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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宦者列傳

鄭眾 蔡倫 孫程 曹騰 單超 侯覽 曹節 呂強 張讓

《易》曰:“天垂象,聖人則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側,故《周禮》置官,亦備其數。閽者守中門之禁,寺人掌女宮之戒。又雲“王之正內者五人”。《月令》:“仲冬,命閹尹審門閭,謹房室。”《詩》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讒之篇。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來舊矣。將以其體非全氣,情志專良,通關中人,易以役養乎?然而後世因之,才任稍廣,其能者,則勃貂、管蘇有功於楚、晉,景監、繆賢著庸於秦、趙。及其敝也,則豎刁亂齊,伊戾禍宋。

漢興,仍襲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參其選,皆銀璫左貂,給事殿省。及高后稱制,乃以張卿為大謁者,出入臥內,受宣詔命。文帝時,有趙談、北宮伯子,頗見親幸。至於孝武,亦愛李延年。帝數宴後庭,或潛游離館,故請奏機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為黃門令,勤心納忠,有所補益。其後弘恭、石顯以佞險自進,卒有蕭、周之禍,損穢帝德焉。

中興之初,宦官悉用閹人,不複雜調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員數,中常侍四人,小黃門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竇憲兄弟專總權威,內外臣僚,莫由親接,所與居者,唯庵宦而已。故鄭眾得專謀禁中,終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宮卿之位。於是中官始盛焉。

自明帝以後,迄乎延平,委用漸大,而其員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黃門二十人,改以金璫右貂,兼領卿署之職。鄧後以女主臨政,而萬機殷遠,朝臣國議,無由參斷帷幄,稱制下令,不出房闈之間,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國命。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非復掖廷永巷之職,閨牖房闥之任也。其後孫程定立順之功,曹騰參建桓之策,續以五侯合謀,梁冀受鉞,跡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從,上下屏氣。或稱伊、霍之勛,無謝於往載;或謂良、平之畫,復興於當今。雖時有忠公,而竟見排斥。舉動回山海,呼吸變霜露。阿旨曲求,則光寵三族;直情忤意,則參夷五宗。漢之綱紀大亂矣。

若夫高冠長劍,紆朱懷金者,布滿宮闈;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蓋以十數。府署第館,棋列於都鄙;子弟支附,過半於州國。南金、和寶、冰紈、霧E067之積,盈仞珍藏;嬙媛、侍兒、歌單、舞女之玩,充備綺室。狗馬飾雕文,土木被緹繡。皆剝割萌黎,競恣奢欲。構害明賢,專樹黨類。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權強者,皆腐身熏子,以自C674達。同敝相濟,故其徒有繁,敗國蠹敗之事,不可單書。所以海內嗟毒,志士窮棲,寇劇緣間,搖亂區夏。雖忠良懷憤,時或奮發,而言出禍從,鏇見孥戮。因復大考鉤黨,轉相誣染。凡稱善士,莫不離被災毒。竇武、何進,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囂怨,協群英之勢力,而以疑留不斷,至於殄敗。斯亦運之極乎!雖袁紹龔行,芟夷無餘,然以暴易亂,亦何雲及!自曹騰說梁冀,竟立昏弱。魏武因之,遂遷龜鼎。所謂“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信乎其然矣!

鄭眾字季產,南陽ED77人也。為人謹敏有心幾。永平中,初給事太子家。肅宗即位,拜小黃門,遷中常侍。和帝初,加位鉤盾令。

時竇太后秉政,後兄大將軍憲等並竊威權,朝臣上下莫不附之,而眾獨一心王室,不事豪黨,帝親信焉。及憲兄弟圖作不軌,眾遂首謀誅之,以功遷大長秋。策勛班賞,每辭多受少。由是常與議事。中官用權,自眾始焉。

十四年,帝念眾功美,封為鄛鄉侯,食邑千五百戶。永初元年,和熹皇后益封三百戶。

元初元年卒,養子閎嗣。閎卒,子安嗣。後國絕。桓帝延熹二年,紹封眾曾孫石讎為關內侯。

蔡倫字敬仲,桂陽人也。以永平末始給事宮掖,建國中,為小黃門。及和帝即位,轉中常侍,豫參帷幄。

倫有才學,盡心敦慎,數犯嚴顏,匡弼得失。每至休沐,輒閉門絕賓,暴體田野。後加位尚方令。永元九年,監作秘劍及諸器械,莫不精工堅密,為後世法。

自古書契多編以竹簡,其用縑帛者謂之為紙。縑貴而簡重,並不便於人。倫乃造意,用樹膚、麻頭及敝布、魚網以為紙。元興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從用焉,故天下鹹稱“蔡侯紙”。

元初元年,鄧太后以倫久宿衛,封為龍亭侯,邑三百戶。後為長樂太僕。四年,帝以經傳之文多不正定,乃選通儒謁者劉珍及博士良史詣東觀,各F6C5校家法,令倫監典其事。

倫初受竇後諷旨,誣陷安帝祖母宋貴人。及太后崩,安帝始親萬機,敕使自致廷尉。倫恥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飲藥而死。國除。

孫程字稚卿,涿郡新城人也。安帝時,為中黃門,給事長樂宮。

時鄧太后臨朝,帝不親政事。小黃門李閏與帝乳母王聖常共譖太后兄執金吾悝等,言欲廢帝,立平原王翼,帝每忿懼。及太后崩,遂誅鄧氏而廢平原王,封閏雍鄉侯;又小黃門江京以讒諂進,初迎帝於邸,以功封都鄉侯,食邑各三百戶。閏、京並遷中常侍,江京兼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及王聖、聖女伯榮扇動內外,競為侈虐。又帝舅大將軍耿寶、皇后兄大鴻臚閻顯更相阿黨,遂枉殺太尉楊震,廢皇太子為濟陰王。

明年帝崩,立北鄉侯為天子。顯等遂專朝爭權,乃諷有司奏誅樊豐,廢耿寶、王聖,及黨與皆見死徙。

十月,北鄉侯病篤。程謂濟陰王謁者長興渠曰:“王以嫡統,本無失德,先帝用讒,遂至廢黜。若北鄉疾不起,共斷江京、閻顯,事乃可成。”渠等然之。又中黃門南陽王康,先為太子府史,自太子之廢;常懷嘆憤。又長樂太官丞京兆王國,並附同於程。至二十七日,北鄉侯薨。閻顯白太后,征諸五子簡為帝嗣。未及至,十一月二日,程遂與王康等十八人,聚謀於西鐘下,皆戴單衣為誓。四日夜,程等共會崇德殿上,因入章台門。時,江京、劉安及李閏、陳達等俱坐省門下,程與王康共就斬京、安、達,以李閏權勢積為省內所服,欲引為主,因舉刃脅閏曰:“今當立濟陰王,無得搖動。”閏曰:“諾。”於是扶閏起,俱於西鐘下迎濟陰王立之,是為順帝。召尚書令、僕射以下,從輦幸南宮雲台,程等留守省門,遮扞內外。

閻顯時在禁中,憂迫不知所為,小黃門樊登勸顯發兵,以太后詔召越騎校尉馮詩、虎賁中郎將閻崇,屯朔平門,以御程等。誘詩入省,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濟陰王者封萬戶侯,得李閏者五千戶侯。”顯以詩所將眾少,使與登迎吏士於左掖門外。詩因格殺登,歸營屯守。顯弟衛尉景遽從省中還外府,收兵至盛德門。程傳召諸尚書使收景。尚書郭鎮時臥病,聞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車門,逢景從吏士,拔白刃,呼白:“無乾兵。”鎮即下車,持節詔之。景曰:“何等詔?”因聽鎮,不中。鎮引劍擊景墯車,左右以戟叉其匈,遂禽之,送廷尉獄,即夜死。旦日,令侍御史收顯等送獄,於是遂定。下詔曰:

夫表功錄善,古今之通義也。故中常侍長樂太僕江京、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與故車騎將軍閻顯兄弟謀議惡逆,傾亂天下。中黃門孫程、王康、長樂太官丞王國、、中黃門黃龍、彭愷、孟叔、李建、王成、張賢、史汎、馬國、王道、李元、楊佗、陳予、趙封、李剛、魏猛、苗光等,懷忠憤發,戮力協謀,遂埽滅元惡,以定王室。《詩》不云乎:“無言不F6C5,元德不報。”程為謀首,康、國協同。其封程為浮陽侯,食邑五戶;康為華容侯,國為酈侯,各九千戶;黃龍為湘南侯,五千戶;彭愷為西平昌侯,孟叔為中廬侯,李建為復陽侯,各四千二百戶;王成為廣宗侯,張賢為祝阿侯,史汎為臨沮侯,馬國為文平侯,王道為范縣侯,李元為褒信侯,楊佗為山都侯,陳予為下B36F侯,趙封為析縣侯,李剛為枝江侯,各四千戶;魏猛為夷陵侯,二千戶;苗光為東阿侯,千戶。

是為十九侯。加賜車、馬、金、銀、錢、帛,各有差。李閏以先不豫謀,故不封。遂擢拜程騎都尉。

永建元年,程與張賢、孟叔、馬國等為司隸校尉虞詡訟罪,懷表上殿,呵叱左右。帝怒,遂免程官,因悉遣十九侯就國,後徙封程為宜城侯。程既到國,怨恨恚懟,封還印綬、符策,亡歸京師,往來山中。詔書追求,復故爵士,賜車馬衣物,遣還國。

三年,帝念程等功勳,悉征還京師。程與王道、李元皆拜騎都尉,余悉奉朝請。陽嘉元年,程病甚,即拜奉車都尉,位特進。及卒,使五官中郎將追贈車騎將軍印綬,賜謚剛侯。侍御史持節監護喪事,乘輿幸北部尉傳,瞻望車騎。

程臨終,遺言上書,以國傳弟美。帝許之,而分程半,封程養子壽為浮陽侯。後詔書錄微功,封興渠為高望亭侯。四年,詔宦官養子悉聽得為後,襲封爵,定著乎令。

王康、王國、彭愷、王成、趙封、魏猛六人皆早卒。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汎、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求高官增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孟賁等。永和二年,發覺,並遣就國,減祖四分之一。宋娥奪爵歸田舍。唯馬國、陳予、苗光保全封邑。

初,帝見廢,監太子家小黃門籍建、傅高梵、長秋長趙熹、丞良賀、藥長夏珍皆以無過獲罪,建等坐徙朔方。及帝即位,並擢為中常侍。梵坐臧罪,減死一等。建後封東鄉侯,三百戶。

賀清儉退厚,位至大長秋。陽嘉中,詔九卿舉武猛,賀獨無所薦。帝引問其故,對曰:“臣生自草茅,長於宮掖,既無知人之明,又未嘗交知士類。昔衛鞅因景監以見,有識知其不終。今得臣舉者,匪榮伊辱。”固辭之。及卒,帝思賀忠,封其養子為都鄉侯,三百戶。

曹騰字季興,沛國譙人也。安帝時,除黃門從官。順帝在東官,鄧太后以騰年少謹厚,使侍皇太子書,特見親愛。及帝即位,騰為小黃門,遷中常侍。桓帝得立,騰與長樂太僕州輔等七人,以定策功,皆封亭侯,騰為費亭侯,遷大長秋,加位特進。

騰用事省闥三十餘年,奉事四帝,未嘗有過。其所進達,皆海內名人,陳留虞放、邊韶、南陽延固、張溫、弘農張奐、潁川堂谿典等。時蜀郡太守因計吏賂遺於騰,益州刺史種暠於斜谷關搜得其書,上奏太守,並以劾騰,請下廷尉案罪。帝曰:“書自外來,非騰之過。”遂寢暠奏。騰不為纖介,常稱暠為能吏,時人嗟美之。

騰卒,養子嵩嗣。種暠後為司徒,告賓客曰:“今身為公,乃曹常侍力焉。”

嵩靈帝時貨賂中官及輸西園錢一億萬,故位至太尉。及子操起兵,不肯相隨,乃與少子疾避亂琅邪,為徐州刺史陶謙所殺。

單超,河南人;徐璜,下邳良城人;具瑗,魏郡元城人;左悺,河南平陰人;唐衡,潁川郾人也。桓帝初,超、璜、瑗為中常侍,悺、衡為小黃門史。

初,梁冀兩妹為順、桓二帝皇后,冀代父商為大將軍,再世權威,威振天下。冀自誅太尉李固、杜喬等,驕橫益甚,皇后乘勢忌恣,多所鴆毒,上下鉗口,莫有言者。帝逼畏久,恆懷不平,恐言泄,不敢謀之。延熹二年,皇后崩,帝因如廁,獨呼衡問:“左右與外舍不相得者皆誰乎?”衡對曰:“單超、左悺前詣河南尹不疑,禮敬小簡,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陽獄,二人詣門謝,乃得解。徐璜、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橫,口不敢道。”於是帝呼超、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固國朝,迫脅外內,公卿以下從其風旨。今欲誅之,於常侍意何如?”超等對曰:“誠國奸賊,當誅日久。臣等弱劣,未知聖意何如耳。”帝曰:“審然者,常侍密圖之。”對曰:“圖之不難,但恐陛下復中狐疑。”帝曰:“奸臣脅國,當伏其罪,何疑乎!”於是更召璜、瑗等五人,遂定其議,帝齧超臂出血為盟,於是超收冀及宗親黨與悉誅之。悺、衡遷中常侍。封超新豐侯,二萬戶,璜武原侯,瑗東武陽侯,各萬五千戶,賜錢各千五百萬;悺上蔡侯,衡汝陽侯,各萬三千戶,賜錢各千三百萬。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侯。自是權歸宦官,朝廷日亂矣。

超病,帝遣使者就拜車騎將軍。明年薨,賜東園秘器,棺中玉具,贈侯將軍印綬,使者理喪。及葬,發五營騎士,侍御史護喪,將作大匠起冢塋。

其後四侯轉橫,天下為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徐臥虎,唐兩墯。”皆競起第宅,樓觀壯麗,窮極伎巧。金銀罽<耳毛>,施於犬馬。多取良人美女以為姬妾,皆珍飾華侈,擬則宮人,其僕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又養其疏屬,或乞嗣異姓,或買蒼頭為子,並以傳國襲封。兄弟姻戚皆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賊無異。

超弟安為河東太守,弟子匡為濟陰太守,璜弟盛為河內太守,悺弟敏為陳留太守,瑗兄恭為沛相,皆為所在蠹害。

璜兄子宣為下邳令,暴虐尤甚。先是,求故汝南太守下邳李暠女不能得,及到縣,遂將吏卒至暠家,載其女歸,戲射殺之,埋著寺內。時,下邳縣屬東海,汝南黃浮為東海相,有告言宣者,浮乃收宣家屬,無少長悉考之。掾史以下固諫爭。浮曰:“徐宣國賊,今日殺之,明日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棄市,暴其屍以示百姓,郡中震慄。璜於是訴怨於帝,帝大怒,浮坐髡鉗,輸作右校。五侯宗族賓客虐遍天下,民不堪命,起為寇賊。七年,衡卒,亦贈車騎將軍,如超故事。璜卒,賻贈錢布,賜冢塋地。

明年,司隸校尉韓演因奏悺罪惡,及其兄太僕南鄉侯稱請託州郡,聚斂為奸,賓客放縱,侵犯吏民。悺、稱皆自殺。演又奏瑗兄沛相恭臧罪,征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綬,詔貶為都鄉侯,卒於家。超及璜、衡襲封者,並降為鄉侯,租入歲皆三百萬,子弟分封者,悉奪爵土。劉普等貶為關內侯。

侯覽者,山陽防東人。桓帝初為中常侍,以佞猾進,倚勢貪放,受納貨遺以巨萬計。延熹中,連歲征伐,府帑空虛,乃假百官奉祿,王侯租銳。覽亦上縑五千匹,賜爵關內侯。又托以與議誅梁冀功,進封高鄉侯。

小黃門段珪家在濟陰,與覽並立田業,近濟北界,僕從賓客侵犯百姓,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屍路衢。覽、珪大怨,以事訴帝,延坐多殺無辜,征詣廷尉,免。延字伯行,北海人,後為京兆尹,有理名,世稱為長者。

覽等得此愈放縱。覽兄參為益州刺史,民有豐富者,輒誣以大逆,皆誅滅之,沒入財物,前後累億計。太尉楊秉奏參,檻車征,於道自殺。京兆尹袁逢於旅舍,閱參車三百餘兩,皆金銀錦帛珍玩,不可勝數。覽坐免,鏇復復官。

建寧二年,喪母還家,大起塋冢。督郵張儉因舉奏覽貪侈奢縱,前後請奪人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頃。起立第宅十有六區,皆有高樓池苑,堂閣相望,飾以綺畫丹漆之屬,制度重深,僭類宮省。又豫作壽冢,石槨雙闕,高廡百尺,破人居室,發掘墳墓。虜奪良人,妻略婦子,及諸罪釁,請誅之。而覽伺候遮截,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冢宅,藉沒資財,具言罪狀。又奏覽母生時交通賓客,乾亂郡國。復不得御。覽遂誣儉為鉤黨,及故長樂少府李膺、太僕杜密等,皆夷滅之。遂代曹節領長樂太僕。

熹平元年,有司舉奏覽專權驕奢,策收印綬,自殺。阿黨者皆免。

曹節字漢豐,南陽新野人也。其本魏郡人,世吏二千石。順帝初,以西園騎遷小黃門。桓帝時,遷中常侍,奉車都尉。建寧元年,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北迎靈帝,陪乘入宮。及即位,以定策封長安鄉侯,六百戶。

時,竇太后臨朝, 後父大將軍武與太傅陳蕃謀誅中官, 節與長樂五官史朱瑀、從官史共普、張亮、中黃門王尊、長樂謁者騰是等十七人,共矯詔以長樂食監王甫為黃門令,將兵誅武、蕃等,事已具《蕃》、《武傳》。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增邑三千戶;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瑀封都鄉侯,千五百戶;普、亮等五人各三百戶;餘十一人皆為關內侯,歲食租二千斛。

先是,瑀等陰於明堂中禱皇天曰:“竇氏無道,請皇天輔皇帝誅之,令事必成,天下得寧。”既誅武等,詔令太官給塞具,賜瑀錢五千萬,余各有差,後更封華容侯。二年,節病困,詔拜為車騎將軍。有頃疾瘳,上印綬,罷,復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尋轉大長秋。

熹平元年,竇太后崩,有何人書朱雀闕,言“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常侍侯覽多殺黨人,公卿皆尸祿,無有忠言者。”於是詔司隸校尉劉猛逐捕,十日一會。猛以誹書言直,不肯急捕,月余,主名不立。猛坐左轉諫議大夫,以御史中丞段DA5E代猛,乃四出逐捕,及太學游生,系者千餘人。節等恕猛不已,使熲以他事奏猛,抵罪輸左校。朝臣多以為言,乃免刑,復公車征之。

節遂與王甫等誣奏桓帝弟勃海王悝謀反,誅之。以功封者十二人。甫封冠軍侯。節亦增邑四千六百戶,並前七千六百戶。父兄子弟皆為公卿列校、牧守令長,布滿天下。

節弟破石為越騎校尉,越騎營五百妻有美色,破石從求之,五百不敢違,妻執意不肯行,遂自殺。其淫暴無道,多此類也。

光和二年,司隸校尉陽球奏誅王甫及子長樂少府萌、沛相吉,皆死獄中。時連有災異,郎中梁人審忠以為朱瑀等罪惡所感,乃上書曰:

臣聞理國得賢則安,失賢則危,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理,湯舉伊尹不仁者遠。陛下即位之初,未能萬機,皇太后念在撫育,權時攝政,故中常侍蘇康、管霸應時誅殄。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考其黨與,志清朝政。華容侯朱瑀知事覺露,禍及其身,遂興造逆謀,作亂王室,撞蹋省闥,執奪璽綬,迫脅陛下,聚會群臣,離間骨肉母子之恩,遂誅蕃、武及尹勛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賞。父子兄弟被蒙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三司。不惟祿重位尊之責,而苟營私門,多蓄財貨,繕修第舍,連里竟巷。盜取御水以作魚釣,車馬服玩擬於天家。群公卿士杜口吞聲,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順風旨,辟召選舉,釋賢取愚。故蟲蝗為之生,夷寇為之起。天意憤盈,積十餘年。故頻歲日食於上,地震於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誅鉏無狀。昔高宗以雉B228之變,故獲中興之功。近者神祇啟悟陛下,發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應時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稱善,若除父母之仇。誠怪陛下復忍孽臣之類,不悉殄滅。昔秦信趙高,以危其國;吳使刑人,身E5DC其禍。虞公抱寶牽馬,魯昭見逐乾侯,以不用宮之奇、子家駒以至滅辱。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謀一成,悔亦何及!臣為郎十五年,皆耳目聞見,瑀之所為,誠皇后所不復赦。願陛下留漏刻之聽,裁省臣表,埽滅醜類,以答天怒。與瑀考驗,有不如言,願受湯鑊之誅,妻子並徙,以絕妄言之路。

章寢不報。節遂領尚書令。四年,卒,贈車騎將軍。後瑀亦病卒,皆養子傳國。審忠字公誠,宦官誅後,辟公府。

呂強字漢盛,河南成皋人也。少以宦者為小黃門,再遷中常侍。為人清忠奉公。靈帝時,例封宦者,以強為都鄉侯。強辭讓懇惻,固不敢當,帝乃聽之。因上疏陳事曰:

臣聞諸侯上象四七,下裂王土,高祖重約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也。伏聞中常侍曹節、王甫、張讓等,及侍中許相,並為列侯。節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賤,讒諂媚主,佞邪徼寵,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趙高之禍,未被B450裂之誅,掩朝廷之明,成私樹之黨。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開國承家,小人是用。又並及家人,重金兼紫,相繼為蕃輔。受國重恩,不念爾祖,述修厥德,而交結邪黨,下比群佞。陛下或其瑣才,特蒙恩澤。又授位乖越,賢才不升,素餐私幸,必加榮擢。陰陽乖刺,稼穡荒蔬,人用不康,罔不由茲。臣誠知封事已行,言之無逮,所以冒死乾觸陳愚忠者,實願陛下損改既謬,從此一止。

臣又聞後宮彩女數千餘人,衣食之費,日數百餘,比谷雖賤,而戶有飢色。案法當貴而今更賤者,由賦發繁數,以解縣官,寒不敢衣,飢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宮女無用,填積後庭,天下雖復盡力耕桑,猶不能供。昔楚女悲愁,則西官致災,況終年積聚,豈無憂怨乎!夫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君道得,則民戴之如父母,仰之猶日月,雖時有徵稅,猶望其仁恩之惠。《易》曰:“悅以使民,民忘其勞;悅以犯難,民忘其死。”儲君副主,宜諷誦斯言;南面當國,宜履行其事。

又承詔書,當於河間故國起解瀆之館。陛下龍飛即位,雖從籓國,然處九天之高,豈宜有顧戀之意。且河間疏遠,解瀆邈絕,而當勞民單力,未見其便。又今外戚四姓貴幸之家,及中官公族無功德者,造起館舍,凡有萬數,樓閣連線,丹青素堊,雕刻之飾,不可單言。喪葬逾制,奢麗過禮,競相放效,莫肯矯拂。《穀梁傳》曰:“財盡則怨,力盡則懟。”《尸子》曰:“君如杅,民如水,杅方則水方,杅圓則水圓。”上之化下,猶風之靡草。今上無去奢之儉,下有縱慾之敝,至使禽獸食民之甘,木土衣民之帛。昔師曠諫晉平公曰:“樑柱衣繡,民無褐衣;池有棄酒,士有渴死;廄馬秣粟,民有飢色。近臣不敢諫,遠臣不得暢。”此之謂也。

又聞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而令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以詔書喻旨。邕不敢懷道迷國,而切言極對,毀刺貴臣,譏呵豎宦。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項領,膏脣拭舌,競欲咀嚼,造作飛條。陛下回受誹謗,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離,豈不負忠臣哉!今群臣皆以邕為戒,上畏不測之難,下懼劍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復得聞忠言矣。故太尉段B451,武勇冠世,習於邊事,垂髮服戎,功成皓首,歷事二主,勛烈獨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為司隸校尉陽球所見誣脅,一身既斃,而妻子遠播。天下惆悵,功臣失望。 宜征邕更授任, 反B451家屬,則忠盧路開,眾怨以弭矣。

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時,帝多稸私臧,收天下之珍,每郡國貢獻,先輸中署,名為“導行費”。強上疏諫曰:

天下之財,莫不生之陰陽,歸之陛下。歸之陛下,豈有公私?而今中尚方斂諸郡之寶,中御府積天下之繒,西園引司農之臧,中廄聚太僕之馬,而所輸之府,輒有導行之財。調廣民困,費多獻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獻其私,容諂姑息,自此而進。

舊典選舉委任三府,三府有選,參議掾屬,咨其行狀,度其器能,受試任用,責以成功。若無可察,然後付之尚書。尚書舉劾,請下廷尉,覆案虛實,行其誅罰。今但任尚書,或復敕用。如是,三公得免選舉之負,尚書亦復不坐,責賞無歸,豈肯空自苦勞乎!

夫立言無顯過之咎,明鏡無見C045之尤。如惡立言以記過,則不當學也;不欲明鏡之見C045,則不當照也。願陛下詳思臣言,不以記過見C045為責。

書奏不省。

中平元年,黃巾賊起,帝問強所宜施行。強欲先誅左右貪濁者,大赦黨人,料簡刺史、二千石能否。帝納之,乃先赦黨人。於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又各自征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中常侍趙忠、夏惲等遂共構強,雲“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強兄弟所在並皆貪穢”。帝不悅,使中黃門持兵召強。強聞帝召,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忠、惲復譖曰:“強見召未知所問,而就處草自屏,有奸明審。”遂收捕宗親,沒入財產焉。

時,宦者濟陰丁肅、下邳徐衍、南陽郭耽、汝陽李巡、北海趙祐等五人稱為清忠,皆在里巷,不爭威權。巡以為諸博士試甲乙科,爭弟高下,更相告言,至有行賂定蘭台漆書經字,以合其私文者,乃白帝,與諸儒共刻《五經》文於石,於是詔蔡邕等正其文字。自後《五經》一定,爭者用息。趙祐博學多覽,著作校書,諸儒稱之。

又小黃門甘陵吳伉,善為風角,博達有奉公稱。知不得用,常託病還寺舍,從容養志雲。

張讓者,熲川人;趙忠者,安平人也。少皆給事者中,桓帝時為小黃門。忠以與誅梁冀功封都鄉侯。延熹八年,黜為關內侯,食本縣租千斛。

靈帝時,讓、忠並遷中常侍,封列侯,與曹節、王甫等相為表里。節死後,忠領大長秋。讓有監奴典任家事,交通貨賂,威形喧赫。扶風人孟佗,資產饒贍,與奴朋結,傾謁饋問,無所遺愛。奴鹹德之,問佗曰:“君何所欲?力能辦也。”曰:“吾望汝曹為我一拜耳。”時賓客求謁讓者,車恆數百千兩,佗時指讓,後至,不得進,監奴乃率諸倉頭迎拜於路,遂共轝車入門。賓客鹹驚,謂佗善於讓,皆爭以珍玩賂之。佗分以遺讓,讓大喜,遂以佗為涼州刺史。

是時,讓、忠及夏惲、郭勝、孫璋、畢嵐、栗嵩、段珪、高望、張恭、韓悝、宋典十二人,皆為中常侍,封侯貴寵,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貪賤,為人蠹害。黃巾既作,盜賊糜沸,郎中中山張鈞上書曰:“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人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親、賓客典據州郡,辜榷財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聚為盜賊。宜斬十常侍,縣頭南郊,以謝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消。”天子以鈞章示讓等,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致洛陽詔獄,並出家財以助軍費。有詔皆冠履視事如故。帝怒鈞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鈞復重上,猶如前章,輒寢不報。詔使廷尉、侍御史考為張角道者,御史承讓等旨,遂誣奏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而讓等實多與張角交通。後中常侍封諝、徐奉事獨發覺坐誅,帝因怒詰讓等曰:“汝曹常言黨人慾為不軌,皆令禁錮,或有伏誅。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為可斬未?”皆叩頭云:“故中常侍王甫、侯覽所為。”帝乃止。

明年,南宮災。讓、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畝稅十錢,以修宮室。發太原、河東、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師,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折賤買,十分雇一,因復貨之於宦官,復不為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百姓呼嗟。凡詔所徵求,皆令西園騶密約敕,號曰“中使”,恐動州郡,多受賕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責助軍修宮錢,大郡至二三千萬,余各有差。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然後得去。有錢不畢者,或至自殺。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

時,鉅鹿太守河內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直被詔,帳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陳當世之失,古今禍敗之戒,即吞藥自殺。書奏,帝為暫絕修宮錢。

又造萬金堂於西園,引司農金錢繒帛,仞積其中。又還河間買田宅,起第觀。帝本侯家,宿貧,每嘆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為私臧,復寄小黃門常侍錢各數千萬。常云:“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B227。”宦者得志,無所憚畏,並起第宅,擬則宮室。帝常登永安候台,宦官恐其望見居外,乃使中大人尚但諫曰:“天子不當登高,登高則百姓虛散。。”自是不敢復升台榭。

明年,遂使鉤盾令宋典繕修南宮玉堂。又使掖庭令畢嵐鑄銅人四列於倉龍、玄武闕,又鑄四鍾,皆受二千斛,縣於玉堂及雲台殿前。又鑄天祿蝦蟆,吐水於平門外橋東,轉水入宮。又作翻車渴烏,鏇於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又鑄四出文錢,錢皆四道。識者竊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見,此錢成,必四道而去。及京師大亂,錢果流布四海。復以忠為車騎將軍,百餘日罷。

六年,帝崩。中軍校尉袁紹說大將軍何進,令誅中官以悅天下。謀泄,讓、忠等因進入省,遂共殺進。而紹勒兵斬忠,捕宦官無少長悉斬之。讓等數十人劫質天子走河上。追急,讓等悲哭辭曰:“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皆投河而死。

論曰:自古喪大業絕宗禋者,其所漸有由矣。三代以嬖色取禍,嬴氏以奢虐致災,西京自外戚失祚,東都緣閹尹傾國。成敗之來,先史商之久矣。至於釁起宦夫,其略猶或可言。何者?刑餘之醜,理謝全生,聲榮無輝於門閥,肌膚莫傳於來體,推情未鑒其敝,即事易以取信,加漸染朝事,頗識典物,故少主憑謹舊之庸,女君資出內之命,顧訪無猜憚之心,恩狎有可悅之色。亦有忠厚平端,懷術糾邪;或敏才給對,飾巧亂實;或借譽貞良,先時薦譽。非直苟恣凶德,止於暴橫而已。然莫邪並行,情貌相越,故能回惑昏幼,迷瞀視聽,蓋亦有其理焉。詐利既滋,朋徒日廣,直臣抗議,必漏先言之間,至戚發憤,方啟專奪之隙,斯忠賢所以智屈,社稷故其為墟。《易》曰:“履霜堅冰至。”雲所從來久矣。今跡其所以,亦豈一朝一夕哉!

贊曰:“任失無小,過用則違。況乃巷職,遠參天機。舞文巧態,作惠作威。凶家害國,夫豈異歸!

譯文

(鄭眾、蔡倫、孫程、曹騰、單超、侯覽、曹節、呂強、張讓)

◆宦者列傳序,《周易》說:“上天垂示法象,聖人效法它。”天上有四顆宦星,在帝座星的旁邊,因此《周禮》設宦官,也以之充數。

閽者守王宮中門之禁,寺人掌守女宮之戒命。《周禮》還說:“王的臥室有內侍五人。”《月令》記載說:“隆冬時季,命令主管宦者的官吏檢查門閭,謹守門戶的開閉。”《詩經·小雅》里也有宦者所作諷刺周幽王聽信讒言的《巷伯》一詩。可見宦官在朝廷里任事,由來已久了。

大概是因為他們身體陽氣不全,性情專一,心無邪念,和宮內人易於來往,便於使喚吧?然而後世沿襲這種制度,任用他們範圍漸漸擴大,他們中間有才能的如勃貂、管蘇有功於晉國和楚國,景監、繆賢因為各自推薦了商鞅和藺相如而為秦國與趙國立了功。至於宦官造成的禍害,豎刁亂齊國,伊戾禍宋國,是很明顯的例證。漢興,仍用秦朝的制度,設定了中常侍這一官職。但也引用士人參加中常侍的選拔。他們都戴著裝飾有銀鐺、垂著貂尾的帽子,在宮中和台省工作。到了呂后臨朝稱制,便用張卿為大謁者,出入她的臥室,接受傳達她的命令。

文帝時,有趙談、北宮伯子,很得親幸。到漢武帝,也愛李延年。武帝多次在後宮宴飲,或者悄悄地到離宮別館遊玩,所以上奏機密事,多用宦官主持。到元帝時,史游為黃門令,忠心勤謹,對政事多有補益。後來弘恭、石顯靠著陰險諂媚升遷,終於導致了蕭望之的被殺、周堪的廢錮,使帝德遭到了損害和玷污。東漢重建王朝之初,宦官全用閹人,不再雜用其他士人。

到永平年間,開始定員:中常侍四人,小黃門十人。和帝幼年即位,竇憲兄弟把持朝政,內外官員無法接近和帝,與和帝在一起生活的只有宦官而已。因此宦官鄭眾能夠在禁宮中獨自與和帝出謀劃策,終於誅除了大奸臣竇憲,於是鄭眾被封為巢阝鄉侯,位在宮卿。宦官的勢力開始強盛起來。從明帝以後,直到延平年間,對宦官任用範圍漸漸擴大,名額也稍為增加,中常侍增到十人,小黃門二十人,帽子上的裝飾全改為金..右貂,兼任九卿等外朝官的職務。鄧太后以女主身份主持朝政,政事紛繁,朝臣議處國家大事,沒有辦法進內宮參加謀劃,下達詔令,不超出皇后所居的地方,因此,不得不任用宦官,把國家的命運寄託於宦官身上。他們手操封爵大權,口含王法詔命,不再只是擔任宮廷、永巷的職務了。後來宦官孫程立了擁立順帝的大功,曹騰參加了擁立桓帝的謀劃,繼之以單超、徐璜、具瑗、左忄官、唐衡五個侯爵的合謀,使外戚梁冀受到誅殺。

他們所作所為公允正大,恩情在皇帝心中,所以朝廷內外都服從,上上下下不敢非議。有的人稱讚他們有伊尹、霍光一樣的功勳,無愧於前代;有的說張良、陳平的謀略,又出現在今天。雖然當時也有忠心為公之臣,終歸遭到排斥。他們的舉動移山倒海,呼吸變霜化露。對他們的索求,想方設法滿足的,就光耀三族;直情不隱、違背他們心意的,則遠近親族都要遭到夷滅。漢朝的朝綱法紀亂到了極點。那些戴高冠掛長劍,佩朱綬懷金印的宦官,布滿宮中;封列侯拜郡守,南面統治他人的宦官,大抵數以十計。他們的府署館第,星羅棋布於大小城市;子弟宗族及其依附的,超過了州國的一半;南方的黃金、和氏璧、細薄透明的絹紗之類,裝滿了寶庫;姬妾侍女,歌童、舞女一類的“玩物”,充斥著華麗的房室;狗馬用花綢子裝飾,土木建築用錦繡綢緞裱糊。他們掠奪剝削黎民百姓,窮奢極欲。他們陷害賢良,專門樹立黨羽。甚至有相互拉扯,趨類附勢,不惜自腐其身,以自炫耀。

他們同敝相濟,臭味相投,所以黨羽人數越來越多,敗壞國家,禍害朝政的罪行,不可盡書。因而全國處處嘆息怨恨,志士無處容身,寇盜巨賊乘機而起,擾亂了華夏。雖然忠良之士心懷憤怨,有時奮起痛斥宦官,但言出禍來,立刻遭到逮捕殺戮。又大興黨錮之獄,獲罪的轉相誣告。凡是稱為好人的,沒有不遭到迫害的。竇武、何進都是地位崇高很親近的外戚,乘天下對宦官專橫日益不滿之機,聯合各地英雄豪傑的力量,也因遲疑不決,被宦官殺害而失敗。漢朝國運危險到了極點呢!雖然袁紹恭行天罰,把宦官斬殺無餘,然而用暴虐取代禍亂,哪裡說得上達到了安定漢朝的目的!自從曹騰勸說梁冀立了個昏君桓帝,魏武帝曹操就沿用這個辦法,挾制昏弱的天子,終於使皇帝的寶器為曹魏所有。所謂“你從這裡開始的,也必定在這點上結束。”漢朝開始寵信宦官,終因宦官而滅亡,其情況的確是這樣啊!

◆鄭眾傳,鄭眾字季產,南陽郡韜縣人。為人謹慎機敏有心計。永平中,開始在太子家做事。肅宗即位,授小黃門,升中常侍。

和帝初,加位釒句盾令。這時,竇太后秉政,太后的哥哥大將軍竇憲等人都竊取威權,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員,沒有不依附他的,只有鄭眾一心向著王室,不巴結豪黨,皇帝非常親信他。竇憲兄弟圖謀不軌時,鄭眾首先謀劃誅殺了他們,因功升大長秋。皇上論功賜賞,每每辭多受少。由此皇上常與他議事。宦官用權,自鄭眾開始。

永元十四年(102),皇上念鄭眾功著,封他為巢阝鄉侯,食邑一千五百戶。永初元年(107),和熹皇后增封他三百戶。元初元年(114)逝世,養子鄭宏繼承侯位,鄭宏死,子鄭安繼位。後國絕。

桓帝延熹二年(159),詔封鄭眾曾孫石讎為關內侯。

◆蔡倫傳,蔡倫字敬仲,桂陽郡人。漢明帝永平末年,開始在皇宮內廷作事。章帝建初年間,為小黃門。到和帝即位,蔡倫轉為中常侍,參加政令的制定。蔡倫有才學,盡心公事,敦厚謹慎。多次觸犯皇帝的意旨,輔佐匡正皇帝的得失。每到休假的日子,常閉門不接待賓客,微行田野。後來升任尚書令。

和帝永元九年(97),蔡倫監督製造皇室喪葬所用的刀劍和其他器械,都很精美堅固,為後世效法。自古文字,大多刻在竹簡上,然後編成冊;那些用縑帛寫字的人,把縑帛叫做紙。縑貴而竹簡笨重,都不方便。蔡倫於是創造設計,用樹皮、麻頭和破布、漁網造紙。和帝元興元年(105),他把造出來的紙奏上和帝,和帝讚賞蔡倫的才能。自此之後,大家都使用這種紙,天下叫做“蔡侯紙”。

漢安帝元初元年(114),鄧太后以蔡倫在內廷時間長了,封他為龍亭侯,賞賜封地三百戶,後來為長樂宮太僕。

元初四年(117),安帝因經傳文字錯誤沒有正定,於是選派精通儒學的謁者劉珍和博士良史到東觀,各以自家經師的學說校勘典籍,命令蔡倫去監督管理其事。蔡倫起先接受竇太后暗示的旨意,誣陷安帝祖母宋貴人。等到竇太后去世,安帝開始親自掌管朝政,命令蔡倫自己向廷尉認罪。蔡倫恥於受獄吏的侮辱,於是洗浴,整衣冠,服藥自殺而死。所封侯國被取消了。

◆孫程傳,孫程字稚卿,琢郡新城人。安帝時,為中黃門,在長樂宮做事。當時,鄧太后臨朝,皇帝不管政事。小黃門李閏與皇帝的奶娘王聖經常誹謗太后的哥哥執金吾鄧悝等,說他們想廢掉皇上,另外立平原王翼為帝,安帝又怕又恨。太后逝世後,就誅殺鄧氏,廢平原王,封李閏為雍鄉侯;又小黃門江京用花言巧語陷害別人,首先迎帝於邸,因功封都鄉侯,食邑各三百戶。李閏、江京都升中常侍,江京兼任大長秋,與中常侍樊豐、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及王聖、王聖的女兒伯榮鼓動王室內外,爭著為虐。又帝舅大將軍耿寶、皇后的哥哥大鴻臚閻顯互相結黨營私,枉殺太尉楊震,廢皇太子為濟陰王。

第二年皇上逝世,立北鄉侯為天子。閻顯等人就專朝政,爭權奪利,於是暗示管事的人殺樊豐,廢耿寶、王聖及他們的黨羽,謫徙的謫徙,誅死的誅死。十月,北鄉侯病重。孫程對濟陰王謁者長興渠說:“濟陰王是嫡統,本來就沒有什麼失德的地方,先帝信用讒言,就把他廢黜了。如果北鄉侯的病不能好,大家把江京、閻顯幹掉,大事可以有成。”興渠等人認為對。又中黃門南陽王康,先是太子府史,自太子被廢,常懷恨、嘆息。又長樂太官丞京兆王國,都贊同孫程的主意。到二十七日,北鄉侯病死。閻顯告訴太后,徵召諸王子簡為帝的繼承人。未到,十一月二日,孫程就與王康等十八人在西鐘下集合謀劃,都截單衣立誓。四日夜,孫程等共會崇德殿上,並進章台門。這時,江京、劉安及李閏、陳達等人都坐在省門下,孫程與王康因共斬江京、劉安、陳達,因為李閏的權勢大,為宮中所服,想以他為主,舉刀威脅李閏說“:現在應當立濟陰王,不得動搖。”李閏說:“是。”於是扶起李閏,大家在西鐘下迎濟陰王繼王位,是為順帝。召尚書令、僕射以下,跟著皇上的車子去南宮雲台,孫程等人留守宮門,斷絕內外。

閻顯這時在殿中,憂愁緊急不知怎么辦,小黃門樊登勸閻顯發兵,用太后詔召越騎校尉馮詩、虎賁中郎將閻崇,駐朔平門,以抵禦孫程等人。引誘馮詩入宮,太后使人授印給他,說:“能夠捉得濟陰王的封萬戶侯,捉得李閏的封五千戶侯。”閻顯因馮詩帶的兵不多,使他同樊登迎吏士於左掖門外。馮詩殺了樊登,歸營駐守。閻顯的弟弟衛尉閻景匆忙從宮中回外府,收兵至盛德門。孫程傳召諸尚書收捕閻景。

尚書郭鎮這時有病在身,聽了孫程的命令,馬上帶領值宿羽林出南止車門,遇上閻景的隨從人員,拔出白刃,大呼說:“不得用兵。”郭鎮立即下車,拿著符詔令他。閻景說:“什麼詔?”因舉刀斫郭鎮,沒有斫中,郭鎮引劍擊閻景墮車下,左右的人用戟叉了閻景的胸部,於是捉了閻景,送到廷尉監獄,當天晚上死了。第二天早上,命令侍御史收捕閻顯等人送獄,這樣就安定了。皇帝下詔說“:表揚有功,獎勵善行,古今的通義。前中常侍長樂太僕江京、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與前車騎將軍閻顯兄弟陰謀惡逆,叛亂顛覆天下。中黃門孫程、王康、長樂太官丞王國、中黃門黃龍、彭愷、孟叔、李建、王成、張賢、史汛、馬國、王道、李元、楊佗、陳予、趙封、李剛、魏猛、苗光等,心懷忠義,激昂慷慨,努力同心,得以掃滅大惡,安定王室。《詩》不是說過嗎‘:沒有不對答的話,沒有不報答的德。’孫程作謀主,王康、王國協同一致。現在封孫程為浮陽侯,食邑萬戶;王康為華容侯,王國為酈侯,各九千戶;黃龍為湘南侯,五千戶,彭愷為西平昌侯,孟叔為中廬侯,李建為復陽侯,各四千二百戶;王成為廣宗侯,張賢為祝阿侯,史汛為臨沮侯,馬國為廣平侯,王道為范縣侯,李元為褒信侯,楊佗為山都侯,陳予為下雋侯,趙封為析縣侯,李剛為枝江侯,各四千戶;魏猛為夷陵侯,二千戶;苗光為東阿侯,千戶。”是為十九侯。加賜車馬金銀錢帛多少有別。李閏因先前沒有參加謀劃,故不封。升授孫程為騎都尉。

永建元年(126),孫程與張賢、孟叔、馬國等替司隸校尉虞詡申訴,拿著表文上殿,呵叱左右。皇上發怒,因免了孫程的官職,所封十九侯統統遣送歸封地,後來徙封孫程為宜城侯。孫程到封地之後,憤憤怨恨,封還印綬、符節,逃歸京師,往來山中。詔書追召他,恢復原來的爵土,賜車馬衣物,遣送歸國。

三年(128),皇上念及孫程等人的功勳,都征回京師。孫程與王道、李元都授騎都尉,其餘的為奉朝請。陽嘉元年(132),孫程病得厲害,就授他奉車都尉,位特進。死後,使五官中郎將追贈車騎將軍印綬,賜謚剛侯。侍御史持節監護喪事,皇上去北部尉傳言,看望車騎。孫程臨終時,遺言上書,把封國傳給弟弟孫美。皇上答應了他的請求,但分孫程封地一半,封孫程養子孫壽為浮陽侯。

後來詔書獎勵微功,封興渠為高望亭侯。四年,詔令宦官養子都得為宦官後代,襲封爵,著為法令。王康、王國、彭愷、王成、趙封、魏猛六個人都死得早。黃龍、楊佗、孟叔、李建、張賢、史汛、王道、李元、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賄賂,求高官,增加食邑,又誣罔中常侍曹騰、孟賁等。

永和二年(137),發覺,都被遣送就國,減租四分之一。宋娥被奪爵歸田舍。只有馬國、陳予、苗光保全封邑。先時,帝被廢黜,監太子家小黃門籍建、傅高梵、長秋長趙熹、丞良賀、藥長夏珍都以無過獲罪,籍建等因徙朔方。及帝即位,都升為中常侍。高梵犯贓罪,減死一等。籍建後來封東鄉侯,三百戶。良賀清儉謙退又厚重,位至大長秋。陽嘉中,詔令九卿舉武猛人才,良賀獨無所推薦。皇上召見他問是什麼原因,良賀回答說“:我生於農村,在宮廷中成長,既無知人之明,又沒有與知識分子交朋友。從前衛鞅因景監得見秦王,有識的人知道他不會有好結果。現在得臣舉薦的,不是光榮,而是可辱。”堅決不舉。死後,帝思良賀忠誠,封他的養子為都鄉侯,三百戶。

◆曹騰傳,曹騰字季興,沛國譙縣人。安帝時,授黃門從官。順帝做皇太子時,鄧太后因曹騰年輕謹慎厚重,使他侍候皇太子讀書,特別親愛。順帝即位,曹騰任小黃門,升中常侍。桓帝立,曹騰與長樂太僕州輔等七人,因定策有功,都封為亭侯,曹騰為費亭侯,升大長秋,加位特進。曹騰在宮中任事三十餘年,事四帝,從來沒有過錯。他所推薦的,都是海內名人,陳留虞放、邊韶、南陽延固、張溫、弘農張奐、潁川堂奚谷典等。當時蜀郡太守因計吏向曹騰行賄,益州刺史種詗於斜谷關搜得太守給曹騰的信,上奏蜀郡太守,並因此劾曹騰,請下廷尉治罪。桓帝說:“書自外面來,不是曹騰的過。”就沒有準種詗的奏。曹騰不把它放在心中,經常說種詗是個能幹的官吏,當時人讚美曹騰的為人。曹騰逝世,養子曹嵩繼嗣。種詗後來做司徒,告訴賓客說:“現在我為公,是曹常侍出的力啊。”曹嵩在靈帝時,賄賂中官及輸西園錢一億萬,故位太尉。兒子曹操起兵,曹嵩不肯相從,於是與少子曹疾避亂琅邪,被徐州刺史陶謙所殺。

◆單超傳,單超,河南人;徐璜,下邳良城人,具瑗,魏郡元城人;左忄官,河南平陰人;唐衡,潁川郾人。

桓帝初年,超、璜、瑗任中常侍,忄官、衡任小黃門史。起先,梁冀的兩個妹妹是順帝、桓帝二帝的皇后,梁冀代父親梁商任大將軍,兩世權威,威震天下。梁冀自從殺了太尉李固、杜喬之後,更加驕傲橫暴,皇后也乘勢嫉忌放肆,在宮裡毒殺不少人,上下的人都不敢說話。帝被逼畏懼,常懷不平,害怕事機泄漏,不敢謀劃處理他們。

延熹二年(159),皇后逝世,帝借上廁所的時機,獨喊了唐衡問道:“左右的人與皇后家不好的是誰呢?”唐衡回答說“:單超、左忄官以前去河南尹不疑,送的禮物不多,不疑收捕了他們的兄弟送洛陽獄,二人跑到他那裡認錯,才得沒有治罪。徐璜、具瑗經常痛恨皇后家人橫暴,只是口不敢說。”於是帝叫了單超、左忄官到他的室內,說:“梁將軍兄弟專權朝廷,壓迫威脅內外,公卿以下都跟著他們跑,現在我想誅殺他們,常侍的意思怎么樣?”單超等人回答道“:真正是國家的奸賊,早當誅殺的。我們懦弱無能,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罷了。”帝說“:既然是這樣的,常侍秘密進行好了。”回答說:“進行不難,只怕皇上再狐疑反覆。”帝說:“奸臣威脅國家,應當伏罪,有什麼猶疑啊!”於是再召集徐璜、具瑗等五人,就定了誅殺梁氏之議。帝咬單超臂出血為盟。於是下詔收捕梁冀及宗室黨羽,統統殺掉。左忄官、唐衡升中常侍,封單超新豐侯,二萬戶,徐璜武原侯,具瑗東武陽侯,各萬五千戶,賜錢各千五百萬,左忄官上蔡侯、唐衡汝陽侯,各萬三千戶,賜錢各千三百萬。五人同日封,所以當時叫做“五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侯。從此權歸宦官,朝廷一天一天地亂了。單超病了,帝派使者授他為車騎將軍。第二年逝世,賜棺木,棺中玉具,贈侯將軍印綬,使者辦喪事。下葬時,發五營騎士、侍御史保護喪車,將作大匠築冢塋。後來四侯橫暴,天下流行這樣的話:“左回天,具獨坐(說他驕貴無偶),徐臥虎,唐兩惰(說隨意所為)。”都爭著蓋住宅,樓觀壯麗,窮極技巧。金銀毛織品,裝飾大馬。又多娶良人美女以為姬妾,都打扮得華麗奢侈,比擬宮人。他們的僕從都乘車馬,列騎隨從。又養他們的疏屬,有的還求嗣異姓,有的買奴僕為兒子,都能傳國襲封。兄弟姻戚都是州郡大吏,剝奪百姓,與盜賊沒有什麼分別。

單超的弟弟單安為河東太守,弟弟的兒子單匡為濟陰太守,徐璜的哥哥徐盛為河內太守,左忄官的弟弟左敏為陳留太守,具瑗的哥哥具恭為沛相,都是當地的害蟲。徐璜的兄子徐王宣任下邳令,特別暴虐。先時求前汝南太守下邳李詗女不得,到縣時就派吏卒到李詗家,用車把女弄回來,射死她開玩笑,埋在官舍里。當時下邳縣屬東海,汝南黃浮為東海相,有人告發徐王宣的事,黃浮於是收捕了徐王宣家屬,不管老少,都拷打審問。掾史以下竭力勸阻黃浮,黃浮說:“徐王宣國賊,今天殺了他,明天坐罪死,可以閉目了。”就根據徐王宣的罪行棄市,暴露他的屍體,使百姓看,郡中震驚害怕。徐璜於是向皇抗訴苦,皇上大怒,剃去黃浮的頭髮,用鐵圈束著他的頸,送右校勞改。五侯宗族賓客危害天下,老百姓無法活命,被迫起來為寇賊。七年,唐衡死了,也贈車騎將軍,與單超一樣。徐璜死了,送吊儀錢布,賜冢塋地。

第二年,司隸校尉韓演因奏左忄官罪惡,和他的哥哥太僕南鄉侯稱請託州郡,拉關係,聚斂為奸,賓客放縱,侵害官吏百姓。左忄官、左稱都自殺。韓演又奏具瑗的哥哥沛相具恭貪贓,徵召至廷尉。具瑗去廷尉獄請罪,上還東武侯印綬,詔令貶為都鄉侯,死在家裡。單超及徐璜、唐衡襲封的都降為鄉侯,租入歲都三百萬,子弟分封的,都剝奪爵土。劉普等貶為關內侯。

◆侯覽傳,侯覽,山陽防東人。桓帝初年為中常侍,善於諂媚狡猾,得到桓帝寵信。倚靠權勢貪污無度,接受賄賂以巨萬計。延熹中,連年征伐用兵,國家空虛,於是借百官的俸祿,王侯的租稅。侯覽也拿出縑五千匹來,賜爵關內侯。又藉口與議誅梁冀有功,晉封高鄉侯。小黃門段王圭家在濟陰,同侯覽都置田業,接近濟北界,僕從賓客侵擾百姓,搶劫行旅,濟北相滕延把他們全部收捕,殺了數十人,暴屍道路。侯覽、段王圭怨恨到了極點,把這事告訴了皇上,滕延以多殺無罪,徵召至廷尉,免了他的濟北相。滕延字伯行,北海人,後為京兆尹,有善治理的好名聲,人叫他為長者。侯覽等因此更加放縱,胡作非為。侯覽的哥哥侯參任益州刺史,老百姓富裕一點的,動輒誣陷他大逆不道,都誅殺掉,然後沒收他的財物,前前後後加起來以億計。太尉楊秉奏侯參,用囚車徵召,在路上自殺。京兆尹袁逢在旅舍看了侯參的三百餘輛車子,都是載的金銀錦帛珍玩,不可勝數。侯覽因罪免官,沒有多久,又官復原職。

建寧二年(169),因母親逝世回家,大起墳墓。督郵張儉因舉奏侯覽貪污奢侈,無所不為,前後奪人住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頃。建築第宅十有六區,都有高樓池苑,堂閣相望,用綺畫丹素裝飾起來,制度重深,類似宮殿。又預先作生人墳墓,石槨雙闕,堂下周屋,高達百尺,打破人家的住宅,發掘別人墳墓。擄奪良人,搶掠婦女,以及各種罪惡,請即誅殺他。侯覽打聽了訊息,阻截了張儉的上奏。張儉於是打破侯覽的冢宅,沒收了他的資財,全部揭露侯覽罪狀。又奏侯覽的母親在生時交通賓客,乾亂郡國,奏書又不得進。侯覽於是誣陷張儉是鉤黨,與前長樂少府李膺、太僕杜密等,一起殺滅。因代曹節領長樂太僕。

熹平元年(172),官吏舉奏侯覽專權驕奢,詔令收了他的印綬,侯覽自殺,同黨都免去了官職。

◆曹節傳,曹節字漢豐,南陽新野人。他原來是魏郡人,家庭世代二千石。順帝初年,以西園騎升小黃門。桓帝時,升中常侍,奉車都尉。

建寧元年(168),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北迎靈帝,陪靈帝的車輛入宮。靈帝即位,因定策有功封長安鄉侯、六百戶。這時,竇太后臨朝掌權,太后的父親大將軍竇武與太傅陳蕃商議誅殺宦官,曹節與長樂五官史朱王禹、從官史共普、張亮、中黃門王尊、長樂謁者騰是等十七人,共同詐稱皇帝的詔令以長樂食監王甫為黃門令,帶兵殺了竇武、陳蕃等人,事已經載在《陳蕃》、《竇武》傳。曹節升長樂衛尉,封育陽侯,增邑三千戶;王甫升中常侍,仍為黃門令;朱王禹封都鄉侯,千五百戶;共普、張亮等五人各三百戶;其餘十一人都為關內侯,歲食租二千斛。先時朱王禹等人暗地裡在明堂中禱告皇天說“:竇氏無道,請皇天輔佐皇帝把他殺了,好事必成,天下得安寧。”竇武等被誅之後,詔令太官給報祠具,賜朱王禹錢五千萬,其餘的人各有多少差別,後來更封華容侯。

二年,曹節病得厲害,詔令為車騎將軍。沒有多久,病好了,上印綬,罷,再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不久調大長秋。

熹平元年(172),竇太后逝世,不知是什麼人在朱雀闕寫著:“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常侍侯覽多殺黨人,公卿都是一些尸位素餐的人,沒有說忠話的。”於是詔令司隸校尉劉猛逐一搜捕,十日一匯報。劉猛認為誹書說的是直話,不肯急於捕捉,一個多月,主犯沒有捉到。劉猛獲罪降職為諫議大夫,用御史中丞段..代替劉猛,於是四處搜捕,以及太學游生,逮捕千多人。曹節等人怨恨劉猛,使段..用別的事奏劉猛,抵罪輸左校勞改。朝廷里的人多為他說話,乃免刑,再用公車徵召他。曹節就與王甫等誣奏桓帝的弟弟勃海王悝謀反,劉悝被誅殺。因功封了十二人。王甫封冠軍侯。曹節也增邑四千六百戶,並以前封的共七千六百戶。他們父兄子弟都是公卿列校、牧守令長,布滿天下。曹節的弟弟曹破石為越騎校尉,越騎營五百妻有美色,曹破石向五百求妻,五百不敢違,妻子執意不肯行,因自殺。他的淫亂無道,大多如此。光和二年(179),司隸校尉陽球奏誅殺王甫及他的兒子長樂少府王萌、沛相王吉,都死在監獄裡。這時常有災異,郎中梁人審忠認為是朱王禹等人的罪惡所致,上書說:“我聽說治理國家得賢人就安,失去賢人就危,所以舜有臣五人而天下太平,湯武舉用伊尹,壞人就不得進。皇上即位的時候,不能理萬機,皇太后念您尚須撫育,暫時代理政治,前中常侍蘇康、管霸及時誅滅。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審查他們的黨羽,立志肅清朝廷的政治。

華容侯朱王禹知道事情爆發,就會大禍臨頭,於是發起逆謀,大亂王室,踐踏宮廷,搶奪印綬,強迫威脅皇上,聚會群臣,離間母子骨肉的恩情,誅殺陳蕃、竇武和尹勛等人。因此共同分裂國家,自行封賞。父子兄弟都享尊榮,平常相好的人散布州郡,有的位登九列,有的占據三司。不想祿重位尊的職責,只圖營私舞弊,多積財貨,修造房屋,連里滿巷。竊取宮中御水,作為釣魚之用,車馬衣服玩物,比於天子。群公卿士,閉口吞聲,不敢說一句話。州牧郡守秉承他們旨意,徵召選舉,賢能的人才不要,而擢用那些愚昧無知的人。因此蝗蟲發生,夷寇為亂。天意憤怨已滿,積十餘年。所以連年日食於上,地震在下,這是警告人主,想人主覺悟過來,誅殺壞人。從前高宗因雉升鼎耳的變異,修德而商朝得以中興。最近神祗開導皇上,大發雷霆。王甫父子及時誅滅,路上行人,不分男女,沒有不拍手稱快,好像是報了父母之仇。卻怪皇上再容忍孽臣一夥,不全部消滅。從前秦信趙高,因使國家覆亡,吳任用刑人,反被刑人所害。虞公抱寶牽馬,魯昭被逐於乾侯,都因不聽宮子奇、子家駒的話,以至滅亡羞辱。現在以不忍的恩德,赦免夷族的滔天大罪,奸謀一成,失悔也來不及了!我為郎十五年,都是耳聞目見,朱王禹的所作所為,真是皇天所不能再赦免的。願皇上留一點點時間,看看我的上表,掃滅醜類,以答天怒。考問朱王禹,如果有不實之詞,願受誅殺,妻子並徙,以杜絕亂說的路。”奏章被壓下來。曹節就兼尚書令。四年,逝世,贈車騎將軍。後來朱王禹也病死,都是養子傳國。審忠字公誠,宦官誅滅之後,徵召公府。

◆呂強傳,呂強字漢盛,河南成皋人。少時以宦者為小黃門,再升中常侍。為人清正忠誠,奉公守法。靈帝時,依例封宦官,呂強被封為都鄉侯。呂強言辭懇切,堅決不接受,靈帝只好依從了他。當時,靈帝多蓄私財,收天下的珍寶,郡國貢獻,要先輸內署,名叫“導行費”。

中平元年(184),黃巾賊鬧事,靈帝問呂強怎么辦。呂強的意見是先誅殺皇上左右的貪污腐化分子,大赦黨人,考察刺史、二千石的優劣。靈帝採納了。於是先大赦黨人。這樣,諸常侍就人人要求退出朝廷,又各自召回在州郡的宗族親戚子弟。中常侍趙忠、夏惲等就共同誣陷呂強,說:“呂強與黨人共同議論朝廷,經常讀《霍光傳》,想廢帝,另立皇上。呂強兄弟所在的地方,都貪污枉法。”帝不高興了,使中黃門帶著武器召呂強。呂強聽說皇上叫他,生氣說:“我死,國家就要亂了啊!大夫盡忠國家,難道能夠聽從獄吏處置嗎?”就自殺身死。趙忠、夏惲還誣陷他說:“呂強被皇上召問,不知道問什麼,卻在外面野草中自殺,他有奸謀是很明顯的。”當時,宦官濟陰丁肅、下邳徐衍、南陽郭耽、汝陽李巡、北海趙..等五人,名為清忠,都在里巷中,不爭權奪利,李巡認為諸博士考試甲乙科,爭第高下,互相告語,甚至有行賄改定蘭台漆書經字,以合他的文章的,於是告訴皇上,與諸儒生共同刻《五經》文於石上,詔令蔡邕等校正文字。自後《五經》一定,爭論就停止了。趙..博學,看書很多,著作校書,諸儒生都稱讚他。又小黃門甘陵吳伉,會候四方四隅的風,以占卜吉凶,胸懷廣闊,有奉公守法的名聲。自己知道不被任用,經常託病回到自己的宿舍,從容養志。

◆張讓傳,張讓潁川郡人;趙忠安平人。少年時都在宮廷中做事,桓帝時任小黃門。趙忠因為參加誅殺梁冀功封都鄉侯。延熹八年,黜為關內侯,食本縣租千斛。漢靈帝時張讓、趙忠一起升為中常侍,封為列侯。與曹節、王甫等人內外一氣。曹節死後,趙忠兼任大長秋。張讓有監奴主管家務,勾結權貴,收受賄賂,威名很大。扶風人孟佗,家產富足,同張讓的監奴結為朋友,竭自己所有送給監奴,沒有剩下一點自己所愛的東西。監奴感激他,問孟佗:“您有什麼要求呢?我都能為您辦啊。”孟佗說“:我只希望你們為我一拜而已。”當時請求見張讓的賓客,經常在門口停著數百上千輛車子。孟佗那時也去見張讓,因為後到,不能進去,監奴就率領各奴僕在路上迎拜孟佗,並且共同抬著他的車子進門。賓客們大為驚奇,認為孟佗和張讓很相好,都爭著用珍寶奇玩賄賂他。孟佗分一些給張讓,張讓大喜,讓孟佗當了涼州刺史。這時,張讓、趙忠及夏惲、郭勝、孫璋、畢嵐、栗嵩、段王圭、高望、張恭、韓悝、宋典十二人,都任中常侍,封侯貴寵,父子兄弟分布州郡當官,貪污殘暴,是人民的禍害。黃巾造亂,盜賊像開了鍋的粥一樣。郎中中山張鈞上書說“:我想張角所以能夠興兵作亂,成千上萬的人願意跟著他,其根源都在十常侍,把他們的父兄、子弟、親戚、賓客放到各州郡,獨占財利,侵奪百姓,百姓的冤屈無處申訴,所以圖謀不軌,聚積成為盜賊。應該殺了十常侍,把他們的腦袋懸掛南郊,以此向老百姓請罪。再派使者布告天下,這樣可以不須用兵,而大寇自會消散。”皇帝把張鈞的奏章給張讓等人看,他們都脫掉帽子、靴子叩頭請罪,乞求讓自己去洛陽監獄,並且拿出家財以助軍費。

皇帝詔令他們都戴上帽子,穿起靴子,和以前一樣工作。皇帝對張鈞發怒說“:你真是一個瘋子啊!十常侍中硬沒有一個好的嗎?”張鈞又上書,還是和上次的奏章一樣。但總是被扣壓不上報。皇帝下詔廷尉、侍御史調查搞張角太平道的人,御史秉承張讓等人的意旨,誣告張鈞學黃巾道,把他逮捕,拷打他,死在獄中。而張讓等人卻與張角勾結往來。後來中常侍封..、徐奉與黃巾勾結的事敗露被殺,皇帝因此發怒責問張讓等人說“:你們常說黨人圖謀不軌,下令禁錮,有的還被殺掉,現在黨人成為國家有用的人才,你們反與張角私通,這可殺不可殺?”張讓等都叩頭說:“這是前中常侍王甫、侯覽乾的。”皇帝就沒有追究了。

第二年,南宮遭火災。張讓、趙忠等人勸皇帝下令收天下田地稅每畝十錢,用來修建宮室。徵調太原、河東、狄道各郡的木材和有花紋的石頭,每當州郡把這些東西送到京師,黃門常侍總是下令譴責呵斥那些運送木石不合格的人,並且強行折價,賤價收買,十分的只給一分的價錢,又把它賣給宦官,宦官又不馬上接受,木材因而堆積腐朽,宮室連年修不成。刺史、太守又私自增加徵調的數量,百姓呼號嘆息,苦不堪言。凡是皇帝徵求的東西,都派西園中的騎士秘密帶著皇帝的命令,號稱“中使”,恐嚇州郡,多受賄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的提拔任用,都責令出助軍需和修宮室錢,大郡到二三千萬,其餘各有差別。應當上任的人,都必須先去西園評定價值,然後才去。有的錢交不夠,甚至自殺。那些保持清白的人請求不去上任,都被強行派去。當時新任命的巨鹿郡太守河內郡人司馬直,因有清名,減少一些,責令交三百萬。司馬直接到詔令,惆悵地說:“為人民父母,反而搜刮百姓,以滿足當今所需,我心不忍啊!”託病辭官,上面不準。走到孟津,上書盡力陳述當世的過失,古今禍敗的教訓,然後吞藥自殺。書奏上後,皇帝為此暫時停徵了修宮錢。又建萬金堂於西園,取司農的金錢繒帛,滿積其中。又回到河間買田地住宅,建造宅第樓觀。靈帝本是侯爵出身,素來貧窮,常常嘆息桓帝不能置家業,所以聚斂金錢財物作為私產,又收存了小黃門常侍的錢各數千萬。靈帝常說“: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宦官得志,無所畏懼,大家仿照宮室營造私人住宅。靈帝常登永安侯台,宦官怕他看見自己的住宅,就使中大人尚但勸皇帝說:“天子不應當登高,登高,老百姓就要虛散。”皇帝從此不再登亭台樓閣。

第二年,就派鉤盾令宋典修繕南宮玉堂。又派掖廷令畢嵐鑄造四個銅人排列在蒼龍、玄武宮前。又鑄了四座鐘,可容二千斛糧食,懸掛於玉堂及雲台殿前。又鑄天祿蝦蟆,吐水於平門外橋東,轉水流入宮內。又造翻車渴烏,安放橋西,用來噴灑南北郊道路,以節省百姓灑道路的費用。又鑄四出文錢,錢上都有四道和邊輪相連的花紋。懂得的人私下議論說,奢侈暴虐已經到了極點。形象徵兆出現,這種錢鑄成,一定要四方流散。等到京師大亂,這種錢果然流散四海。又任用趙忠為車騎將軍,百多天免職。

中平六年(189),漢靈帝崩,中軍校尉袁紹勸大將軍何進下令殺宦官使天下人高興。謀劃泄露,張讓、趙忠等人乘何進入宮之際,共同殺了何進。袁紹率兵殺了趙忠,搜捕宦官,無論老小,統統殺掉。張讓等幾十人劫持天子作為人質逃到黃河邊上,追趕得急迫,張讓等人悲痛地哭著向天子告辭說:“我等滅絕,天下大亂啊!希望陛下自己愛惜自己!”說完,都投河自殺。

史官評論說:“自古喪國滅宗的,不是一朝一夕之故,是慢慢地造成的。夏商周三代因好色取禍,秦始皇因奢侈暴虐招害,西漢由於外戚而亡,東漢以宦官失國。成敗之來,以前史籍議論得很多啊。至於罪起宦官,大略還有可以討論之處。為什麼呢?宦官這種人,他們與普通人不同,名聲不好,不是出身於貴族大家。肌膚血氣不能傳於後代,表面上看不出他的壞處,做事容易取得信任,加以在朝廷里見多識廣,熟悉典章制度,所以年幼的君主,依靠他謹慎練達的長處,女君利用他出入聽命方便。察訪他沒有猜疑忌憚的心思,接近他有可喜的顏色。也有忠厚正直,懷術糾正邪惡的;有敏於應對,弄巧亂實的;還有借譽於忠良,先期引譽的。不都是放肆為凶,只是一味橫暴而已。然真假並行,貌似忠誠,情實奸惡,所以能迷惑昏庸幼弱之主,攪亂視聽,大抵也有一定的道理在其中。詐利既多,黨羽日廣,忠直的臣子直言抗議,一定會先期泄漏出來,因憂戚發憤,想有所制裁,就正好給了他們專奪的機會。這就是忠直賢良的人失去辦法,國家遭到滅亡的原因。《易經》說:“履霜堅冰至。”就是說由來很久了,難道是一朝一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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