,也無妨礙。如今已經登錄為官府物資,沒有詔書命令,是不可取得的。”宋太祖皇帝因此器重竇儀。世宗詔令左金吾衛將軍馬崇祚主持滁州政務。
初,永興節度使劉詞遺表薦其幕僚薊人趙普有才可用。會滁州平,范質薦普為滁州軍事判官,太祖皇帝與語,悅之。時獲盜百餘人,皆應死,普請先訊鞫然後決,所活十七八。太祖皇帝益奇之。
當初,永興節度使劉詞遣送表書薦舉他的幕僚薊州人趙普有才能可以重用。適逢滁州平定,范質推薦趙普為滁州軍事判官,宋太祖皇帝和他交談,很喜歡他。當時捕獲強盜一百餘人,都應處死,趙普請求先審訊然後處決,結果活下來的占十分之七八。宋太祖皇帝愈發認為他是個奇才。
太祖皇帝威名日盛,每臨陳,必以繁纓飾馬,鎧仗鮮明,或曰:“如此,為敵所識。”太祖皇帝曰:“吾固欲其識之耳!”
宋太祖皇帝的威名日益盛大,每當親臨軍陣,必定用精美的輅馬繩帶裝飾坐騎,鎧甲兵器鋥亮耀眼。有人說:“像這樣,會被敵人所認識。”宋太祖皇帝說:“我本就想讓敵人認識我!”
唐主遣泗州牙將王知朗齎書抵徐州,稱:“唐皇帝奉書大周皇帝,請息兵修好,願以兄事帝,歲輸貨財以助軍費。”甲戌,徐州以聞;帝不答。戊寅,命前武勝節度使侯章等攻壽州水寨,決其壕之西北隅,導壕水入於淝。
南唐主派遣泗州牙將王知朗攜帶書信抵達徐州,稱:“唐皇帝奉上書信致達大周皇帝,請求休戰講和,情願把皇帝當作兄長來事奉,每年貢獻貨物財寶來襄助軍費。”甲戌(十一日),徐州將書信奏報;後周世宗不作回答。戊寅(十五日),後周世宗命令前武勝節度使侯章等人進攻壽州水寨,在護城河的西北角打開決口,將護城河水引入淝水。
太祖皇帝遣使獻皇甫暉等,暉傷甚,見上,臥而言曰:“臣非不忠於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耳。臣向日屢與契丹戰,未嘗見兵精如此。”因盛稱太祖皇帝之勇。上釋之,後數日卒。
宋太祖皇帝派遣使者獻上皇甫暉等戰俘,皇甫暉傷勢很重,見到世宗,臥著說道:“臣下不是不忠於所事奉的主人,只是士兵有勇敢膽怯的不同罷了。臣下往日屢次與契丹交戰,未曾見到過像您這樣精銳的軍隊。”因而盛讚宋太祖皇帝的勇敢。世宗釋放他,數日之後去世。
帝知揚州無備,己卯,命韓令坤等將兵襲之,戒以毋得殘民;其李氏陵寢,遣人與李氏人共守護之。
世宗探知揚州沒有防備,己卯(十六日),命令韓令坤等領兵襲擊揚州,告誡不得殘害百姓;那裡的李氏陵墓寢廟,派人與李氏族人共同守衛看護。
唐主兵屢敗,懼亡,乃遣翰林學士·戶部侍朗鍾謨、工部侍朗·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奉表稱臣,來請平,獻御服、湯藥及金器千兩,銀器五千兩,繒錦二千匹,犒軍牛五百頭,酒二千斛,壬午,至壽州城下。謨、德明素辯口,上知其欲遊說,盛陳甲兵而見之,曰:“爾主自謂唐室苗裔,宜知禮義,異於他國。與朕止隔一水,未嘗遣一介修好,惟泛海通契丹,舍華事夷,禮義安在?且汝欲說我令罷兵邪?我非六國愚主,豈汝口舌所能移邪!可歸語汝主:亟來見朕,再拜謝過,則無事矣。不然,朕欲觀金陵城,借府庫以勞軍,汝君臣得無悔乎!”謨、德明戰慄不敢言。
南唐主因軍隊屢遭敗績,懼怕滅亡,於是派遣翰林學士、戶部侍郎鍾謨和工部侍郎、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奉持表書稱臣,前來請求和平,進獻皇帝專用的服裝、湯藥以及金器一千兩,銀器五千兩,繒帛錦緞二千匹,犒勞軍隊的牛五百頭,酒二千斛,壬午(十九日),到達壽州城下。鍾謨、李德明一向能說善辯,世宗知道他們打算遊說,命全副武裝的士兵嚴整列隊而接見,說:“你們君主自稱是唐皇室的後裔,應該懂得禮義,同別的國家有區別。與朕只有一水之隔,卻未曾派遣過一位使者來建立友好關係,反而飄洋過海去勾結契丹,捨棄華夏而臣事蠻夷,禮義在哪裡呢?再說你們準備向我遊說讓我休戰吧?我不是戰國時代六國那樣的愚蠢君主,豈是你們用口舌所能改變主意的人!你們可以回去告訴你們的君主:馬上來見朕,下跪再拜認罪謝過,那就沒有事情了。不然的話,朕打算親自到金陵城觀看,借用金陵國庫來慰勞軍隊,你們君臣可不要後悔啊!”鍾謨、李德明全身發抖不敢說話。
[7]吳越王弘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蘇州營田指揮使陳滿言於丞相吳程曰:“周師南征,唐舉國驚擾,常州無備,易取也。”會唐主有詔撫安江陰吏民,滿告程云:“周詔書已至。”程為之言於弘,請亟發兵從其策。丞相元德昭曰:“唐大國,未可輕也。若我入唐境而周師不至,誰與併力,能無危乎!請姑俟之。”程固爭,以為時不可失,弘卒從程議。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鮑修讓、中直都指揮使羅晟趣常州。程謂將士曰:“元丞相不欲出師。”將士怒,流言欲擊德昭。弘匿德昭於府中,令捕言者,嘆曰:“方出師而士卒欲擊丞相,不祥甚哉!”
[7]吳越王錢弘派遣軍隊屯駐邊境上以等待後周命令。蘇州營田指揮使陳滿向丞相吳程進言說:“後周軍隊南下征伐,南唐舉國震驚騷亂,常州沒有防備,容易攻取。”適逢南唐主有詔書安撫江陰官吏百姓,陳滿稟告吳程說:“後周詔書已經到達。”吳程為此向錢弘進言,請求立即發兵採用陳滿的計策。丞相元德昭說:“南唐是大國,不可輕視啊。倘若我軍進入南唐境界而周兵沒到,誰來與我們合力作戰,能不危險嗎!請暫且等待一下。”吳程再三爭辯,認為時機不可錯過,錢弘結果聽從了吳程的建議。癸未(二十日),錢弘派遣吳程督領衢州刺史鮑修讓、中直都指揮使羅晟奔赴常州。吳程對將士們說:“元丞相不願意出兵。”將士們惱怒,有流言說要襲擊元德昭。錢弘把元德昭藏匿在自己府中,下令逮捕散布流言的人,嘆息說:“正要出兵而士卒想要襲擊丞相,不吉利得很啊!”
[8]乙酉,韓令坤奄至揚州;平旦,先遣白延遇以數百騎馳入城,城中不之覺。令坤繼至,唐東都營屯使賈崇焚官府民舍,棄城南走,副留守工部侍郎馮延魯髡髮被僧服,匿於佛寺,軍士執之。令坤慰撫其民,使皆安堵。
[8]乙酉(二十二日),韓令坤突然到達揚州;天大亮,先派遣白延遇率數百騎兵賓士入城,城中沒有覺察。韓令坤接著到達,南唐東都營屯使賈崇焚毀政府官邸、百姓房屋,棄城往南逃奔,副留守工部侍郎馮延魯剃光頭髮,披上僧服躲藏進佛寺,軍士抓獲了他。韓令坤慰問安撫揚州百姓,讓他們都安居樂業。
庚寅,王逵奏拔鄂州長山寨,執其將陳澤等,獻之。
庚寅(二十七日),王逵奏報攻拔鄂州長山寨,抓獲南唐將領陳澤等人獻上。
辛卯,太祖皇帝奏唐天長制置使耿謙降,獲芻糧二十餘萬。
辛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奏報南唐天長制置使耿謙投降,繳獲糧草二十多萬。
[9]唐主遣園苑使尹延范如泰州,遷吳讓皇之族於潤州。延范以道路艱難,恐楊氏為變,盡殺其男子六十人,還報,唐主怒,腰斬之。
[9]南唐主派遣園苑使尹延范前往泰州,將吳讓皇的家族遷居到潤州。尹延范因為道路艱難,恐怕楊氏家族發生變亂,將其中男子六十人全部殺死,返回報告,南唐主大怒,腰斬尹延范。
[10]韓令坤等攻泰州,拔之,刺史方訥奔金陵。
[10]韓令坤等進攻泰州,占領泰州,刺史方訥逃奔金陵。
[11]唐主遣人以蠟丸求救於契丹。壬辰,靜安軍使何繼筠獲而獻之。
[11]南唐主派人拿著封有書信的蠟丸去向契丹求救。壬辰(二十九日),靜安軍使何繼筠截獲後獻給後周世宗。
[12]以給事中高防權知泰州。
[12]後周任命給事中高防臨時主持泰州政務。
[13]癸巳,吳越王弘遣上直都指揮使路彥銖攻宣州,羅晟帥戰艦屯江陰。唐靜海制置使姚彥洪帥兵民萬人奔吳越。
[13]癸巳(三十日),吳越王錢弘派遣上直都指揮使路彥銖進攻宣州,羅晟率領戰艦屯駐江陰。南唐靜海制置使姚彥洪率領士兵、百姓一萬人投奔吳越。
[14]潘叔嗣屬將士而告之曰:“吾事令公至矣,今乃信讒疑怒,軍還,必擊我,吾不能坐而待死,汝輩能與吾俱西乎?”眾憤怒,請行,叔嗣帥之西襲朗州。逵聞之,還軍追之,及於武陵城外,與叔嗣戰,逵敗死。
[14]潘叔嗣集合將士告訴他們說:“我事奉王令公好得無以復加了,如今反而聽信讒言懷疑發怒,軍隊返回來的話,必定攻擊我,我不能坐著等死,你們能和我一道西進嗎?”部眾很憤怒,請求出行,潘叔嗣率領所部向西襲擊朗州。王逵聽說這訊息,調回軍隊追趕,追到武陵城外,與潘叔嗣交戰,王逵兵敗身死。
或勸叔嗣遂據朗州,叔嗣曰:“吾救死耳,安敢自尊,宜以督府歸潭州太尉,豈不以武安見處乎!”乃歸岳州,使團練判官李簡帥朗州將吏迎武安節度使周行逢。眾謂行逢:“必以潭州授叔嗣。”行逢曰:“叔嗣賊殺主帥,罪當族。所可恕者,得武陵而不有,以授吾耳。若遽用為節度使,天下謂我與之同謀,何以自明!宜且以為行軍司馬,俟逾年,授以節鋮可也。”乃以衡州刺史莫弘萬權知潭州,帥眾入朗州,自稱武平、武安留後,告於朝廷,以叔嗣為行軍司馬。叔嗣怒,稱疾不至。行逢曰:“行軍司馬,吾嘗為之,權與節度使相埒耳,叔嗣猶不滿望,更欲圖我邪!”
有人勸說潘叔嗣就此占據朗州,潘叔嗣說:“我只不過救命罷了,怎么敢自己稱尊稱王,應該將朗州督府交歸潭州太尉周行逢,難道他不會安排我當武安節度使嗎!”於是返歸岳州,派團練判官李簡率領郎州將領官吏迎接武安節度使周行逢。部眾對周行逢說:“一定要把潭州授予潘叔嗣。”周行逢說:“潘叔嗣殺害主帥,罪該滅族。可以寬恕的地方,只是取武陵而不占有,交給我罷了。倘若馬上起用他為節度使,天下人就會認為我和他是同謀,我還怎么自我表白!現宜暫時任命為行軍司馬,等過了一年,便可以授予節度使的職權。”於是任命衡州刺史莫弘萬臨時主持潭州政務,率領部眾進入朗州,自稱武平、武安留後,向朝廷報告,任命潘叔嗣為行軍司馬。潘叔嗣惱怒,稱病不到任。周行逢說:“行軍司馬,我曾經做過,權力與節度使大致相當,潘叔嗣卻還不滿意,難道還想對我圖謀不軌嗎!”
或說行逢:“授叔嗣武安節鉞以誘之,令至都府受命,此乃機上肉耳!”行逢從之。叔嗣將行,其所親止之。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逢,相親善,遂行不疑。行逢遣使迎候,道路相望,既至,自出郊勞,相見甚歡。叔嗣入謁,未至聽事,遣人執之,立於庭下,責之曰:“汝為小校無大功,王逵用汝為團練使,一旦反殺主帥;吾以疇昔之情,未忍斬汝,以為行軍司馬,乃敢違拒吾命而不受乎!”叔嗣知不免,以宗族為請。遂斬之。
有人勸說周行逢:“用授予潘叔嗣武安節度使職權來引誘他,讓他到都府來接受任命,他就成為案板上的肉了!”周行逢聽從此計。潘叔嗣將要上路,親近的人阻止他。潘叔嗣自仗素來以兄長事奉周行逢,相互親善,於是登程,不加懷疑。周行逢派遣使者迎接等候,一路不斷,已經到達,周行逢親自出城到郊外慰勞,相互見面非常高興。潘叔嗣入府謁見,還沒到辦公大廳,周行逢便派人拘捕他,讓他立在廳堂下,斥責他說:“你做了個小校並無大功,王逵起用你為團練使,卻突然反過來殺死主帥;我因往昔的情誼,不忍心殺你,任你為行軍司馬,竟敢違抗我的命令而不接受!”潘叔嗣自知難免一死,請求保全宗族。於是將他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