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四十六
李安人 戴僧靜 桓康 焦度 曹武呂安國 周山圖 周盤龍
王廣之
安人少有大志,常拊髀嘆曰:“大丈夫處世,富貴不可希, 取三將五校,何難之有。”隨父在縣,宋元嘉中,縣被魏克, 安人尋率部曲自拔南歸。
明帝時,稍遷武衛將軍,領水軍討晉安王子勛,所向克捷。 事平,明帝大會新亭樓,勞諸軍主。摴蒱官賭,安人五擲皆盧。 帝大驚,目安人曰:“卿面方如田,封侯相也。”安人少時貧, 有一人從門過,相之。曰:“君後當大富貴,與天子交手共戲。” 至是,安人尋此人,不知所在。
後爲廣陵太守,行南兗州事。齊高帝在淮陰,安人遙相結 事。元徽初,除司州刺史,領義陽太守。及桂陽王休范起事, 安人遣軍援都。建平王景素起兵,安人破其軍於葛橋。景素誅, 留安人行南徐州事。城局參軍王回素爲安人所親,盜絹二匹。 安人流涕謂曰:“我與卿契闊備嘗,今日犯王法,乃卿負我也。” 于軍門斬之,厚爲斂祭,軍府皆震服。轉東中郎司馬,行會 稽郡事。時蒼梧縱虐,齊高帝憂迫無計。安人白高帝,欲於東 奉江夏王躋起兵。高帝不許,乃止。
高帝即位,爲中領軍,封康樂侯。自宋泰始以來,內外頻 有賊寇,將帥以下,各募部曲,屯聚都下。安人上表,以爲自 非淮北常備,其外餘軍悉皆輸遣,若親近宜立隨身者,聽限人 數。上納之,故詔斷衆募。時王敬則以勛誠見親,至於家國密 事,上唯與安人論議。謂曰:“署事有卿名,我便不復細覽也。”
尋爲領軍將軍。魏攻壽春至馬頭,詔安人御之,魏軍退, 安人沿淮進壽春。先是宋時亡命王元初聚黨六合山,僭大號。 自雲垂手過膝。州郡討不能禽,積十餘年。安人生禽之,斬建 康市。 高帝崩,遺詔加侍中。武帝即位,爲丹陽尹,遷尚書左仆 射。安人時屢啓密謀見賞,又善結尚書令王儉,故世傳儉啓有 此授。尋上表,以年疾求退,爲吳興太守。於家載米往郡,時 服其清。吳興有項羽神護郡聽事,太守到郡,必須祀以軛下牛。 安人奉佛法,不與神牛,著屐上聽事,又於聽上八關齋。俄而 牛死葬廟側,今呼爲李公牛冢。安人尋卒,世以神爲祟。諡肅 侯。
子元履,幼有操業,甚閒政體,爲司徒竟陵王子良法曹參 軍。與王融游狎,及王融誅,鬱林敕元履隨右衛將軍王廣之北 征,密令於北殺之。廣之先爲安人所厚,又知元履無過,甚擁 護之。會鬱林敗死,元履拜謝廣之,曰:“二十二載,父母之 年,自此以外,丈人之賜也。”仕梁爲吳郡太守,度支尚書, 衡、廣、青、冀四州刺史。
戴僧靜,會稽永興人也。少有膽力,便弓馬。事刺史沈文 秀,俱被魏虜,後將家屬叛還淮陰。齊高帝撫畜,常在左右。 後於都私齎錦出,事發,系南兗州獄。高帝遣薛深餉僧靜酒食, 以刀子置魚腹中。僧靜與獄吏飲酒及醉,以刀刻械,手自折鎖, 髮屋而出,歸高帝。帝匿之齋內,以其家貧,年給谷千斛。
會魏軍至,僧靜應募出戰,單刀直前。魏軍奔退,又追斬 三級。時天寒甚,乃脫衣,口銜三頭,拍浮而還。
沈攸之事起,高帝入朝堂,遣僧靜將腹心先至石頭經略袁 粲。時蘇烈據倉城門,僧靜射書與烈,夜縋入城。粲登城西南 門,列燭火坐,台軍至射之,火乃滅。回登東門,其黨孫曇瓘 驍勇善戰,每盪一合,輒大殺傷,官軍死者百餘人。軍主王天 生殊死拒戰,故得相持。自亥至醜,有流星赤色照地墜城中, 僧靜率力攻倉門,手斬粲於東門,外軍燒門入。以功除前軍將 軍、甯朔將軍。
高帝即位,封建昌縣侯,位太子左衛率。武帝踐阼,出爲 北徐州刺史。買牛給貧人令耕種,甚得荒情。後除南中郎司馬、 淮南太守。
永明八年,巴東王子響殺僚佐,武帝召僧靜使領軍向江陵。 僧靜面啓上曰:“巴東王年少,長史司馬捉之太急,忿不思難 故耳。天子兒過誤殺人,有何大罪,今急遣軍西上,人情惶懼, 無所不至。臣不敢奉敕。”上不答而心善之。徙廬陵王中軍司 馬、高平太守。卒,諡壯侯。
桓康,北蘭陵承人也。勇果驍悍。宋大明中,隨齊高帝爲 軍容,從武帝在贛縣。泰始初,武帝起義,爲郡所縶,衆皆散。 康裝擔,一頭貯穆後,一頭貯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自負置 山中。及閘客蕭欣祖等四十餘人相結,破郡獄,出武帝。郡追 兵急,康等死戰破之。隨武帝起兵,摧堅陷陣,膂力絕人。所 經村邑,恣行暴害,江南人畏之,以其名怖小兒,畫其形於寺 中。病瘧者寫形帖著床壁,無不立愈。
後除襄賁令。桂陽王休范事起,康棄縣還都就高帝。會事 已平,除員外郎。
元徽五年七月六日夜,少帝微行至領軍府,帝左右人曰: “一府皆眠,何不緣牆入?”帝曰:“我今夕欲一處作適,待 明日夜。”康與高帝所養健兒盧荒、向黑於門間聽得其語。明 旦,王敬則將帝首至,扣府門。康謂是變,與荒、黑拔白刃欲 出,仍隨高帝入宮。
高帝鎮東府,除武陵王中兵、甯朔將軍,帶蘭陵太守,常 衛左右。高帝誅黃回,回時爲南兗州,部曲數千,欲收恐爲亂, 召入東府,停外齋,使康數回罪,然後殺之。時人爲之語曰: “欲侜張,問桓康。”除後軍將軍、直合將軍、南濮陽太守。
建元元年,封吳平縣侯。高帝謂康曰:“卿隨我日久,未 得方伯,亦當未解我意,正欲與卿先共滅虜耳。”三年,魏軍 動,康大破魏軍於淮陽。武帝即位,卒於驍騎將軍。
焦度字文績,南安氐也。祖文珪,避難居仇池。宋元嘉中, 裴方明平楊難當,度父明與千餘家隨居襄陽,乃立天水郡略陽 縣以居之。
度少有氣乾,便弓馬。孝武初,青州刺史顔師伯出鎮,台 差度領幢主送之,與魏豹皮公遇,交槊斗,豹皮公墯地,禽其 具裝馬,手殺數十人。師伯啓孝武,稱度氣力弓馬並絕人,帝 召還充左右。見度形狀,謂師伯曰:“此真健人也。”
補晉安王子勛夾轂隊主,隨鎮江州。子勛起兵,以度爲龍 驤將軍。爲前鋒,所向無不勝。事敗,逃宮亭湖爲賊。朝廷聞 其勇,甚患之。使江州刺史王景文誘降之。景文以爲己鎮南參 軍,領中軍直兵,厚待之。
隨景文還都,常在府州內。景文被害夕,度大怒,勸景文 拒命,景文不從,明帝不知也。以度武勇,補晉熙王燮防合, 隨鎮夏口。武陵王贊代燮爲郢州,度仍留鎮,爲贊前軍參軍。 沈攸之事起,轉度中直兵。齊高帝又使假度輔國將軍、屯騎校 尉,轉右將軍。
度容貌壯醜,皮膚若漆,質直木訥,口不能出言。晉熙王 夾轂主周彥與度俱在郢州,彥有左右人與度父同名,彥常呼其 名使役之。度積忿,呵責彥曰:“汝知我諱‘明’,而恆呼明, 何也!”
及在郢城,尤爲沈攸之所忿。攸之大衆至夏口,將直下都, 留偏兵守郢而已。度於城樓上肆言罵辱攸之,至自發露形體穢 辱之,故攸之怒,改計攻城。度親力戰,攸之衆蒙楯將登,度 令投以穢器,賊衆不能冒,後呼此樓爲焦度樓。事甯,度功居 多,封東昌縣子、東宮直合將軍。還都,爲貴戚追敍郢城時褰 露穢褻之事,其戇如此。
爲人朴澀,欲就高帝求州,比及見,竟不涉一語。帝以其 不閒政事,竟不用。後求竟陵郡,不知所以置辭,親人授之辭 百餘言,度習誦數日,皆得上口。會高帝履行石頭城,度於大 衆中欲自陳,臨時卒忘所教,乃大言曰:“度啓公,度啓公, 度無食。”帝笑曰:“卿何憂無食。”即賜米百斛。建元四年, 乃除淮陵太守。性好酒,醉輒暴怒,上常使人節之。年雖老而 氣力如故,除游擊將軍,卒。
曹武字士威,下邳人也。本名虎頭。齊高帝鎮東府,使武 與戴僧靜各領白直三百人。後爲屯騎校尉,帶南城令。石頭平, 封羅江縣男。及高帝受禪,改封監利縣。武帝即位,累遷驍騎 將軍。帝以虎頭名鄙,敕改之。鬱林即位,進號前將軍。隆昌 元年,爲雍州刺史。建武二年,進爵爲侯。東昏即位,爲前將 軍、鎮軍司馬。永元元年,始安王遙光反,武領軍屯青溪大橋, 事甯,轉散騎常侍、右衛將軍。
武形乾甚毅,善於誘納。晚節在雍州,致見錢七千萬,皆 厚輪大郭,他物稱是,馬八百匹。仆妾蔬食,膳無膏腴。嘗爲 梅蟲兒、茹法珍設女伎,金翠曜眼,器服精華,蟲兒等因是欲 誣而奪之。
人傳武每好風景,輒開庫招拍張武戲。帝疑武舊將領,兼 利其財,新除未及拜,遇誅。及收兵至,嘆曰:“諸人知我無 異意,所以殺我,政欲取吾財貨伎女耳。恨令衆輩見之。”諸 子長成者皆見誅,唯子世宗兄弟三人未冠,系尚方,梁武帝兵 至得免。
武雖武士,頗有知人鑒。梁武及崔慧景之在襄陽,於時崔 方貴盛,武性儉嗇,無所餉遺,獨饋梁武,謂曰:“卿必大貴, 我當不及見,今以弱子相托。”每密送錢物並好馬。時帝在戎 多乏,就武換借,未嘗不得,遂至十七萬。及帝即位,忘其惠。 天監二年,帝忽夢如田塍下行,兩邊水深無底,夢中甚懼。忽 見武來負,武帝得過,曰:“卿今爲天下主,乃爾忘我顧托之 言邪?我兒饑寒無依,昔所換十七萬,可還其市宅。”帝覺, 即使主書送錢還之,使用市宅。子世澄、世宗並蒙抽擢,三二 年間,疊爲大郡。
世宗性嚴明,頗識兵勢,末遂封侯富顯。歷位太子左衛率, 卒,贈左散騎常侍、左衛將軍,諡曰壯侯。
呂安國,廣陵人也。宋大明末,以將領見任,隱重有乾局, 爲劉勉所稱。泰始二年,爲勉軍副,征殷琰,以功封鍾武縣男。 累遷兗州刺史。及沈攸之事起,齊高帝以安國爲湘州刺史。建 元元年,進爵爲侯,轉右衛將軍,加給事中。後改封湘鄉侯。 武帝即位,累遷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
安國欣有文授,謂其子曰:“汝後勿袴褶驅使,單衣猶恨 不稱,當爲朱衣官也。”歷都官尚書,太子左率,領軍將軍。 安國累居將率,在朝以宿舊見遇。尋遷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 夫,給扶。永明八年卒,諡肅侯。
周山圖,字季寂,義興義鄉人也。家世寒賤,年十五六, 氣力絕衆,食噉恆兼數人。鄉里獵戲集聚,常爲主帥,指麾處 分皆見從。不事産業,恆願爲將,雖勇健而不閒弓馬。於書題 甚拙,謹直少言,不嘗說人短長。與人周鏇,皆白首不異。
宋元嘉二十七年,魏軍至瓜步,台符取健兒,山圖應募, 領白衣隊主。軍功除員外郎,加振武將軍。及鎮軍將軍張永侵 魏,山圖領二千人迎運至武原,爲魏軍所追,合戰多傷殺,魏 軍稱其勇,呼爲武原將。及永軍大敗,山圖收散卒,守下邳城。 還除給事中、冗從僕射、直合將軍。
山圖好酒多失,明帝數加怒誚,後遂自改。累遷淮南太守。 時盜發桓溫冢,大獲寶物,客竊取以遺山圖。山圖不受,簿以 還官。遷左中郎將。
齊高帝輔政,山圖密啓沈攸之久有異圖,宜爲之備。帝笑 而納之。攸之事起,武帝爲西討都督,啓山圖爲軍副。攸之攻 郢城,武帝令山圖量其形勢。山圖曰:“攸之爲人,性度險刻, 無以結固士心。如頓兵堅城之下,適所以爲離散之漸耳。”及 攸之敗,高帝謂曰:“周公前言,可謂明於見事矣。”
建元元年,封晉興縣男。武帝踐阼,遷竟陵王鎮北司馬, 帶南平昌太守。以盆城之舊,出入殿省,甚見親信。義鄉縣長 風廟神姓鄧,先經爲縣令,死遂發靈,山圖啓乞加神位輔國將 軍。上答曰:“足狗肉便了事,何用階級爲。”
轉黃門郎,領羽林監四廂直衛。山圖於新林立墅舍,晨夜 往還。上謂曰:“卿罷萬人都督而輕行郊外,自今往墅可以仗 身自隨,以備不虞。”及疾,上手敕問疾。尋卒,年六十四。
周盤龍,北蘭陵人也。膽氣過人,尤便弓馬。宋泰始中, 以軍功封晉安子。元徽二年,桂陽構難,盤龍時爲冗從僕射, 隨齊高帝頓新亭。稍至驍騎將軍,改封沌陽侯。
高帝即位,進號右將軍。建元元年,魏攻壽春,以盤龍爲 軍主、假節,助豫州刺史垣崇祖拒魏,大破之。上聞之喜,下 詔稱美,送金釵以二十枚與其愛妾杜氏。手敕曰:“餉周公阿 杜。” 明年,魏攻淮陽,圍角城。先是,上遣軍主成買戍角城, 辭於王儉曰:“今段之行,必以死報。衡門蓬戶,不朱斯白。 小人弱息當得一子。”儉問其故,答曰:“若不殺賊,便爲賊 殺。弱息不爲世子,便爲孝子;孝子則門加素堊,世子則門施 丹赭。”至是買被圍,上遣領軍將軍李安人救之,敕盤龍率馬 步下淮陽就李安人。買與魏拒戰,手所傷殺無數。晨起手中忽 有數升血,其日遂戰死。首見斬,猶屍據鞍奔還軍然後僵。
盤龍子奉叔單馬率二百餘人陷陣,魏軍萬餘騎張左右翼圍 之。一騎走還報奉叔已沒,盤龍方食,棄箸。馳馬奮矟,直奔 魏陣,自稱“周公來”。魏人素畏盤龍驍名,莫不披靡 。時奉 叔已大殺魏軍,得出在外,盤龍不知,乃東西觸擊,魏軍莫敢 當,奉叔見其父久不出,復躍馬入陣,父子兩騎縈攪數萬人, 魏軍大敗。盤龍父子由是名播北國。形甚羸而臨軍勇果,諸將 莫逮。
永明五年,爲大司馬,加征虜將軍、濟陽太守。武帝數講 武,嘗令盤龍領馬軍,校騎騁矟。後以疾,爲光祿大夫。
尋出爲兗州刺史,進爵爲侯。角城戍將張蒲與魏潛通,因 大霧乘船入清中采樵,載魏人直向城東門,坐爲有司所奏,詔 白衣領職。八坐尋奏重定,加領東平太守。盤龍表年老才弱, 不可鎮邊,求解職,見許。
還爲散騎常侍、光祿大夫。武帝戲之曰:“卿著貂蟬,何 如兜鍪?”盤龍曰:“此貂蟬從兜鍪中生耳。”尋病卒,年七 十九。
子奉叔,勇力絕人,少隨盤龍征討,所在暴掠。爲東宮直 合將軍。鬱林在西州,奉叔密得自進,及即位,與直合將軍曹 道剛爲心膂。奉叔善騎馬,帝從其學騎,尤見親寵,得入內, 無所忌憚。陵轢朝士,就司空王敬則換米二百斛,敬則以百斛 與之,不受。敬則大懼,乃更餉二百斛並金鉿等物。敬則有一 內妓,帝令奉叔求。奉叔不通徑前,從者執單刀皆半拔,敬則 跣走入內。既而自計不免,乃出,遙呼奉叔曰:“弟那忽能顧?” 奉叔宣旨求妓意,乃得釋。與綦母珍、曹道剛、朱隆之共相唇 齒,煽弄威權 。奉叔常翼單刀二十口,出入禁闈,既無別 詔,門衛莫敢訶。每語人云:“周郎刀不識君。”求武帝御角 及輿,並求御仗以給左右。事無不從。又求黃門郎,明帝作輔, 固執不能得,乃令蕭諶、蕭坦之說帝出奉叔爲外鎮,樹腹心。 又說奉叔以方伯之重,奉叔納其言。隆昌元年,出爲青、冀二 州刺史。奉叔就帝求千戶侯,帝許之。明帝以爲不可。忽謂蕭 諶曰:“若不能見與千戶侯,不復應減五百戶;不爾,周郎當 就刀頭取辦耳。”既而封曲江縣男,奉叔大怒,於衆中攘刀, 厲目切齒。明帝說諭乃受。及將之鎮,明帝慮其不可複製,因 其早入,引往後堂,執送廷尉盡之。
王廣之字士林,一字林之,沛郡相人也。少好弓馬,便捷 有勇力。初爲馬隊主,隨劉勉征殷琰。兵既盛而合肥戍又阻兵 爲寇。勉宣令軍中求征合肥者,以大郡賞之。廣之曰:“若得 將軍所乘馬,判能制之。”勉幢主皇甫肅謂勉曰:“廣之敢奪 節下馬,可斬。”勉曰:“觀其意必能立功。”即推鞍下馬與 之。及行,合肥果拔,勉大賞之,即擢爲軍主。廣之於勉前謂 肅曰:“節下若從卿言,非唯斬壯士,亦自無以平賊。卿不賞 才乃至此邪!”廣之由此知名。初封蒲圻子。肅有學術,善舉 止,廣之亦雅相推慕。勉亡後,肅更依廣之,廣之盛相賞接, 啓武帝以爲東海太守,不念舊惡如此。
廣之後以征伐功,位給事中、冠軍將軍,改封寧都縣子。 齊高帝廢蒼梧,出廣之爲徐州刺史、鍾離太守。沈攸之事起, 廣之留都下,豫平石頭,仍從高帝頓新亭。高帝誅黃回,回弟 駟及從弟馬、兄子奴亡逸。高帝與廣之書曰:“黃回雖有微勛, 而罪過轉不可容。近遂啓請御大小二輿爲刺史服飾,吾乃不惜 爲其啓聞,政恐得輿復求畫輪車。此外罪不可勝數,弟自悉之。 今啓依法。”令廣之於江西搜捕駟等。
建元元年,進爵爲侯。武帝即位,累遷右衛將軍,散騎常 侍,前軍將軍。延興元年,爲豫州刺史,豫廢鬱林。後拜鎮南 將軍、江州刺史,進應城縣公。建武中,位侍中、鎮軍將軍, 給扶。後卒,贈車騎將軍,諡壯公。
子珍國字德重,仕齊爲南譙太守,有能名。時郡境苦飢, 乃發米散財以振窮乏。高帝手敕云:“卿愛人活國,甚副吾意。”
永明初,遷桂陽內史,討捕賊盜,境內肅清。罷任還都, 路經江州,刺史柳世隆臨渚餞別,見珍國還裝輕素,嘆曰 : “此真良二千石也,”還爲大司馬中兵參軍。武帝雅相知賞,謂 其父廣之曰:“珍國應堪大用,卿可謂老蚌也。”廣之曰 : “臣不敢辭。”帝大笑 。帝每嘆曰:“晚代將家子弟如珍國者 少矣。”累遷游擊將軍,父憂去職。
建武末,魏軍圍司州,明帝使徐州刺史裴叔業攻拔渦陽, 以爲聲援,起珍國爲輔國將軍助焉。魏將楊大眼大衆奄至,叔 業懼,棄軍走。珍國率其衆殿,故不至大敗。及會稽太守王敬 則反,珍國又率衆拒之。永元中,爲北徐州刺史,將軍如故。 梁武起兵,東昏召珍國以衆還都,使出屯朱雀門,爲王茂 所敗。乃入城,密遣郗纂奉明鏡獻誠於梁武帝,帝斷金以報之。 時侍中、衛尉張稷都督衆軍,珍國潛結稷腹心張齊要稷,稷許 之。十二月丙寅旦,珍國引稷於衛尉府勒兵入自雲龍門,殺東 昏於內殿,與稷會尚書僕射王亮等於西鍾下,使國子博士范雲 等奉東昏首歸梁武。
後因侍宴,帝曰:“卿明鏡尚存,昔金何在?”珍國曰: “黃金謹在臣肘,不敢失墜。”歷位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 封灄陽侯。遷都官尚書。初,珍國自以廢殺東昏,意望台鼎。 先是出爲梁、秦二州刺史,心常郁怏,酒後於坐啓云:“臣近 入梁山便哭。”帝大驚曰:“卿若哭東昏則已晚,若哭我,我 復未死。”珍國起拜謝,竟不答,坐即散,因此疏退,久方有 此進。 天監五年,魏任城王澄攻鍾離,帝遣珍國爲援,因問討賊 方略。對曰:“臣常患魏衆少,不苦其多。”武帝壯其言,乃 假節與衆軍同赴。魏軍退,班師。又出爲南秦、梁二州刺史, 會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州降魏,珍國步道出魏興,將襲之,不 果,遂留鎮焉。改封宜陽縣侯,累遷丹陽尹。卒,贈車騎將軍, 諡曰威。子僧度嗣。
張齊字子向,馮翊郡人。少有膽氣。初事荊州司馬垣歷生, 歷生酗酒,遇下嚴酷,不禮之。及吳郡張稷爲荊府司馬,齊復 從之,甚見重,以爲腹心。齊盡心事稷,稷爲南兗州,擢爲府 中兵參軍。
梁武帝起兵,東昏征稷歸,都督宮城諸軍事。齊夜引珍國 就稷,齊手自執燭定謀。明旦與稷、珍國即東昏於殿內,齊手 殺焉。武帝受禪,封齊安昌侯,位歷陽太守。齊手不知書,目 不識字,在郡清整,吏事甚修。
天監四年,魏將王足攻蜀,圍巴西,帝以齊爲輔國將軍救 蜀,未至,足退。齊進戍南安,遷巴西太守。
初,南鄭沒於魏,乃於益州西置南梁州。州鎮草創,皆仰 益州取足。齊上夷獠義租,得米二十萬斛。
十一年,進假節,督益州外水諸軍。齊在益部累年,討擊 蠻獠,身無寧歲。其居軍中,能身親勞辱,與士卒同勤苦,自 頓舍城壘皆委曲得其便。調給衣糧資用,人無睏乏。既爲物情 所歸,蠻獠亦不敢犯,是以威名行於庸蜀。
巴西郡居益州之半,又當東道衝要,刺史經過,軍府遠涉 多窮匱。齊緣路聚糧食,種蔬菜,行者皆取給焉。歷南梁州刺 史。遷信武將軍、征西鄱陽王司馬、新興永甯二郡太守,未發 卒,諡曰壯。
論曰:宋氏將季,亂離日兆,家懷逐鹿,人有異圖。高帝 觀釁深視,將符興運。李安人、戴僧靜、桓康、焦度、曹武、 呂安國、周山圖、周盤龍、王廣之等,或早見誠款,或備盡心 力,或受委方面,或功成麾下,其所以自致榮寵,夫豈徒然, 蓋亦驗人心之有歸,樂推之非妄也。語云:“勇而無禮則亂。” 觀夫奉叔取進之道,不亦幾於亂乎 。其致屠戮,亦其宜矣。 珍國明鏡雖在,而斷金莫驗,報罵之義,理則宜然,台輔之冀, 其何爽也。張齊人位本下,志望易充,績宣所蒞,其殆優也。
部分譯文
桓康,北蘭陵承縣人。英勇果敢而驍悍。宋朝大明時期(457~464),曾經隨齊高帝為軍容,跟從武帝在贛縣。泰始初年,武帝起義,被郡里所囚禁,兵眾都逃散了。桓康找了個擔子,一頭裝了穆皇后,一頭裝了文惠太子以及竟陵王蕭子良,自己把他們挑到了山中。他與門客蕭欣祖等四十多人互相聯合,攻破郡里的監獄,救出了武帝。郡里的追兵逼得很緊,桓康等人拚死戰鬥,才把他們打敗。此後便隨武帝起兵,摧堅陷陣,臂力遠遠超過別人。他在所經過的村莊,都是殘暴橫行,江南的人都很害怕他,常常用他的名字嚇唬小孩,把他的像畫在寺中。患了虐疾的人把他的像畫下來貼在床邊的牆壁上,無不立即痊癒。
後來他被任命為襄賁令。桂陽王劉休范事件發生後,桓康丟掉縣城回到京都去找高帝。正好事情已經平定,任命他為員外郎。
元徽五年(477)七月初六夜裡,少帝化裝出行到了領軍府,少帝身邊的人說:“全府的人都睡著了,何不翻牆過去?”少帝說:“我今天晚上想到一個地方去玩,等明天夜裡吧!”桓康與高帝所養的健兒盧荒、向黑在門縫裡聽到了他們的話。第二天黎明,王敬則提著少帝的頭來到,敲擊府門。桓康認為是發生了變故,與盧荒、向黑拔出刀來想衝出去。結果隨武帝進入皇宮。
高帝鎮守東府,任命他為武陵王中兵、寧朔將軍,兼帶蘭陵太守,常常侍衛在身邊。高帝殺死了黃回,黃回當時為南兗州刺史,部隊數千人,想對他們加以拘捕,又怕他們作亂,便把他們召進了東府,停在外齋前面,使桓康去宣布黃回的罪行,然後把他殺死。當時的人為此編了謠諺說:“要欺誑,問桓康。”高帝任命他做了後軍將軍、直閣將軍、南濮陽太守。
建元元年(479),他被封為吳平縣侯。高帝對桓康說:“你跟隨我時間很久了,還沒有當上地方諸侯,也許不能理解我的心意,我是打算和你首先共同消滅敵虜啊!”建元三年,魏軍出動,桓康在淮陽大破魏軍。武帝即位後,他在驍騎將軍的職位上去世。
焦度字文績,是南安氐人。祖父焦文圭,避難住在仇池。宋朝元嘉時期(424~453),裴方明平定了楊難當,焦度的父親焦明與一千餘家隨著遷居到襄陽,於是建立了天水郡略陽縣,住了下來。
焦度少年的時候就很有氣概,熟悉弓馬。孝武帝初年,青州刺史顏師伯出京鎮守,省台差焦度兼作幢主去送他,途中與魏朝的豹皮公相遇,交槊戰鬥,豹皮公落馬,焦度捉了他的具裝戰馬,親手殺死了幾十人。顏師伯表奏孝武帝,稱讚焦度的氣力弓馬都超絕常人,孝武帝把他召回充任侍從。他看見了焦度的形體相貌後,對顏師伯說:“這真是一位健人啊!”
後來補任了晉安王蕭子勛的夾轂隊主,跟隨鎮守江州。蕭子勛起兵,以焦度為龍驤將軍。擔任前鋒,所向無不戰勝。事情失敗後,逃往宮亭湖為賊。朝廷聽說他十分驍勇,非常擔憂。便派江州刺史王景文去誘降他。王景文讓他做了自己的鎮南參軍,兼中軍直兵,相待十分優厚。
他隨王景文回到了京城,常常住在府州裡面。王景文被害的那天晚上,焦度大怒,勸王景文拒絕接受命令,王景文沒有聽從,而明帝不知道這個情況。因為焦度武勇,補任晉熙王蕭燮防閣,跟隨鎮守夏口。武陵王蕭贊代替蕭燮管轄郢州,焦度仍然留在軍鎮,做蕭贊的前軍參軍。沈攸之事件發生,轉任焦度為中直兵。齊高帝又讓任命焦度為輔國將軍、屯騎校尉,轉右將軍。
焦度容貌粗壯醜陋,皮膚好似黑漆,樸實笨拙,口不能講話。晉熙王的夾轂主周彥與焦度都在郢州,周彥有個侍從與焦度的父親同名,周彥常常喊著他的名字使喚他。焦度積壓了很大的忿怒,呵斥周彥說:“你本來知道我忌諱‘明’字,而總是喊‘明’,為什麼?”
後來到了郢城,尤其為沈攸之所忿怒。沈攸之的大軍到了夏口,即將直下京城,只留下偏兵守著郢城。焦度在城樓上破口辱罵沈攸之,以至於自己脫下衣服裸露出身體污辱他,所以沈攸之十分憤怒,改變計畫攻打郢城。焦度親自奮力作戰,沈攸之的軍眾蒙著盾將要登城,焦度命令把污穢的東西投下,賊軍的兵眾不能忍受,後來便稱此樓為焦度樓。事情平定以後,焦度的功勞很大,封為東昌縣子、東宮直閣將軍。回到京城,焦度還為貴戚們追敘在郢城時脫衣裸露污辱敵人的事,他就是這樣的憨直。
焦度為人質樸生澀,他想向高帝請求做個州官,等見了面後,竟又一句也沒有提到。高帝因為他不懂政事,一直沒有用他。後來他要求管竟陵郡,但不知道怎樣措詞,他的親人給他編詞教了他一百多字,焦度練習背誦了好幾天,都能上口了。正遇上高帝巡行石頭城,焦度在大眾之中想自己提出,臨時忽然忘了教給他的話,於是便大聲說:“焦度啟奏,焦度啟奏,焦度無食。”高帝笑著說:“你哪裡用擔心無食!”於是就賜給他白米一百斛。建元四年(482),任命他為淮陵太守。他生性好喝酒,一醉便暴怒起來,皇上常常讓人對他進行節制。他年紀雖老,而力氣依舊,任命他為游擊將軍,去世。
周盤龍的兒子周奉叔,勇力超人,少年時代跟隨周盤龍征討,所到之處都以暴力掠奪。擔任了東宮的直閣將軍。鬱林王在西州,周奉叔自己得以秘密入內,等即位後,他與直閣將軍曹道剛為心腹朋友。周奉叔善於騎馬,廢帝跟著他學習騎馬,尤其受到親寵,得以進入內殿,無所顧忌。他欺凌朝士,曾經找司空王敬則換米二百斛,王敬則拿一百斛送給他,他不接受。王敬則非常恐懼,便另給了二百斛,並且加上金鉿等物品。王敬則有一個內妓,廢帝派周奉叔去要。周奉叔也不通告,一直走了進去,隨從的人手裡拿著單刀都拔出了一半,王敬則光著腳走進屋內。隨後又自己想著不能逃脫,便出來了,遠遠地叫著周奉叔:“老弟怎么忽然光臨?”周奉叔宣讀聖旨,說明了來求藝妓的意思,王敬則才鬆了一口氣。
平時他與綦母珍、曹道剛、朱隆之共同互為唇齒,煽弄威權。周奉叔常常有二十口單刀保護,出入宮禁,只要沒有特別的詔令,門衛都不敢幹涉。他常常對別人說:“周郎的刀不認得您。”他去要武帝的御用酒器和車子,並且要御仗送給左右的人,所求的事情無不聽從。他又要求做黃門郎,當時明帝做宰相,一直堅持,所以他沒能得到。明帝又讓蕭諶、蕭坦之勸說廢帝派周奉叔去外鎮任職,樹立心腹。又以地方諸侯的重要來勸說周奉叔,周奉叔聽取了他的話。隆昌元年(494),被委派為青、冀二州刺史。周奉叔向廢帝求做千戶侯,廢帝答應了他。明帝認為不可以。他忽然對蕭諶說:“如果不能給我千戶侯,不再應該少於五百戶;不然的話,周郎要讓鋼刀來取辦。”隨後封他為曲江縣男,周奉叔大怒,在眾人當中抽出刀來,瞪目切齒。明帝加以勸說才接受了。等他將要到鎮的時候,明帝擔心他再不能加以控制,便趁著他較早地進來,把他引入了後堂,抓住送交廷尉將他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