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四十
齊宗室諸王下
文襄諸子 文宣諸子 孝昭諸子 武成諸子 後主諸子
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間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廣寧王孝珩; 蘭陵王長恭不得母氏姓;陳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漁陽王紹信。
河南康獻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長子也。初封河南郡公,齊受禪,進爵為王。 歷位中書令、司州牧。初,孝瑜養於神武宮中,與武成同年相愛。將誅楊愔等,孝 瑜預其謀。及武成即位,禮遇特隆。帝在晉陽手敕之曰:“吾飲汾清二杯,勸汝於 鄴酌兩杯。”其親愛如此。
孝瑜容貌魁偉,精彩雄毅,謙慎寬厚,兼愛文學,讀書敏速,十行俱下,覆棋 不失一道。初,文襄於鄴東起山池游觀,時俗眩之,孝瑜遂於第作水堂龍舟,植幡 槊於舟上,數集諸弟,宴射為樂。武成幸其第,見而悅之,故盛興後園之玩。於是 貴賤慕斅,處處營造。
武成嘗使和士開與胡後對坐握槊,孝瑜諫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與臣下接 手。”帝深納之。後又言趙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而親。由是睿及士開皆側目。士開 密告其奢僭,睿又言山東唯聞河南王,不聞有陛下。帝由是忌之。爾硃御女名摩女, 本事太后,孝瑜先與之通,後因太子婚夜,孝瑜竊與之言。武成大怒,頓飲其酒三 十七杯。體至肥大,腰帶十圍,使婁子彥載以出,鴆之於車。至西華門,煩熱躁悶, 投水而絕。贈太尉、錄尚書事。子弘節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書宋弁孫也。本魏潁川王斌之妃,為文襄所納,生孝瑜。孝 瑜還第,為太妃。孝瑜妃盧正山女,武成胡後之內姊也。孝瑜薨後,宋太妃為盧妃 所譖訴,武成殺之。
廣寧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歷位司州牧、尚書令、司空、司徒、錄尚書、大 將軍、大司馬。孝珩愛賞人物,學涉經史,好綴文,有技藝。嘗於事壁自畫一蒼 鷹,見者皆以為真。又作朝士圖,亦當時之妙絕。
後主自晉州敗,奔鄴,詔王公議於含光殿。孝珩以大敵既深,事藉機變,宜使 任城王領幽州道兵入土門,揚聲趣并州;獨孤永業領洛州道兵趣潼關,揚聲取長安。 臣請領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戰。敵聞南北有兵,自然潰散。又請出宮人寶物賞將 士,帝不能用。
承光即位,以孝珩為太宰,與呼延族、莫多婁敬顯、尉相願同謀,其正月五日, 孝珩於千秋門斬高阿那肱。相願在內,以禁兵應之,族與敬顯自游豫園勒兵出。既 而阿那肱從別宅取便路入宮,事不果。乃求出拒西軍,謂阿那肱、韓長鸞、陳德信 等云:“朝廷不賜遣擊賊,豈不畏孝珩反邪?破宇文邕遂至長安,反時何與國家事? 以今日之急,猶作如此猜!”高、韓恐其變,出孝珩為滄州刺史。至州,以五千人 會任城王於信都,共為匡復計。周齊王憲來伐,兵弱不能敵。怒曰:“由高阿那肱 小人,吾道窮矣!”齊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刺孝珩墜馬,奴白澤以身扦之,孝珩猶傷 數處,遂見虜。
齊王憲問孝珩齊亡所由,孝珩自陳國難,辭淚俱下,俯仰有節。憲為之改容, 親為洗瘡傅藥,禮遇甚厚。孝珩獨嘆曰:“李穆叔言齊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 神武皇帝以外,吾諸父兄弟無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無獨見之明,宰相非柱 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廟算,展我心力耳。”至長安,依例受開府、縣侯。
後周武帝在雲陽宴齊君臣,自彈胡琵琶,命孝珩吹笛。辭曰:“亡國之音,不 足聽也。”固命之,舉笛裁至口,淚下嗚咽,武帝乃止。其年十月疾甚,啟歸葬山 東,從之。尋卒,還葬鄴。
河間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天保元年封。天統中,累遷尚書令。初,突厥與 周師入太原,武成將避之而東,孝琬叩馬諫,請委趙郡王部分之,必整齊。帝從其 言。孝琬免胄將出,帝使追還之。周軍退,拜并州刺史。孝琬以文襄世嫡,驕矜自 負。河南王之死,諸王在宮內,莫敢舉聲,唯孝琬大哭而出。又怨執政,為草人而 射之。和士開與祖珽譖之云:“草人擬聖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脫兜鍪抵地云: ‘豈是老嫗,須著此!’此言屬大家也。”初魏世謠言:“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 樹頭金雞嗚。”珽以說曰:“河南河北,河間也;金雞嗚,孝琬將建金雞而大赦。” 帝頗惑之。
時孝琬得佛牙,置於第內,夜有神光。照玄都法順請以奏,不從。帝聞,使搜 之,得填庫槊幡數百。帝聞,以為反狀。訊其諸姬,有陳氏者,無寵,誣對曰: “孝琬畫作陛下形哭之。”然實是文襄像,孝琬時時對之泣。帝怒,使武衛赫連輔 玄倒鞭撾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誰是爾叔?敢喚我作叔!”孝琬曰:“神武 皇帝嫡孫,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靜皇帝外甥,何為不得喚作叔也?”帝愈怒,折其 兩脛而死。瘞諸西山,帝崩後乃改葬。
子正禮嗣。幼聰穎,能誦《左氏春秋》。齊亡,遷綿州卒。
蘭陵武王長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累遷并州刺史。突厥入晉陽,長恭 盡力擊之。芒山之敗,長恭為中軍,率五百騎再入周軍,遂至金墉之下,被圍甚急。 城上人弗識,長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於是大捷。武士共歌謠之,為《蘭 陵王入陣曲》是也。歷司州牧、青瀛二州,頗受財貨。後為太尉。與段韶討柏谷, 又攻定陽。韶病,長恭總其眾。前後以戰功,別封鉅鹿、長樂、樂平、高陽等郡公。
芒山之捷,後主謂長恭曰:“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對曰:“家事親切, 不覺遂然。”帝嫌其稱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陽,其屬尉相願謂曰:“王既受朝寄, 何得如此貪殘?”長恭未答。相願曰:“豈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見忌,欲自穢 乎?”長恭曰:“然。”相願曰:“朝廷若忌王,於此犯便當行罰,求福反以速禍。” 長恭泣下,前膝請以安身之術。相願曰:“王前既有勛,今復告捷,威聲大重,宜 屬疾在家,勿預時事。”長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擾,恐復為將,嘆曰: “我去年面腫,今何不發?”自是有疾不療。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飲以毒藥。 長恭謂妃鄭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於天而遭鴆也?”妃曰:“何不求見天顏?” 長恭曰:“天顏何由可見!”遂飲藥而薨。贈太尉。
長恭貌柔心壯,音容兼美。為將,躬勤細事。每得甘美,雖一瓜數果必與將士 共之。初在瀛州,行參軍陽士深表列其贓,免官。及討定陽,士深在軍,恐禍及。 長恭聞之曰:“吾本無此意。”乃求小失,杖深二十,以安之。嘗入朝而出,僕從 盡散,唯有一人。長恭獨還,無所譴罰。武成賞其功,命賈護為買妾二十人,唯受 其一。有千金責券,臨死悉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陳氏,廣陽王妓也。延宗幼為文宣所養。年十 二,猶騎置腹上,令溺己臍中。抱之曰:“可憐,止有此一個。”問欲作何王,對 曰:“欲作沖天王。”文宣問楊愔,愔曰:“天下無此郡名,願使安於德。”於是 封安德焉。為定州刺史。於樓上大便,使人在下,張口承之。以蒸豬糝和人糞以飼 左右,有難色者鞭之。孝昭帝聞之,使趙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謹, 又加三十。又以囚試刀,驗其利鈍。驕縱多不法。武成使撻之,殺其昵近九人,從 是深自改悔。
蘭陵王芒山凱捷,自陳兵勢,諸兄弟鹹壯之。延宗獨曰:“四兄非大丈夫,何 不乘勝逕入?使延宗當此勢,關西豈得復存!”及蘭陵死,妃鄭氏以頸珠施佛,廣 寧王使贖之,延宗手書以諫,而淚滿紙。河間死,延宗哭之,淚赤。又為草人以像 武成,鞭而訊之曰:“何故殺我兄!”奴告之,武成覆臥延宗於地,馬鞭撾之二百, 幾死。後歷司徒、太尉。
及平陽之役,後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軍,先戰城下,禽周開府宗挺。及大戰, 延宗以麾下再入,周軍莫不披靡。諸軍敗,延宗獨全軍。後主將奔晉陽,延宗言: “大家但在營莫動,以兵馬付臣,臣能破之。”帝不納。及至并州,又聞周軍已入 鸑鼠谷。乃以延宗為相國、并州刺史,總山西兵事。謂曰:“并州阿兄取,兒今去 也。”延宗曰:“陛下為社稷莫動,臣為陛下出死力戰。”駱提婆曰:“至尊計已 成,王不得輒沮。”後主竟奔鄴。
在並將卒鹹請曰:“王若不作天子,諸人實不能與王出死力。”延宗不得已, 即皇帝位。下詔曰:“武平孱弱,政由宦豎,釁結蕭牆,盜起疆場。斬關夜遁,莫 知所之,則我高祖之業,將墜於地。王公卿士,猥見推逼,今便祗承寶位,可大赦 天下。”改武平七年為德昌元年,以晉昌王唐邕為宰輔,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沐陽 王和阿於子、右衛大將軍段暢、武衛將軍相里僧伽、開府韓骨胡、侯莫陳洛州為爪 牙。眾聞之,不召而至者前後相屬。延宗容貌充壯,坐則仰,偃則伏,人皆笑之。 及是,赫然奮發,氣力絕異,馳騁行陣,勁捷若飛。傾府藏及後宮美女以賜將士, 籍沒內參千餘家。後主謂近臣曰:“我寧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 “理然。”延宗見士卒,皆親執手陳辭,自稱名,流涕嗚噎。眾皆爭為死,童兒女 子亦乘屋攘袂,投磚石以御周軍。特進、開府那盧安生守太谷,以萬兵叛。周軍圍 晉陽,望之如黑雲四合。延宗命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拒城南;和阿於子、段暢拒城 東;延宗親當周齊王於城北,奮大槊往來督戰,所向無前。尚書令史沮山亦肥大多 力,捉長刀步從,殺傷甚多。武衛蘭芙蓉、綦連延長皆死於陣。和阿於子、段暢以 千騎投周軍,周軍攻東門,際昏遂入。進兵焚佛寺門屋,飛焰照天地。延宗與敬顯 自門入,夾擊之,周軍大亂,爭門相填。齊人後斫刺,死者一千餘人。周武帝左右 略盡,自拔無路。承御上士張壽輒牽馬頭,賀拔佛恩以鞭拂其後,以崎嶇僅得出。 齊人奮擊,幾中馬。城東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為之導,僅免。時四更也。延宗 謂周武帝崩於亂兵,使於積屍中求長鬣者,不得。時齊人既勝,入坊飲酒,盡醉臥, 延宗不復能整。周武帝出城,飢甚,欲為遁逸計。齊王憲及柱國王誼諫,以為去必 不免。延宗叛將段暢亦盛言城內空虛。周武帝乃駐馬,鳴角收兵,俄傾復振。詰旦, 還攻東門,克之。又入南門。延宗戰,力屈,走至城北,於人家見禽。周武帝自投 下馬,執其手。延宗辭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兩國天子,有何怨惡? 直為百姓來耳!勿怖,終不相害。”使復衣帽,禮之。
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絕壁臨水,忽有墨書云:“齊亡延宗。”洗視,逾明。 帝使人就寫,使者改亡為上。至是應焉。延宗敗前,在鄴聽事,以十二月十三日晡 時受敕守并州,明日建尊號。不間日而被圍,經宿,至食時而敗。年號德昌。好事 者言其得二日雲。既而周武帝問取鄴計,辭曰:“亡國大夫不可以圖存,此非臣所 及。”強問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及至長安,周武與齊君臣飲酒,令後主起舞。延宗悲不自持,屢欲仰藥自裁,侍婢 苦執諫而止。未幾,周武誣後主及延宗等,雲遙應穆提婆反,使並賜死。皆自陳無 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明年,李妃收殯之。
後主之傳位於太子也,孫正言竊謂人曰:“我昔武定中為廣州士曹,聞襄城人 曹普演有言:高王諸兒,阿保當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當滅。阿保謂天保,德之 謂德昌也,承之謂後主年號承元,其言竟信雲。”
漁陽王紹信,文襄第六子也。歷特進、開府、中領軍、護軍、青州刺史。行過 漁陽,與大富人鍾長命同床坐,太守鄭道蓋來謁,長命欲起,紹信不聽曰:“此何 物小人,主人公為起!”乃與長命結為義兄弟,妃與長命妻為姊妹,責其闔家長幼, 皆有贈賄,鍾氏因此遂貧。齊滅,死於長安。
文宣五男,李後生廢帝及太原王紹德;馮世婦生范陽王紹義;裴嬪生西河王紹 仁;顏嬪生隴西王紹廉。
太原王紹德,文宣第二子也。天保末,為開府儀同三司。武成因怒李後,罵紹 德曰:“爾父打我時,竟不來救。”以刀環築殺之,親以土埋之游豫園。
武平元年,詔以范陽王子辨才為後,襲太原王。
范陽王紹義,文宣第三子也。初封廣陽,徙封范陽。歷位侍中、清都尹。好與 群小同飲,擅致內參打殺博士任方榮。武成嘗杖之二百,送付昭信後,後又杖一百。 及後主奔鄴,以紹義為尚書令、定州刺史。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輔相為北朔州總管。 此地齊之重鎮,諸勇士多聚焉。前長史趙穆、司馬王當萬等謀執輔相,迎任城王於 瀛州。事不果,迎紹義。紹義至馬邑。輔相及其屬韓阿各奴等數十人,皆齊叛臣, 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餘,盡從輔相,及紹義至,皆反焉。紹義與靈州刺史袁洪 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前隊二儀同以所部降周。周兵擊 顯州,執刺史陸瓊,又攻陷諸城。紹義還保北朔。周將宇文神舉軍逼馬邑,紹義遣 杜明達拒之,兵大敗。紹義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遂奔突厥。眾三千家, 令之曰:“欲還者任意。”於是哭拜別者大半。
突厥他缽可汗謂文宣為英雄天子,以紹義重踝似之,甚見愛重。凡齊人在北者, 悉隸紹義。高寶寧在營州,表上尊號,紹義遂即皇帝位,稱武平元年,以趙穆為天 水王。他缽聞寶寧得平州,亦招諸部,各舉兵南向,雲共立範陽王作齊帝,為其報 仇。周武帝大集兵於雲陽,將親北伐,遇疾暴崩。紹義聞之,以為天贊己。盧昌期 據范陽,亦表迎紹義。俄而周將宇文神舉攻滅昌期。其日,紹義適至幽州,聞周總 管出兵於外,欲乘虛取薊城。列天子旌旗,登燕昭王冢,乘高望遠,部分兵眾。神 舉遣大將軍宇文恩將四千人馳救幽州,半為齊軍所殺。紹義聞范陽城陷,素服舉哀, 回軍入突厥。周人購之於他缽,又使賀若誼往說之。他缽又不忍,遂偽與紹義獵於 南境,使誼執之,流於蜀。紹義妃,勃海封孝琬女,自突厥逃歸。紹義在蜀,遺妃 書云:“夷狄無信,送吾於此。”竟死蜀中。
西河王紹仁,文宣第四子也。天保末,為開府儀同三司。尋薨。
隴西王紹廉,文宣第五子也。初封長樂,後改焉。性粗暴,嘗拔刀逐紹義,紹 義走入廄,閉門拒之。紹義初為清都尹,未及理事。紹廉先往,喚囚悉出,率意決 遣之。能飲酒,一舉數升,終以此薨。
孝昭七男:元皇后生樂陵王百年;桑氏生襄城王亮,出後襄城景王;諸姬生汝 南王彥理、始平王彥德、城陽王彥基、定陽王彥康、汝陽王彥忠。
樂陵王百年,孝昭第二子也。孝昭初即位,在晉陽,群臣請建中宮及太子,帝 謙未許。都下百僚又請,乃稱太后令,立為皇太子。帝臨崩,遺詔傳位於武成,並 有手書。其末曰:“百年無罪,汝可以樂處置之,勿學前人。”大寧中,封樂陵王。
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圍日再重,又橫貫而不達;赤星見,帝以盆水承星影而蓋 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厭之。會博陵人賈德胄教百年書,百年嘗作數敕字,德 胄封以奏。帝發怒,使召百年。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帶玦,留與妃斛律氏。見 帝於玄都苑涼風堂。使百年書敕字,驗與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亂捶擊之,又令人 曳百年繞堂,且走且打,所過處,血皆遍地。氣息將盡,曰:“乞命,願與阿叔作 奴。”遂斬之,棄諸池,池水盡赤,於後園親看埋之。
妃把玦哀號,不肯食,月余亦死。玦猶在手,拳不可開,時年十四。其父光自 擘之,乃開。
後主時,改九院為二十七院,掘得小屍,緋袍金帶,一髻一解,一足有靴。諸 內參竅言,百年太子也。或以為太原王紹德。詔以襄城王子白澤襲爵樂陵王。齊亡 入關,徙蜀死。
汝南王彥理,武平初封王,位開府、清都尹。齊亡入關,隨例授儀同大將軍、 封縣子。女入太子宮,故得不死。隋開皇初,卒於并州刺史。
始平王彥德、城陽王彥基、定陽王彥康、汝陽王彥忠與汝南王同受封,並加儀 同三司,後事闕。
武成十三男:胡皇后生後主及琅邪王儼;李夫人生南陽王綽;後宮生齊安王廓、 北平王貞、高平王仁英、淮南王仁光、西河王仁機、樂平王仁邕、潁川王仁儉、安 樂王仁雅、丹楊王仁直、東海王仁謙。
南陽王綽,字仁通,武成長子也。以五月五日辰時生,至午時,後主乃生。武 成以綽母李夫人非正嫡,故貶為第二。初名融,字君明,出後漢陽王。河清三年, 改封南陽,別為漢陽置後。
綽始十餘歲,留守晉陽。愛波斯狗。尉破胡諫之,欻然斫殺數狗,狼藉在地。 破胡驚走,不敢復言。後為司徒、冀州刺史。好裸人,畫為獸狀,縱犬噬而食之。 左轉定州,汲井水為後池,在樓上彈人。好微行,遊獵無度,恣情強暴,雲學文宣 伯為人。有婦人抱兒在路,走避入草,綽奪其兒飼波斯狗。婦人號哭,綽怒,又縱 狗使食,狗不食,塗以兒血,乃食焉。後主聞之,詔鎖綽赴行在所。至而宥之,問 在州何者最樂。對曰:“多取歇,將蛆混看,極樂。”後主即夜索歇一斗,比 曉,得二三升,置諸浴斛,使人裸臥浴斛中,號叫宛轉。帝與綽臨觀,喜噱不已。 謂綽曰:“如此樂事,何不早馳驛奏聞?”綽由是大為後主寵,拜大將軍,朝夕同 戲。
韓長鸞間之,除齊州刺史。將發,長鸞令綽親信誣告其反,奏云:“此犯國法, 不可赦。”後主不忍顯戮,使寵胡何猥薩後園與綽相撲,扼殺之。瘞於興聖佛寺, 經四百餘日乃大斂,顏色毛髮皆如生。俗雲五月五日生者,腦不壞。
綽兄弟皆呼父為兄兄,嫡母為家家,乳母為姊姊,婦為妹妹。
齊亡,妃鄭氏為周武帝所幸,請葬綽,敕所司葬於永平陵北。
琅邪王儼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東平王,拜開府、侍中、中書監、京畿 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御史中丞。遷大司徒、尚書令、大將軍、錄尚書事、大司 馬。
魏氏舊制,中丞出,千步清道,與皇太子分路行,王公皆遙住車,去牛頓軛於 地,以待中丞過。其或遲違,則赤棒棒之。自都鄴後,此儀浸絕。武成欲雄寵儼, 乃使一依舊制。儼初從北宮出,將上中丞,凡京畿步騎,領軍之官屬,中丞之威儀, 司徒之鹵簿,莫不畢備。帝與胡後在華林園東門外,張幕隔青紗步障觀之。遣中貴 驟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應聲碎其鞍,馬驚人墜。帝大笑,以為善。更 敕令駐車,傳語良久,觀者傾京邑。
儼恆在宮中,坐含章殿以視事,諸父皆拜焉。帝幸并州,儼恆居守。每送駕, 或半路,或至晉陽乃還。王師羅嘗從駕,後至,武成欲罪之。辭曰:“臣與第三子 別,留連不覺晚。”武成憶儼,為之下泣,舍師羅不問。儼器服玩飾皆與後主同, 所須悉官給。於南宮嘗見新冰綠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無?”從是, 後主先得新奇,屬官及工匠必獲罪。太上、胡後猶以為不足。儼嘗患喉,使醫下針, 張目不瞬。又言於帝曰:“阿兄軟,何能率左右!”帝每稱曰:“此黠兒也,當有 所成。”以後主為劣,有廢立之意。武成崩,改封琅邪。儼以和士開、駱提婆等奢 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嘗謂曰:“君等所營宅,早晚當就,何太遲也?”二人 相謂曰:“琅邪王眼光弈弈,數步射人,向者暫對,不覺汗出。天子門奏事,尚不 然。”由是忌之。
武平二年,出儼居北宮,五日一朝,不復得無時見太后。四月,詔除太保,余 官悉解,猶帶中丞,且京畿。以北城有武庫,欲移儼於外,然後奪其兵權。書侍御 史王子宜與儼左右開府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說儼曰:“殿下被疏,正由士開間構, 何可出北宮,入百姓叢中也?”儼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子 琮心欲廢帝而立儼,因贊成其事。儼乃令子宜表彈士開罪,請付禁推。子琮雜以他 文書奏之,後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軍厙狄伏連曰:“奉敕,令領軍收士開。” 伏連以諮子琮,且請覆奏。子琮曰:“琅邪王受敕,何須重奏。”伏連信之,伏五 十人於神獸門外,詰旦,執士開送御史。儼使馮永洛就台斬之。
儼徒本意唯殺士開。及是,因逼儼曰:“事既然,不可中止。”儼遂率京畿軍 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外。帝使劉桃枝將禁兵八十人召儼。桃枝遙拜,儼命反縛, 將斬之,禁兵散走。帝又使馮子琮召儼。儼辭曰:“士開昔來實合萬死,謀廢至尊, 剃家家頭使作阿尼,故擁兵馬,欲坐著孫鳳珍宅上。臣為是,矯詔誅之。尊兄若欲 殺臣,不敢逃罪;若放臣,願遣姊姊來迎臣,臣即入見。”姊姊即陸令萱也,儼欲 誘出殺之。令萱執刀帝後,聞之戰慄。又使韓長鸞召儼。儼將入,劉辟強牽衣諫曰: “若不斬提婆母子,殿下無由得入。”廣寧、安德二王適從西來,欲助成其事,曰: “何不入?”辟強曰:“人少。”安德王顧眾而言曰:“孝昭殺楊遵彥,止八十人, 今乃數千,何言人少?”後主泣啟太后曰:“有緣,更見家家,無緣,永別。”乃 急召斛律光,儼亦召之。光聞殺士開,撫掌大笑曰:“龍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 入見後主於永巷。帝率宿衛者步騎四百,授甲將出。光曰:“小兒輩弄兵,與交手, 即亂。鄙諺云:‘奴見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皮景和 亦以為然,後主從之。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來。”儼徒駭散。帝駐馬橋上, 遙呼之,儼猶立不進。光就謂曰:“天子弟殺一漢,何苦?”執其手,強引以前。 請帝曰:“琅邪王年少,腸肥腦滿,輕為舉措,長大自不復然,願寬其罪。”帝拔 儼帶刀環,亂築辮頭,良久乃釋之。收伏連及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都督翟顯 貴於後園,帝親射之而後斬,皆支解,暴之都街下。文武職吏,盡欲殺之。光以皆 勛貴子弟,恐人心不安,趙彥深亦云“《春秋》責帥”,於是罪之各有差。儼之未 獲罪也。鄴北城有白馬佛塔,是石季龍為澄公所作。儼將修之,巫曰:“若動此浮 圖,此城失主。”不從,破至第二級,得白蛇,長數丈,迴旋失之。數旬而敗。
自是,太后處儼於宮內,食必自嘗之。陸令萱說帝曰:“人稱琅邪王聰明雄勇, 當今無敵,觀其根表,殆非人臣。自專殺以來,常懷恐懼,宜早為計。”何洪珍與 和士開素善,亦請殺之。未決,以食輦密迎祖班問之。班稱周公殺管叔,季友鴆慶 父,帝納其言。以儼之晉陽,使右衛大將軍趙元侃誘執儼。元侃曰:“臣昔事先帝 日,見先帝愛王,今寧就死,不能行。”帝出元侃為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帝啟太 後曰:“明旦欲與仁威出獵,須早早還。”是夜四更,帝召儼,儼疑之。陸令萱曰: “兄兄喚,兒何不去?”儼出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儼呼曰:“乞見家家、尊 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頭負出,至大明宮,鼻血滿面,立殺之,時年十四。 不脫靴,裹以席,埋於室內。帝使啟太后,臨哭十餘聲,便擁入殿。明年三月,葬 於鄴西,贈謚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
有遺腹四男,生數月,皆幽死。以平陽王淹孫世俊嗣。儼妃李祖欽女也,進為 楚帝後,居宣則宮,齊亡,乃嫁焉。
齊安王廓,字仁弘,武成第四子也。性長者,無過行,位特進、開府儀同三司、 定州刺史。
北平王貞,字仁堅,武成第五子也。沉審寬恕,帝常曰:“此兒得我鳳毛。” 位司州牧、京畿大都督、兼尚書令、錄尚書事。帝行幸,總留台事。積年,後主以 貞長大,漸忌之。阿那肱承旨,令馮士乾劾,系貞於獄,奪其留後權。
高平王仁英,武成第六子也。舉止軒昂,精神無檢格。位定州刺史。
淮南王仁光,武成第七子也。性躁又暴,位清都尹。次西河王仁機,生而無骨, 不自支持。次樂平王仁邕;次潁川王仁儉;次安樂王仁雅,從小有暗疾;次丹楊王 仁直;次東海王仁謙,皆養於北宮。
琅邪王死後,諸王守禁彌切。武平末年,仁邕已下,始得出外,供給儉薄,取 充而已。尋後主窮蹙,以廓為光州,貞為青州,仁英為冀州,仁儉為膠州,仁直為 濟州刺史。自廓已下,多與後主死於長安。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獲免,俱徙 蜀。隋開皇中,追仁英,詔與蕭琮、陳叔寶修其本宗祭祀。未幾而卒。
後主五男:穆皇后生幼主;諸姬生東平王恪,次善德,次質德,次質錢;胡太 後以恪嗣琅邪王,尋夭折。
齊滅,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歸長安,皆有封爵。其後不從戮者,散配 西土,皆死邊。
論曰:文襄諸子,鹹有風骨。雖文雅之道,有謝間、平,然武藝英姿,多堪御 侮。縱鹹陽賜劍,殲覆有徵,若使蘭陵獲全,未可量也。而終見誅翦,以至土崩, 可為太息者矣。安德以時艱主暗,晦跡韜光;及平陽之陣,奮其忠勇,蓋以臨難見 危,義深家國。德昌大舉,事迫群情,理至淪亡,無所歸命。廣寧請出後宮,竟不 獲遂,非孝珩辭致,有謝李同,自是後主心識,去平原已遠。存亡事異,安可同年 而說。武成殘忍奸穢,事極人倫;太原跡異猜嫌,情非釁逆,禍起昭信,遂及淫刑。 嗟乎!欲求長世,未之有也。以孝昭德音,庶可慶流後嗣,百年之酷,蓋濟南之濫 觴。其雲“莫效前人”之言,可為傷嘆。各愛其子,豈其然乎?琅邪雖無師傅之資, 而早聞氣尚,士開淫亂,多歷歲年,一朝剿絕,慶集朝野,以之受斃,深可痛焉。 然專戮之釁,未之或免。贈帝謚恭,矯枉過直。觀過知仁,不亦異於是乎!
部分譯文
河南康獻王高孝瑜,字正德,文襄帝高澄的長子。最初封為河南郡公,北齊受禪代替東魏,他又被晉爵為王。歷任中書令、司州牧。早先,他被養在神武帝的宮中,與武成帝高湛同歲,兩人相親相愛。將要誅殺楊忄音等人,他參與了預謀。武成帝即帝位,對他的禮遇特別優隆。武成帝在晉陽親手寫信給他,說:“我飲汾河的清水兩杯,勸你在鄴城也飲上兩杯。”其親密友愛就像這樣。
他長得容貌魁偉,神采煥發,沉雄剛毅。待人謙虛謹慎,寬厚大度,加之喜愛文學,讀書敏捷迅速,一目十行,重新審查,竟毫無差錯。當初,文襄帝在鄴城東面起山造池以供遊覽觀賞,世俗的人對此迷惑不解。孝瑜便在家中製作水堂龍舟,在船上設定旗幟長矛,多次召集兄弟們來宴飲射箭以尋找快樂。武成帝到他家裡,看見後很是高興,從此盛行在後園玩樂,處處都營造起水堂龍舟。
武成帝曾讓和士開與胡皇后相對而坐,進行握槊的遊戲。孝瑜勸諫說:“皇后是天下的母親,不可以與臣下的手接觸。”武成帝完全採納了他的意見。後來,他又說趙郡王高琛的父親死得不正常,不可以與他們親近。因此,趙郡王的兒子高睿以及和士開都對他側目而視。和士開偷偷向武成帝告發他奢侈得超出了身份,高睿又在武成帝面前說:“在山東人們只知道有河南王,不知道還有陛下您。”武成帝因此嫉恨他。..朱御女名叫摩女,本來侍奉太后,孝瑜先與她通姦。後來,因為太子要與摩女共寢,孝瑜偷偷地告訴了太子。武成帝因此大發雷霆。孝瑜憂懼,一下喝了三十七杯酒。他的身體肥胖高大,腰帶有十圍那樣長。武成帝派婁子彥用車載著他出去,他醉倒在車上,心中煩悶躁熱,跳到水裡淹死了。
廣寧王高孝珩,文襄帝的第二個兒子。歷任司州牧、尚書令、司空、司徒、錄尚書、大將軍、大司馬。他愛評價人物,學習涉獵經史典籍,好寫文章,精通各種技藝。曾在大廳的牆壁上自己畫了一隻蒼鷹,看見的人都以為是真的。又畫了一張《朝士圖》,也是當時的絕妙佳作。
後主高緯在晉州被北周軍打敗,逃到鄴城,下詔命王公大臣在含光殿商議對策。孝珩認為大敵既已深入,事情隨時都會變化,應該派任城王率領幽州道的兵馬進入土門,聲言進攻并州;命獨孤永業率領洛州道的兵馬西入潼關,揚言要攻取長安。自己請求帶領京畿一帶的兵馬進向滏口,擂著戰鼓與敵人作戰。敵兵聽到南北都有我們的兵馬,自然就會潰散。他又請求朝廷拿出宮女和各種寶物,獎賞將士。後主不採納他的意見。
幼主高恆即皇帝位,命孝珩為太宰。他與呼延族、莫多婁敬顯、尉相願共同謀劃,定於正月五日孝珩在千秋門斬殺高阿那肱;尉相願在宮內帶領禁兵回響;呼延族與莫多敬顯從游豫園帶兵出來。不久,阿那肱從別的地方走便道進入皇宮,使得他們的計畫無法實現。他便要求率兵抗擊周軍,對阿那肱、韓長鸞、陳德信等人說:“朝廷不派遣我領兵抗擊敵人,難道是怕我反叛嗎?我打敗宇文邕的軍隊,到長安時,造反與國家有什麼關係?今天的情況這樣危急,還如此猜忌?”高阿那肱、韓長鸞害怕他有變故,將他調出京城任滄州刺史。
到達滄州後,他派五千人在信都與任城王會合,共同作匡扶國家的打算。周齊王宇文憲前來進攻,北齊軍隊力量太弱,不能抵抗敵兵。他發怒說:“因為高阿那肱這個小人,我的願望無法實現呀!”北齊的叛臣乞扶令和用長矛將他刺下馬來,他的僕人白澤用身體護住了他,他仍傷了好多處,後被周軍俘虜。
北周的齊王宇文憲問他北齊滅亡的原因,他陳說國家的危難,聲淚俱下,悲痛得前俯後仰。宇文憲聽了面色也為之改變,親自為他擦洗傷口,搽上藥物,對他禮遇很是優厚。他獨自嘆息說“:李穆叔曾預言北齊的命運只有二十八年,今天果然應驗了!除神武帝以外,我所有的父輩和兄弟一輩,沒有一個人的壽命超過四十歲的,這真是天命啊。繼位的幼主年紀小,沒有獨立的見解,宰相也不是柱石一樣堅強有力的人物。我恨不能掌握兵權,指授胸中的謀略,以施展自己的智慧。”到長安,按照成例被授予開府、縣侯。
後來,周武帝宇文邕在雲陽宴請北齊的君臣,自己彈奏胡琵琶,命高孝珩吹笛,他拒絕說:“亡國之音,不值得聽啊!”武帝堅持讓他吹笛,他舉起笛子才到口邊,就淚流滿面,嗚咽哭泣,武帝便不再讓他吹奏。這年十月,他得了重病,請求朝廷將他歸葬山東,朝廷同意了。不久去世,葬於鄴城。
河間王高孝琬,文襄帝的第三個兒子。天保元年(550)受封,後主天統時,遷任尚書令。當初,突厥與北周的軍隊攻占太原,武成帝想向東避難。孝琬攔馬叩諫,請求委派趙郡王高琛統率軍隊,一定會軍威雄壯,武成帝聽從了他的話。孝琬穿上甲冑將要出戰,武成帝派人將他追回來。周軍退卻,封他為并州刺史。
他自以為是文襄帝正出的兒子,頗為驕傲自負。河南王高孝瑜死時,各王都在宮內,沒有一個敢說話的,獨有孝琬大聲哭著出去。他又怨恨和士開執政,做草人用箭射它以泄恨。和士開與祖..向武成帝誣告他說:“孝琬做的草人,是指的聖上您。另外,前不久突厥軍進攻,孝琬脫下頭盔扔在地上,說:‘難道是老太婆,需要戴上它!’這是在諷刺大家。”早先,北魏流傳謠言,說“:河南種穀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祖王廷藉此對武成帝說:“河南河北,指的是河間;金雞鳴,指的是孝琬將設金雞而大赦天下。”武成帝聽了,便對孝琬產生了疑惑。
其時,孝琬得到一顆佛牙,放在家裡,晚上放出光芒。昭玄都的法順請求讓他看一看,他不答應。武成帝聽說後,派人到他家搜查,在倉庫內搜得長矛和旗幟數百件。皇帝聽說後,認為這是造反的行為。傳訊他的妻妾,有一個陳氏小妾沒有受到寵愛,誣告說:“他畫陛下您的畫像對著哭。”然而,這其實是文襄帝的畫像,孝琬時時對著哭泣。武成帝異常憤怒,命武衛赫連輔玄將他倒掛起來用鞭抽打,孝琬大聲喊皇帝為阿叔,武成帝怒氣沖沖地說“:誰是你叔?竟敢喊我為叔!”孝琬說:“我是神武帝的長孫,文襄皇帝正出的兒子,北魏孝靜皇帝的外甥,為什麼不能喊你叔呢?”武成帝愈加惱怒,折斷他的兩條腿,他才死去。
蘭陵武王高長恭,又名孝馞,文襄帝的第四子。多次升遷,官至并州刺史。突厥的軍隊攻入晉陽,他率兵奮力抗擊。芒山一役失敗,長恭為中軍。他率領五百騎兵再次沖入北周的軍隊,進至金墉城下,被周軍包圍,形勢十分危急。城上的守兵不認識他,他脫下頭盔讓他們看清自己的臉,守城士兵派弓箭手援救他,於是獲得大勝。將士們共同歌唱,就成了《蘭陵王入陣曲》。他歷任司州牧,青、瀛二州刺史,很收受了一些賄賂。他後來任太尉,與段韶一起討伐柏谷,又攻打定陽。段韶患病,長恭指揮他的軍隊。前後因多次立功,另外被封為巨鹿、長樂、高陽等地的郡公。
芒山大捷後,後主對長恭說:“深入敵陣太遠,失利了恐怕後悔不及。”他對答說“:自己家裡的事就分外捨身,不知不覺就攻入敵陣很深。”後主嫌他把國事稱為家事,他因而被猜忌。在定陽,他的僚屬尉相願對他說:“您既然受朝廷重託,為什麼這樣貪婪殘忍?”他沒有回答。相願說“:難道不是因為芒山大捷,害怕以威武的名聲遭到猜忌,想自己弄壞自己的名聲?”他答道:“是這樣。”相願說:“朝廷如果猜忌您,這樣違犯法律會受到處罰,求福反而使禍患很快降臨。”他熱淚滾落,跪下請求遠禍保身的辦法。相願說“:您以前既立有大功,這次又獲取勝利,聲威大增,應該稱病在家,不要再參預朝政。”長恭認為他說的話很對,但是沒有退身。江淮賊寇擾亂,他害怕再出任為將,領兵打仗,嘆息道“:我去年臉上腫脹,今天為什麼不再發作?”從此,有病也不治療。武平四年(573)五月,皇帝派徐之范送去毒藥讓他喝。他對妃子鄭氏說“:我用忠心對待朝廷,沒什麼對不起天子的,而為何卻讓我喝鳩酒呢?”鄭氏說“:為什麼不求見天子呢?”他說“:天子怎么能見得著呢?”便喝下毒藥死去。朝廷贈封為太尉。
長恭面貌溫和而胸懷壯志。作為將領,他事必親躬,每得到好吃的東西,雖然是一個瓜,幾個水果,一定與將士們共同食用。最初他在瀛州,行參軍陽士深上表列舉他貪贓的罪狀,他被免去官職。討伐定陽時,陽士深也在軍中,害怕他報復,他聽了說:“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便找出陽士深小的過失,打了他二十杖,讓他安心。他曾經入朝後出來,僕從們都走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獨自走回來,沒有責罰任何人。武成帝獎賞他的功勞,命賈護為他買了二十二個小妾,他只要了一個。他家有一千兩的債券,臨死時全部燒掉。
安德王高延宗,文襄帝的第五個兒子。母親陳氏,是廣陽王的樂伎。延宗幼時被文宣帝收養,長到十二歲,文宣帝還讓他騎在自己肚子上,讓他尿在自己的肚臍里,抱著他說:“真可憐,只有這一個。”問他想當什麼王?他答道“:想當沖天王。”文宣帝問楊忄音能否加封,楊忄音說:“天下沒有這個郡的名字,希望能使他安於道德。”於是,封他為安德王。命他為定州刺史,他在樓上大便,使人在樓下張開嘴接住;把煮的豬食和人的糞便攙合在一起,讓他左右的人吃,面有難色者就用鞭抽打。孝昭帝聽說後,派趙道德到定州打了他一百杖。趙道德因他挨打時不老實,又加了三十杖。他又用囚徒的頭試驗刀刃是否鋒利,驕縱枉法,為所欲為。武成帝派人又對他進行杖罰,殺掉他左右九名親近的人,他從此才決心悔改。
蘭陵王高長恭在芒山取得大捷,布列軍隊,張揚聲勢,兄弟們都稱讚他。惟獨延宗說:“四哥不是大丈夫,為何不乘勝追擊,直接攻入北周的京城。如果讓我處在這種形勢下,關西哪還能存在。”蘭陵王被朝廷處死,他的妃子鄭氏用脖子上戴的珍珠施捨給寺院,廣寧王高孝珩派人將珠子贖回來,延宗寫書信勸諫,淚水灑滿了信紙。河間王高孝琬被武成帝處死,延宗哭得淚水都變成了紅色。他又作了個草人以模擬武成帝,一邊用鞭抽打,一邊審訊,問“:你為什麼要殺害我的哥哥?”奴僕告發了他,武成帝將他按在地上,抽了二百馬鞭,幾乎將他打死。後來,又歷任司徒、太尉。
平陽之役,後主高緯親自統領軍隊。他命令延宗率領右軍,先在城下與北周軍隊交戰,擒獲了北周的開府宗挺。大戰開始後,他率領部下將士再次沖入敵陣,北周軍隊無不望風披靡。北齊的各路人馬都失敗了,惟獨他獲勝,並保全了軍隊。後主準備逃到晉陽,他勸阻說:“您在營中不要動,把兵馬交給我,我能將敵人打敗。”後主不聽從。北齊的軍隊撤退到并州,又聽說北周的軍隊已進入瞸鼠谷,後主命延宗為相國、并州刺史,總管陝西的軍事。後主對他說“:老兄你去奪回并州,小弟我現在走了。”延宗勸阻他,說:“陛下為了國家不要走,我為您出死力奮戰。”駱提婆說“:天子的主意已定,您不要阻攔。”後主竟逃向鄴城。
在并州的將帥們都對他說“:您如果不做天子,我們實在不能與您一起出力死戰。”他迫不得已即皇帝位,下詔說:“後主軟弱,朝政由宦官把持,弄得禍起蕭牆,遍地烽煙。他卻連夜逃跑,不知去向,我高祖皇帝創下的大業,將墜落塵埃。王公卿士們反覆勸逼,我才宣布即位,要大赦天下。”將武平七年改元為德昌元年,命晉昌王唐邕為宰相,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沭陽王和阿於子、右衛大將軍段暢、武衛將軍相里僧伽、開府韓骨胡、侯莫陳洛州為親信大臣。眾人聽說後,不用召集就自覺投奔的接連不斷。他精神煥發,容貌雄壯,坐下就向後仰,躺下來就向前趴,人們都笑他。這時,他聲勢浩大,猝然奮發,氣力倍增,異於常人。馳騁在戰陣中,勇猛迅捷,有如飛騰。他拿出府內的庫藏及宮中的美女賞賜給將士們,沒收被朝廷寵信的權貴們一千多家的財產。後主對近臣們說“:我寧願讓北周得到并州,也不讓安德王得到它!”左右的近臣們說“:理所當然。”延宗見了士卒,都親自拉著他們的手說話,稱自己的名字,激動時便流淚抽泣。將士們作戰時都爭先為他效命。兒童婦女也站在屋頂上,向下投擲磚石抗禦北周的軍隊。
北齊的特進、開府那廬安生領兵把守太谷,率所部一萬人叛變。北周的軍隊圍困晉陽,望去就像烏雲從四面八方合圍過來。延宗命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把守南城;和阿於子、段暢抗拒城東的敵人;延宗親自率兵在城北抵擋周齊王。他揮動長矛往來馳驅督戰,所向無敵。尚書令史沮山也身軀肥大,很有力氣,提著大刀跟在他的後面,殺傷了很多敵兵。武衛蘭芙蓉、綦連延長都戰死在陣前。和阿於子、段暢率一千騎兵投降周軍,周軍攻打東門,趁著黃昏攻入城內。進城的小股敵兵焚燒寺院的房屋,烈焰騰空,照耀天地。延宗與敬顯從寺門進入,兩面夾擊,周軍大亂,奪門爭逃,互相擠壓,齊軍從後面砍殺,死有二千多人。周武帝宇文邕左右的人死傷殆盡,後退無路,幸虧御上士張壽牽著馬頭,賀拔佛恩用鞭打馬的後邊,才跌跌撞撞逃出。齊軍奮力追擊,幾乎將他刺中。城東道路曲折,佛恩和投降的齊兵皮子信替他作嚮導,才免於一死。這時天已四更,延宗認為周武帝已經死在亂兵之中,派人在積屍中尋找長著長鬍子的人,沒有找到。
這時,齊軍獲得勝利,進入酒坊喝酒,全都醉倒,延宗無法再整頓隊伍。周武帝逃出城外,十分飢餓疲勞,想撤兵離去。周齊王宇文憲以及柱國王誼勸諫,認為撤去必定免不了被追擊。北齊的叛將段暢極力聲稱城內空虛,周武帝才停止撤退。吹起號角,集合隊伍,不大一會兒又重新振作。天亮,又攻打東門,將東門占領,又攻入南門。延宗奮力苦戰,漸不能支、退至城北,在一戶人家被周軍俘虜。周武帝跳下馬,拉著他的手。他推辭說:“死人的手,怎么敢讓天子拉!”周武帝說“:我們是兩國的天子,有什麼仇恨,都是為了百姓呀!不要怕,我不會殺害你。”讓他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帽,對他十分有禮。
早先,高都郡有座山,懸崖峭壁,面臨深潭。忽然出現墨寫的字:“齊亡延宗。”越洗看得越清楚。天子派人摹寫,被派去的人把亡字改為上字。這時,這句話應驗了。延宗失敗前,在鄴城的大殿上處理政務,看見兩個太陽連在一起。他在十二月十三日申時被後主下詔堅守并州,第二天稱帝自立,沒有隔天就被周軍包圍,隔了一夜,到第二天吃早飯時兵敗被擒。年號又稱為德昌,好事的人都說他只能做二日的皇帝。
不久,周武帝詢問他攻取鄴城的計謀,他推辭說:“國家滅亡了的君臣都不可以生存下去,這不是我所能考慮的。”勉強追問他,才說:“如果任城王高氵皆率兵救援鄴城,我無法知道您能否攻下;如果是後主自己守城,陛下您兵不血刃就可以攻下。”
到了長安,周武帝與北齊的君臣們一起飲酒,命後主跳舞助興。延宗悲痛得不能自我控制,多次想喝毒藥自殺,都被奴婢苦苦勸諫停止。不久,周武帝誣陷後主和延宗,說他們遙遙回響穆提婆的反叛活動,派人賜他們死罪。他們都分辯說沒有這回事。延宗扯起衣襟,哭泣得說不成話。用椒塞在口中死去。
漁陽王高紹信,文襄帝的第六個兒子。歷任特進、開府、中領軍、護軍、青州刺史。他路過漁陽,與當地富豪鍾長命同床而坐。太守鄭道蓋來拜謁他,鍾長命想站起來迎接,他不讓,說“:這是什麼樣的小人物,不值得您站起來!”他與鍾長命結拜為兄弟,他的妃子與鍾長命的妻子結拜為姐妹,要求他們對他全家的大人小孩都要有所饋贈與賄賂,鍾長命家因此貧窮。北齊滅亡,高紹信死在長安。
范陽王高紹義,文宣帝的第三個兒子。他最初封為廣陽王,後來又封為范陽王。歷任侍中、清都尹。喜好與一群無賴小兒一起飲酒,擅自到內廷打死博士任方榮。武成帝打了他二百杖,又送給高昭信,昭信又打了他一百杖。
後主逃向鄴城,命紹義為尚書令、定州刺史。周武成帝攻克并州,任封輔相為北朔州總管。這裡是北齊的重鎮,很多勇士大多聚集在此處。北齊前長史趙穆、司馬王當萬等密謀抓捕封輔相,到瀛州迎接任城王。事情沒有成功,到定州迎來了高紹義。他到達馬邑。封輔相及其部屬韓阿各奴等數十人都是北齊的叛臣,肆州以北二百八十多處防守的據點,都跟著封輔相一起反叛。紹義來後,又都全部投誠。他與靈州刺史袁洪猛率兵南進,想攻取并州。到達新興,而肆州已被周軍占領。前隊的兩個儀同,已率部降周。周軍進攻顯州,俘獲刺史陸瓊,又攻陷許多城池。紹義率兵退保北朔。周將宇文神領兵進逼馬邑,他派齊將杜明達抵禦,齊兵大敗。他說:“只有去死,不能向敵人投降。”他逃向突厥,隨行的有三千多家。他下令說“:想回去的聽便。”於是,流淚辭別的有一大半。
突厥可汗他缽認為文宣帝是一位英雄天子,因紹義長了兩個腳踝骨,很像是文宣帝,因而被器重。凡是齊人在北地的,都歸紹義統領。高寶寧在營州上表請求紹義稱帝,紹義便即皇帝位。定年號為武平元年,命趙穆為天水王。可汗他缽聽說高寶寧攻取平州,也召集各部落兵馬,舉兵向南進攻,說大家要共同擁立範陽王高紹義做北齊的皇帝,要為他報仇。周武帝將大量兵力集中在雲陽,準備親自向北討伐,因患疾病突然去世。紹義聽說後,認為這是上天幫助自己。盧昌期據守范陽,也上表迎接他。不久,周將宇文神舉進攻范陽,滅掉盧昌期。這一天,紹義適逢到達幽州,聽說北周的總管率兵外出,他想乘虛攻取薊城。他懸掛起天子的旗幟,登上燕昭王的墓冢,向四處眺望,指揮三軍。宇文神舉派大將軍宇文恩率四千人馬飛馳救援幽州,有一半被北齊的軍隊殺死。
紹義聽說范陽城失陷,便穿上白色衣服哀悼,率軍返回突厥。周人向他缽可汗賄買紹義,又派使者賀若誼前去勸說可汗。他缽仍不忍心,便假稱與紹義到南邊打獵,讓賀若誼將紹義抓住。北周朝廷將紹義流放到蜀地,他的妃子是渤海封孝琬的女兒,從突厥逃回。紹義在流放地寫信給她,說:“夷狄不講信義,將我送到這裡。”死在蜀地。
樂陵王高百年,孝昭帝的第二子。孝昭帝即位,在晉陽朝臣們請求建立宮殿,確立太子,孝昭帝謙讓,沒有同意。京城的臣僚再次請求,孝昭帝才稱言是太后的命令,立百年為太子。孝昭帝臨去世時又立下遺詔傳位給兄弟武成帝高湛,並親筆寫有手書。遺詔的末尾說:“百年沒有罪,你樂於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只是不要仿效前人。”太寧時,武成帝封百年為樂陵王。
河清三年(564)五月,白天虹將太陽包圍了兩重,虹橫貫太陽而不能到達邊緣。夜晚,赤星出現,武成帝用一盆子水接住赤星的影子而將它蓋在盆中,一個晚上盆子自己破裂。他想到百年曾被立為太子,因而心裡厭惡。適逢博陵人賈德胄教百年讀書,百年曾寫了幾個“赦”字,賈德胄奏報給武成帝。武成帝大發脾氣,派人去召百年。百年被召見,知道自己不免要遭受大禍,便割下衣帶上的玉塊,留給妃子斛律氏。武成帝在玄都苑涼風堂召見他,讓他寫“赦”字,驗證與賈德正奏報的很相似。便讓左右的人胡亂毆打他,又讓人拉著他繞涼風堂邊走邊打,所經過的地方,血流遍地。他氣息將盡,說:“請給我一條活命,我願給阿叔做奴僕。”武成帝把他斬首,丟棄在水池裡,池水都染成了紅色。武成帝親眼看著將他埋在後園。
他的妃子得到死訊,拿著玉塊哀號痛哭,不肯進食,一個多月後也死去。玉塊仍握在手中,拳頭無法分開,妃子當時才十四歲,他的父親斛律光親自動手才分開她的手。
南陽王高綽,字仁通,武成帝的長子。他生於五月五日辰時,到了午時,後主高緯才出生。武成帝因為高綽的母親不是正娶,所以將他貶為第二。最初取名叫融,字君明,過繼給漢陽王高洽。河清三年,他被改封為南陽王,朝廷又另外為漢陽王找到了繼承人。
高綽才十多歲就奉命留守晉陽。他喜歡波斯狗,尉破胡諫阻他。他忽然殺死數隻狗,弄得滿地狼藉,尉破胡嚇得逃走,不敢再勸諫。他後來任司徒、冀州刺史。喜歡讓人脫光衣服,學著野獸的樣子,讓狗去撲食他們。又遷任定州刺史,命人提取井水灌滿府中的後池。他坐在樓上,還用彈弓打過往的行人。喜好便服微行,遊玩打獵更是沒有節制。他肆意妄為,兇狠殘暴,說是效法伯父文宣帝的為人。有一個婦女抱著小孩在走路,看見他趕快躲入草叢中。他奪過她的小孩兒餵波斯狗。婦人大聲號哭,他聽了發怒,又放縱波斯狗撲食婦人。波斯狗不撲,他在婦人身上塗上小孩兒的鮮血,狗才撲上去撕咬。
後主聽說後,下詔將他鎖拿,押赴行宮。來到後將他赦免,問他在州中乾什麼事最快樂,他答道:“多取些蠍子,和狙放在一起,最為快樂。”後主連夜命人找來蠍子一斗,到天亮,只得到二三升,放在洗澡盆里,讓一個人光著身子躺在澡盆中。那人被蜇得大聲號叫,身體輾轉扭動。後主與高綽看了高興得不得了。後主責怪高綽說“:這樣快樂的事何不早一點派信使騎快馬奏報給我?”高綽從此很為後主寵愛,封為大將軍,兩人朝夕在一塊嘻鬧。
韓長鸞設法離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朝廷調任高綽為齊州刺史。他將要去上任,韓長鸞命高綽的親信誣告高綽要謀反,長鸞奏報說:“這是違犯國法的事,不能赦免。”後主不忍心公開將他處死,派他寵愛的胡人何猥薩在後園與高綽相撲,藉機用力將他扼死。屍體放在興聖佛寺,過了四百多天才正式埋葬,身上的顏色和毛髮都和活著時一樣。傳說五月五日生的人腦子不會腐壞。
高綽與他的兄弟們叫父親武成帝為兄兄,稱母親為家家,稱乳母為姊姊,婦人被稱為妹妹。
琅邪王高儼,字仁威,武成帝的第三個兒子。開始被封為東平王,朝廷授予他開府、侍中、中書監、京畿大都督、領軍大將軍、領御史中丞,遷任大司徒、尚書令、大將軍、錄尚書事、大司馬。
北魏舊制,中丞出行,一千步以內要肅清道路,不準行人通過;中丞要與皇太子分開道路,王公們都要遠遠地停住自己乘坐的車輛,解下拉車的牛,把車轅放在地上,以等待中丞通過。如果誰動作遲緩,就用紅顏色的木棒打他。自從遷都鄴城,建立北齊,這種禮儀已經停止。武成帝想過分地寵愛高儼,便命令完全恢復舊的禮儀。高儼剛從北宮出來,將到中丞府,所有京畿中的步兵騎士,領軍的屬官僚吏,中丞的儀仗,司徒的車駕禮儀,無不全部備齊。武成帝與胡皇后在華林園的東門外,樹起帳幕隔著青紗步幛觀看。派宦官騎著馬馳向高儼的儀仗,無法進入,宦官自稱奉敕命而來。拿著紅色木棒的人隨著吼聲將宦官的馬鞍打壞,馬被驚起,人被摔倒。武成帝大聲笑著,認為很好。他又下令讓高儼停下車輛儀仗,話傳出後,整個京師的人都出來觀看。
高儼常住在宮中,坐在含章殿處理政務。他的叔父們都得參拜他。武成帝到并州,他常留守鄴都。每次為父皇送別,或者送到半路,或者送到晉陽才回來。王師羅曾隨武成帝出行,來得晚了,武成帝想向他問罪,王師羅辯解說:“我與琅邪王告別,留連依依,不知不覺竟來晚了。”武成帝想念高儼,聽了熱淚流下,不再向師羅問罪。高儼的用具、服裝、玩好都與後主的相同。他所需要的一切,都由朝廷供給。他在後主居住的南宮,看到新用冰鎮涼的李子,回來後怒氣沖沖地說“:我的哥哥已有這種東西,我為什麼沒有?”從此,後主如果先得到新奇的東西,送東西的官員和工匠們一定要受處罰。儘管如此,太上皇和胡太后仍不滿意。高儼曾患喉疾,讓醫生用針扎,他睜大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他又對武成帝說:“我哥哥太軟弱,怎么能率領朝廷大臣!”武成帝常稱讚他“:這個狡黠機智的孩子,將來一定大有作為。”武成帝認為後主能力低劣,有將他廢除,立高儼的意思。武成帝去世後,改封高儼為琅邪王。
他對和士開、駱提婆等人奢侈無度,大肆修建府第,很感不滿。曾對他們二人說“:你們營造的宅第,早晚都會完工,何必那樣匆忙,難道怕建晚了?”二人互相告誡說:“琅邪王目光炯炯有神,幾步內都讓人受到威逼。前些時跟他說了幾句話,汗水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到天子那裡奏事,也不是這個樣子。”從此,兩個人都很忌恨他。
武平二年(571),後主讓高儼由皇室搬到北宮居住,五天朝拜一次天子,不能隨時見到太后。四月,下詔命他為太保,其他的官職全部免去,仍保留中丞,負責督察京畿一帶。因北城有武器庫,後主想把他移到別處去住,然後奪回他的兵權。書侍御史王子宜與高儼的親信,開府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極力勸他,說:“殿下您被朝廷疏遠,是因為和士開的挑撥造成的,您怎么可以搬出北宮,與老百姓住在一起呢?”高儼對侍中馮子琮說:“和士開罪惡深重,我想殺掉他。”馮子琮想廢除幼主,擁立高儼,因而贊成這件事。高儼便命王子宜上表彈劾和士開的罪過,請交付朝廷推問。馮子琮又雜以其他的文書奏劾和士開,後主沒有審察而同意了他們的奏書。高儼欺騙領軍厙狄伏連說:“奉天子敕命,讓你逮捕和士開。”扶連詢問馮子琮,並請求奏報朝廷,子琮說“:琅邪王受敕命,何必再奏報!”伏連相信了,在神獸門外埋伏了五十個人,天亮時逮捕了和士開,送交御史台處置。高儼派馮永洛在御史台將他處死。
高儼的本意只殺和士開一個人,這時,他的部下逼迫他說:“事情既已至此,不可以停下來。”高儼便率領京畿的軍士三千多人,駐紮在千秋門外。後主派武士劉桃枝率八十名禁兵召請高儼,劉桃枝遠遠地叩拜他,他命部下將劉桃枝捆綁起來,準備殺死,禁兵們四散逃走。後主又派馮子琮召請他,他嚴辭拒絕,說:“和士開過去實在罪該萬死,陰謀廢除天子,讓母后削髮為尼,故意帶著兵馬想占有孫鳳珍的家產。我因為這些才假借詔命將他殺死。哥哥您如果想殺我,我不敢逃脫罪責;如果放掉我,希望派乳母來迎接我,我即入宮。”乳母就是陸令萱,高儼想將她誘出殺死。陸令萱手持鋼刀躲在後主的身後,聽到這些話嚇得打顫。後主又派韓長鸞召請高儼,他想入宮,劉辟強拉著他的衣服說“:如果不斬了陸令萱母子,殿下您不能入宮。”廣寧、安德二王正好從西邊來,想幫助高儼成功,問:“為什麼不衝殺過去?”劉辟強答:“人太少?”安德王高延宗看看眾人說“:孝昭帝殺楊遵彥,只不過用了八十人,現在有數千人,為什麼還說人少呢?”
後主哭著對太后說:“如果有緣,我還能見到乳母;無緣,就算永別了。”急忙召請來斛律光,高儼也召請他。斛律光聽說殺死了和士開,拍著巴掌大笑,說:“龍子做事,本來就不像是凡人。”他入宮在永巷見到後主。後主命他率領宮中禁軍步兵和騎兵四百人,授給他衣甲,他說“:小孩子弄兵,與他一交手就會亂。諺語說‘:奴才見到天子就怕得要命。’陛下您應該親自到千秋門,琅邪王必然不敢輕舉妄動。”皮景和也認為應該這樣,後主聽從了。斛律光步行開道,派人出來高聲說道“:天子來了!”高儼的人馬嚇得趕快走散。後主停在馬轎上,遠遠地呼喊他,他仍站著不動。斛律光上前對他說:“天子的弟弟殺一個人,何苦這樣?”拉著他的手,強使他向前,斛律光又對後主說“:琅邪王年紀小,腸肥腦滿,舉動輕率,長大以後自然就不會這樣,希望陛下能原諒他的罪過。”後主拔去高儼身上佩帶的刀環,亂撥弄自己的辮梢,很久才停下來。將厙狄扶連、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都督翟顯貴逮捕,關押在後園。後主親自用箭射殺他們,而後斬首,又都將肢體分解,暴屍在都城街頭。對於參加變亂的文武官吏,後主想全部殺死,斛律光認為這些都是勛貴權要們的子弟,殺了恐怕人心不穩。趙彥深也說:“春秋時只責罰元兇。”於是,對這些人的處理,罪行各自不同。
高儼沒有受到處罰,鄴都的北城有一座白馬佛塔,是石季龍為澄公建造的。高儼請求修理它。巫師說“:如果觸動這座塔,北城就會失掉主人。”他不聽,拆到第二層,得到一條白蛇,長有數丈,盤鏇爬行,很快就消失了。過了數十天,塔便倒掉。
從此,太后將高儼保護在宮內,吃飯一定先自己嘗一嘗,陸令萱勸後主說:“人們都稱讚琅邪王聰明英勇,舉世無雙。看他的外表,不像是做人臣的樣子。自從他上次專擅殺人以來,我內心裡常懷畏懼,您應該早作打算。”何洪珍與和士開平常關係密切,也請求後主殺死高儼。後主不能決定,以請吃飯為名秘密召見祖王廷,徵求他的意見。祖王廷講了周公殺死管叔,季友毒死慶父的故事,後主採納了他的意見。因高儼到晉陽,後主派右衛大將軍趙元侃引誘並抓獲高儼。元侃拒絕,說:“我過去侍奉先帝的時候,見先帝非常喜愛琅邪王。今天寧肯死,也不願捕捉他。”後主便將元侃調出京城,任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後主啟奏太后說“:明天早晨我想與高儼一起出去打獵,早點出發,早點回來。”這天夜晚四更,後主召請高儼。他懷疑有詐,陸令萱說“:哥哥喊你,你為何不去?”高儼出宮走到永巷,武士劉桃枝將他的兩隻手反背過來。他大聲呼喊:“我請求見母親,見兄長!”劉桃枝用衣袖堵住他的嘴,用袍子蒙住他的頭將他背出來。到了大明宮,他的鼻孔出血,流了一臉,立即將他殺死,年齡才十四歲。沒有給他脫掉鞋子,用草蓆裹住,埋在屋子裡。後主派人告訴太后,太后哭了十幾聲,便被人推入宮殿。第二年三月,才將他埋葬在鄴城西郊,贈諡號為楚恭哀帝,以寬慰太后。
琅邪王高儼死後,後主對其餘各王的禁錮更為嚴厲。武平末年,武成帝的第九子、樂平王高仁邕以下的四位藩王才能外出,朝廷對他們的供給非常菲薄,僅僅夠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