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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二十

張浚(子枃)

張浚,字德遠,漢州綿竹人,唐宰相九齡弟九皋之後。父鹹,舉進士、賢良兩科。浚四歲而孤,行直視端,無誑言,識者知為大器。入太學,中進士第。靖康初,為太常簿。張邦昌僣立,逃入太學中。聞高宗即位,馳赴南京,除樞密院編修官,改虞部郎,擢殿中侍御史。駕幸東南,後軍統制韓世忠所部逼逐諫臣墜水死,浚奏奪世忠觀察使,上下始知有國法。遷侍御史。

時乘輿在揚州,浚言:"中原天下之根本,願下詔葺東京、關陝、襄鄧以待巡幸。"咈宰相意,除集英殿修撰、知興元府。未行,擢禮部侍郎,高宗召諭曰:"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朕將有為,正如欲一飛沖天而無羽翼,卿勉留輔朕。"除御營使司參贊軍事。浚度金人必來攻,而廟堂晏然,殊不為備,力言之宰相,黃潛善、汪伯彥皆笑其過計。

建炎三年春,金人南侵,車駕幸錢塘,留朱勝非於吳門捍禦,以浚同節制軍馬,已而勝非召,浚獨留。時潰兵數萬,所至剽掠,浚招集甫定。會苗傅、劉正彥作亂,改元赦書至平江,浚命守臣湯東野秘不宣。未幾,傅等以檄來,浚慟哭,召東野及提點刑獄趙哲謀起兵討賊。

時傅等以承宣使張俊為秦鳳路總管,俊將萬人還,將卸兵而西。浚知上遇俊厚,而俊純實可謀大事,急邀俊,握手語故,相持而泣,因告以將起兵問罪。時呂頤浩節制建業,劉光世領兵鎮江,浚遣人齎蠟書,約頤浩、光世以兵來會,而命俊分兵扼吳江。上疏請復辟。傅等謀除浚禮部尚書,命將所部詣行在,浚以大兵未集,未欲誦言討賊,乃托雲張俊驟回,人情震讋,不可不少留以撫其軍。

會韓世忠舟師抵常熟,張俊曰:"世忠來,事濟矣。"白浚以書招之。世忠至,對浚慟器曰:"世忠與俊請以身任之。"浚因大犒俊、世忠將士,呼諸將校至前,抗聲問曰:"今日之舉,孰順孰逆?"眾皆曰:"賊逆我順。"浚曰:"聞賊以重賞購吾首,若浚此舉違天悖人,汝等可取浚頭去;不然,一有退縮,悉以軍法從事。"眾感憾憤。於是,令世忠以兵赴闕,而戒其急趨秀州,據糧道以俟大軍之至。世忠至秀,即大治戰具。

會傅等以書招浚,浚報云:"自古言涉不順,謂之指斥乘輿;事涉不遜,謂之震驚宮闕;廢立之事,謂之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者族。今建炎皇帝不聞失德,一旦遜位,豈所宜聞。"傅等得書恐,乃遣重兵扼臨平,亟除俊、世忠節度使,而誣浚欲危社稷,責柳州安置。俊、世忠拒不受。會呂頤浩、劉光世兵踵至,浚乃聲傅、正彥罪,傳檄中外,率諸軍繼進。

初,浚遣客馮轓以計策往說傅等,會大軍且至,傅、正彥憂恐不知所出。轓知其可動,即以大義白宰相朱勝非,使率百官請復辟。高宗御筆除浚知樞密院事。浚進次臨平,賊兵拒不得前,世忠等搏戰,大破之,傅、正彥脫遁。浚與頤浩等入見,伏地涕泣待罪,高宗問勞再三,曰:"曩在睿聖,兩宮隔絕。一日啜羹,小黃門忽傳太母之命,不得已貶卿郴州。朕不覺羹覆於手,念卿被謫,此事誰任。"留浚,引入內殿,曰:"皇太后知卿忠義,欲識卿面,適垂簾,見卿過庭矣。"解所服玉帶以賜。高宗欲相浚,浚以晚進,不敢當。傅、正彥走閩中,浚命世忠追縛之以獻,與其黨皆伏誅。

初,浚次秀州,嘗夜坐,警備甚嚴,忽有客至前,出一紙懷中曰:"此苗傅、劉正彥募賊公賞格也。"浚問欲何如,客曰:"仆河北人,粗讀書,知逆順,豈以身為賊用?特見為備不嚴,恐有後來者耳。"浚下執其手,問姓名,不告而去。浚翌日斬死囚徇於眾,曰:"此苗、劉刺客也。"私識其狀貌物色之,終不遇。

巨盜薛慶嘯聚淮甸,至數萬人。浚恐其滋蔓,徑至高郵,入慶壘,喻以朝廷恩意。慶感服下拜,浚留撫其眾。或傳浚為賊所執,呂頤浩等遽罷浚樞筦。浚歸,高宗驚嘆,即日趣就職。

浚謂中興當自關陝始,慮金人或先入陝取蜀,則東南不可保,遂慷慨請行。詔以浚為川、陝宣撫處置使,得便宜黜陟。將行,御營平寇將軍范瓊,擁眾自豫章至行在。先是,靖康城破,金人逼脅君、後、太子、宗室北行,多瓊之謀;又乘勢剽掠,左右張邦昌,為之從衛。至是入朝,悖傲無禮,且乞貸逆黨傅、正彥等死罪。浚奏瓊大逆不道,乞伸典憲。翌日,召瓊至都堂,數其罪切責之,送棘寺論死。分其軍隸神武軍,然後行。與沿江襄、漢守臣議儲蓄,以待臨幸。

高宗問浚大計,浚請身任陝、蜀之事,置幕府於秦川,別遣大臣與韓世忠鎮淮東,令呂頤浩扈蹕來武昌,復以張俊、劉光世與秦川相首尾。議既定,浚行,未及武昌,而頤浩變初議。浚既抵興元,金人已取鄜延,驍將婁宿孛堇引大兵渡渭,攻永興,諸將莫肯相援。浚至,即出行關陝,訪問風俗,罷斥奸贓,以搜攬豪傑為先務,諸將惕息聽命。

會諜報金人將攻東南,浚命諸將整軍向敵。已而金人大攻江、淮,浚即治軍入衛。至房州,知金人北歸,復還關陝。時金帥兀朮猶在淮西,浚懼其復擾東南,謀牽制之,遂決策治兵,合五路之師以復永興。金人大恐,急調兀朮等由京西入援,大戰於富平。涇原帥劉錡身率將士薄敵陳,殺獲頗眾。會環慶帥趙哲擅離所部,哲軍將校望見塵起,驚遁,諸軍皆潰。浚斬哲以徇,退保興州。命吳玠聚兵扼險於鳳翔之和尚原、大散關,以斷敵來路,關師古等聚熙河兵於岷州大潭,孫渥、賈世方等聚涇原、鳳翔兵於階、成、鳳三州,以固蜀口。浚上書待罪,帝手詔慰勉。

紹興元年,金將烏魯攻和尚原,吳玠乘險擊之,金人大敗走。兀朮複合兵至,玠及其弟璘復邀擊,大破之,兀朮僅以身免,亟剃其須髯遁歸。始,粘罕病篤,語諸將曰:"自吾入中國,未嘗有敢攖吾鋒者,獨張樞密與我抗。我在,猶不能取蜀;我死,爾曹宜絕意,但務自保而已。"兀朮怒曰:"是謂我不能邪!"粘罕死,竟入攻,果敗。拜浚檢校少保、定國軍節度使。

浚在關陝三年,訓新集之兵,當方張之敵,以劉子羽為上賓,任趙開為都轉運使,擢吳玠為大將守鳳翔。子羽慷慨有才略,開善理財,而玠每戰輒勝。西北遺民,歸附日眾。故關陝雖失,而全蜀按堵,且以形勢牽制東南,江、淮亦賴以安。

將軍曲端者,建炎中,嘗迫逐帥臣王庶而奪其印。吳玠敗於彭原,訴端不整師。富平之役,端議不合,其腹心張忠彥等降敵。浚初超用端,中坐廢,猶欲再用之,後卒下端獄論死。會有言浚殺趙哲、曲端無辜,而任子羽、開、玠非是,朝廷疑之。三年,遣王似副浚。會金將撒離曷及劉豫叛黨聚兵入攻,破金州。子羽為興元帥,約吳玠同守三泉。金人至金牛,宋師掩擊之,斬馘及墮溪谷死者,以數千計。浚聞王似來,求解兵柄,且奏似不可任。宰相呂頤浩不悅,而朱勝非以宿憾日毀短浚,詔浚赴行在。

四年初,辛炳知潭州,浚在陝,以檄發兵,炳不遣,浚奏劾之。至是,炳為御史中丞,率同列劾浚,以本官提舉洞霄宮,居福州。浚既去國,慮金人釋川、陝之兵,必將併力窺東南,而朝廷已議講解,乃上疏極言其狀。未幾,劉豫之子麟果引金人入攻。高宗思浚前言,策免朱勝非;而參知政事趙鼎請幸平江,乃召浚以資政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入見,高宗手詔辨浚前誣,除知樞密院事。

浚既受命,即日赴江上視師。時兀朮擁兵十萬於揚州,約日渡江決戰。浚長驅臨江,召韓世忠、張俊、劉光世議事。將士見浚,勇氣十倍。浚既部分諸將,身留鎮江節度之。世忠遣麾下王愈詣兀朮約戰,且言張樞密已在鎮江。兀朮曰:"張樞密貶嶺南,何得乃在此?"愈出浚所下文書示之。兀朮色變,夕遁。

五年,除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都督諸路軍馬,趙鼎除左僕射。浚與鼎同志輔治,務在塞幸門,抑近習。時巨寇楊么據洞庭,屢攻不克,浚以建康東南都會,而洞庭據上流,恐滋蔓為害,請因盛夏乘其怠討之,具奏請行。至醴陵,釋邑囚數百,皆楊么諜者,給以文書,俾招諭諸砦,囚歡呼而往。至潭,賊眾二十餘萬相繼來降,湖寇盡平。上賜浚書,謂:"上流既定,則川陝、荊襄形勢接連,事力增倍,天其以中興之功付卿乎。"浚遂奏遣岳飛屯荊、襄以圖中原,乃自鄂、岳轉淮東,大會諸將,議防秋之宜。高宗遣使賜詔趣歸,勞問之曰:"卿暑行甚勞,湖湘群寇既就招撫,成朕不殺之仁,卿之功也。"召對便殿,進《中興備覽》四十一篇,高宗嘉嘆,置之坐隅。

浚以敵勢未衰,而叛臣劉豫復據中原,六年,會諸將議事江上,榜豫僣逆之罪。命韓世忠據承、楚以圖淮陽;命劉光世屯合肥以招北軍;命張俊練兵建康,進屯盱眙;命楊沂中領精兵為後翼以佐俊;命岳飛進屯襄陽以窺中原。浚渡江,遍撫淮上諸戍。時張俊軍進屯盱眙,岳飛遣兵入至蔡州,浚入覲,力請幸建康。車駕進發,浚先往江上,諜報劉豫與侄猊挾金人入攻,浚奏:"金人不敢悉眾而來,此必豫兵也。"邊遽不一,俊、光世皆張大敵勢,浚謂:"賊豫以逆犯順,不剿除何以為國?今日之事,有進無退。"且命楊沂中往屯濠州。劉麟逼合肥,張俊請益兵,劉光世欲退師,趙鼎及簽書折彥質欲召岳飛兵東下。御書付浚,令俊、光世、沂中等還保江。浚奏:"俊等渡江,則無淮南,而長江之險與敵共矣。且岳飛一動,襄、漢有警,復何所恃乎?"詔書從之。沂中兵抵濠州,光世舍廬州而南,淮西洶動。浚聞,疾馳至採石,令其眾曰:"有一人渡江者斬!"光世復駐軍,與沂中接。劉猊攻沂中,沂中大破之,猊、麟皆拔柵遁。高宗手書嘉獎,召浚還,勞之。

時趙鼎等議回蹕臨安,浚奏:"天下之事,不倡則不起,三歲之間,陛下一再臨江,士氣百倍。今六飛一還,人心解體。"高宗幡然從浚計。鼎出知紹興府。浚以親民之官,治道所急,條具郡守、監司、省郎、館閣出入迭補之法;又以災異奏復賢良方正科。

七年,以浚卻敵功,制除特進。未幾,加金紫光祿大夫。問安使何蘚歸報徽宗皇帝、寧德皇后相繼崩殂,上號慟擗踴,哀不自勝。浚奏:"天子之孝,不與士庶同,必思所以奉宗廟社稷,今梓宮未返,天下塗炭,願陛下揮涕而起,斂發而趨,一怒以安天下之民。"上乃命浚草詔告諭中外,辭甚哀切。浚又請命諸大將率三軍發哀成服,中外感動。浚退上疏曰:"陛下思慕兩宮,憂勞百姓。臣之至愚,獲遭任用,臣每感慨自期,誓殲敵仇。十年之間,親養闕然,爰及妻孥,莫之私顧,其意亦欲遂陛下孝養之心,拯生民於塗炭。昊天不弔,禍變忽生,使陛下抱無窮之痛,罪將誰執。念昔陝、蜀之行,陛下命臣曰:'我有大隙於北,刷此至恥,惟爾是屬。'而臣終隳成功,使敵無憚,今日之禍,端自臣致,乞賜罷黜。"上詔浚起視事。浚再疏待罪,不許,乃請乘輿發平江,至建康。

浚總中外之政,幾事叢委,以一身任之。每奏對,必言仇恥之大,反覆再三,上未嘗不改容流涕。時天子方厲精克己,戒飭宮庭內侍,無敢越度,事無巨細,必以咨浚,賜諸將詔,往往命浚草之。

劉光世在淮西,軍無紀律,浚奏罷光世,以其兵屬督府,命參謀兵部尚書呂祉往廬州節制。而樞密院以督府握兵為嫌,乞置武帥,乃以王德為都統制,即軍中取酈瓊副之。浚奏其不當,瓊亦與德有宿怨,列狀訴御史台,乃命張俊為宣撫使,楊沂中、劉錡為制置判官以撫之。未至,瓊等舉軍叛,執呂祉以歸劉豫。祉不行,詈瓊等,碎齒折首而死。浚引咎求去位,高宗問可代者,且曰:"秦檜何如?"浚曰:"近與共事,方知其暗。"高宗曰:"然則用趙鼎。"檜由是憾浚。浚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先是,浚遣人持手榜入偽地間劉豫,及酈瓊叛去,復遣間持蠟書遺瓊,金人果疑豫,尋廢之。台諫交詆,浚落職,以秘書少監分司西京,居永州。九年,以赦復官。提舉臨安府洞霄宮。未幾,除資政殿大學士、知福州兼福建安撫大使。

金遣使來,以詔諭為名,浚五上疏爭之。十年,金敗盟,復取河南。浚奏願因權制變,則大勛可集,因大治海舟千艘,為直指山東之計。十一年,除檢校少傅、崇信軍節度使,充萬壽觀使,免奉朝請。十二年,封和國公。

十六年,彗星出西方,浚將極論時事,恐貽母憂。母訝其瘠,問故,浚以實對。母誦其父對策之語曰:"臣寧言而死於斧鉞,不能忍不言以負陛下。"浚意乃決。上疏謂:"當今事勢,譬如養成大疽於頭目心腹之間,不決不止。惟陛下謀之於心,謹察情偽,使在我有不可犯之勢,庶幾社稷安全;不然,後將噬臍。"事下三省,秦檜大怒,令台諫論浚,以特進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居連州。二十年,徙永州。浚去國幾二十載,天下士無賢不肖,莫不傾心慕之。武夫健將,言浚者必咨嗟太息,至兒童婦女,亦知有張都督也。金人憚浚,每使至,必問浚安在,惟恐其復用。

當是時,秦檜怙寵固位,懼浚為正論以害己,令台臣有所彈劾,論必及浚,反謂浚為國賊,必欲殺之。以張柄知潭州,汪召錫使湖南,使圖浚。張常先使江西,治張宗元獄,株連及浚,捕趙鼎子汾下大理,令自誣與浚謀大逆,會檜死乃免。

二十五年,復觀文殿大學士、判洪州。浚時以母喪將歸葬。念天下事二十年為檜所壞,邊備盪馳;又聞金亮篡立,必將舉兵,自以大臣,義同休戚,不敢以居喪為嫌,具奏論之。會星變求直言,浚謂金人數年間,勢決求釁用兵,而國家溺於宴安,蕩然無備,乃上疏極言。而大臣沈該、万俟禼、湯思退等見之,謂敵初無釁,笑浚為狂。台諫湯鵬舉、凌哲論浚歸蜀,恐搖動遠方,詔復居永州。服除落職,以本官奉祠。

三十一年春,有旨自便。浚至潭,聞欽宗崩,號慟不食,上疏請早定守戰之策。未幾,亮兵大入,中外震動,復浚觀文殿大學士、判潭州。

時金騎充斥,王權兵潰,劉錡退歸鎮江,遂改命浚判建康府兼行宮留守。浚至岳陽,買舟冒風雪而行,遇東來者云:"敵兵方焚採石,煙炎漲天,慎無輕進。"浚曰:"吾赴君父之急,知直前求乘輿所在而已。"時長江無一舟敢行北岸者。浚乘小舟徑進,過池陽,聞亮死,餘眾猶二萬屯和州。李顯忠兵在沙上,浚往犒之,一軍見浚,以為從天而下。浚至建康,即牒通判劉子昂辦行宮儀物,請乘輿亟臨幸。

三十二年,車駕幸建康,浚迎拜道左,衛士見浚,無不以手加額。時浚起廢復用,風采隱然,軍民皆倚以為重。車駕將還臨安,勞浚曰:"卿在此,朕無北顧憂矣。"兼節制建康、鎮江府、江州、池州、江陰軍軍馬。

金兵十萬圍海州,浚命鎮江都統張子蓋往救,大破之。浚招集忠義,及募淮楚壯勇,以陳敏為統制。且謂敵長於騎,我長於步,衛步莫如弩,衛弩莫如車,命敏專制弩治車。

孝宗即位,召浚入見,改容曰:"久聞公名,今朝廷所恃唯公。"賜坐降問,浚從容言:"人主之學,以心為本,一心合天,何事不濟?所謂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必兢業自持,使清明在躬,則賞罰舉措,無有不當,人心自歸,敵仇自服。"孝宗悚然曰:"當不忘公言。"除少傅、江淮東西路宣撫使,進封魏國公。翰林學士史浩議欲城瓜州、採石。浚謂不守兩淮而守江乾,是示敵以削弱,怠戰守之氣,不若先城泗州。及浩參知政事,浚所規畫,浩必沮之。浚薦陳俊卿為宣撫判官,孝宗召俊卿及浚子栻赴行在。浚附奏請上臨幸建康,以動中原之心,用師淮堧,進舟山東,以為吳璘聲援。孝宗見俊卿等,問浚動靜飲食顏貌,曰:"朕倚魏公如長城,不容浮言搖奪。"金人以十萬眾屯河南,聲言規兩淮,移文索海、泗、唐、鄧、商州及歲幣。浚言北敵詭詐,不當為之動,以大兵屯盱眙、濠、廬備之,卒以無事。

隆興元年,除樞密使,都督建康、鎮江府、江州、池州、江陰軍軍馬。時金將蒲察徒穆及知泗州大周仁屯虹縣,都統蕭琦,屯靈壁,積糧修城,將為南攻計。浚欲及其未發攻之。會主管殿前司李顯忠、建康都統邵宏淵亦獻搗二邑之策,浚具以聞。上報可,召浚赴行在,命先圖兩城。乃遣顯忠出濠州,趨靈壁;宏淵出泗州,趨虹縣,而浚自往臨之。顯忠至靈壁,敗蕭琦;宏淵圍虹縣,降徒穆、周仁,乘勝進克宿州,中原震動。孝宗手書勞之曰:"近日邊報,中外鼓舞,十年來無此克捷。"

浚以盛夏人疲,急召李顯忠等還師。會金帥紇石烈志寧率兵至宿州,與顯忠戰。連日南軍小不利,忽諜報敵兵大至,顯忠夜引歸。浚上疏待罪,有旨降授特進,更為江、淮宣撫使。

宿師之還,士大夫主和者皆議浚之非,孝宗復賜浚書曰:"今日邊事倚卿為重,卿不可畏人言而懷猶豫。前日舉事之初,朕與卿任之,今日亦須與卿終之。"浚乃以魏勝守海州,陳敏守泗州,戚方守濠州,郭振守六合。治高郵、巢縣兩城為大勢,修滁州關山以扼敵沖,聚水軍淮陰、馬軍壽春,大飭兩淮守備。

孝宗復召栻奏事,浚附奏云:"自古有為之君,腹心之臣相與協謀同志,以成治功。今臣以孤蹤,動輒掣肘,陛下將安用之。"因乞骸骨。孝宗覽奏,謂栻曰:"朕待魏公有加,不為浮議所惑。"帝眷遇浚猶至,對近臣言,必曰魏公,未嘗斥其名。每遣使來,必令視浚飲食多寡,肥瘠何如。尋詔復浚都督之號。

金帥仆散忠義貽書三省、樞密院,索四郡及歲幣,不然,以農隙治兵。浚言:"金強則來,弱則止,不在和與不和。"時湯思退為右相。思退,秦檜黨也,急於求和,遂遣盧仲賢持書報金。浚言仲賢小人多妄,不可委信。已而仲賢果以許四郡辱命。朝廷復以王之望為通問使,龍大淵副之,浚爭不能得。未幾,召浚入見,復力陳和議之失。孝宗為止誓書,留之望、大淵待命,而令通書官胡昉、楊由義往,諭金以四郡不可割;若金人必欲得四郡,當追還使人,罷和議。拜浚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都督如故;思退為左僕射。

胡昉等至宿,金人械繫迫脅之,昉等不屈,更禮而歸之。孝宗諭浚曰:"和議之不成,天也,自此事當歸一矣。"二年,議進幸建康,詔之望等還。思退聞之大駭,陽為乞祠狀,而陰與其黨謀為陷浚計。

俄詔浚行視江、淮。時浚所招徠山東、淮北忠義之士,以實建康、鎮江兩軍,凡萬二千餘人,萬弩營所招淮南壯士及江西群盜又萬餘人,陳敏統之,以守泗州。凡要害之地,皆築城堡;其可因水為險者,皆積水為匱;增置江、淮戰艦,諸軍弓矢器械悉備。時金人屯重兵於河南,為虛聲脅和,有刻日決戰之語。及聞浚來,亟徹兵歸。淮北之來歸者日不絕,山東豪傑,悉願受節度。浚以蕭琦契丹望族,沈勇有謀,欲令盡領契丹降眾,且以檄諭契丹,約為應援,金人益懼。思退乃令王之望盛毀守備,以為不可恃;令尹穡論罷督府參議官馮方;又論浚費國不貲,奏留張深守泗不受趙廓之代為拒命。浚亦請解督府,詔從其請。左司諫陳良翰、侍御史周操言浚忠勤,人望所屬,不當使去國。浚留平江,凡八章乞致仕,除少師、保信軍節度、判福州。浚辭,改醴泉觀使。朝廷遂決棄地求和之議。

浚既去,猶上疏論尹穡奸邪,必誤國事,且勸上務學親賢。或勉浚勿復以時事為言,浚曰:"君臣之羲,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吾荷兩朝厚恩,久屍重任,今雖去國,猶日望上心感悟,苟有所見,安忍弗言。上如欲復用浚,浚當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病為辭。如若等言,是誠何心哉!"聞者聳然。行次餘干,得疾,手書付二子曰:"吾嘗相國,不能恢復中原,雪祖宗之恥,即死,不當葬我先人墓左,葬我衡山下足矣。"訃聞,孝宗震悼,輟視朝,贈太保,後加贈太師,謚忠獻。

浚幼有大志,及為熙河幕官,遍行邊壘,覽觀山川形勢,時時與舊戍守將握手飲酒,問祖宗以來守邊舊法,及軍陳方略之宜。故一旦起自疏遠,當樞筦之任,悉能通知邊事本末。在京城中,親見二帝北行,皇族系虜,生民塗炭,誓不與敵俱存,故終身不主和議。每論定都大計,以為東南形勢,莫如建康,人主居之,可以北望中原,常懷憤惕。至如錢塘,僻在一隅,易於安肆,不足以號召北方。與趙鼎共政,多所引擢,從臣朝列,皆一時之望,人號"小元祐"。所薦虞允文、汪應辰、王十朋、劉珙等為名臣;拔吳玠、吳璘於行間,謂韓世忠忠勇,可倚以大事,一見劉錡奇之,付以事任,卒皆為名將,有成功,一時稱浚為知人。浚事母以孝稱,學邃於《易》,有《易解》及《雜說》十卷,《書》、《詩》、《禮》、《春秋》、《中庸》亦各有解,文集十卷,奏議二十卷。子二人、栻、枃。栻自有傳。

枃字定叟,以父恩授承奉郎,歷廣西經略司機宜、通判嚴州。方年少,已有能稱,浙西使者薦所部吏而不及枃,孝宗特令再薦。召對,差知袁州,戢豪強,弭盜賊。尉獲盜上之州,枃察知其枉,縱去,莫不怪之,未幾,果獲真盜。改知衢州。

兄栻喪,無壯子,請祠以營葬事,主管玉局觀,遷湖北提舉常平。奏事,帝大喜,諭輔臣曰:"張浚有子如此。"改浙西,督理荒政,蘇、湖二州皆闕守,命兼攝焉。有執政姻黨閉糶,枃首治之,帝獎其不畏強御,遷兩浙轉運判官。

未幾,以直徽猷閣升副使,改知臨安府。奏除逋欠四萬緡,米八百斛,進直龍圖閣。都城浩穰,奸盜聚慝,枃畫分地以警捕,夜戶不閉。張師尹納女掖庭供給使,恃以恣橫,枃因事痛繩之,徙其家信州,其類帖伏。南郊禮成,賜五品服,權兵部侍郎,仍知臨安,加賜三品服。修三閘,復六井。府治火,延及民居,上疏自劾,詔削二秩。枃再疏乞罷,移知鎮江。尋改明州,辭,仍知鎮江。召為戶部侍郎,面對言事,迕時相意。高宗崩,以集英殿修撰知紹興府,董山陵事。召還,為吏部侍郎。

光宗即位,權刑部侍郎,復兼知臨安府。紹熙元年,為刑部侍郎,仍為府尹。內侍毛伯益冒西湖茭地為亭,外戚有殺其仆者,獄具,夤緣宣諭求免,枃皆執奏論如律。孝宗觀湖,枃以彈壓伏謁道左,孝宗止輦問勞,賜以酒炙。

京西謀帥,進煥章閣學士、知襄陽府,賜金二百兩,別賜金百兩,白金倍之。未幾,進徽猷閣學士、知建康府,繼復命還襄陽。寧宗嗣位,歸正人陳應祥、忠義人黨琪等謀襲均州,副都統馮湛間道疾馳以聞。枃不為動,徐部分掩捕,獄成,斬其為首者二人,盡釋黨與,反側以安。

升寶文閣學士、知平江府,未行,改知建康府。升龍圖閣學士、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奉新縣舊有營田,募民耕之,畝賦米斗五升,錢六十,其後議臣請鬻之。始,征兩稅和買,且加折變,民重為困,枃悉奏蠲之。進端明殿學士,復知建康府。以疾乞祠,卒。

枃天分高爽,吏材敏給,遇事不凝滯,多隨宜變通,所至以治辨稱。再渡以來,論尹京者,以枃為首。子忠純、忠恕,自有傳。

論曰:儒者之於國家,能養其正直之氣,則足以正君心,一眾志,攘凶逆,處憂患,蓋無往而不自得焉。若張浚者,可謂善養其氣者矣。觀其初逃張邦昌之議,平苗、劉之亂,其才識固有非偷懦之所敢望。及其攘卻勍敵,招降劇盜,能使將帥用命,所向如志。遠人伺其用舍為進退,天下占其出處為安危,豈非卓然所謂人豪者歟!群言沸騰,屢奮屢躓,而辭氣慨然。嘗曰:"上如欲復用浚,當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病辭。"其言如是,則其愛君憂國之心,為何如哉!時論以浚之忠大類漢諸葛亮,然亮能使魏延、楊儀終其身不為異同,浚以吳玠故遂殺曲端,亮能容法孝直,浚不能容李綱、趙鼎而又詆之,茲所以為不及歟!至於富平之潰師,淮西之兵變,則成敗利鈍,雖亮不能逆睹也。

部分譯文

張浚字德遠,漢州綿竹人。唐朝宰相張九齡的弟弟張九皋的後代。其父張鹹,考中進士、賢良兩科。張浚四歲就成為孤兒,行為端正,沒有謊言,認識的人認為他將成大器。進入太學,考中進士。靖康初年,任太常簿。張邦昌僭立為帝,他逃到太學中。聽說高宗即位,乘馬趕到南京,任樞密院編修官,改任虞部郎,升任殿中侍御史。皇帝到東南,後軍統制韓世忠部隊逼逐諫臣墜水而死,張浚上奏奪去韓世忠觀察使一職,上下才知有國法。升任侍御史。

當時皇帝在揚州,張浚說:“中原是天下的根本,希望修葺東京、關陝、襄鄧以待巡幸。”拂逆宰相的意思,授任集英殿修撰、知興遠府。尚未出發,升任禮部侍郎,高宗召見對他說:“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將要有所作為,正如想一飛沖天而無羽翼,你留下來輔助我吧。”授任御營使司參贊軍事。張浚料想金人一定會來攻,而朝廷晏然,一點不作準備,極力向宰相建議,黃潛善、汪伯彥都笑他過慮。

建炎三年(1129)春天,金人侵犯南方,皇帝到錢塘,留下朱勝非在吳門抗禦,讓張浚一同節制軍馬。後來朱勝非被召回,張浚單獨留下來。當時潰兵數萬,所至之處剽掠不已,張浚招集平定下來。正好苗傅、劉正彥作亂,改元詔書到了平江,張浚命令守臣湯東野秘而不宣。不久,苗傅以檄書寄來,張浚痛哭,召東野及提點刑獄趙哲商量起兵討賊。

當時苗傅等人任命承宣使張俊為秦鳳路總管,張俊率領一萬多人返回,準備解甲而歸。張浚知道皇上對張俊很厚道,而張俊純樸實在可以共謀大事,急忙邀請張俊,握手暢敘舊情,相對而泣,於是告訴他打算起兵問罪。當時呂頤浩節制建業,劉光世領兵駐屯鎮江,張浚派人帶著蠟書,約請頤浩、光世率兵來會,而命張俊分兵扼守吳江。上疏請求復辟。苗傅等人打算授任張浚為禮部尚書,命他率領所部到行宮,張浚認為大兵未集,不打算宣稱討賊,於是托稱張俊驟回,人情震動,不可不滯留以招撫軍隊。

正好韓世忠水師到達常熟,張俊說:“世忠來了,事情可以成功了。”告訴張浚用信招他。世忠到後,對張浚痛哭道:“世忠與張俊以身聽命。”張浚於是犒勞張俊、韓世忠將士,招呼諸位將校到面前,高聲問道:“今日行動,誰順誰逆?”人群都說“:賊逆我順。”張浚說“:聽說賊人以重賞求購我的頭,如果張浚這次行動違天逆人,你們可取去我的頭;不然,一有退縮,全部以軍法處置。”人們都十分感憤。於是,命令世忠率兵入京,而戒令他趕快奔赴秀州,占據糧道等候大軍到來。世忠到了秀州,立即大修兵器。

恰好苗傅等人以書信招浚,浚回信說“:自古言論不正當,稱為指斥乘輿;行動不正當,稱為震動宮廷;廢立皇帝之事,稱為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者要遭族滅。當今建炎皇帝沒有聽說有失德,一旦遜位,不應當聽說。”苗傅等人得到書信大恐,於是派遣重兵扼守臨平,急忙任命張俊、韓世忠為節度使,而誣衊張浚打算危害國家,責令安置他在郴州。張俊、韓世忠拒不受命。正好呂頤浩、劉光世軍隊前後開到,張浚於是聲討苗傅、劉正彥罪行,傳檄中外,率領諸軍進討。

當初,張浚派遣門客馮車番以計策前去遊說苗傅等人,正遇大軍到來,苗傅、劉正彥憂恐不知所出。馮車番知道可以行動,就以大義勸說宰相朱勝非,讓他率領百官請求皇帝復位。高宗親筆授任張浚為知樞密院事。張浚進駐臨平,賊兵阻拒不能前進,世忠等人與賊兵作戰,大敗賊兵,苗傅、劉正彥逃脫。張浚與頤浩等人入宮晉見,伏地涕泣待罪,高宗問勞再三,說:“以往在睿聖,兩宮隔絕。一天正在喝湯,小黃門忽然傳來太母的命令,不得已貶你到郴州。我將湯水潑到手上沒有感覺到,想你被貶,這件事誰可勝任。”留住張浚,引進內殿,說“:皇太后知道你的忠義,打算見你一面,剛才垂簾,看見你走過廊庭。”解下手上的玉帶賜給他。高宗打算用他為相,他辭以晚進,不敢當。苗傅、劉正彥逃到閩中,張浚命令韓世忠追捕獻給朝廷,與他們的死黨一起伏誅。

當初,張浚駐紮在秀州,曾經夜裡獨坐,警備非常嚴,忽然有一人到前面,拿出懷中一紙說:“這是苗傅、劉正彥募人刺你的賞格。”張浚問他打算怎樣,這人說“:我是河北人,粗讀書,知道順逆,豈能以身被賊利用?因為看見你防備不嚴,恐怕後來還有行刺者。”張浚拉著他的手,問他姓名,他不說而去。張浚第二天殺掉一個死囚示眾,說:“這人是苗傅、劉正彥派來的刺客。”私下記住那個人的相貌尋找,終於還是未找到。

巨盜薛慶嘯聚淮甸,兵至數萬人。張浚恐怕蔓延開來,逕自跑到高郵,進入薛慶的軍營,宣諭朝廷恩意。薛慶感動下拜,張浚留下來招撫他的部隊。有人傳說張浚被賊兵捉住,呂頤浩等人急忙罷去張浚的樞密職務。張浚回來後,高宗驚嘆,當天催促就職。

張浚認為中興應當從關陝開始,考慮到金人可能先進入陝西攻取巴蜀,則東南不可保,於是慷慨請行。詔令任命張浚為川、陝宣撫處置使,得以見機處理官員升降。將出發時,御營平寇將軍范瓊,擁眾從豫章到行都。在此之前,京城城破,金人逼脅皇帝、太后、太子、宗室北行,多出自范瓊的計謀;又乘勢搶劫,控制張邦昌,為他做侍衛。到這時入朝,狂傲無禮,而且請求寬宥逆黨苗傅、劉正彥等人死罪。張浚奏稱范瓊大逆不道,請求申明法令。第二天,召范瓊到都堂,數落他的罪狀嚴厲責斥他,送到棘寺處死。把他的軍隊分隸神武軍,然後出發。與沿江襄、漢守臣商議儲蓄,以待皇帝駕臨。

高宗詢問張浚大計,張浚請求親自擔任陝、蜀之事,把幕府安置在秦川,另派大臣與韓世忠鎮守淮東,命令呂頤浩護駕皇帝到武昌,又以張浚、劉光世與秦川互相首尾照應。計議已定,張浚出發,還未到武昌,而頤浩改變初議。張浚抵達興元後,金人已攻取..延,驍將婁宿孛堇率領大軍渡過渭水,進攻永興,諸將不肯相援。張浚到後,立即出巡關陝之地,訪問風俗,罷斥奸賊,以搜覽豪傑為先務,諸將肅然聽命。

諜報金人將進攻東南,張浚命諸將整頓部隊待敵。後來金人大舉進攻江、淮,張浚即整頓軍隊入京保衛。到房州時,知道金人已經北歸,又回到關陝。

當時金兵元帥兀..還在淮西,張浚恐怕他又侵擾東南,設計牽制他,於是決定出兵,合五路軍隊收復永興。金人大恐,急忙調兀..等由京西入援,大戰於富平。涇原主將劉釒奇身率將士攻入敵陣,殺獲很多。正好環慶主將趙哲擅自離開部隊,趙哲軍中將校望見塵土飛起,受驚而逃,諸軍都潰敗。張浚誅斬趙哲示眾,退保興州。命令吳..聚結軍隊扼險固守鳳翔的和尚原、大散關,以切斷敵人來路;關師古等人聚結熙河兵到岷州大潭,孫渥、賈世方等聚結涇原、鳳翔兵於階、成、鳳三州,以固守蜀口。張浚上書請罪,皇帝下手詔慰勉。

紹興元年(1131),金將烏魯進攻和尚原,吳..據險還擊。金人大敗而逃。兀..又合兵來攻,吳..及其弟吳瞞又阻擊金兵,大敗他們,兀..僅以身免死,急忙剪掉鬍鬚逃歸。當初,粘罕病重,對諸將說“:從我進入中國,未嘗有人敢抵擋我的兵鋒。只有張樞密與我抗衡。我活著,還不能攻取巴蜀;我死後,你們不要抱希望,但求自保而已。”兀..怒道:“這不是說我無能嗎?”粘罕死後,兀..還是進攻,果然失敗。授任張浚為檢校少保、定國軍節度使。

張浚在關陝三年,訓練新集之兵,抵擋勢狂之敵,以劉子羽為上賓,任命趙開為都轉運使,提升吳..為大將駐守鳳翔,子羽慷慨有謀略,趙開善於理財,而吳..每戰必勝。西北遺民,歸附者日益增多。故關陝雖然失陷,但保全蜀地,而且以形勢牽制東南,江、淮之間也得以安全。

將軍曲端,建炎年間,曾經逼逐主將王庶而奪其印。吳..在彭原戰敗,指訴曲端不整頓軍隊。富平之戰,曲端意見不合,他的心腹張忠彥等人投降敵人。張浚當初起用曲端,中間因罪廢職,還想再用他,後來終於把曲端下到監獄處死。

正好有人指責張浚濫殺趙哲、曲端無辜,而寵任子羽、趙開、吳..不正確,朝廷懷疑他。三年,派王似做張浚的副官。正好金將撒離曷及劉豫叛黨聚兵進攻,攻破金州、劉子羽任興元主將,約吳..同守三泉。金人到金牛時,宋軍掩擊,斬敵及墜入溪谷而死者有數千人。張浚聽說王似到來,請求解去自己的兵權,並且認為王似不可任用。宰相呂頤浩不高興,而朱勝非以舊怨天天詆毀張浚,詔令張俊到行宮。

紹興四年初,辛炳任知潭州,張浚在陝西,以檄文徵發他的部隊,辛炳不放,張浚上奏彈劾他。到這時,辛炳任御史中丞,率領同僚們彈劾張浚,朝廷任命張浚以本官提舉洞霄宮,住在福州。張浚已經離開朝廷,考慮金人不攻川、陝的部隊,必將併力窺伺東南,而朝廷已經商議講和,於是上疏極陳述這些形勢。不久,劉豫的兒子劉麟果然勾引金兵進攻。高宗想起張浚以前的話,罷免朱勝非;而參知政事趙鼎請皇帝到平江,於是召張浚任資政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兼侍讀。入宮晉見,高宗下手詔辯白張浚所受的誣陷,授任他為知樞密院事。

張浚受命後,當天趕到長江邊巡視軍隊。當時兀..擁兵十萬駐在揚州,約期渡江決戰。張浚長驅臨江,召韓世忠、張俊、劉光世商議軍事。將士們見到張浚,勇氣十倍。張浚部署完諸將後,自己留在鎮江指揮。韓世忠派部下王愈到兀..那裡約戰,並且說張樞密已在鎮江。兀..說“:張樞密已貶到嶺南,怎么能夠在這裡?”王愈拿出張浚寫的文書給他看。兀..嚇得色變,傍晚逃走了。

五年,任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都督諸路軍馬,趙鼎任左僕射。張浚與趙鼎同心輔治,務在堵塞佞臣,遏抑近習小人。當時巨寇楊么占據洞庭,官軍多次進攻不能成功,張浚認為建康是東南的都會,而洞庭處在上流,惟恐滋延為害,請求趁盛夏敵人懈怠時進討,上奏請行。到醴陵時,放出囚犯數百人,都是楊么的間諜,給些文書,讓他們招諭諸砦,囚犯們歡呼而往。到潭州,賊眾二十萬餘相繼來投降,洞庭湖的賊寇被蕩平。皇上賜給張浚書信稱:“上流既然安定,則川陝、荊襄形勢連線,勢力倍增,上天是把中興之功交付給你啊。”張浚於是建議派遣岳飛駐屯荊襄以圖奪取中原,於是從鄂、岳到淮東,大會諸將,討論秋防事宜。高宗派使者賜給他詔書令他急歸,勞問他說:“你暑天巡行非常勞苦,湖湘群寇既然接受招撫,成全我不殺之仁,是你的功勞啊。”召到便殿相見,張浚獻上《中興備覽》四十一篇,高宗嘆贊不已,放在座位邊。

張浚認為敵勢未衰,而叛臣劉豫又占據中原。六年,集合諸將在長江邊商議戰事,張榜聲討劉豫的僭逆之罪。命令韓世忠占據承、楚以圖取淮陽;命令劉光世駐兵合肥以招撫北軍;命令張俊建康練兵,進駐在盱眙;命令楊沂中率領精兵為後翼輔佐張浚;命令岳飛進駐襄陽以窺伺中原。張浚渡江,遍撫淮上各部隊。當時張俊部隊進駐盱眙,岳飛派兵進入蔡州,張浚入宮晉見,極力請求皇上到建康。皇帝車駕進發,張浚先到江邊,諜報劉豫與侄兒劉猊會合金兵來攻,張浚說“:金人不敢悉眾而來,這一定是劉豫的部隊。”邊報不一,張俊、劉光世都誇大敵情,張浚說:“劉豫以逆犯順,不剿除怎么立國?現在的事勢,有進無退。”命令楊沂中前往駐紮濠州。劉麟逼近合肥,張俊請求增兵,劉光世打算撤軍,趙鼎及簽書折彥質打算召岳飛領兵東下。御書交給張浚,下令張俊、劉光世。楊沂中等人還保長江。張浚上奏稱“:張俊等人渡江,就沒有淮南,而長江之險與敵人共有。況且岳飛一動,襄、漢如有敵情,又依靠什麼呢?”詔書同意他的意見。沂中部隊抵達濠州,光世丟下廬州向南移,淮西震動。張浚聽說,急忙乘馬趕到縣石,下令部隊說:“有一個人渡江必斬!”光世重又駐下軍隊,與沂中會合。劉猊進攻沂中,沂中大敗敵軍,劉猊、劉麟都拔營而逃。高宗手書嘉獎,召張浚回朝。慰勞他。

當時趙鼎等人建議皇上回到臨安,張浚說“:天下之事,不倡則不起,三年之間,陛下一再臨江,士氣百倍。現在六飛一還,人心會解體。”高宗忄番然聽從張浚的計策。趙鼎出任知紹興府。張浚認為親民之官,治道所急,條具郡守、監司、省郎、館閣出入迭補之法;又因為災異奏請恢復賢良方正科。

七年,因為張浚退敵有功,詔令授任特進。不久,加任金紫光祿大夫。問安使何蘚回來報告徽宗皇帝、寧德皇后相繼去世,皇上痛哭不止,哀不自勝。張浚說“:天子守孝,不與百姓相同,必定考慮怎樣繼承宗廟社稷,現在靈柩未返,天下塗炭,希望陛下揮淚而起,斂發而行,一怒以安定天下百姓。”皇上命令張浚草擬詔書告諭中外,言辭非常悲切。張浚又請求下令諸大將率領三軍穿喪服致哀,中外百姓都很感動。張浚上疏說“:陛下想念兩宮,憂慮百姓。我才能至愚,受到任用,常常感慨自勉,誓殺殲滅仇敵。十年之間,對父母贍養不周,至於妻子和孩子,都無法顧及,心下想要成全陛下養孝之心,拯救百姓於水火。蒼天不憫,禍變突然而生,使陛下抱無窮之痛,其罪誰來擔負。想當初陝、蜀之行,陛下下令我說‘:我有大仇在北方,洗刷這個恥辱,只有你可以囑託。’而我最終未能成功,使敵人肆無忌憚,今日之禍,禍端實由我致,請求賜給我罷免。”皇上詔令張浚處理政事。張浚再次上疏請罪,皇上不同意,於是請求皇上從平江出發,到建康。

張浚總理中外政事,政事繁多,一身任之。每次與皇上見面,一定說到恥辱之大,反覆再三,皇上未嘗不變色流涕。當時皇帝正勵精克己,戒令宮廷內侍,不要超越法度,事無大小,必定徵詢張浚,賜給諸將詔書,往往命令張浚草擬。

劉光世在淮西,軍隊沒有紀律,張浚奏請罷免光世,把他的部隊隸屬於督府,命令參謀兵部尚書呂祉前往廬州節制。而樞密院認為督府握兵不避嫌,請求設定武將,於是任命王德為都統制,從軍隊中選擇酈瓊為副職。張浚奏稱不適宜,酈瓊與王德有舊怨,列狀訴到御史台,於是命令張浚為宣撫使,楊沂中、劉釒奇為制置判官進行安撫。還未到,酈瓊舉兵反叛,捉住呂祉投降劉豫。呂祉不走,詈罵酈瓊等人,被碎齒斬首而死。張浚引咎求去位,高宗問誰可代替他,並且問“:秦檜怎么樣?”張浚說:“最近與他共事,才知道他昏暗。”高宗說“:那么用趙鼎。”秦檜從此怨恨張浚。張浚以觀文殿大學士身份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

在此之前,張浚派人拿著手書到偽地離間劉豫,到酈瓊叛逃,又派間諜拿著蠟書送給酈瓊,金人果然懷疑酈瓊,不久奪了他的職。台諫官員不斷詆毀,張浚落職,以秘書少監分司西京,住在永州。九年,因為赦令重新做官,提舉臨安府洞霄宮。不久,授任資政殿大學士、知福州兼福建安撫大使。

金人遣使者來,以詔諭為名,張浚五次上疏爭論。十年,金人背盟,又攻取河南。張浚上奏希望因機應變,就會大功可成,於是大修海船千餘艘,為直指山東之計。十一年,授任檢校少傅、崇信軍節度使,充任萬壽觀使,免去朝請。十二年,封為和國公。

十六年,西方出現彗星,張浚打算極力指責時事,恐怕母親憂慮。母親驚訝他少言寡語,問他緣故,張浚告訴母親實際情況。母親背誦其父親對策上的話說“:我寧可說了而死於斧鉞,不能忍著不說以辜負陛下。”張浚才下定決心。上疏稱“:當今事勢,好像在頭目心腹之間長成了個大疽,不切除不能痊癒。希望陛下在心裡謀劃,謹慎觀察虛偽,使自己有不可侵犯之勢,才有國家安全的希望;不然,後來將會吃下苦果。”事情交付三省審論,秦檜大怒,命令台諫官員論責張浚,貶任他為以特進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住在連州。二十年,遷到永州。

張浚離開朝廷幾乎二十年,天下士大夫不論賢者與不肖者,無不傾心敬佩他。武夫健將,說到張浚必定嗟嗟嘆息,甚至兒童婦女,也知道有個張都督。金人害怕張浚,每次使者來,一定要問張浚在什麼地方,唯恐他重新被起用。

當時,秦檜被寵固位,擔心張浚發表公正意見損害自己,命令台臣只要有所彈劾,一定涉及到張浚,反稱張浚是國賊,必欲殺掉他。秦檜任命張柄為知潭州,汪召錫出使湖南,讓他們圖謀害死張浚。張常先出使江西,審理張宗元案,株連到張浚,捕捉趙鼎的兒子趙汾交付大理寺,命令他自誣與張浚圖謀不道,恰遇秦檜死了才得以倖免。

二十五年,朝廷任命張浚為觀文殿大學士、判洪州。張浚當時因母喪將歸葬。考慮到天下政事二十年來被秦檜所壞,邊備鬆弛,又聽說金亮篡立,必將興兵攻宋,自以為大臣,義應與國家同甘共苦,不敢因為居喪嫌礙,上奏陳述。正好星象有變,朝廷徵求直言,張浚認為金人數年間,勢必興兵來攻,而國家卻溺於宴會,蕩然無備,於是上疏極力陳述。而大臣沈該、万俟..、湯思退等人見了,認為敵人不會用兵,恥笑張浚狂妄。台諫湯鵬舉、凌哲指責張浚歸蜀,恐怕搖動遠方,詔令仍住在永州。守喪滿期後奪去職務,以本官奉祭祠。

三十一年春天,有旨命他自便。張浚到潭州,聽說欽宗去世,痛哭不進食,上疏請求早定守戰之策。不久,金亮揮兵大入,中外震動,重用張浚為觀文殿大學士、判潭州。

當時金人騎兵橫行,王權軍潰敗,劉釒奇退到鎮江,於是改任張浚為判建康府兼行營留守。張浚到岳陽,乘船冒風雪而行,遇到朝東邊來的人說:“敵兵正焚燒採石,火焰滿天,千萬不要輕率前進。”張浚說“:我赴君父的急難,只知一直往前尋找皇帝所在處而已。”當時長江上無一船敢沿北岸而行。張浚乘坐小船直往前進,經過池陽時,聽說金亮已死,餘眾還有二萬人駐紮在和州。李顯忠的軍隊駐紮在沙上,張浚前往犒軍,全軍人見了張浚,以為他是從天而降。張浚到建康,即通知通判劉子昂置辦行宮儀物,請皇帝早日駕臨。

三十二年,皇帝到建康,張浚在路旁迎拜,衛士見了張浚,無不掩面哭泣。當時張浚起廢復用,風采隱然,軍民都倚重他。皇帝準備回到臨安,慰勞張浚說:“你在這裡,我沒有北顧之憂了。”命他兼領節制建康、鎮江府、江州、池州、江陰軍軍馬。

金兵十萬圍攻海州,張浚命令鎮江都統張子蓋前往援救,大破金兵。張浚招集忠義之士,及招募淮楚壯丁,任命陳敏為統制。並且說敵人長於騎兵,我方長於步兵,保衛步兵莫如弓箭,保衛弓箭莫如戰車,下令劉敏專門制弓弩修戰車。

孝宗即位,召張浚入宮相見,莊重地說“:聽說你的大名很久了,現在朝廷只有依靠你。”賜座並詢問他,張浚從容說道“:人主之學,以心為本,一心合天,哪件事不成功?所謂天,是天下的公理而已。必定兢業自持,使自己清明,那么賞罰舉行,無有不當,人心自然歸向,敵仇自然可報。”孝宗悚然說“:我應當不忘記你的話。”授任少傅、江淮東西路宣撫使,進封為魏國公。翰林學士史浩打算在瓜洲、採石築城。張浚認為不守兩淮而守長江幹道,是以弱示敵,懈怠戰守士氣,不如先在泗州築城。到史浩任參知政事時,張浚的計畫,史浩一定阻抑。張浚推薦陳俊卿為宣撫判官,孝宗召俊卿及張浚的兒子張木式赴行宮。張浚附奏請皇帝到建康,以震動中原的民心;用兵淮..,進舟山東,作為吳王..的聲援。孝宗見到陳俊卿等人,詢問張浚起居飲食顏色,說“:我倚重魏公如同長城,不容浮言動搖。”金人以十萬兵力駐屯河南,聲稱進攻兩淮,傳布文書索取海、泗、唐、鄧、商諸州及歲幣。張浚認為北敵詭詐,不應當為之所動,把重兵駐紮在盱眙、濠、廬州備敵,終於無事。

隆興元年(1163),授任張浚為樞密使,都督建康、鎮江府、江州、池州、江陰軍軍馬。當時金將蒲察徒穆及知泗州大周仁駐紮在虹縣,都統蕭琦駐紮在靈壁,積蓄糧食修整城池,作為南攻的準備。張浚打算乘其未發先攻之,正好主管殿前司李顯忠、建康都統邵宏淵也提出搗毀敵人二城之策,張浚詳細告訴皇上。皇上表示同意,召張浚到行宮,命他先圖取兩城。於是派遣李顯忠出兵濠州,直趨靈壁;邵宏淵出兵泗州,直趨虹縣,而張浚親自前去巡視。顯忠到了靈壁,打敗蕭琦;宏淵圍攻虹縣,逼降徒穆、周仁,乘勝進克宿州,中原震動,孝宗賜給手書慰問說“:近日邊報,中外鼓舞,十年來沒有這樣的戰績。”

張浚認為盛夏人疲,急召李顯忠等人還師。正好金兵元帥紇石烈志寧率兵到宿州,與顯忠作戰。連日宋軍稍微不利,忽然諜報敵兵大至,顯忠連夜還師。張浚上疏請罪,有旨降任特進,改任江、淮宣撫使。

宿州部隊回師,士大夫主和者都議論張浚的錯誤,孝宗又賜給張浚手書說:“現在的邊事倚重你,你不要害怕人言而猶豫。前日舉事之初,我與你共任之,今日也須與你完成之。”張浚於是以魏勝守海州,陳敏守泗州,戚方守濠州,郭振守六合。修理增擴高郵、巢縣兩城,修治關山滁州以扼守敵人進攻,在淮陰聚結水軍、在壽春聚結騎兵,大大整頓兩淮守備。

孝宗又召張木式奏事,張浚附奏說:“自古有好的皇帝,與心腹之臣相與協謀同心,以完成大功業。現在我因為孤縱,動輒受到牽制,陛下怎能任用。”因而請求辭職。孝宗看罷奏章,對張木式說:“我對待魏公之心有增無減,不被浮議所迷惑。”皇帝對待張浚非常恩寵,對近臣談話,一定稱魏公,從不直稱其名。每次張浚派使者來,一定詢問張浚飲食多寡,肥瘦如何。不久詔令恢復張浚都督的稱號。

金兵元帥仆散忠義寄信給三省、樞密院,索求四郡及歲幣,不然,將在農閒時進兵。張浚說:“金人強盛就來,弱小就止,不在和與不和。”當時湯思退為右相。思退,是秦檜一黨,急於求和,於是派遣盧仲賢持書出使金營。張浚認為仲賢小人多妄,不可信用。後來仲賢果然許可金國四郡有辱使命。朝廷又任命王之望為通問使,龍大淵為副使,張浚爭辯不成功。不久,召張浚入宮晉見,又力陳和議之失。孝宗為此停發誓書,留之望、大淵待命,而令通書官胡日方、楊由義前往,告訴金人四郡不能割;如果金人想得此四郡,應當追還使者,罷和議。授任張浚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依然都督軍事;思退任左僕射。

胡日方等人到宿州,金人械繫威脅他們,胡日方等人不屈,後來金人以禮送歸他們。孝宗告訴張浚說:“和議不成,是天意,從此政事歸一。”二年,商議皇上到建康,詔令之望等人回來。思退聽說後非常驚恐,假裝請求去職,而暗中與其同黨謀劃陷害張浚之計。

不久詔令張浚巡視江、淮。當時張浚招來的山東、淮北忠義之士,以充實建康、鎮江兩軍,共一萬二千多人,萬弩營所招淮南壯士及江西群盜又有萬餘人,由陳敏統率,駐守泗州。凡是要害之地,都築起城堡;可以因水成險處,都積水為潭;增設江、淮戰船,各軍弓箭兵器完備。當時金人駐紮重兵於河南,虛張聲勢威脅和議,有克日決戰之語。到聽說張浚來了,急忙撤兵逃歸。淮河以北來歸降者日夜不絕,山東豪傑,都願意接受指揮。張浚認為蕭琦是契丹望族,沉勇有謀,打算讓他率領全部契丹降眾,而且以檄文傳諭契丹,約為應援,金人越是害怕。思退於是命王之望極力詆毀守備,以為不可依恃;命尹穡指責、罷免督府參議官馮方;又責論張浚浪費國家資財,奏請留任張深守泗州而不同意趙廓取代他是抗拒朝命。張浚也請求解去都督之職,詔令聽從他的請求。左司諫陳良翰、侍御史周操認為張浚忠誠勤苦,人望所歸,不應當讓他離開朝廷。張浚留在平江,共八次上章請求退休,授任少師,保信軍節度、判福州。張浚辭謝,改任醴泉觀使。朝廷於是決定棄地求和。

張浚離職後,還上疏論斥尹穡奸邪,必誤國事,並且勸皇上務學親賢。有人勸張浚不要再評論時事,張浚說:“君臣之義,天地之間無法逃避。我身受兩朝厚恩,久擔重任,現在雖然離開朝廷,還希望皇上心裡感悟,如果有些見解,怎忍不說。皇上如果重新起用,我會即日就道,不敢因老病推辭。像你們說的那樣,是什麼誠心呢?”聽者聳然。走到餘干,生了病,手寫書信交付兩個兒子說:“我曾任相國,不能恢復中原,雪祖宗之恥,死後,不要把我埋葬在祖宗墓旁,把我埋葬在衡山下就可以了。”訃告傳到,孝宗悲悼,停止上朝,追贈太保,後加贈太師,諡號“忠獻”。

張浚年輕時有大志,任熙河幕官時,遍行邊壘,觀覽山川形勢,經常與以往的戍卒守將握手對飲,詢問祖宗以來守衛邊疆之法及軍陣戰略事宜。所以一旦從疏遠地位提拔起來,擔當樞密之任,能全部知道邊事本末。在京城中,親眼看見二帝北行,皇族被捕系,百姓塗炭,發誓不與敵人共存,所以終身不主張和議。每次商議定都大計,認為東南形勢,莫如建康,人主居之,可以北望中原,常懷憤惕之意。至於錢塘,偏處一隅,易於安逸,不足以號令北方。與趙鼎共同執政,引薦很多人,從臣朝列,都是當時名望大臣,人們號稱“小元..”。所推薦的虞允文、汪應辰、王十朋、劉珙等都是名臣;在軍隊中提拔吳..、吳瞞,認為韓世忠忠誠勇敢,可以託付大事,一見劉釒奇就認為他是奇才,交付他重任,終於都成為名將,立有大功,一時都稱讚張浚為知人。張浚侍奉母親以孝出名。對於《周易》鑽研得很精深,著有《易解》及《雜說》十卷,《書》、《詩》、《禮》、《春秋》也都有註解,文集有十卷,奏議二十卷。有兒子二人:張木式、張木勻。張木式有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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