讎隙
孫秀既恨石崇不與綠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禮。後秀為中書令,岳省內見之,因喚曰:“孫令,憶疇昔周鏇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於是始知必不免。後收石崇、歐陽堅石,同日收岳。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後至,石謂潘曰:“安仁,卿亦復爾邪?”潘曰:“可謂‘白首同所歸’。”潘金谷集詩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乃成其讖。
劉璵兄弟少時為王愷所憎,嘗召二人宿,欲默除之。令作阬,阬畢,垂加害矣。石崇素與璵、琨善,聞就愷宿,知當有變,便夜往詣愷,問二劉所在?愷卒迫不得諱,答云:“在後齋中眠。”石便逕入,自牽出,同車而去。語曰:“少年,何以輕就人宿?”
王大將軍執司馬愍王,夜遣世將載王於車而殺之,當時不盡知也。雖愍王家,亦未之皆悉,而無忌兄弟皆稚。王胡之與無忌,長甚相昵,胡之嘗共游,無忌入告母,請為饌。母流涕曰:“王敦昔肆酷汝父,假手世將。吾所以積年不告汝者,王氏門強,汝兄弟尚幼,不欲使此聲著,蓋以避禍耳!”無忌驚號,抽刃而出,胡之去已遠。
應鎮南作荊州,王脩載、譙王子無忌同至新亭與別,坐上賓甚多,不悟二人俱到。有一客道:“譙王丞致禍,非大將軍意,正是平南所為耳。”無忌因奪直兵參軍刀,便欲斫。脩載走投水,舸上人接取,得免。
王右軍素輕藍田,藍田晚節論譽轉重,右軍尤不平。藍田於會稽丁艱,停山陰治喪。右軍代為郡,屢言出吊,連日不果。後詣門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於是彼此嫌隙大構。後藍田臨揚州,右軍尚在郡,初得訊息,遣一參軍詣朝廷,求分會稽為越州,使人受意失旨,大為時賢所笑。藍田密令從事數其郡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為其宜。右軍遂稱疾去郡,以憤慨致終。
王東亭與孝伯語,後漸異。孝伯謂東亭曰:“卿便不可複測!”答曰:“王陵廷爭,陳平從默,但問克終云何耳。”
王孝伯死,縣其首於大桁。司馬太傅命駕出至標所,孰視首,曰:“卿何故趣,欲殺我邪?”
桓玄將篡,桓脩欲因玄在脩母許襲之。庾夫人云:“汝等近,過我餘年,我養之,不忍見行此事。”
譯文
孫秀既怨恨石崇不肯送出綠珠,又不滿潘岳從前對自已不禮貌。後來孫秀任中書令,潘岳在中書省的官府里見到他,就招呼他說:“孫令,還記得我們過去的來往嗎?孫秀說:“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潘岳於是才知道免不了禍難。後來孫秀逮捕石崇、歐陽堅石,同一天逮捕潘岳。石崇首先押赴刑場,也不了解潘岳的情況。潘岳後來也押到了,石崇對他說:“安仁,你也這樣嗎?”潘岳說;“可以說是‘白首同所歸’。”潘岳在《金谷集》中的詩寫道:“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這竟成了他的讖語。
劉璵兄弟年輕時是王愷所憎恨的人,王愷曾經請他們兄弟兩人到家裡過夜,想要不聲不響地害死他們。就叫人挖坑,坑挖好了,就要殺害了。石崇向來和劉璵、劉琨很要好,聽說兩人到王愷家過夜,知道會有意外,就連夜去拜訪王愷,問劉璵劉琨兄弟在什麼地方。王愷匆忙間沒法隱瞞,只得回答說:“在後面房間裡睡覺。”石崇就徑直進去,親自把他們拉出,一同坐車走了,並且對他們說:“年輕人為什麼這么輕率地到別人家過夜!”
大將軍王敦捉住了愍王司馬丞,夜裡派王世將把他弄到車裡殺死了,當時人們不完全知道這件事。即使是愍王家裡的人也不是都了解內幕,而司馬丞的兒子無忌兄弟又都年幼。王胡之和無怠兩人,長大以後非常親密。有一次,王胡之和無忌在一起遊玩,無忌回家告訴母親,請她準備飯食。母親流著淚說:“王敦從前肆意殘害你父親,借王世將的手把你父親殺了。我多年來沒有告訴你們,是因為王氏家族勢力強大,你們兄弟還年幼,我不想把這件事張揚開來,原來是為了避禍啊。”無忌聽了很震驚,號哭起來,拔出刀就跑出去,可是王胡之已經走遠了。
鎮南大將軍應詹出任荊州刺史時,王脩載和譙王司馬丞的兒子無忌同時到新亭給他餞別。座上賓客很多,沒想到這兩人都來了。有一位客人說:“譙王丞遇難,不是大將軍的意思,只是平南將軍乾的罷了。”無忌於是奪了直兵參軍的刀,就要殺王脩載;脩載逃出去,被迫投河,船上的人救了他,才得以免死。
右軍將軍王羲之一向輕視藍田侯王述,王述的晚年得到的評價和聲譽更高更大,王羲之尤其不滿。王述在任會稽內史時遭母喪,留在山陰縣辦理喪事。王羲之接替他出任會稽內史,他屢次說要前去弔唁,可是一連多天也沒有去成。後來他親自登門通知前來弔唁,等到主人哭起來後,他又不上靈堂就走了,以此來侮辱王述。於是雙方深結仇怨。後來王述出任揚州刺史,王羲之仍然主管會稽郡,剛得到任命王述的音訊,就派一名參軍上朝廷,請求把會稽從揚州劃分出來,成立越州。使者接受任務時領會錯了意圖,結果深為當代名流所譏笑。王述也暗中派從事去一一檢察會稽郡各種不法行為,因為兩人先前有嫌隙,”王述就叫王羲之自己找個合適的辦法來解決。王羲之於是告病離任,因憤慨而送了命。
東亭侯王珣和王孝伯兩人談論過,後來,王珣的意見逐漸不一樣了。王孝伯對王珣說:“您怎么再也不可捉摸了?”王珣回答說:“王陵在朝廷上力爭,陳平順從而不說話,這都不足為據,只看結果怎么樣啊。”
王孝伯死後,把他的頭掛在朱雀橋上示眾。太傅司馬道子坐車到示眾的地方,仔細地看著王孝伯的頭,說道:“你為什麼急著要殺我呢?”
桓玄將要篡奪帝位,桓脩想趁桓玄在桓脩母親那裡時襲擊他。桓脩母親庾夫人說:“你們是近親,等過了我的晚年再說吧,我養大了他,不忍心看到你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