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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論韓公文

劉夢得、李習之、皇甫持正、李漢,皆稱誦韓公之文,各極其摯。劉之語云:“高山無窮,太華削成。人文無窮,夫子挺生。鸞鳳一鳴,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高視寰海。權衡低昂,瞻我所在。三十餘年,聲名塞天。”習之云:“建武以還,文卑質喪。氣萎體敗,剽剝不讓。拔去其華,得其本根。包劉越嬴,並武同殷。《六經》之風,絕而復新。學者有歸,大變於文。”又云:“公每以為自揚雄之後,作者不出,其所為文,未嘗效前人之言而固與之並,後進之士有志於古文者,莫不視以為法。”皇甫云:“先生之作,無圓無方,主是歸工,抉經之心,執聖之權,尚友作者,跂邪觝異,以扶孔子,存皇之極。茹古涵今,無有端涯。鯨鏗春麗,驚耀天下,栗密窈眇,章妥句適,精能之至,鬼入神出,姬氏以來,一人而已。”又云:“屬文意語天了,業孔子、孟軻而侈其文,焯焯烈烈,為唐文章”。又云:“如長江秋注,千里一道,然施於灌激,或爽於用。”此論似為不知公者。漢之語云:“詭然而蛟龍翔,蔚然而虎風躍,鏘然而韶鈞鳴,日光玉潔,周情孔思,千態萬貌,卒澤於道德仁義,炳如也。”是四人者,所以推高韓公,可謂盡矣。及東坡之碑一出,而後眾說盡廢,其略云:“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關盛衰之運。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歷唐貞觀開元而不能救,獨公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漲,豈非參天地而獨存者乎?”騎龍白雲之詩,蹈厲發越,直到《雅》、《頌》,所謂若捕龍蛇、搏虎豹者,大哉言乎!

譯文

劉禹錫、李習之、黃甫持正、李漢,都極為誠懇地稱讚韓愈的文章,劉禹錫的詩說:“高山無窮,太華削成。人文無窮,夫子挺生。鸞風一鳴,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高視寰海。權衡低昂,瞻我所在。三十餘年,聲名塞天。”李習之的詩說:“建武以還,文卑質喪。氣萎體敗,剽剝不讓。撥去其華,得其本根。包劉越贏,並武同殷。《六經》之風,絕而復新。學者有歸,大變於文。”他又說:“韓公常認為從楊雄以後,就沒有真正的作家出現,他所作的文章未曾模仿過前人,卻總是能和前賢的並駕齊驅。有志於學習古文的年輕人,沒有不把他的文章看做楷模的。”黃甫持正說:“先生的文章,無論什麼形式,都十分高妙。他深入研究六經的精髓,掌握聖人權衡事物的觀點,與天下作家為友,堅決抵制異端邪說,以輔助孔子,捍衛偉大的儒家經典。他的思想包古含今,無邊無際。他的文章筆力雄健,辭藻華麗,震驚天下,內容充實縝密,章句妥帖美妙,登峰造極,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從周代以來,僅此一人而已。”又說:“先生作文章,立意、語言似乎都是出自天然。他學習孔子、孟子並以文章發揚他們的思想,鮮明壯美,是唐代散文的大家。”又說:“先生的文章,如長江秋天的洪流,一瀉千里,氣勢磅礴,但如用於灌溉,則可能是不適用的。”這一點如同不了解韓公似的。李漢說:“韓公文章的奇詭如蛟龍在飛翔,文采像是虎鳳在跳躍,語言鏗鏘有力如韶樂鳴奏,文章像太陽那樣光芒四射,像寶玉那樣晶瑩璀璨,表現出孔子的思想,周代六經中的感情,千姿百態,最終是對道德仁義的潤澤、表現,這是很明顯的。”這四個人對韓公的推崇可謂到極點了。及至蘇東坡的《韓文公廟碑》一問世,所有的評說都銷聲匿跡了。蘇東坡說:“一個普通的人卻成為百代宗師,說出一句話能成為天下人效法的準則,這是因為他的成就可以和天地的化育萬物並論,和國家命運的盛衰有深切的關係。從東漢以來,儒道衰喪,文風敗壞,經過唐朝貞觀、開元兩個興盛時期也不能挽救,只有韓文公談笑著揮斥邪說,天下人狂熱地追隨他,使思想和文風重新回到正道上來。他的文章使東漢、魏、晉、宋、齊、梁、陳、隋八代以來衰敗的文風得以振興,他宣揚儒道,把天下人從沉溺中拯救出來,這難道不就是贊助天地、關係盛衰、浩大獨立的正氣嗎?”在碑文後面,蘇東坡又寫了一首騎龍遨遊白雲鄉的詩,慷慨激越,直追《詩經》中雅、頌的風格,正所謂象捕龍蛇,搜虎豹似的,宏大啊!蘇軾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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