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三十八
辛雄族祖琛 琛子術 術族子德源 楊機 高道穆兄謙之 綦俊山偉 宇文忠之 費穆 孟威
辛雄,字世賓,隴西狄道人也。父暢,汝南、鄉郡二郡太守。雄有孝性,居父 憂,殆不可識。清河王懌為司空,闢為左曹。懌遷司徒,仍授左曹。雄用心平直, 加以閒明政事,經其斷割,莫不悅服。懌每謂人曰:“必也無訟,辛雄有焉。”歷 尚書駕部、三公郎。會沙汰郎官,唯雄與羊深等八人見留,余悉罷遣。
先是,御史中丞、東平王匡復欲輿棺諫諍,尚書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詔 恕死。雄奏理匡曰:“竊惟白衣元匡,歷奉三朝,每蒙寵遇,諤諤之性,簡自帝心。 故高祖錫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彈糾。當高肇之時,匡造棺致諫,主聖臣直,卒以 無咎。假欲重造,先帝已容之於前,陛下亦宜寬之於後。”未幾,匡除平州刺史。 右僕射元欽稱雄之美,左僕射蕭寶夤曰:“吾聞游僕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省 事,足矣’今日之賞,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經恩競訴,枉直難明。遂奏曾染風聞者,不問 曲直,推為獄成,悉不斷理。詔門下、尚書、廷尉議之。雄議曰:“《春秋》之義, 不幸而失,寧僭不濫。僭則失罪人,濫乃害善人。今議者不忍罪奸吏,使出入縱情, 令君子小人,薰蕕不別,豈所謂賞善罰惡,殷勤隱恤者也?古人唯患察獄之不精, 未聞知冤而不理。”詔從雄議。自後每有疑議,雄與公卿駁難,事多見從。於是公 能之名甚盛。又為《祿養論》,稱仲尼陳五孝,自天子至於庶人,無致仕之文。 《禮記》:八十,一子不從政;九十,家不從政。鄭玄注云:“復除之。”然則止 復庶人,非公卿士大夫之謂。以為宜聽祿養,不約其年。書奏,孝明納之。後除司 空長史。時諸公皆慕其名,欲屈為佐,莫能得也。
時諸方賊盛,而南寇侵境,山蠻作逆,孝明欲親討,以荊州為先。詔雄為行台 左丞,與臨淮王彧東趣葉城;別將裴衍,西通鴉路。衍稽留未進,議師已次汝濱。 逢北溝求救,議以處分道別,不欲應之。雄曰:“王執麾閫外,唯利是從,見可而 進,何必守道?”彧恐後有得失之責,要雄符下。雄以車駕將親伐,蠻夷必懷震動, 乘彼離心,無往不破,遂符彧軍,令速赴擊。賊聞,果自走散。在軍上疏曰:“凡 人所以臨堅陳而忘身,觸白刃而不憚者,一則求榮名,二則貪重賞,三則畏刑罰, 四則避禍難。非此數事,雖聖王不能勸其臣,慈父不能厲其子。明主深知其情,故 賞必行,罰必信,使親疏貴賤,勇怯賢愚,聞鐘鼓之聲,見旍旗之列,莫不奮激, 競赴敵場。豈厭久生而樂早死也?利害縣於前,欲罷不能耳。自秦、隴逆節,將歷 數年,蠻左亂常,稍已多載。凡在戎役,數十萬人,三方之師,敗多勝少,跡其所 由,不明賞罰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夫之勤悴,乃降明詔,賞不移時。然 兵將之勛,歷稔不決,亡軍之卒,晏然在家,致令節士無所勸慕,庸人無所畏懾。 進而擊賊,死交而賞賒;退而逃散,身全而無罪,此其所以望敵奔沮,不肯進力者 矣。為重發明詔,更量賞罰,則軍威必張,賊難可弭。臣聞必不得已,去食就信, 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須廢也。賞罰,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敵,士之所 難,欲其必死,寧可得也?”後為吏部郎中。
及爾硃榮入洛,河陰之難,人情未安,雄潛竄不出。孝莊欲以雄為尚書,門下 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知。”孝莊曰:“寧失亡而用之,可失存而不用也?” 遂除度支尚書。後以本官兼侍中、關西尉勞大使。將發,請事五條:一言逋懸租調, 宜悉不征;二言簡罷非時徭役,以紓人命;三言課調之際,使豐儉有殊,令州郡量 檢,不得均一;四言兵起歷年,死亡者眾,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見存耆老,請假 板職,悅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五言喪亂既久,禮儀罕習,如有閨門和穆,孝悌 卓然者,宜旌其門閭。莊帝從之,因詔:人年七十者授縣,八十授郡,九十加四品 將軍,百歲從三品將軍。
永熙三年,兼吏部尚書。時近習專恣,雄懼其讒匿,不能守正,論者頗譏之。 孝武南狩,雄兼左僕射,留守京師。永熙末,兼侍中。帝入關右,齊神武至洛,於 永寧寺大集朝士,責雄及尚書崔孝芬、劉廞、楊機等曰:“為臣奉主,匡危救亂。 若處不諫諍,出不陪隨,緩則耽寵,急便竄避,臣節安在?”乃誅之。
二子,士璨、士貞,逃入關中。
雄從父兄纂,字伯將,學涉文史,溫良雅正。初為袞州安東府主簿,與秘書丞 同郡李伯尚有舊。伯尚與鹹陽王禧同逆,逃竄投纂,事覺,坐免官。後為太尉騎兵 參軍,每為府主清河王懌所賞。至定考,懌曰:“辛騎兵有學有才,宜為上第。” 及梁將曹義宗攻新野,詔纂為荊州軍司。纂善撫將士,人多用命,賊甚憚之。會孝 明崩諱至,鹹以對敵,欲秘凶問。纂曰:“安危在人,豈關是也?”遂發喪號哭, 三軍縞素,還入州城,申以盟約。尋為義宗所圍,相率固守。孝莊即位,除兼尚書, 仍行台。後大都督費穆擊義宗禽之,入城,因舉酒屬纂曰:“微辛行台之在斯,吾 亦無由建此功也。”
永安二年,元顥乘勝至城下,為顥禽之。及孝莊還宮,纂謝不守之罪。帝曰: “於時朕亦北巡,東軍不守,豈卿之過。”轉滎陽太守。百姓姜洛生、康乞得者, 舊是前太守鄭仲明左右,豪猾偷竊,境內患之。纂伺捕禽獲,梟於郡市,百姓欣然。 纂僑屬洛陽,太昌中,乃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河內太守。齊神武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謁,神武慰勉之。因 命前侍中司馬子如曰:“吾行途疲弊,宜代吾執河內手也。”尋為兼尚書、南道行 台、西荊州刺史。時蠻酋樊大能應西魏,纂攻之,不克而敗,為西魏將獨孤信所害。 贈司徒公。
雄族祖琛。琛字僧貴。祖敬宗,父樹寶,並代郡太守。琛少孤,曾過友人,見 其父母無恙,垂涕久之。釋褐奉朝請、滎陽郡丞。太守元麗性頗使酒,琛每諫之。 麗後醉,輒令閉閣,曰:“勿使丞入也。”孝文南征,麗從輿駕,詔琛曰:“委卿 郡事,如太守也。”景明中,為揚州征南府長史。刺史李崇,多事產業,琛每諫折, 崇不從,遂相糾舉,詔並不問。後加龍驤將軍、南梁太守。崇因置酒謂琛曰:“長 史後必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對曰:“若萬一叨忝,得一方正長史, 朝夕聞過,是所願也。”崇有慚色。卒於官。
琛寬雅有度量,涉獵經史,喜慍不形於色。當官奉法,所在有稱。
長子悠,字元壽,早有器業,為侍御史,監揚州軍。賊平,錄勛書,時李崇猶 為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許。崇曰:“我昔逢其父,今復逢其子。”早卒。
悠弟俊,字叔義,有文才。魏子建為山南行台,以為郎中。有軍國機斷。還京, 於滎陽為人所劫害。贈東秦州刺史。俊弟術。
術字懷哲,少明敏,有識度,解褐司空胄曹參軍。與僕射高隆之共典營構鄴都 宮室。術有思理,百工克濟。再遷尚書右丞,出為清河太守,政有能名。追授并州 長史,遭父憂去職。清河父老數百人,詣闕上書,請立碑頌德。齊文襄嗣事,與尚 書左丞宋游道、中書侍郎李繪等並追詣晉陽,俱為上客。累遷散騎常侍。武定六年, 侯景叛,除東南道行台尚書,封江夏縣男。與高岳等破侯景,禽蕭明。遷東徐州刺 史,為淮南經略使。齊天保元年,侯景徵江西租稅,術率諸軍度淮斷之,燒其稻數 百萬石。還鎮下邳,人隨術北度淮者三千餘家。東徐州刺史郭志殺郡守,文宣聞之, 敕術自今所統十餘州地,諸有犯法者,刺史先啟聽報;以下先斷,後表聞。齊代行 台兼總人事,自術始也。安州刺史、臨清太守、盱眙蘄城二鎮將犯法,術皆案奏殺 之。睢州刺史及所部郡守,俱犯大辟,朝廷以其奴婢百口及貲財盡賜術。三辭不見 許,術乃送詣所司,不復以聞。邢邵聞之,遺術書曰:“昔鍾離意云:孔子忍渴於 盜泉,便以珠璣委地。足下今能如此,可謂異代一時。”及王僧辨破侯景,術招攜 安撫,城鎮相繼款附,前後二十餘州。於是移鎮廣陵,獲傳國璽送鄴,文宣以璽告 於太廟。此璽即秦所制,方四寸,上紐交盤龍,其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二漢相傳,又歷魏、晉;晉懷帝敗,沒於劉聰;聰敗,沒於石氏;石氏敗,晉穆帝 永和中,濮陽太守戴僧施得之,遣督護何融送於建業;歷宋、齊、梁;梁敗,侯景 得之;景敗,侍中趙思賢以璽投景南袞州刺史郭元建,送於術,故術以進焉。尋徵 為殿中尚書,領太常卿。仍與朝賢,議定律令。遷吏部尚書,食南袞州梁郡乾。遷 鄴以後,大選之職,知名者數四,互有得失,未能盡美。文襄少年高朗,所弊也疏; 袁叔德沈密謹厚,所傷者細;楊愔風流辨給,取士失於浮華;唯術性尚貞明,取士 以才以器,循名責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考之前後銓衡,在術最為 折衷,甚為當時所稱舉。天保末,文宣嘗令術選百員官,參選者二三千人,術題目 士子,人無謗讟,其所旌擢,後亦皆致通顯。
術清儉寡嗜欲,勤於所職,未嘗暫懈,臨軍以威嚴,牧人有惠政。少愛文史, 晚更勤學,雖在戎旅,手不釋卷。及定淮南,凡諸貲物,一毫無犯。唯大收典籍, 多是宋、齊、梁時佳本,鳩集萬餘卷,並顧、陸之徒名畫,二王已下法書,數亦不 少。俱不上王府,唯入私門。及還朝,頗以饟遺貴要,物議以此少之。十年卒,年 六十。皇建二年,贈開府儀同三司、中書監、青州刺史。
子閣卿,尚書郎。閣卿弟衡卿,有識學,開府參軍事。隋大業初,卒於太常丞。 術族子德源。德源字孝基,祖穆,魏平原太守。父子馥,尚書左丞。
德源沈靜好學,十四解屬文,及長,博覽書記。美儀容,中書侍郎裴讓之特相 愛好,兼有龍陽之重。齊尚書僕射楊遵彥、殿中尚書辛術皆一時名士,並虛襟禮敬, 同舉薦之。後為兼員外散騎侍郎,聘梁使副。德源本貧素,因使,薄有資裝,遂餉 執事,為父求贈,時論鄙之。中書侍郎劉逖上表薦德源:弱齡好古,晚節逾厲,枕 藉《六經》,漁獵百氏;文章綺艷,體調清華。恭慎表於閨門,謙捴著於朋執;實 後進之辭人,當今之雅器。由是除員外散騎侍郎。後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陳。及還, 待詔文林館,位中書舍人。
齊滅,仕周為宣納上士。因取急詣相州,會尉遲迥起逆,以為中郎,德源辭不 獲免,遂亡去。隋受禪,不得調者久之。隱林慮山,鬱郁不得志,著《幽居賦》以 自寄。素與武陽太守盧思道友善,時相往來。魏州刺史崔彥武奏德源潛為交結,恐 有奸計,由是謫令從軍討南寧。及還,秘書監牛弘以德源才學顯著,奏與著作郎王 劭同修國史。德源每於務隙撰集,注《春秋三傳》三十卷,注《揚子法言》二十三 卷。蜀王秀奏以為掾,轉諮議參軍,卒官。有集二十卷,又撰《政訓》、《內訓》 各二十卷。有子素臣。
德源從祖兄元植,齊天保中,司空司馬。學涉,有名聞於世。
德源族叔珍之,少有氣俠,歷位北海太守,後行平州事,卒於州。贈驃騎大將 軍、洛州刺史,謚曰恭。
子愨,武定末,開府鎧曹參軍。
楊機,字顯略,天水冀人也。祖伏恩,徙居洛陽,因家焉。機少有志節,為士 流所稱。河南尹李平、元暉,並召署功曹。暉尤委以郡事。或謂暉曰:“弗躬弗親, 庶人弗信,何得委事於機,高臥而已。”暉曰:“吾聞君子勞於求士,逸於任賢, 吾既委得其才,何為不可?”由是聲名更著。時皇子國官多非其人,詔選清直之士, 機見舉為京兆王愉國中尉,愉甚敬憚之。後為洛陽令,京輦伏其威風。訴訟者一經 其前,後皆識其名姓,並記其事理。歷司州別駕、清河內史、河北太守,並有能名。 永熙中,除度支尚書。機方直之心,久而彌厲,奉公正己,為時所稱。家貧無馬, 多乘小犢車,時論許其清白。與辛雄等並為齊神武所誅。
高恭之,字道穆,自雲遼東人也。祖潛,獻文初,賜爵陽關男。詔以沮渠牧犍 女賜潛為妻,封武威公主,拜駙馬都尉。父崇,字積善,少聰敏,以端謹稱。家資 富厚,而崇志尚儉素。初,崇舅氏坐事誅,公主痛本生絕胤,遂以崇繼牧犍後,改 姓沮渠。景明中,啟複本姓,襲爵,除洛陽令。為政清斷,吏人畏其威風,發扌適 不避強御,縣內肅然。卒,贈滄州刺史,謚曰成。
道穆以字行於世,學涉經史,所交皆名流俊士。幼孤,事兄如父。每謂人曰: “人生厲心立行,貴於見知,當使夕脫羊裘,朝佩珠玉。若時不我知,便須退跡江 海,自求其志。”御史中尉元匡高選御史,道穆奏記求用於匡,匡遂引為御史。其 所糾扌適,不避權豪。正光中,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即尚書令崇之子,多有 非法,逼買人宅,廣興屋宇,皆置鴟尾,又於馬埒堠上為木人執節。道穆繩糾,悉 毀去之,並表發其贓貨。爾硃榮討蠕蠕,道穆監其軍事,榮甚憚之。蕭寶夤西征, 以為行台郎中,委以軍機之事。後屬兄謙之被害,情不自安,遂託身於孝莊。孝莊 時為侍中,深相保護。及即位,賜爵龍城侯,除太尉長史,領中書舍人。及元顥逼 武牢,或勸帝赴關西者,帝以問道穆,道穆言關中殘荒,請車駕北度,循河東下。 帝然之。其夜到河內郡北,帝命道穆燭下作詔書,布告遠近,於是四方知乘輿所在。 尋除給事黃門侍郎、安喜縣公。於時爾硃榮欲回師待秋,道穆謂曰:“大王擁百萬 之眾,輔天子而令諸侯,此桓、文之舉也。今若還師,令顥重完守具,可謂養虺成 蛇,悔無及矣。”榮深然之。及孝莊反政,因宴次謂爾硃榮曰:“前若不用高黃門 計,社稷不安,可為朕勸其酒,令醉。”榮因陳其作監軍時,臨事能決,實可任用。 尋除御史中尉,仍兼黃門。
道穆外執直繩,內參機密,凡是益國利人之事,必以奏聞,諫爭盡言,無所顧 憚。選用御史,皆當世名輩,李希宗、李繪、陽休之、陽斐、封君義、邢子明、蘇 淑、宋世良等三十人。於時用錢稍薄,道穆表曰:“百姓之業,錢貨為本,救弊改 鑄,王政所先。自頃以來,私鑄薄濫,官司糾繩,掛網非一。在市銅價,八十一文 得銅一斤,私鑄薄錢,斤餘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隨之以重刑,得罪者雖多,奸 鑄者彌眾。今錢徒有五銖之文,而無二銖之實,薄甚榆莢,上貫便破,置之水上, 殆欲不沈。因循有漸,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復何罪。昔漢文帝以五分錢小,改 鑄四銖。至武帝復改三銖為半兩。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輕也。論今據古,宜改鑄 大錢,文載年號,以記其始。則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銅價至賤,五十有餘,其 中人功,食料、錫炭、鉛鈔,縱復私營,不能自潤。直置無利,自應息心,況復嚴 刑廣設也。以臣測之,必當錢貨永通,公私獲允。”後遂用楊侃計,鑄永安五銖錢。
僕射爾硃世隆當朝權盛,因內見,衣冠失儀,道穆便即彈糾。帝姊壽陽公主行 犯清路,執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車。公主深恨,泣以訴帝。帝曰: “高中尉清直人,彼所行者公事,豈可私恨責之也?”道穆後見帝,帝曰:“一日 家姊行路相犯,深以為愧。”道穆免冠謝,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謝朕!”尋敕 監儀注。又詔:“秘書圖籍及典書緗素,多致零落,可令道穆總集帳目,並牒儒學 之士,編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論刑辟是非,雖事非古始,交 濟時要。竊見御史出使,悉受風聞,雖時獲罪人,亦不無枉濫。何者?得堯之罰, 不能不怨。守令為政,容有愛憎,奸猾之徒,恆思報惡,多有妄造無名,共相誣謗。 御史一經檢究,恥於不成,杖木之下,以虛為實。無罪不能自雪者,豈可勝道哉! 臣雖愚短,守不假器,繡衣所指,冀以清肅。若仍更踵前失,或傷善人,則尸祿之 責,無所逃罪。如臣鄙見,請依太和故事,還置司直十人,名隸廷尉,秩以五品, 選歷官有稱,心平性正者為之。御史若出糾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數。廷尉遣司直 與御史俱發。所到州郡,分居別館。御史檢了,移付司直。司直覆問事訖,與御史 俱還。中尉彈聞,廷尉科案,一如舊式。庶使獄成罪定,無復稽寬,為惡取敗,不 得稱枉。若御史、司直糾劾失實,悉依所斷獄罪之。聽以所檢,迭相糾發。如二使 阿曲,有不盡理,聽罪家詣門下通訴,別加案檢。如此,則肺石之傍,怨從可息; 聚棘之下,受罪吞聲者矣。”詔從之,復置司直。
及爾硃榮死,帝召道穆,付赦書,令宣於外,謂曰:“今當得精選御史矣。” 先是,榮等常欲以其親黨為御史,故有此詔。及爾硃世隆等戰於大夏門北,道穆受 詔督戰。又贊成太府卿李苗斷橋之計,世隆等於是北遁。加衛將軍、大都督,兼尚 書右僕射、南道大行台。時雖外托征蠻,而帝恐北軍不利,欲為南巡之計。未發, 會爾硃兆入洛,道穆慮禍,託病去官。世隆以其忠於前朝,遂害之。太昌中,贈車 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子士鏡襲爵,為北豫州刺史。道穆兄謙之。
謙之字道讓,少事後母以孝聞。專意經史,天文、算曆、圖緯之書,多所該涉。 好文章,留心《老》、《易》。襲父爵。孝昌中,行河陰令。先是有人囊盛瓦礫, 指作錢物,詐市人馬,因而逃去。詔令追捕,必得以聞。謙之乃偽枷一囚,立於馬 市,宣言是前詐市馬賊,今欲刑之。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議者。有二人相見,忻然 曰:“無復憂矣!”執送案問,悉獲其黨。並出前後盜處,失物之家,各得其本物, 具以狀告。尋正河陰令。在縣二年,損益政體,多為故事。時道穆為御史,亦有能 名,世美其父子兄弟並著當官之稱。
舊制,二縣令得面陳得失。時佞幸之輩,惡其有所發聞,遂共奏罷。謙之乃上 疏曰:“臣以無庸,謬宰神邑,實思奉法不撓,稱是官方。酬朝廷無貲之恩,盡人 臣守器之節。但豪家支屬,戚里親媾,縲紲所及,舉目多是。皆有盜憎之色,鹹起 惡上之心。縣令輕弱,何能克濟?先帝昔發明詔,得使面陳所懷。臣亡父先臣崇之 為洛陽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貴斂手,無敢幹政。近年已來,此制遂寢,致使 神宰威輕,下情不達。今二聖遠遵堯、舜,憲章高祖,愚臣亦望策其駑蹇,少立功 名。乞行新典,更明往制,庶奸豪知禁,頗自屏心。”詔付外量聞。
謙之又上疏,以為:“自正光以來,邊城屢擾,命將出師,相繼於路。但諸將 帥,或非其才,多遣親者,妄稱入募,唯遣奴客充數而已。對寇臨敵,略不彎弓。 則是王爵虛加,征夫多闕,賊虜何可殄除,忠貞何以勸誡也?且近習侍臣,戚屬朝 士,請託官曹,擅作威福。如有清貞奉法,不為回者,鹹共譖毀,橫受罪罰。在朝 顧望,誰肯申聞?蔽上擁下,虧風損政。使讒諂甘心,忠讜息義。且頻年以來,多 有徵發,人不堪命,動致流離。苟保妻子,競逃王役,不復顧其桑井,憚此刑書。 正由還有必困之理,歸無自安之路。若聽歸其本業,徭役微甄,則還者必眾,墾田 增闢,數年之後,大獲課入。今不務以理還之,但欲嚴符切勒,恐數年之後,走者 更多。故有國有家者,不患人不我歸,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敵不我攻,唯恃吾不可 侮。此乃千載共遵,百王一致。伏願少垂覽察。”靈太后得其疏,以責左右近侍, 諸寵要者由是疾之。乃啟太后,雲謙之有學藝,除為國子博士。
謙之與袁翻、常景、酈道元、溫子升之徒,或申款舊。好施贍恤,言諾無虧。 居家僮隸,對其兒不撻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無愆黥奴婢,常稱:“俱稟人 體,如何殘害?”謙之以父舅氏沮渠蒙遜曾據涼土,國書漏闕,乃修《涼書》十卷, 行於世。涼國盛事佛道,為論貶之,稱佛是九流之一家。當世名流,競以佛理來難, 謙之還以佛義對之,竟不能屈。以時所行歷多未盡善,乃更改元修者撰,為一家之 法。雖未行於世,識者嘆其多能。時朝議鑄錢,以謙之為鑄錢都將長者史,乃上表 求鑄三銖錢,曰:
蓋錢貨之立,本以通有無,便交易,故錢之輕重,世代不同。太公為周置九府 圜法。至景王時,更鑄大錢。秦兼海內,錢重半兩。漢興,以秦錢重,改鑄榆莢錢。 至文帝五年,復為四銖。孝武時悉復銷壞,更鑄三銖。至無狩中,變為五銖。又造 赤仄之錢,以一當五。王莽攝政,錢有六等:大錢重十二銖,次九銖,次七銖,次 五銖,次三銖,次一銖。魏文帝罷五銖錢,至明帝復立。孫權江左鑄大錢,一當五 百。權赤烏年,復鑄大錢,一當千。輕重大小,莫不隨時而變。竊以食貨之要,八 政為首,聚財之貴,詒訓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饒,御海內之富,莫不腐 紅粟於太倉,藏朽貫於泉府。儲畜既盈,人無困弊,可以寧謐四海,如身使臂者矣。 昔漢之孝武,地廣財饒,外事四戎,遂虛國用。於是草茅之臣,出財助邊;興利之 計,納稅廟堂。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緡之令。鹽鐵既興,錢弊屢改,少府遂豐, 上林饒積。外辟百蠻,內不增賦者,皆計利之由也。今群妖未息,四郊多壘,徵稅 既煩,千金日費,倉儲漸耗,財用將竭,誠楊氏獻稅之秋,桑兒言利之日。夫以西 京之盛,錢猶屢改,並行大小,子母相權。況今寇難未除,州郡淪敗,人物凋零, 軍國用少。別鑄小錢,可以富益,何損於政,何妨於人也?且政興不以錢大,政衰 不以錢小,唯貴公私得所,政化無虧,既行之於古,亦宜效之於今矣。昔禹遭大水, 以歷山之金鑄錢,救人之困;湯遭大旱,以莊山之金鑄錢,贖人之賣子者。今百姓 窮悴,甚於曩日,欽明之主,豈得垂拱而觀之哉?臣今此鑄,以濟交乏,五銖之錢, 任使並用,行之無損,國得其益。
詔將從之。事未就,會卒。
初,謙之弟道穆,正光中為御史,糾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恆以 為憾。至是世哲弟神軌為靈太后深所寵任,會謙之家僮訴良,神軌左右之,入諷尚 書,判禁謙之於廷尉。時將赦,神軌乃啟靈太后,發詔於獄賜死。朝士莫不哀之。 所著文章百餘篇,別有集錄。永安中,贈營州刺史,謚曰康。又除一子出身,以明 冤屈。
謙之弟謹之,字道修。父崇既還本姓,以謹之繼沮渠氏。
綦俊,字剽顯,河南洛陽人也。其先居代。俊孝莊時仕,累遷為滄州刺史,甚 為吏人畏悅。尋除太僕卿。及爾硃世隆等誅,齊神武召文武百司,下及士庶,議所 立。莫有應者。俊避席曰:“廣陵王雖為爾硃扶戴,當今之聖主也。”神武將從之。 時黃門崔甗議不同,高乾、魏蘭根等固執甗言,遂立孝武帝。及帝入關,神武深思 俊言,常以為恨。尋除御史中尉,於路與僕射賈顯度相逢,顯度恃勛貴,排俊騶列 倒,俊忿見於色,自入奏之。尋加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 俊佞巧,能候當塗,斛斯椿、賀拔勝皆與友善。性多詐,賀拔勝出鎮荊州,過俊別, 因辭俊母。俊故見敗氈弊被,勝更遺之錢物。後兼吏部尚書,復為滄州刺史。徵還, 兼中尉,章武縣伯。尋除殷州刺史,薨於州。贈司空公,謚曰文貞。
子洪實,字巨正,位尚書左右郎、魏郡邑中正。嗜酒好色,無行檢,卒。
山偉,字仲才,河南洛陽人也。其先居代。祖強,美容貌,身長八尺五寸,工 騎射,彎弓五石,為奏事中散。從獻文獵方山,有兩狐起於御前,詔強射之,百步 內,二狐俱獲。位內行長。父幼之,位金明太守。偉涉獵文史,孝明初,元匡為御 史中尉,以偉兼侍御史。入台五日,便遇正會,偉司神武門。其妻從叔為羽林隊主, 撾直長於殿門,偉即劾奏。匡善之,俄然奏正,帖國子助教,遷員外郎、廷尉評。
時天下無事,進仕路難,代遷之人,多不沾預。及六鎮、隴西二方起逆,領軍 元叉欲用代來寒人為傳詔,以慰悅之,而牧守子孫投狀求者百餘人。叉因奏立勛附 隊,令各依資出身。自是北人,悉被收敘。偉遂奏記,贊叉德美。叉素不識偉,訪 侍中安豐王延明、黃門郎元順,順等因是稱薦之。叉令僕射元欽引偉兼尚書二千石 郎,後正名士郎,修起居注。僕射元順領選,表薦為諫議大夫。
爾硃榮之害朝士,偉時守直,故免禍。及孝莊入宮,仍除偉給事黃門侍郎。先 是偉與儀曹郎袁升、屯田郎李延考、外兵郎李奐、三公郎王延業方駕而行,偉少居 後。路逢一尼,望之嘆曰:“此輩緣業,同日而死。”謂偉曰:“君方近天子,當 作好官。”而升等四人皆於河陰遇害,果如其言。
俄領著作郎,節閔帝立,除秘書監,仍著作。初,爾硃兆入洛,官守奔散,國 史典書高法顯密埋史書,故不遺落。偉自以為功,訴求爵賞。偉挾附世隆,遂封東 阿縣伯,而法顯止獲男爵。偉尋進侍中。孝靜初,除衛大將軍,中書令,監起居。 後以本官復領著作,卒官。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謚曰 文貞公。
國史自鄧彥海、崔深、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還,諸人相繼撰錄。綦俊及 偉等諂悅上黨王天穆及爾硃世隆,以為國書正應代人修緝,不宜委之餘人,是以綦、 偉等更主大籍。守舊而已,初無述著,故自崔鴻死後,迄終偉身,二十許載,時事 蕩然,萬不記一。後人執筆,無所憑據,史之遺闕,偉之由也。外示沈厚,內實矯 競。與綦俊少甚相得,晚以名位之間,遂若水火。與宇文忠之之徒代人為黨,時賢 畏惡之。而愛尚文史,老而彌篤。偉弟少亡,偉撫寡訓孤,同居二十餘載,恩義甚 篤。不營產業,身亡之後,賣宅營葬,妻女不免飄泊,士友嘆愍之。長子昂襲爵。
宇文忠之,河南洛陽人也。其先南單于之遠屬,世據東部,後居代都。父侃, 卒於書侍御史。忠之涉獵文史,頗有筆札,釋褐太學博士。天平初,除中書侍郎。 裴伯茂與之同省,常侮忽之,以忠之色黑,呼為“黑宇”。後敕修國史。元象初, 兼通直散騎常侍,副鄭伯猷,使梁。武定初,為尚書右丞,仍修史。未幾,以事除 名。忠之好榮利。自為中書郎六七年矣,遇尚書省選右丞,預選者皆射策,忠之試 焉。既獲丞職,大為忻滿,志氣囂然,有驕物之色。識者笑之。既失官爵,怏怏發 疾,卒於君山。
費穆,字朗興,代人也。祖於,位商賈二曹令、懷州刺史,賜爵松陽男。父萬 襲爵,位梁州鎮將,贈冀州刺史。穆性剛烈,有壯氣,頗涉文史,好尚功名。宣武 初,襲爵,稍遷涇州平西府長史。時刺史皇甫集,靈太后之元舅,恃外戚之親,多 為非法。穆正色匡諫,集亦憚之。
後蠕蠕主婆羅門自涼州歸降,其部眾因飢侵掠邊邑。詔穆銜旨宣慰,莫不款附。 明年復叛,入寇涼州。除穆兼尚書右丞、西北道行台,仍為別將,往討之。穆至涼 州,蠕蠕遁走。穆謂其所部曰:“夷狄獸心,見敵便走,若不令其破膽,終恐疲於 奔命。”乃簡練精騎,伏于山谷,使羸劣之眾為外營,以誘之。賊騎覘見,俄而競 至,伏兵奔擊,大破之。及六鎮反叛,穆為別將,隸都督李崇北伐。都督崔暹失利, 崇將議班師。以朔州是白道之沖,賊之咽喉,若不全,則並、肆危,選將鎮捍,僉 議舉穆。崇乃請穆為朔州刺史。尋改雲州刺史。穆招集離散,頗得人心。北境州鎮 皆沒,唯穆獨存。久之,援軍不至,穆乃棄城南走,投爾硃榮於秀容。既而詣闕請 罪,詔原之。孝昌中,以都督討平二絳反蜀,拜散騎常侍。後妖賊李洪於陽城起逆, 連結蠻左,詔穆兼武衛將軍擊破之。
及爾硃榮向洛,靈太后徵穆,令屯小平。榮推奉孝莊,穆遂先降。榮素知穆, 見之甚悅。穆潛說榮曰:“公士馬不出萬人,長驅向洛,前無橫陳者。政以推奉主 上,順人心故。今以京師之眾,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虛實,必有輕侮之心。若不大 作討罰,更樹親黨,公還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內難行矣。”榮心然之,於是有 河陰之事。天下聞之,莫不切齒。榮入洛,穆為吏部尚書、魯縣侯,進封趙平郡公。 為侍中、前鋒大都督,與大將軍元天穆討平邢杲。
時元顥入京師,穆與天穆既平齊地,將擊顥。穆圍武牢,將拔,屬天穆北度, 既無後繼,穆遂降顥。顥以河陰酷濫,事起於穆,引入詰讓,殺之。孝莊還宮,贈 侍中、司徒公,謚曰武宣。
孟威,字能重,河南洛陽人也。頗有氣尚,尤知北土風俗。歷東宮齊帥、羽林 監。後以明解北人語,敕在著作,以備推訪。累遷沃野鎮將。前後頻使遠籓。粗能 稱旨。普泰中,除大鴻臚卿,卒,贈司空公。子恂嗣。
論曰:辛雄吏能歷職,琛以公方行己,懷哲體有清監,德源雅業無虧,並素門 之所得也。楊機清斷在公。道穆兄弟有政事之用。綦俊遭逢受職。山偉位行頗爽。 忠之雖文史足用,而雅道蔑聞。費穆出身效力,功名著矣,末路一言,禍延簪帶, 其死也宜哉!孟威以方言陳力,其勤亦可稱矣。
部分譯文
辛雄,字世賓,隴西狄道人。父親辛暢,任汝南、鄉郡二郡太守。
辛雄很重孝道,替父親守喪,因過於傷心而消瘦變形,人們幾乎無法將他認出。清河王元懌任司空,征請他任左曹。元懌任司徒,仍請他任左曹。他心地坦蕩,加上對政務十分熟悉,所以,經他處理的事情,人們無不心悅誠服。元懌常對別人說:“有辛雄在,就一定沒有訟案。”他歷任尚書駕部、三公郎。適逢朝廷淘汰郎官,惟有他與羊深等八人留任,其餘的人全部被罷職遣歸。
早先,御史中丞、東平王元匡又想抬著棺木進宮,向皇帝進諫,尚書令、任城王元澄彈劾他對天子不尊重,朝廷下詔饒恕他的死罪。辛雄替元匡申辯,陳奏說“:元匡原為布衣,立官三朝,常蒙受先帝的恩寵。他正直無私的性格,很得先帝們的稱讚。所以,高祖孝文帝賜給他匡這個名字,陛下您命他負責彈劾的重任。高肇專權時,他就抬著棺木向朝廷諫諍。那時,天子聖明,大臣正直,朝廷始終沒有怪罪他。假如他又要重新抬棺上殿,先帝原先已經原諒了他,陛下您也應寬厚地對待他。”不久,元匡被任命為平州刺史。右僕射元欽稱讚辛雄品格高尚,左僕射蕭寶夤說:“我聽游僕射說:‘如能得到像辛雄這樣的四五個人才來處理省台的事務,就足夠了。’今天才認識他,真是太晚了呀!”
開初,廷尉少卿袁翻考慮到犯罪的人經恩準可以抗訴,但是非曲直卻難以判明。便奏請朝廷,凡是靠道聽途說,不問是非,推成獄案的,一概不予受理。朝廷下詔讓門下、尚書、廷尉共同議論。辛雄說“:《春秋》中的大義,現在不幸而失去了,處理獄案,寧寬勿嚴。寬則會讓犯罪的人逃脫懲罰;嚴則會使好人受害。現在,人們不忍心加罪於奸惡貪婪的官吏,使他們為所欲為,使得道德高尚的君子,與行為卑劣的小人,香臭不分,怎么能說是賞善罰惡、殷勤地替那些受冤屈的人著想呢?古人常擔心處理案件不精細,沒有聽說知道冤枉而不處理的。”朝廷下詔按他的意見辦。從此,朝廷每遇到疑難問題,他與朝臣發生分歧,大多聽從他的意見。於是,他的公正能幹的名聲傳播開來。
他寫了《祿養論》,說孔子陳述的五孝中,上自天子,下至庶民百姓,沒有不讓做官這種說法。《禮記》上說:年紀八十歲,一個兒子不從政,專門侍奉他;年紀九十歲,全家都不從政,專門侍奉他。鄭玄注釋說:“可以再任命他。”然則,這些只對庶民百姓,不是針對公卿大臣說的。他認為應該允許用俸祿奉養老人,不限制年紀界限。奏章上達,孝明帝採納了他的建議。後來,他被任命為司空長史。各公卿大臣都仰慕他的聲望,想讓他擔任自己的助手,卻不能如願以償。
當時,各方盜賊強盛,南朝又侵犯邊境,山蠻聚眾作亂,孝明帝想親自討伐,把荊州作為第一個目標。朝廷下詔命辛雄為行台左丞,與臨淮王元..,向東進至葉城;別將裴衍,向西打通亞鳥地一帶的道路。裴衍猶豫觀望,沒有進發。元..的軍隊已到達汝河之濱,適逢北溝的魏軍向他求救,元..認為在路途中不宜分兵管別的事,所以不想應允。辛雄勸他說:“您在朝廷以外指揮軍隊,怎么有利就怎么辦,有合適的機會就進攻,何必墨守成規?”元..害怕事後朝廷對他進行責罰,要求辛雄給他軍符。他認為天子目前要親自征討,蠻夷必大受震動,趁著他們驚慌失措,可無往而不勝。便把軍符給了元..的軍隊,讓他們迅速出擊。敵人聽到後,果然逃散。
他在軍旅中給朝廷上疏說“:人之所以能在軍陣中捨身忘我,身觸白刃而毫不畏懼的原因,一是為了追求美好的名聲,二是為了獲得優厚的獎賞,三是畏懼嚴厲的刑罰,四是為了殺死敵人,保護自己。如果離開這四條,雖然是聖明的君主也不能勸動他的大臣,慈祥的父親也不能驅使他的兒子。英明的天子深深了解其中的道理,所以賞必行,罰必信,使那關係親的,關係遠的,地位高的,地位低的,勇敢的,怯懦的,聰明的,愚蠢的,一聽到進軍的號角鐘鼓,一看到獵獵飄揚的軍旗,無不感奮激揚,競相衝入敵陣。難道是厭惡活的太久而願意早死嗎?是利害擺在他的面前,欲罷不能啊!自從秦、隴一帶發生變亂,已歷經數年;南方的蠻族騷擾,已有幾載;前後參加討伐的士兵,共有數十萬人;參與這三個方面作戰的軍隊,卻失敗的多,勝利的少,究其原因,是賞罰不明造成的。陛下如果想早日平定天下,應同情將士們的辛勤勞瘁,降下明詔,獎賞決不拖延。然而,過去將士們的功勳,遲遲不予獎勵;在戰陣上逃跑的兵卒,安安穩穩地在家住著,使得那些重氣節,忘生死的人得不到鼓勵,庸陋卑劣的人無所畏懼。奮勇殺敵,死了獎賞卻一再拖延;臨陣逃脫,身體得以保全而不受懲罰,這就是士卒所以望風逃竄、不肯奮力進擊的原因啊!如果重新下達詔命,更換賞罰的標準,軍威一定能夠大振,敵人一定可以被掃除。”後來,朝廷任他為吏部郎中。
爾朱榮率軍占據洛陽,在河陰大肆殺戮朝臣,人心惶惶,辛雄藏匿不出。孝莊帝想命他為尚書,門下省奏報說:“辛雄沒有出來,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孝莊帝說“:就是他死了也要用他,怎么能活著而不用呢?”便任命他為度支尚書。
後來,他又兼任侍中、關西慰勞大使。即將出發,他向朝廷請求五件事:一是過去所欠的租調,應全部免徵;二是省簡和廢除不合時節的徭役,以舒緩百姓的生計;三是徵收調絹的時候,要讓豐收和歉收的地方有區別,讓各州郡量力而行,不得強求一樣;四是歷年兵連禍結,死亡無數,有的失去父親,有的失去兒子,辛酸傷悲,至今猶存,活著的老人,請求授予官職,讓倖存的人感到高興,死去的人靈魂得到安慰;五是社會動亂已久,禮儀荒廢,如果闔門和睦,孝順父母,團結兄弟,事跡突出的,應在他們的家門口懸掛匾額,予以表彰。孝莊帝同意他的建議,因而下詔,命給七十歲的老人授縣級官職,八十歲的老人授郡級官職,九十歲的加封為四品將軍,百歲老人封為從三品的將軍。
永熙二年(533),他兼任吏部尚書。這時,天子漸至專斷恣肆,辛雄懼怕他受讒言產生邪念,所以,不像過去那樣堅守正道。人們議論起來頗有譏諷。孝武帝到南方巡遊,辛雄兼任左僕射,留守京城。永熙末年(534),他兼任侍中。孝武帝被迫西入長安,齊神武帝高歡來到洛陽,在永寧寺聚集所有的朝臣,責怪辛雄和尚書崔孝芬、劉貵、楊機等人說“:作為大臣的侍奉君主,要匡扶危機,救治禍亂。如果在朝廷內不去進諫勸阻,天子外出又不陪駕隨往,天下太平則邀幸取寵,出現禍亂便爭相逃跑,大臣的節操到哪裡去了?”便將他們誅殺。
辛琛,字僧貴。從小失去父親,曾到友人那裡,見人家的父母都安然無恙,很感傷心,涕淚良久。出仕後,任奉朝請、滎陽郡丞。太守元麗好使酒任性,辛琛常常勸阻他。元麗醉酒後常令從人關上房子的門說“:不要讓郡丞辛琛進來看見了。”孝文帝南征,元麗跟著一道去,他對辛琛說“:我托你管理郡中的事務,你就像太守一樣。”
景明時,辛琛任揚州征南府的長史,刺史李崇大量置辦家產,他常常勸諫,李崇不聽,他便糾察舉劾他,朝廷下詔不予追究。後來,朝廷加封他為龍驤將軍、南梁太守。李崇因而置辦酒席為他餞行,問他:“長史你將來也一定能升任刺史,但不知道你選擇什麼樣的人任長史?”他回答說“:如果我萬一任刺史,要選擇一個端方正直的人任長史,天天讓他批評我的過失,這是我的願望啊!”李崇面有愧色。辛琛死在太守任上。
他寬厚文雅,很有度量,廣泛涉獵經書史集,喜怒不形於色。當官奉公守法,所到之處都有美稱。
他的長子辛悠,字元壽,很小就器度不凡。任侍御史,監察揚州的軍隊。敵人被平定,起草立功人的奏書。當時,李崇還任刺史,想寫上辛悠的名字,辛悠不同意。李崇說:“我過去遇上正直的父親,現在又碰上了正直的兒子。”
辛術,字懷哲,從小聰明敏銳,遇事頗有見解,脫去布衣入仕,任司空胄曹參軍。與僕射高隆之共同負責建築鄴城的宮殿,他處事明白暢達,工匠們都盡心盡力。再遷任為尚書右丞,出任清河太守,為政有能員的名聲。朝廷命他為并州長史,因遭父喪離職。清河的父老鄉親數百人到宮廷上書,請求為他立碑歌功頌德。齊文襄帝高澄掌管朝廷大事,他與尚書左丞宋游道、中書侍郎李繪等追隨高澄至晉陽,都成為高澄的座上賓。他多次升遷,官至散騎常侍。
東魏孝靜帝武定六年(548),侯景叛亂。朝廷任辛術為東南道行台尚書,封為江夏縣男。他與高岳等人一起打敗侯景,捉獲蕭明,遷任東徐州刺史,任淮南經略使。北齊天保元年(550),侯景徵收江西的租稅,辛術率領軍隊渡過淮河斷絕他的歸路,焚燒侯景徵收的稻穀數萬石。然後北還鎮守下邳,淮南人隨辛術渡過淮水的有三千多家。東徐州刺史郭志殺死郡守,文宣帝聽到奏報後,命令辛術“:從今天起,郭志統率的十多個州縣,所有犯法的,刺史先匯報給你,你再下決斷,然後奏報朝廷。”北齊的行台長官兼管一方人事,就從辛術這裡開始。安州刺史、臨清太守、盱眙和蘄城兩地的鎮將犯法,辛術都將案情奏聞朝廷將他們處死。睢州刺史及所轄的郡守,都因犯法受大辟的處治。朝廷把他們的奴婢一百多口以及資財家產都賜給了辛術。他多次拒絕,卻不被朝廷同意。他便將犯官的家口和資財送到法務部門,並不讓他們報告朝廷知道。邢邵聽說了,寫信給他,說:“過去鍾離意說:孔子在盜泉旁邊忍受乾渴,便把珠璣委之於地。您今天能做到這樣,真可以說與孔夫子異代而道德相同啊!”
王僧辯打敗侯景,辛術前去招納安撫。侯景占據的城鎮相繼歸附,前後共有二十多個州郡。於是,他轉而鎮守廣陵,得到一顆傳國玉璽,派人送到鄴城。文宣帝把玉璽送至太廟禱告。這顆玉璽為秦代刻制,周有四寸,上端的紐有盤龍相交,上面文字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西漢時代代相傳;又歷經魏、晉兩朝;晉懷帝失敗,玉璽流落在劉聰手裡;劉聰失敗,又歸於石勒;石勒失敗,晉穆帝永和年間,濮陽太守戴僧施得到了它,派都護何融送到建鄴,歷經宋、齊、梁三朝;梁失敗後,侯景得到了它;侯景失敗,侍中趙思賢把玉璽送給侯景的南兗州刺史郭元建,郭元建又送給辛術。所以,辛術進奉給天子。
不久,他被授命為殿中尚書,又領任太常卿。便與朝中賢士商議律令。又升任為吏部尚書,食俸於南兗州梁郡。遷都鄴城以後,吏部尚書一職,繼任者知名的就有三四個,但各有長短得失,不能盡善盡美。高澄年輕放達疏闊,他的缺點也在於疏闊;袁叔德沉穩周嚴,謹慎寬厚,缺陷在於過分細密;楊忄音風流瀟灑,取士有失於浮華不實。惟有辛術性情高潔清明,取士注重才能器識,根據名聲探求真實,把他們的今天與昨天相參考。掌管倉庫的小官吏只要有能力,也必定被提拔;豪族大姓的人也不會遺漏。考察這一時期銓選人才的情況,辛術最為公正,很被當時所稱道。天保末年,文宣帝曾命他選拔一百名官吏,而參選的人多達二三千人。他列出的士子名單,人們沒有不滿意的;他所選拔出來的,後來都官位顯赫。
他廉潔儉約,沒有別的嗜好。勤於職守,從沒有過少許的鬆懈。統率軍隊施以威儀,管理地方多有惠政。少年時愛好文學和歷史,晚年更加勤奮學習,雖然身在戎馬軍旅,仍然手不釋卷。平定淮南後,對所有的財物秋毫不犯,惟有大量收集典章冊籍。這些書大多是宋、齊、梁三朝的精本。他共得到一萬多捲圖書,以及顧愷之、陸探微之徒的名畫,王羲之、王獻之以下名家的書法,數量也很不少。這些都不上交公府,而歸個人所有。回到朝廷之後,他用這些書畫饋贈給重臣權要,人們議論起來因此有些微詞。天保十年(559)去世,終年六十歲。
楊機,字顯略,天水冀人。祖父楊伏恩,移居到洛陽,因而在那裡安了家。
楊機從小就有志氣節操,被讀書人所稱道。河南尹李平、元暉,一起召請他任功曹,元暉還把郡中的政務交給他處理。有人對元暉說:“不親自處理政務,也不要相信庶民出身的人。為什麼把郡中的事情交給楊機辦理,您自己卻高臥不起,討取清閒呢?”元暉答道:“我聽說君子們在選拔人才時非常辛苦,一旦人才被發現和使用,他就變得很清閒了。我既然得到一個人才,為什麼不使用他呢?”從此,楊機的名聲更大。這時,皇帝的兒子們的封國內官吏大多不稱職,朝廷下詔選拔清廉正直的人才。楊機被舉薦任京兆王元愉封國的中尉,元愉對他既尊重又害怕。後來,他任洛陽令,京城內都畏服他的威嚴。告狀的人從他面前走一趟,以後他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並記住了他們的案情。他歷任司州別駕、清河內史、河北太守,都得到卓有才能的名聲。永熙時,被朝廷任命為度支尚書。
他的端方正直之心,時間越長就越堅定,一心奉公,嚴於律己,被世人所稱頌。家裡貧窮,沒有馬騎,大多坐小牛犢拉的車外出,人們都認為他十分清廉。他與辛雄等人,一起被高歡殺害。
高恭之,字道穆,自稱是遼東人。祖父高潛,獻文初年,被賜爵為陽關男。天子下詔把沮渠牧腱的女兒賜給他為妻,牧腱的女兒又被封為武威公主,高潛被封為駙馬都尉。
高道穆的父親高崇,字積善,從小聰明敏捷,以端正謹慎出名。雖然家資豐厚,而他卻崇尚節儉。他的舅父曾獲罪被誅殺,武威公主為他們這一家絕了後代而痛哭,便把高崇送給沮渠家繼承族業,他因而改姓沮渠。景明時,他又向朝廷奏請恢復原來的高姓,襲承父親的爵位。任洛陽令,為政清廉,頗有決斷,官吏百姓都害怕他的威嚴。發奸摘伏,不避強權大族,縣內因此一片肅然。去世後,朝廷追贈他為滄州刺史,諡號為成。
高道穆以書法馳名於世。他博覽經書史籍,結交的都是一代名流和豪邁秀雅之士。從小失去父親,對待長兄就像對父親一樣尊重。他常對人說“:人一生專心致志,奮力做事,貴在被世人了解。所以應當使自己晚上脫去羊裘皮衣,早晨佩帶珠玉,富貴而又顯赫。如果世人不知道我,就應當隱蔽在江湖山林,以保持自己高潔遠大的志向。”御史中尉元匡奉命選拔御史,他上奏章向元匡自薦,元匡推薦他為御史。
他糾舉彈劾,不迴避那些權奸巨豪。正光時,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是尚書李崇的兒子,幹了很多違背法律的事情。他強行買下別人的家宅,擴建自家的房舍,在屋脊上都裝上只有宮殿上才能安裝的鴟尾,又在馬桴堠上裝上持著節仗的木人。高道穆彈劾他,將這些非份使用的裝飾全部去掉。又上表抄沒他的贓物。爾朱榮討伐蠕蠕族,高道穆負責監察他的軍事。爾朱榮很畏懼他。蕭寶夤西征,他任行台郎中,蕭寶夤把軍機大事全都委託給他。
後來,他的哥哥高謙之被靈太后處死,他心裡很不安穩,便傾身於孝莊帝。孝莊帝命他為侍中,對他深加保護。孝莊帝即位,賜給他龍城侯的爵位,授予他太尉長史的職位,兼領中書舍人。元顥逼近武牢關,有人勸孝莊帝避向關西,孝莊帝徵詢高道穆的意見,他說關中殘破荒蕪,聖駕應該北渡黃河,再沿黃河東下,孝莊帝接受了他的建議。當夜到達河內郡的北部,孝莊帝命他在燭光下起草詔書,以布告天下。於是,四方的官吏百姓都知道皇帝在哪裡。不久,他被任命為給事黃門侍郎、安喜縣公。這時,爾朱榮想撤回軍隊,等到秋天再進攻元顥。道穆勸他說:“大王您擁有百萬之眾,輔助天子,號令諸侯。這是桓溫、文聘的壯舉啊。現在如果撤兵,讓元顥重新布置防線,真可謂是養虺成蛇,後悔莫及啊。”爾朱榮認為他講的很有道理。孝莊帝返回京城,在宴會上對爾朱榮說:“先前如果不採納高黃門的建議,國家就不安定。你可替我勸他喝酒,讓他喝醉。”爾朱榮藉機陳說高道穆任他的監軍時,遇事很有決斷,實在可以重用。不久,朝廷任命道穆為御史中尉,仍然兼任黃門侍郎。
高道穆對外用法律繩量百官,對內參與朝廷機密大事的商議,凡是利國利民的事情,他必定奏報朝廷。進諫時暢所欲言,無所畏懼。選用的御史,都是當代的知名人物,如李希宗、李繪、陽休之、陽斐、封君義、邢子明等三十人。
當時,使用的錢幣比較薄,他上表說“:百姓們立業,以錢貨為根本。改鑄新幣,拯救時弊,這是朝廷為政的急務。最近以來,私人鑄造的錢幣又薄又多,官府依法清理,漏網的不是一個兩個。市面上銅的價格,八十一文錢可以買一斤。私人鑄造的薄錢,每斤銅可鑄二百多。這種情況既表明私鑄銅錢可獲厚利。所以,雖然國家施之以重刑,犯罪受懲處的人雖然很多,而非法鑄造的人數卻在不斷增加。現在的銅錢縱有五銖錢的標誌,卻沒有二銖的重量,薄得超過榆莢,一穿上繩子就破裂,放到水上,幾乎不往下沉。這種弊端前後因循沿襲,越來越嚴重,而限制查禁卻很不得力。朝廷放棄不管,私鑄錢的人又有什麼罪呢?過去漢文帝因嫌五分錢太小,改鑄四銖錢。漢武帝時又將三銖錢改成半兩。這都是以大易小,以重代輕。根據往古討論今天,應該改鑄成大錢,鑄上年號,以記下它的起始。一斤銅鑄成的錢只有六七十文。銅價非常便宜,每斤只值五十多文。其中鑄錢時的人工、原料、錫炭、鉛砂,縱然再讓他私自鑄造,也得不到什麼利潤。無利可圖,他們自然就會死心,更何況還有嚴刑峻法呢?按我的意見,應當讓錢與貨賣相通,公私鑄錢,一概允許。”後來,朝廷採用楊侃的建議,鑄造了永安五銖錢。
僕射爾朱世隆獨攬朝廷大權,到內廷拜見天子,他的衣著打扮失去君臣的禮儀,道穆便立即彈劾他。孝莊帝的姐姐壽陽公主出行,違犯了清道的規矩,拿著紅色木棒的兵卒呵斥人,她的車子一直向前走。高道穆命軍卒用木棒將她坐的車子打壞。公主十分惱恨,哭著告訴了孝莊帝,孝莊帝說:“高中尉是一個清廉正直的人,他所履行的是公事,我怎么可以因私恨去責怪他呢?”道穆後來見孝莊帝,孝莊帝說:“有一天我姐姐出行冒犯了你,深感慚愧。”道穆脫下帽子跪下謝罪,孝莊帝說:“我有愧於你,你怎么反過來向我謝罪?”不久,命他監修朝廷的禮儀制度。又下詔說:“皇家的圖書典籍,以及各種典章的文本,大多零亂殘敗,可令高道穆收集匯總登記,並選飽學儒士編排順序。”
他又上疏說:“高祖孝文帝太和初年,讓廷尉設定司直,討論死罪判得是否恰當。事情雖然不是古代就有,也不是為了安排朝廷重臣,我認為御史們出去巡查,都根據所聞奏事,雖然不斷糾舉出犯罪的人,也不免會出現冤枉和濫刑。為什麼呢?就是受到像堯這樣聖明的帝王的懲罰,也不能不產生怨恨。地方長官們處理政務,總會有情緒上的愛憎。那些奸惡刁滑之徒,常想著報復他受到的責罰,因而,任意編造沒有根據的罪狀,一起詆毀攻擊。御史一經受理查究,總怕案犯構不成大罪,在嚴刑拷打之下,假的也變成了真的。沒有過失受罰,而又不能申雪的,哪裡能數得完呢!我雖然愚蠢短淺,卻守職不憑藉外物。御史們彈劾,固然是希望肅清政治。但如果仍重蹈過去的過失,傷害好人,那么屍位其政的罪責是無法逃脫的。按我的看法,請按太和年間的舊例,仍設定司直十人,隸屬廷尉,給予五品官職,選拔卓有政績,心氣公正平和者充任。御史如出京舉劾,立即告知廷尉,讓他們知道外出御史的人數。廷尉派司直與御史一起出發,到州郡後,他們要分開館驛住下。御史糾舉的案件要交付司直審查,司直審查完畢,再與御史一起回京。中尉負責奏聞朝廷,廷尉負責調查案件,完全按前代舊制去做。這樣,可以使獄成定案後,不再會量刑過寬;作惡被懲處,也不會喊冤。如果御史和司直糾劾失實,就按他們斷案錯誤的大小予以處罰。允許糾舉的對象檢舉他們,也允許他們互相揭發。如果這兩個使者歪曲案件真相,處理得不合情理,允許被彈劾的罪犯到門下省控訴,另外再派人複審檢察。這樣一來,在朝廷大門外設定的讓鳴冤者敲擊的石頭旁,告狀的人就會止息;在帶刺的棗樹枝的抽打之下,那些受刑者因罪證確鑿,只能忍氣吞聲。”朝廷下詔採納他的建議,重新設定了司直。
爾朱榮被處死後,孝莊帝召見他,交給他一份詔書,讓他向朝臣們宣讀,對他說“:現在應當精心選拔御史了。”原先,爾朱榮等人常想把自己的黨羽安插為御史,所以,孝莊帝才下了這一道詔書。爾朱世隆在大夏門北面與魏軍作戰時,高道穆奉命督戰。他又支持李苗提出的切斷橋樑的建議,於是,爾朱世隆向北逃竄。朝廷加封他為衛將軍、大都督,兼任尚書右僕射、南道大行台。當時,朝廷雖然對外說是要南征蠻族,而孝莊帝真正憂慮的是北部的戰事不利,想以南巡作藉口乘機躲避。還沒有出發,爾朱兆已經攻入洛陽。高道穆為了遠禍保身,藉口有病辭去官職。爾朱世隆因為他忠於孝莊帝,也將他殺害。
高謙之,字道讓,高道穆的哥哥。少年以侍奉後母孝順聞名。他專心致志地學習經典史籍,對於天文、算術、曆法、占卜圖讖之類的書籍,也多有涉獵。喜好寫文章,又留心於《老子》、《易經》。後來他繼承了父親的爵位。
孝昌年間,他代理河陰縣令。原先,有一個人用布袋裝上瓦礫片,詐稱是錢幣,到集市上騙買別人的馬匹,然後逃去。朝廷下詔命地方追捕罪犯,一定要將案情報告朝廷。謙之便將一名在押舊犯戴上枷鎖,讓他站到馬市上示眾,說這就是前些時候詐欺馬匹的騙子,今天想對他施以大刑。然後他派心腹查訪集市上私下議論的人們,有兩個人見面非常高興,說:“我們不用再擔憂了。”心腹把他們扭送到衙門審問,將他們所有的同夥全部抓獲,並查出窩藏贓物的地方。丟東西的人家,都找回了丟失的東西,他把案件處理的情況報告給朝廷。不久,正式任他為河陰縣令。在縣任職三年,革新政治,大多採用歷史上有益的舊例。這時,他的兄弟高道穆任御史,也博得美好的名聲,人們稱讚他們父子兄弟都享有當官的美好聲譽。
舊制規定,京郊的兩位縣令可以當面向皇帝陳奏當地政治得失。當時,由於受寵幸的佞臣害怕他們的劣跡被揭發,便一起奏報朝廷,要廢除這項規定。高謙之上奏朝廷說:“我沒有才能,僥倖管理河陰縣,實在想著奉公守法,不屈不撓,盡職盡責,以酬報朝廷對我無法估量的恩德,盡到我做臣子為國家守土安民的職責。但是,那些豪門大姓的旁支近親,帝王與外戚們的親戚朋友,盤根錯節,到處都是。他們都有邪惡之人憎惡正直人的面色,有蔑視上官的傲慢之心。縣令職輕力弱,怎能制服他們?先帝過去曾明確下詔,允許縣令當面陳奏。我已去世的父親高崇曾任洛陽縣的縣令,常常入宮陳奏地方上的政情,所以,朝廷的王公貴族都自我約束,不敢幹涉該縣的政事。近幾年以來,這條規定已經廢除,所以,使得天下首縣威望降低,下情不能上達。現在,太后和皇帝遵循堯、舜的治國之道,按照高祖孝文帝的典章制度管理朝政,愚臣我也希望儘自己的微薄之力,為國家多少樹立些功名。請求在實行新制度的同時,也能恢復過去一些有益的規定。這樣,那些奸惡豪縱之徒就會自我約束,更加小心謹慎。”朝廷下詔交付外廷討論。
高謙之又上疏言事,認為:“自從正光年以來,邊境城鎮多次被騷擾,受命出師征討的軍隊,在路途上往來不斷。但是,將帥們有些並非是能打仗的人才,大多派遣他們的親屬,妄稱是應徵入伍,實際上是他們的親屬又派自己的家丁奴僕充數罷了。一旦與敵人對壘,連弓都拉不開。這樣,實則是讓朝廷空封了一些王爵,征戰的士卒又大多缺失,敵人怎么能被消滅?勇敢忠貞的人又怎么能夠被勸誡鼓舞呢?況且,接近天子的侍臣,向朝臣們推薦自己的親屬,請託官員替自己辦事,擅自作威作福。如果有清廉貞潔,不替他們回護或不接受請託的,他們就一起攻擊詆毀,使人家橫遭罪名和懲罰。朝臣們為此膽怯徘徊,誰還敢向朝廷奏聞?欺上瞞下,敗壞風氣,危害朝政,使得讒言害人者為所欲為,忠貞誠實的人壓抑著自己的滿腔正義。另外,多年以來,常常徵兵討伐,人民不堪忍受,動不動就背井離鄉,以保全妻子兒女的性命,競相逃脫國家的勞役,不再種植桑田,都是由於害怕刑律的制裁。所以,他們回來,還會被困難滋擾,沒有一條能自我保全的道路。如果允許他們歸來從事原來的職業,重新甄別,並減輕他們的徭役,那么,回來的人一定很多,被開墾的土地也會增加,數年之後,國家就會收到大量的租稅。現在,不按照情理讓他們還鄉,只想憑著嚴格的命令逼迫他們,恐怕幾年之後流失的人口更多。所以,有國有家,就不擔心人家不歸順我們,只擔心我們的政治不清明;不要僥倖地想著敵人不進攻我們,而要依賴我們強不可侮。這是千百年來共同遵守、百代帝王認識一致的道理。謹望能稍有垂覽省察。”靈太后看到他的奏章,藉此責備左右侍臣。這些受寵的政要們因此非常妒恨他,便啟奏靈太后,說他很有學問,便將他從河陰縣調離,任命為國子博士。
高謙之與袁翻、常景、酈道元、溫子升等人都喜歡恪守過去的典章制度,對貧窮無告的人喜好布施撫恤,講究信義,允諾的事情從不落空。對待家裡的奴僕,從不當著兒女的面去鞭打他們的父母。生三個兒子的奴僕,便免去他們奴僕的身份。從不對奴婢施行髡刑和黥刑,常常說:“都是人的身體,為什麼要加以殘害?”他因五舅父沮渠蒙遜曾據守涼州一帶,而國書上卻沒有記載,便撰寫了《涼書》十卷,刊行於世。涼國盛行佛教,他寫文章貶斥,稱佛教是九流中的一家。當世的名流學士,競相用佛理向他發難詰問,他也用佛教的義理來應付,論敵竟不能使他屈服。因為當時流行的曆法不盡完善,他便重新修改撰寫,成為獨立一家的曆法。雖然沒有在社會上流行傳播,懂行的人都佩服他具有多方面的才能。
這時,朝廷商討鑄造錢幣的事,便命高謙之為鑄錢都將長史。他便上表請求鑄造三銖錢,說:
“錢幣的出現,本來是用它作媒介使交換雙方互通有無,方便交易。所以,錢幣分量的輕重,各個朝代都不相同。姜太公為周創立了使財帛流通的九府圜法。到了東周景王姬貴時,進一步鑄造較大的金屬幣。秦朝統一中國,鑄造的錢有半兩重。漢朝建立,因秦代的錢幣太重,改鑄為重量較輕的榆莢錢。到了孝文帝五年(前184),又鑄造四銖錢。孝武帝劉徹時,又全部銷毀,改鑄為三銖錢。到漢武帝元狩年間,又變成了五銖錢,並鑄造了赤仄錢,以一當五。王莽當政,錢幣分為六等,大錢重十二銖,其他依次為七銖、五銖、三銖、一銖。魏文帝廢除了五銖錢,明帝曹睿重又恢復。孫權在江東鑄造重量很大的錢,以一當五百。孫權赤烏年間,又鑄造大錢,以一當千。錢的輕重和大小,無不隨著朝代的變化而變化。
“我認為理財的要旨,要把國家施政必不可少的八個方面放在首位。聚集財富的重要,都保留在經典著作中。所以,古代的帝王借著天地賜予的豐饒的條件,駕馭著天下的財富,無不在太倉中貯存上足夠的糧食,在錢庫里存放著充足的貨幣。儲蓄既然充盈,人民就不會困苦,這樣就使四海安靜無事,就像自己的身體揮動胳膊那樣方便。
“現在,天下寇亂沒有平息,四方的邊境戰爭不斷,賦稅煩苛,日費千金。倉庫的儲蓄漸漸耗盡,國家的財用行將枯竭,實在是到了楊氏獻稅、桑兒言利的時候了。以西京的興盛,前代鑄錢還屢次改動,大的和小的,重的和輕的都一起流行。更何況現今敵寇沒有被消滅,州郡淪喪,人民疲敝,國家和軍隊的開支越來越緊,另外鑄造小錢,可以增加錢的數量,對朝廷有什麼損失,對百姓有什麼妨害呢?況且,國家興盛不是因為錢鑄造得大,國家衰敗也不是因為錢鑄造得小,最重要的是公私各得其所,政治教化不受影響。這種辦法古代既然能夠通行,也應該在今天產生作用。”
朝廷將下詔按他的建議去辦,事情還沒有實行,他就去世了。
早先,謙之的弟弟道穆在正光時任御史,曾彈劾相州刺史李世哲,頗使李世哲遭到打擊,他全家對此都懷恨在心。這時,李世哲的兄弟李神軌被靈太后重用,恰巧,謙之的家僮誣告主人,李神軌將家僮控制,到尚書那裡告了高謙之一狀,因而將他關進廷尉的監獄。將要釋放,李神軌又奏報靈太后,下詔在監獄裡賜他自盡。朝臣們無不為他悲哀。他寫的文章有一百多篇,另有文集。永安年間,追贈他為營州刺史,諡號為康。
山偉,字仲才,河南洛陽人。他的祖先居住代地。祖父山強,儀表豐偉,身長八尺五寸,善於騎馬射箭,可拉開五石大弓。任奏事中散。曾跟隨獻文帝到方山打獵,有兩隻狐狸在皇帝的面前奔跑,獻文帝命他射殺,一百步內,兩隻狐狸都被射獲,被任命為內行長。山偉的父親山幼之,任金明太守。
山偉廣泛涉獵文學史書。孝明帝初年,元匡任御史中尉,任命他為兼侍御史。到御史台上任才五天,便遇上孝明帝元旦朝會群臣。他負責神武門的監察,他妻子的從叔任羽林隊主,在殿門前鞭打直長,他立即奏報。元匡很是稱讚他,不久即奏請朝廷,任他為正侍御史,又由國子助教升任為員外郎、廷尉評。
這時,天下太平無事,在仕途上升遷非常困難。由代地遷至洛陽的人,大多不被起用。到六鎮、隴西兩個地方叛亂時,領軍元叉想任用代地出身寒微的人為傳詔,以安慰他們。僅州郡牧守的子孫們來投遞個人情狀,要求任職的就有一百多人。元叉因而奏請建立勛附隊,準備按照他們各自的資歷給予職務。從此,北邊來的人全部被錄用。山偉便將這件事奏報,讚揚元叉的美德。元叉從來不認識山偉,向侍中安豐王元廷明、黃門郎元順詢問,元順等人因此稱頌和推薦他。元叉讓僕射元欽推薦山偉兼任尚書二千石郎。以後又正名為士郎,參與纂修皇帝的起居注。僕射元順負責選拔官吏,又上表推薦山偉任諫議大夫。
爾朱榮在河陰殺害朝臣,山偉正巧在朝廷值班,所以得以免除殺身之禍。孝莊帝即位入宮,任命他為給事黃門侍郎。早先,他與儀曹郎袁升、屯田郎李廷考、外兵郎李奐、三公郎王廷業四人騎著馬並排而行,山偉在他們的後面。路上遇到一個尼姑,看見他們四人嘆息說:“你們機緣相同,會在同一天死去。”又對山偉說“:你正接近天子,可以做一個好官。”袁升等四個人都在河陰被爾朱榮殺害,果然應了尼姑的話。
不久任著作郎,節閔帝即皇帝位,任他為秘書監,仍任著作郎。開初,爾朱兆領兵進入洛陽,官吏們四處逃散。國史典書高法顯秘密埋藏史書經典,所以圖書沒有損失。山偉自認為有功,向朝廷訴說請求封賞。他依附爾朱世隆,被封為東阿縣伯,而高法顯只獲得男的爵位,山偉不久又晉升為侍中。東魏孝靜帝初年,他任衛大將軍、中書令,負責監修起居注。後來,又以本官領任著作一事。死在位上,追贈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諡號為文貞公。
國史自從鄧彥海、崔深、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來,很多人相繼記錄撰寫。綦俊和山偉等人趨奉上黨王元天穆和爾朱世隆,認為國書應該由代地人修撰,不應該委任其他人,所以綦俊、山偉等人代替南邊的人主持這部重要著作的修撰。他們只是守持舊制,並沒有著述。所以,自從崔鴻死後,到山偉已有二十多年,時事蕩然失落,已是萬不記一。後人再執筆補寫,卻沒有史料作依據。這段歷史的缺漏,是由山偉造成的。
他外表深沉厚重,而內心實則矯飾競奮。與綦俊從小就很投合,晚年為了名位,兩人較長競短,形同水火。他與宇文忠之一類代地人結成黨羽,當時的賢士對他們既畏懼又厭惡。他酷好文學歷史,越老興致越高。他的弟弟從小死去,他就撫養寡居的弟媳,訓教失去父親的侄兒,養育他們母子二十多年,恩義十分深厚。他不經營家產,去世之後,家人賣掉房產安葬他,妻子兒女不免飄泊無依,朋友們都感嘆和可憐他們。
宇文忠之,河南洛陽人。他的祖先是南單于的遠支,世代居住東部,後來移居到代都。父親宇文侃,死在書侍御史任上。
他廣泛涉獵文史經典,頗有文采。脫去布衣進入仕途,任太學博士。天平初年,任中書侍郎。裴伯茂與他同在中書省供職,常常輕侮他,因他的皮膚顏色黑,所以喊他“黑宇”。後來,奉命修撰國史。元象初年,任兼通直散騎常侍,作為鄭伯猷的副手,出使梁國。武定初年,任尚書右丞,仍修撰國史。不久,因犯罪被免官。
宇文忠之喜好名利,他任了六七年中書郎,遇上尚書省選拔右丞,參與預選的人都要抽題應試,他參加了考試,被選取任右丞的職務後,大為欣喜意滿,志氣囂然逼人,有傲物蔑世的神色,認識他的人都嘲笑他。丟失官爵後,卻怏怏不快,疾病發作,因而去世。
費穆,字朗興,代地人。祖父費於,官至商賈二曹令、懷州刺史,賜爵為松陽男。父親費萬繼承爵位,官至梁州鎮將,去世後追贈為冀州刺史。
費穆性情剛烈,頗有膽氣,涉獵文史經典,喜好功業名位。宣武帝初年,繼承父爵,升任為涇州平西府長史。當時的刺史皇甫集,是靈太后的大舅,常倚仗著外戚的身份,幹些違法亂紀的事情,費穆面色嚴肅地向他進諫,他也害怕費穆。
後來,蠕蠕族的首領婆羅門從涼州歸降北魏,他的部下因飢餓搶掠北魏邊境城鎮,朝廷命費穆領旨前去安撫慰問,婆羅門的部下無不歸順。第二年又發生叛亂,進攻涼州。朝廷命費穆為兼尚書右丞、西北道行台,作為別將,前往征討。他率軍到達涼州,蠕蠕族叛兵逃走。他便對部下說:“這些夷族像野獸一樣狡猾,遇見我軍就逃走。如果不讓他們膽破心寒,恐怕我們會被他們弄得疲於奔命。”便挑選精銳騎兵,埋伏在山谷里,派老弱無力的兵卒作外營,以引誘叛兵。敵人的騎兵看到魏軍老弱,不大一會兒競相來攻。這時,伏兵突起,發起進攻,將叛兵打得大敗。
六鎮叛亂時,他任別將,隸屬都督李崇參加北伐,都督崔暹作戰失利,李崇準備班師返回。因朔州是白道的要衝,敵兵的咽喉,如不保全,則并州、肆州都會危急,便決定挑選將領鎮守捍禦,大家推舉費穆。李崇請求朝廷任命他為朔州刺史。不久,改任雲州刺史。他招集離散的士兵百姓,頗得大家的稱許。北部的州鎮都被叛兵攻陷,惟獨他堅守的州城得以保全。過了很久援軍不到,他便棄城南走,到秀容投奔爾朱榮。不久,回到朝廷請求處罰,朝廷下詔原諒了他。孝昌時,他以都督的身份率兵討平二絳在蜀地的反叛,被封為散騎常侍。後來,妖賊李洪在陽城叛亂,勾結蠻族,朝廷下詔命費穆兼武衛將軍,率兵進討,將他擊破。
爾朱榮率兵向洛陽進發,靈太后調費穆回洛,命他駐紮在小平。爾朱榮推舉孝莊帝即位,費穆首先投降。爾朱榮一向了解他,看到他十分高興。他暗中勸說爾朱榮:“您的人馬不超過一萬人,是因為擁立新帝,順應人心的緣故。現在,京城內駐紮著很多軍隊,朝廷文武百官威勢強盛,一旦知道您力量的虛實,必然會產生輕慢的心情。如果不對朝廷中舊有的勢力大舉鎮壓,重新樹立自己的親信朋黨,恐怕您一北還,越不過太行山朝廷內就會發生變故呀。”爾朱榮心裡認為他說得很對,於是,發生了在河陰濫殺朝臣的事件。天下人聽說後,無不切齒痛恨。爾朱榮進入京城,費穆任吏部尚書、魯縣侯,晉封為趙平郡公。朝廷又任命他為侍中、前鋒大都督,與大將軍元天穆討伐邢杲。
這時,元顥率南朝軍隊占據洛陽,費穆與元天穆已經平定齊地,準備進攻元顥。他帶兵圍攻武牢關,即將攻克,元天穆北渡黃河,他失去了後援部隊,便投降了元顥。元顥因河陰殘酷地殺害百官的事是由他引起的,便在提審時責備他,將他處死。孝莊帝平定元顥的軍隊後回到洛陽,追贈他為侍中、司徒公,諡號為武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