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霸王封天下諸侯
卻說霸王領兵至驪山,只見:蒼松籠殿宇,古柏映樓台。明堂容萬馬,山勢擁千蛟。石欄盤白玉,神路貫天衢。左右列獅駝虎豹象,東西列文武鐵衣郎。戟門壯麗,為千百年之規模;陵寢巍峨,有億萬載之形勢。
霸王下馬到墓前,親監軍卒掘冢。那三軍吶一聲喊,人人奮力,個個爭先,斧聲振地,塵土遮天,鳥獸潛跡,狐狸喪膽。一連三日,大冢已開,不見正穴,百般搜尋,莫知墓所。霸王焦躁,急傳令有知穴者重加賞賜,只見一人高叫:“大王欲知穴道,惟小臣可以開得。”霸王看其人,乃英布也。霸王便問曰:“爾如何知始皇陵寢穴道?”布曰:“臣昔時曾修驪山大工,督管夫役修墓,所以盡知穴道。”霸王大喜,使命英布率領眾軍卒,自正北向正南,平掘有十丈長,入地有五丈深,遂有空隙處,又掘五六尺深,只見有石牌樓豎著,裡邊都是石城石門,再無土地,兩扇石門緊閉,英布便令軍士扒上城頭,有兩條石龍,一升一降,中間有石管心,用鐵錘打碎,裡面一聲響,管心落地,石門遂開。入到石城,中有大路,皆白石砌就,兩邊俱有欄桿,行有二里遠,方是墓門,惟開裡邊,有大殿、享殿、寢殿,三宮六院,蓋造十分齊整,寢殿中便是始皇靈柩,面前陳設寶貨,周圍堆積金銀六十萬,各樣寶物一百二十件,盡數起出。欲要擊碎始皇石柩,英布諫曰:“不可,此石槨也,內藏石柩,中有鐵箭鐵炮石子,若走動訊息,裡邊箭炮石子打出,決傷軍士,不若仍用土填滿,庶幾無事。”霸王從其言,將金銀主貨載回賞軍。又見阿房宮樓閣華麗,光耀雲霄,聯絡不絕,霸王嘆曰:“此秦之所以亡也,費盡天下財力,方成驪山、阿房二宮。我為王,留此故跡無用。”遂命軍士將阿房宮燒毀,相連宮院,盡皆延燒,三個月煙焰不絕。霸王燒盡阿房宮,遍鹹陽城中,無一家不驚惶,無一人下怨恨。
眾諸侯屯軍日久,各有思歸之念,因與范增計議曰:“我等長在此屯注,霸王又無封爵之賞,各地方倘有變亂,何以處之?”增曰:“我正欲奏知王上,不意諸公乃有此議。”隨同諸人來見霸王,進言曰:“天下諸侯各將士,隨陛下伐秦,俱有勤勞,今屯住日”,費用甚多,乞奏陛下,照功封賞,使各歸故土,深為便益。”霸王曰:“諸侯久住於此,正欲加封,卿等所奏,實合朕意。”因又與增密議:“昔懷王約先入關者王之,今沛公先入關,當王關中,就如照功加封,沛公亦當首先封王,必建都鹹陽,但恐據關阻險,深為後患,以此待疑未決,先生有高見,早力區畫,然後好以次加封。”增曰:“巴蜀乃秦之罪地,山川險阻,地方艱苦,封沛公力漢王,亦不失為關中之地;卻將章邯、司馬欣、董翳封為三秦王,阻住漢中之路,使他南無所進,東無所歸,老死漢中,雖為加封,實是左遷也。”羽曰:“此計甚妙。”於是傳令著軍政司,核查諸侯並各將土功績,依次封賞。乃封沛公漢王,都南鄭,管四十一縣。其餘各有封賞,章邯為雍王,都廢丘,管上秦三十八具;司馬欣為塞王,都櫟陽,管下秦一十八具;董翳為翟王,都高奴,管中秦三十具;申陽為何南王,都洛陽,管河南二十縣;司馬中為殷王,都朝歌,管河南三十二縣;英布為九江王,都六台,管四十五縣;共敖為臨江王;吳芮為衡山王;田安力濟北王;魏豹為西魏王;張耳為常山王;臧茶為燕王;趙歇為代王;田橫為上齊王;田郁為中齊王;鄭昌為韓王;陳勝為梁王;田榮為前齊王;田慶為前趙王;陳餘為北趙王;田市為交東王;項正為春勝君;項元為安勝君;范增為丞相,稱亞父;項伯為尚書令;鍾離昧為左司馬;丁公為左將軍;龍且為大司馬;季布為左司馬;雍齒為左將軍;劉存為後將軍;陳平為都尉;韓生為左諫議;武涉為右諫議;桓楚為大將軍;子英為引戰大將軍;子琪為大將軍;韓信為執戟郎。各封爵已畢,排設筵宴管待,遂頒詔傳布中外不題。
卻說沛公眾將,見封沛公為漢王,皆失色,莫不曰:“巴蜀秦之罪地,我主公先入鹹陽,卻反左遷於漢中,此必范增之計也。不若會聚眾將,糾集人馬,與霸王對敵,務如懷王之約,庶免老死褒中。不然,決不能生還鄉里也!”樊噲高叫曰:“眾將說得是,我便為先鋒,同我殺霸王去。”漢王亦大怒曰:“王我於關中,建都鹹陽,此乃懷王之約!今卻遷我於罪地,重山峻岭,豈可以一朝居乎?”丞相蕭何等諫曰:“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於死乎?能詘於一人之下而伸於萬人之上者,湯武是也。臣願陛下王漢中,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已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張良亦諫曰:“蜀雖秦之罪地,內有重山之固,外有峻岩之險,進可連並天下,退可距險而守。楚雖有百萬之眾,豈能寇我那?此正興漢之地,養武之國也。大王正當歡欣領命,指日即行可也。若少有不滿之意,彼必尋事致害,反中其計。范增終日只要害大王,大王尚不知機,反欲與楚作對。況楚兵強勢重,豈能與之抗乎?”漢王起謝曰:“若非先生之言,幾自誤矣!”酈食其曰:“居漢中有三利,若居關中有三害。何謂三利?蓋蜀地道路險,且人不知虛實,其利一也;操練軍卒,慣於登跌,其利二也;人心思歸,各相努力,其利三也。何謂三害,蓋豐沛雖為故鄉,韓魏臨境,易知邦內之事,其害一也;苟欲起兵卒以攻楚,范增必知深淺,易得防備攻擊,反生不測之患,其害二也;人心或動,莫不喜大而欺小,好強而怯弱,見楚家興旺,因而奔歸,大王誰與為守?此三害也。大王當忍勵,臥薪嘗膽,王業可圖,天下可得也。”漢王大喜,遂議啟行不題。
范增忽思劉邦乃火命人,凡旗幟尚赤,今居漢中,乃西方,為金地,金得火,必成大器,急來見霸王曰:“劉邦封他為漢王,甚有不滿之意,諸將皆出山東人,又各爭忿不平,以為陛下背約。若不就此除之,決有後患。”霸王曰:“封詔已出,業已定矣,又何更張?”增曰:“明日眾諸將來見陛下,只問他:‘我封汝為漢王,爾去褒中,去也不去?’他若言去,是自專矣;若言不去,是欲王關中矣,陛下即令斬之,以除此患。”王曰:“善。”次日,漢王等來見霸王,行禮畢,只見霸王問曰:“漢王,我封爾褒中,汝去也不去?即便說來!”漢王曰:“食君之祿,命懸於君手,怎敢說去也不去?臣譬如陛下馬也,鞭之則行,攬轡則止耳。”霸王笑曰:“卿可說善喻矣!”遂無殺漢王之意,及退回漢營,子房急求見口:“大王知今日之危乎?”漢王曰:“不知。”子房曰:“陛下洪福甚大!方才霸王問大王夫也不去,若不是大王善於答應,決有殺身之禍。”漢王聞說愕然,便問良曰:“似此久住,恐生不測,為之奈何?”良曰:“待臣會項伯、陳平,再作商量。大王可分付預修行裝,待霸王命下,即便起身,庶免謀害。”於是張良會項伯、陳平備說范增謀害之意,漢王今急欲起身,未有脫身之計,想二公必有妙算搭救,若他日漢王得地,決不敢忘今日也,陳平沉思半晌,向張良附耳雲如此如此,良曰:“此計甚妙。”不知陳平用何計,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