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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紀·後周紀一

起重光大淵獻,盡玄黓困敦八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聖神恭肅文孝皇帝上廣順元年(辛亥,公元九五一年)

春,正月,丁卯,漢太后下誥,授監國符寶,即皇帝位。監國自皋門入宮,即位於崇元殿,制曰:“朕周室之裔,虢叔之後,國號宜曰周。”改元,大赦。楊邠、史弘肇、王章等皆贈官,官為斂葬,仍訪其子孫敘用之。凡倉場、庫務掌納官吏,無得收斗餘、稱耗。舊所羨餘物,悉罷之。犯竊盜及奸者,並依晉天福元年以前刑名,罪人非反逆,無得誅及親族,籍沒家貲。唐莊宗、明宗、晉高祖各置守陵十房,漢高祖陵職員、宮人,時月薦享及守陵戶並如故。初,唐衰,多盜,不用律文,更定峻法,竊盜贓三匹者死。晉天福中,加至五匹。奸有夫婦人,無問強、和,男女並死。漢法,竊盜一錢以上皆死。又罪非反逆,往往族誅、籍沒,故帝即位,首革其弊。

初,楊邠以功臣、國戚為方鎮者多不閒吏事,乃以三司軍將補都押牙、孔目官、內知客,其人自恃敕補,多專橫,節度使不能制,至是悉罷之。帝命史弘肇親吏上黨李崇矩訪弘肇親族,崇矩言:“弘肇弟弘福今存。”初,弘肇使崇矩掌其家貲之籍,由是盡得其產,皆以授弘福。帝賢之,使隸皇子榮帳下。

戊辰,以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權武寧節度使。

漢李太后遷居西宮,己巳,上尊號曰昭聖皇太后。

開封尹兼中書令劉勛卒。

癸酉,加王峻同平章事。

以衛尉卿劉皞主漢隱帝之喪。

初,河東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崇聞隱帝遇害,欲舉兵南向,聞迎立湘陰公,乃止,曰:“吾兒為帝,吾又何求!”太原少尹李驤陰說崇曰:“觀郭公之心,終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據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後還鎮,則郭公不敢動矣。不然,且為所賣。”崇怒曰:“腐儒,欲離間吾父子!”命左右曳出斬之。驤呼曰:“吾負經濟之才而為愚人謀事,死固甘心!家有老妻,願與之同死。”崇並其妻殺之,且奏於朝廷,示無二心。及贇廢,崇乃遣使請贇歸晉陽。詔報以“湘陰公比在宋州,今方取歸京師,必令得所,公勿以為憂。公能同力相輔,當加王爵,永鎮河東。”鞏廷美、楊溫聞湘陰公贇失位,奉贇妃董氏據徐州拒守,以俟河東援兵,帝使贇以書諭之。廷美、溫欲降而懼死,帝復遺贇書曰:“爰念斯人盡心於主,足以賞其忠義,何由責以悔尤,俟新節度使入城,當各除刺史,公可更以委曲示之。”

契丹之攻內丘也,死傷頗多,又值月食,軍中多妖異,契丹主懼,不敢深入,引兵還,遣使請和於漢。會漢亡,安國節度使劉詞送其使者詣大梁,帝遣左千牛衛將軍硃憲報聘,且敘革命之由,以金器、玉帶贈之。

帝以鄴都鎮撫河北,控制契丹,欲以腹心處之。乙亥,以寧江節度使、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王殷為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領軍如故,仍以侍衛司從赴鎮。

丙子,帝帥百官詣西宮,為漢隱帝舉哀成服,皆如天子禮。

慕容彥超遣使入貢,帝慮其疑懼,賜詔慰安之,曰:“今兄事已至此,言不欲繁,望弟扶持,同安億兆。”

戊寅,殺湘陽公於宋州。

是日,劉崇即皇帝位於晉陽,仍用乾祐年號,所有者並、汾、忻、代、嵐、憲、隆、蔚、沁、遼、麟、石十二州之地。以節度判官鄭珙為中書侍郎,觀察判官滎陽趙華為戶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以次子承鈞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太原尹,以節度副使李存瑰為代州防禦使,裨將武安張元徽為馬步軍都指揮使,陳光裕為宣徽使。

北漢主謂李存瑰、張元徽曰:“朕以高祖之業,一朝墜地,今日位號,不得已而稱之。顧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節度使邪!”由是不建宗廟,祭祀如家人,宰相俸錢月止百緡,節度使止三十緡,自餘薄有資給而已,故其國中少廉吏。客省使河南李光美嘗為直省官,頗諳故事,北漢朝廷制度,皆出於光美。北漢主聞湘陰公死,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於此!”為李驤立祠,歲時祭之。

己卯,以太師馮道為中書令,加竇貞固侍中,蘇禹珪司空。

王彥超奏遣使齎敕詣徐州,鞏廷美等猶豫不肯啟關,詔進兵攻之。

帝謂王峻曰:“朕起於寒微,備嘗艱苦,遭時喪亂,一旦為帝王,豈敢厚自奉養以病下民乎!”命峻疏四方貢獻珍美食物,庚辰,下詔悉罷之。其詔略曰:“所奉止於朕躬,所損被於庶。”又曰:“積於有司之中,甚為無用之物。”又詔曰:“朕生長軍旅,不親學問,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國利民之術,各具封事以聞,鹹宜直書,勿事辭藻。”帝以蘇逢吉之第賜王峻,峻曰:“是逢吉所以族李崧也!”辭而不處。

初,契丹主北歸,橫海節度使潘聿撚棄鎮隨之,契丹主以聿撚為西南路招討使。及北漢主立,契丹主使聿撚遺劉承鈞書。北漢主使承鈞復書,稱:“本朝淪亡,紹襲帝位,欲循晉室故事,求援北朝。”契丹主大喜。北漢主發兵屯陰地、黃澤、團柏。丁亥,以承鈞為招討使,與副招討使白從暉、都監李存瑰將步騎萬人寇晉州。從暉,吐谷渾人也。

郭崇威更名崇,曹威更名英。

二月,丁酉,以皇子天雄牙內都指揮使榮為鎮寧節度使,選朝士為之僚佐,以侍御史王敏為節度判官,右補闕崔頌為觀察判官,校書郎王朴為掌書記。頌,協之子;朴,東平人也。

戊戌,北漢兵五道攻晉州,節度使王晏閉城不出。劉承鈞以為怯,蟻附登城。晏伏兵奮擊,北漢兵死傷者千餘人。承鈞遣副兵馬使安元寶焚晉州西城,元寶來降。承鈞乃移軍攻隰州。癸卯,隰州刺史許遷遣步軍都指揮使耿繼業迎擊北漢兵於長壽村,執其將程筠等,殺之。未幾,北漢兵攻州城,數日不克,死傷甚眾,乃引去。遷,鄆州人也。

甲辰,楚王希萼遣掌書記劉光輔入貢於唐。

帝悉出漢宮中寶玉器數十,碎之於庭,曰:“凡為帝王,安用此物!聞漢隱帝日與嬖寵于禁中嬉戲,珍玩不離側,茲事不遠,宜以為鑑!”仍戒左右,自今珍華悅目之物,無得入宮。

丁未,契丹主遣其臣裊骨支與硃憲偕來,賀即位。

戊申,敕前資官各聽自便居外州。陳思讓未至湖南,馬希萼已克長沙。思讓留屯郢州,敕召令還。

丁巳,遣尚書左丞田敏使契丹。北漢主遣通事舍人李鞏言使於契丹;乞兵為援。

詔加泰寧節度使慕容彥超中書令,遣翰林學士魚崇諒詣兗州諭指。崇諒,即崇遠也。彥超上表謝。三月,壬戌朔,詔報之曰:“向以前朝失德,少主用讒,倉猝之間,召卿赴闕。卿即賓士應命,信宿至京,救國難而不顧身,聞君召而不俟駕。以至天亡漢祚,兵散梁郊,降將敗軍,相繼而至,卿即便回馬首,徑返龜陰。為主為時,有終有始。所謂危亂見忠臣之節,疾風知勁草之心。若使為臣者皆能如茲,則有國者誰不欲用!所言朕潛龍河朔之際,平難浚郊之時,緣不奉示喻之言,亦不得差人至行闕。且事主之道,何必如斯!若或二三於漢朝,又安肯忠信於周室!以此為懼,不亦過乎!卿但悉力推心,安民體國,事朕之事,如事故君,不惟黎庶獲安,抑亦社稷是賴。但堅表率,未議替移。由衷之誠,言盡於此。”

唐以楚王希萼為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節度使兼中書令、楚王,以右僕射孫忌、客省使姚鳳為冊禮使。

丙寅,遣前淄州刺史陳思讓將兵戍磁州,扼黃澤路。

楚王希萼既得志,多思舊怨,殺戮無度,晝夜縱酒荒淫,悉以軍府事委馬希崇。希崇復多私曲,政刑紊亂。府庫既盡於亂兵,籍民財以賞齎士卒,或封其門而取之,士卒猶以不均怨望。雖朗州舊將佐從希萼來者,亦皆不悅,有離心。

劉光輔之入貢於唐也,唐主待之厚,光輔密言:“湖南民疲主驕,可取也。”唐主乃以營屯都虞候邊鎬為信州刺史,將兵屯袁州,潛圖進取。

小門使謝彥顒,本希萼家奴,以首面有寵於希萼,至與妻妾雜坐,恃恩專橫。常肩隨希崇,或拊其背,希崇銜之。故事,府宴,小門使執兵在門外。希萼使彥顒預坐,或居諸將之上,諸將皆恥之。

希萼以府舍焚盪,命朗州靜江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帥所部兵千餘人治之,執役甚勞,又無犒賜,士卒皆怨,竊言曰:“囚免死則役作之。我輩從大王出萬死取湖南,何罪而囚役之!且大王終日酣歌,豈知我輩之勞苦乎!”逵、行逢聞多,相謂曰:“眾怨深矣,不早為計,禍及吾曹。”壬申旦,帥其眾各執長柯斧、白梃,逃歸朗州。時希萼醉未醒,左右不敢白。癸酉,始白之。希萼遣湖南指揮使唐師翥將千餘人追之,不及,直抵朗州。逵等乘其疲乏,伏兵縱擊,士卒死傷殆盡,師翥脫歸。逵等黜留後馬光贊,更以希萼兄子光惠知州事。光惠,希振之子也。尋奉光惠為節度使,逵等與何敬真及諸軍指揮使張亻放參決軍府事。希萼具以狀言於唐,唐主遣使以厚賞招諭之。逵等納其賞,縱其使,不答其詔,唐亦不敢詰也。

王彥超奏克徐州,殺鞏廷美等。

北漢李鞏言至契丹,契丹主使拽剌梅里報之。

丙子,敕:“朝廷與唐本無仇怨,緣淮軍鎮,各守疆域,無得縱兵民擅入唐境。商旅往來,無得禁止。”

己卯,潞州送涉縣所獲北漢將卒二百六十餘人,各賜衫袴巾履遣還。

加吳越王弘亻叔諸道兵馬都元帥。

夏,四月,壬辰朔,濱淮州鎮上言:“淮南饑民過淮糴谷,未敢禁止。”詔曰:“彼之生民,與此何異,宜令州縣津鋪無得禁止。”

蜀通奏使高延昭固辭知樞密院,丁未,以前雲安榷鹽使太原伊審征為通奏使,知樞密院事。審征,蜀高祖妹褒國公主之子也,少與蜀主相親狎,及知樞密,政之大小悉以咨之。審征亦以經濟為己任,而貪侈回邪,與王昭遠相表里,蜀政由是浸衰。

吳越王弘亻叔徙廢王弘倧居東府,為築宮室,治園圃,娛悅之,歲時供饋甚厚。

契丹主遣使如北漢,告以周使田敏來,約歲輸錢十萬緡。北漢主使鄭珙以厚賂謝契丹,自稱“侄皇帝致書於叔天授皇帝”,請行冊禮。

五月,己巳,遣左金吾將軍姚漢英等使於契丹,契丹留之。辛未,北漢禮部侍郎、同平章事鄭珙卒於契丹。

甲戌,義武節度使孫方簡避皇考諱,更名方諫。

定難節度使李彝殷遣使奉表於北漢。

六月,辛亥,以樞密使、同平章事王峻為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樞密副使、兵部侍郎范質、戶部侍郎、判三司李谷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谷仍判三司。司徒兼侍中竇貞固、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蘇禹珪並罷守本官。癸丑,范質參知樞密院事。丁巳,以宣徽北院使翟光鄴兼樞密副使。

初,帝討河中,已為人望所屬。李谷時為轉運使,帝數以微言諷之,谷但以人臣盡節為對,帝以是賢之。即位,首用為相。時國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盡心,知無不為,軍旅之謀,多所裨益。范質明敏強記,謹守法度。李谷沉毅有器略,在帝前議論,辭氣慷慨,善譬諭以開主意。

武平節度使馬光惠,愚懦嗜酒,不能服諸將,王逵、周行逢、何敬真謀以辰州刺史廬陵劉言驍勇得蠻夷心,欲迎以為副使。言知逵等難制,曰:“不往,將攻我。”乃單騎赴之。既至,眾廢光惠,送於唐,推言權武平留後,表求旄節於唐,唐人未許。亦稱籓於周。

吳越王弘亻叔以前內外馬步都統軍使仁俊無罪,復其官爵。

契丹遣燕王述軋等冊命北漢王為大漢神武皇帝,妃為皇后。北漢主更名旻。

秋,七月,北漢主遣翰林學士博興衛融等詣契丹謝冊禮,且請兵。

八月,壬戌,葬漢隱帝於潁陵。

義武節度使孫方諫入朝,壬子,徙鎮國節度使,以其弟易州刺史行友為義武留後。又徙建雄節度使於晏鎮徐州,以武寧節度使王彥超代之。

戊午,追立故夫人柴氏為皇后。

九月,北漢主遣招討使李存瑰將兵自團柏入寇。契丹欲引兵會之,與酋長議於九十九泉。諸部皆不欲南寇,契丹主強之。癸亥,行至新州之西火神淀,燕王述軋及偉王之子太寧王漚僧作亂,弒契丹主而立述軋。契丹主德光之子齊王述律逃入南山,諸部奉述律以攻述軋、漚僧,殺之,並其族黨。立述律為帝,改元應歷。自火神淀入幽州,遣使告於北漢,北漢主遣樞密直學士上黨王得中如契丹,賀即位,復以叔父事之,請兵以擊晉州。

契丹主年少,好遊戲,不親國事,每夜酣飲,達旦乃寐,日中方起,國人謂之睡王。後更名明。

壬申,蜀以吏部尚書、御史中丞范仁恕為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

楚王希萼既克長沙,不賞許可瓊,疑可瓊怨望,出為蒙州刺史。遣馬步都指揮使徐威、左右軍馬步使陳敬遷、水軍都指揮使魯公館、牙內侍衛指揮使陸孟俊帥部兵立寨於城西北隅,以備朗兵。不存撫役者,將卒皆怨怒,謀作亂。希崇知其謀,戊寅,希萼宴將吏,徐威等不預,希崇亦辭疾不至。威等使人先驅踶齧馬十餘入府,自帥其徒執斧斤、白梃,聲言縶馬,奄至座上,縱橫擊人,顛踣滿地。希萼逾垣走,威等執囚之。執謝彥顒,自頂及踵剉之。立希崇為武安留後,縱兵大掠。幽希萼于衡山縣。

劉言聞希崇立,遣兵趣潭州,聲言討其篡奪之罪。壬午,軍於益陽之西。希崇懼,癸未,發兵二千拒之,又遣使如朗州求和,請為鄰籓。掌書記桂林李觀象說言曰:“希萼舊將佐猶在長沙,此必不欲與公為鄰;不若先檄希崇取其首,然後圖湖南,可兼有也。”言從之。希崇畏言,即斷都軍判官楊仲敏、掌書記劉光輔、牙內指揮使魏師進、都押牙黃勍等十餘人首,遣前辰陽縣令李翊齎送朗州。至則腐敗,言與王逵等皆以為非仲敏等首,怒責翊,翊惶恐自殺。

希崇既襲位,亦縱酒荒淫,為政不公,語多矯妄,國人不附。初,馬希萼入長沙,彭師暠雖免死,猶杖背黜為民。希崇以為師暠必怨之,使送希萼于衡山,實欲師暠殺之。師暠曰:“欲使我為弒君之人乎!”奉事逾謹。丙戌,至衡山。衡山指揮使廖偃,匡圖之子也,與其季父節度巡官匡凝謀曰:“吾家世受馬氏恩,今希萼長而被黜,必不免禍,盍相與輔之!”於是帥莊戶及鄉人悉為兵,與帥暠共立希萼為衡山王,以縣為行府,斷江為柵,編竹為戰艦,以師暠為武清節度使,召募徒眾,數日,至萬餘人,州縣多應之。遣判官劉虛己求援於唐。

徐威等見希崇所為,知必無成,又畏朗州、衡山之逼,恐一朝喪敗,俱及禍,欲殺希崇以自解。希崇微覺之,大懼,密遣客將范守牧奉表請兵於唐,唐主命邊鎬自袁州將兵萬人西趣長沙。

冬,十月,辛卯,潞州巡檢陳思讓敗北漢兵於虒亭。

唐邊鎬引兵入醴陵。癸巳,楚王希崇遣使犒軍。壬寅,遣天策府學士拓跋恆奉箋詣鎬請降。恆嘆曰:“吾久不死,乃為小兒送降狀!”癸卯,希崇帥弟侄迎鎬,望塵而拜,鎬下馬稱詔勞之。甲辰,希崇等從鎬入城,鎬舍於瀏陽門樓,湖南將吏畢賀,鎬皆厚賜之。時湖南饑饉,鎬大發馬氏倉粟賑之,楚人大悅。

契丹遣彰國節度使蕭禹厥將奚、契丹五萬會北漢兵入寇。北漢主自將兵二萬自陰地關寇晉州,丁未,軍於城北,三面置寨,晝夜攻之,游兵至絳州。時王晏已離鎮,王彥超未至,巡檢使王萬敢權知晉州,與龍捷都指揮使史彥超、虎捷指揮使何徽共拒之。史彥超,雲州人也。

癸丑,唐武昌節度使劉仁贍帥戰艦二百取岳州,撫納降附,人忘其亡。仁贍,金之子也。

唐百官共賀湖南平,起居郎高遠曰:“我乘楚亂,取之甚易。觀諸將之才,但恐守之難耳!”遠,幽州人也。司徒致仕李建勛曰:“禍其始此乎!”唐主自即位以來,未嘗親祠郊廟,禮官以為請。唐主曰:“俟天下一家,然後告謝。”及一舉取楚,謂諸國指麾可定。魏岑侍宴言:“臣少游元城,樂其風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節度使。”唐主許之,岑趨下拜謝。其主驕臣佞如此。

馬希萼望唐人立己為潭帥,而潭人惡希萼,共請邊鎬為帥,唐主乃以鎬為武安節度使。

王峻有故人曰申師厚,嘗為兗州牙將,失職饑寒,望峻馬拜謁於道。會涼州留後折逋嘉施上表請帥於朝廷,帝以絕域非人所欲,募率府供奉官願行者,月餘,無人應募,峻薦師厚於帝。丁巳,以師厚為河西節度使。唐邊鎬趣馬希崇帥其族入朝,馬氏聚族相泣,欲重賂鎬,奏乞留居長沙。鎬微曬曰:“國家與公家世為仇敵,殆六十年,然未嘗敢有意窺公之國。今公兄弟斗鬩,困窮自歸,若復二三,恐有不測之憂。”希崇無以應,十一月,辛酉,與宗族及將佐千餘人號慟登舟,送者皆哭,響振川谷。

帝以北漢、契丹之兵猶在晉州,甲子,以王峻為行營都部署,將兵救之。詔諸軍皆受峻節度,聽以便宜從事,得自選擇將吏。乙丑,峻行,帝自至城西餞之。

楚靜江節度副使、知桂州馬希隱,武穆王殷之少子也。楚王希廣、希萼兄弟爭國,南漢主以內侍使吳懷恩為西北招討使,將兵屯境上,伺間密謀進取。希廣遣指揮使彭彥暉將兵屯龍峒以備之。希萼自衡山遣使以彥暉為桂州都監、在城外內巡檢使、判軍府事,希隱惡之,潛遣人告蒙州刺史許可瓊。可瓊方畏南漢之逼,即棄蒙州,引兵趣桂州,與彥暉戰於城中。彥暉敗,奔衡山,可瓊留屯桂州。吳懷恩據蒙州,進兵侵掠,桂管大擾,希隱、可瓊不知所為,但相與飲酒對泣。

南漢主遺希隱書,言:“武穆王奄有全楚,富強安靖五十餘年。正由三十五舅、三十舅兄弟尋戈,自相魚肉,舉先人基業,北面仇讎。今聞唐兵已據長沙,竊計桂林繼為所取。當朝世為與國,重以婚姻,睹茲傾危,忍不赴救!已發大軍水陸俱進,當令相公舅永擁節旄,常居方面。”希隱得書,與僚佐議降之,支使潘玄珪以為不可。丙寅,吳懷恩引兵奄至城下,希隱、可瓊帥其眾,夜斬關奔全州,桂州遂潰。懷恩因以兵略定宜、連、梧、嚴、富、昭、柳、象、龔等州,南漢始盡有嶺南之地。

辛未,唐邊鎬遣先鋒指揮使李承戩將兵如衡山,趣馬希萼入朝。庚辰,希萼與將佐士卒萬餘人自潭州東下。

王峻留陝州旬日,帝以北漢攻晉州急,憂其不守,議自將由澤州路與峻會兵救之,且遣使諭峻。十二月,戊子朔,下詔以三日西征。使者至陝,峻因使者言於帝曰:“晉州城堅,未易可拔,劉崇兵鋒方銳,不可力爭。所以駐兵,待其氣衰耳,非臣怯也。陛下新即位,不宜輕動。若年駕出汜水,則慕容彥超引兵入汴,大事去矣!”帝聞之,自以手提耳曰:“幾敗吾事!”庚寅,敕罷親征。

初,泰寧節度使兼中書令慕容彥超聞徐州平,疑懼愈甚,乃招納亡命,畜聚薪糧,潛以書結北漢,吏獲其書以聞。又遣人詐為商人求援於唐。帝遣通事舍人鄭好謙就申慰諭,與之為誓。彥超益不自安,屢遣都押牙鄭麟詣闕,偽輸誠款,實覘機事。又獻天平節度使高行周書,其言皆謗毀朝廷與彥超相結之意。帝笑曰:“此彥超之詐也!”以書示行周,行周上表謝恩。既而彥超反跡益露,丙申,遣閣門使張凝將兵赴鄆州巡檢以備之。

庚子,王峻至絳州。乙已,引兵趣晉州。晉州南有蒙坑,最為險要,峻憂北漢兵據之。是日,聞前鋒已度蒙坑,喜曰:“吾事濟矣!”

慕容彥超奏請入朝,帝知其詐,即許之。既而復稱境內多盜,未敢離鎮。

北漢主攻晉州,久不克。會大雪,民相聚保山寨,野無所掠,軍乏食。契丹思歸,聞王峻至蒙坑,燒營夜遁。峻入晉州,諸將請亟追之,峻猶豫未決。明日,乃遣行營馬軍都指揮使仇弘超、都排陳使藥元福、左廂排除使陳思讓、康延沼將騎兵追之,及於霍邑,縱兵奮擊,北漢兵墜崖谷死者甚眾。霍邑道隘,延沼畏懦不急追,由是北漢兵得度。藥元福曰:“劉崇悉發其眾,挾明騎而來,志吞晉、絳。今氣衰力憊,狼狽而遁。不乘此翦撲,必為後患。”諸將不欲進,王峻復遣使止之,遂還。契丹比至晉陽,士馬什喪三四。蕭禹厥恥於無功,釘大酋長一人於市,旬餘而斬之。北漢主始息意於進取。北漢土瘠民貧,內供軍國,外奉契丹,賦繁役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甚眾。

唐主以鎮南節度使兼中書令宋齊丘為太傅,以馬希萼為江南西道觀察使、守中書令,鎮洪州,仍賜爵楚王。以馬希崇為永泰節度使、兼侍中,鎮舒州。湖南將吏,位高者拜刺史、將軍、卿監,卑者以次拜官。唐主嘉廖偃、彭師暠之忠,以偃為左殿直軍使、萊州刺史,師暠為殿直都虞候,賜予甚厚。湖南刺史皆入朝於唐,永州刺史王贇獨後至,唐王毒殺之。

南漢主遣內侍省丞潘崇徹、將軍謝貫將兵攻郴州,唐邊鎬發兵救之。崇徹敗唐兵於義章,遂取郴州。邊鎬請除全、道二州刺史以備南漢。丙辰,唐主以廖偃為道州刺史,以黑雲指揮使張巒知全州。

是歲,唐主以安化節度使鄱陽王王延政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更賜爵光山王。

初,蒙城鎮將鹹師朗將部兵降唐,唐主以其兵為奉節都,從邊鎬平湖南。唐悉收湖南金帛、珍玩、倉粟乃至舟艦、亭館、花果之美者,皆徙於金陵,遣都官郎中楊繼勛等收湖南租賦以贍戍兵。繼勛等務為苛刻,湖南人失望。行營糧料使王紹顏減士卒糧賜,奉節指揮使孫朗、曹進怒曰:“昔吾從鹹公降唐,唐待我豈如今日湖南將士之厚哉!今有功不增祿賜,又減之,不如殺紹顏及鎬,據湖南,歸中原,富貴可圖也!”

太祖聖神恭肅文孝皇帝上廣順二年(壬子,公元九五二年)

春,正月,庚申,夜,孫朗、曹進帥其徒作亂,束藁潛燒府門,火不然。邊鎬覺之,出兵格鬥,且命鳴鼓角,朗、進等以為將曉,斬關奔朗州。王逵問朗曰:“吾昔從武穆王,與淮南戰屢捷,淮南兵易與耳。今欲以朗州之眾復取湖南,可乎?”朗曰:“朗在金陵數年,備見其政事,朝無賢臣,軍無良將,忠佞無別,賞罰不當,如此,得國存幸矣,何暇兼人!朗請為公前驅,取湖南如拾芥耳!”逵悅,厚遇之。

壬戌,發開封府民夫五萬修大梁城,旬日而罷。

慕容彥超發鄉兵入城,引泗水注壕中,為戰守之備。又多以旗幟授諸鎮將,令募群盜,剽掠鄰境,所在奏其反狀。甲子,敕沂、密二州不復隸泰寧軍。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曹英為都部署,討彥超,齊州防禦使史延超為副部署,皇城使河內向訓為都監,陳州防禦使樂元福為行營馬步都虞候。帝以元福宿將,命英、訓無得以軍禮見之,二人皆父事之。

唐主發兵五千,軍於下邳,以援彥超。聞周兵將至,退屯沐陽。徐州巡檢使張令彬擊之,大破唐兵,殺、溺死者千餘人,獲其將燕敬權。

初,彥超以周室新造,謂其易搖,故北召北漢及契丹,南誘唐人,使侵邊鄙,冀朝廷奔命不暇,然後乘間而動。及北漢、契丹自晉州北走,唐兵敗於沐陽,彥超之勢遂沮。

永興節度使李洪信,自以漢室近親,心不自安。城中兵不滿千人,王峻在陝,以救晉州為名,發其數百。及北漢兵遁去,遣禁兵千餘人戍長安。洪信懼,遂入朝。

壬申,王峻自晉州還,入見。

曹英等至兗州,設長圍。慕容彥超屢出戰,藥元福皆擊敗之,彥超不敢出。十餘日,長圍合,遂進攻之。

初,彥超將反,判官崔周度諫曰:“魯,詩書之國,自伯禽以來不能霸諸侯,然以禮義守之,可以長世。公於國家非有私憾,胡為自疑!況主上開諭勤至,苟撤備歸誠,則坐享泰山之安矣。獨不見杜中令、安襄陽、李河中竟何所成乎!”彥超怒。及官軍圍城,彥超括士民之財以贍軍,坐匿財死者甚眾。前陝州司馬閻弘魯,寶之子也,畏彥超之暴,傾家為獻。彥超猶以為有所匿,命周度索其家,周度謂弘魯曰:“君之死生,系財之豐約,宜無所愛。”弘魯泣拜其妻妾曰:“悉出所有以救吾死。”皆曰:“竭矣!”周度以白彥超,彥超不信,收弘魯夫妻系獄。有乳母於泥中掊得金纏臂,獻之,冀以贖其主。彥超曰:“果然,所匿必猶多。”榜掠弘魯夫妻,肉潰而死。以周度為阿庇,斬於市。

北漢遣兵寇府州,防禦使折德扆敗之,殺二千餘人。二月,庚子,德扆奏攻拔北漢岢嵐軍,以兵戍之。

甲辰,帝釋燕敬權等使歸唐,謂唐主曰:“叛臣,天下所共疾也,不意唐主助之,得無非計乎!”唐主大慚,先所得中國人,皆禮而歸之。唐之言事者猶獻取中原之策,中書舍人韓熙載曰:“郭氏有國雖淺,為治已固,我兵輕動,必有害無益。”

唐自烈祖以來,常遣使泛海與契丹相結,欲與之共制中國,更相饋遺,約為兄弟。然契丹利其貨,徒以虛語往來,實不為唐用也。

唐主好文學,故熙載與馮延己、延魯、江文蔚、潘佐、徐鉉之徒皆至美官。佑,幽州人也。當時唐之文雅於諸國為盛,然未嘗設科舉,多因上書言事拜官,至是,始命韓林學士江文蔚知貢舉,進士廬陵王克貞等三人及第。唐主問文蔚:“聊取士何如前朝?”對曰:“前朝公舉、私謁相半,臣專任至公耳。”唐主悅。中書舍人張緯,前朝登第,聞而銜之。時執政皆不由科第,相與沮毀,竟罷貢舉。

三月,戊辰,以內客省使、恩州團練使晉陽鄭仁誨為樞密副使。

甲戌,改威勝軍曰武勝軍。

唐主以太弟太保、昭義節度使馮延己為左僕射,前鎮海節度使徐景運為中書侍郎,及右僕射孫晟皆同平章事。既宣制,戶部尚書常夢錫眾中大言曰:“白麻甚佳,但不及江文蔚疏耳!”晟素輕延己,謂人曰:“金杯玉碗,乃貯狗矢乎!”延己言於唐主曰:“陛下躬親庶務,故宰相不得盡其才,此治道所以未成也。”唐主乃悉以政事委之,奏可而已。既而延己不能勤事,文書皆仰成胥史,軍旅則委之邊將。頃之,事益不治,唐主乃復自覽之。

大理卿蕭儼惡延己為人,數上疏攻之,會儼坐失入人死罪,鍾謨、李德明輩必欲殺之,延己曰:“儼誤殺一婦人,諸君以為當死,儼九卿也,可誤殺乎?”獨上言:“儼素有直聲,今所坐已會赦,宜從寬宥。”儼由是得免。人亦以此多之。景運尋罷為太子少傅。

夏,四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帝以曹英等攻克兗州久未克,乙卯,下詔親征,以李谷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鄭仁誨權大內都點檢,又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充在京都巡檢。

唐主既克湖南,遣其將李建期屯益陽以圖朗州,以知全州張巒兼桂州招討使以圖桂州,久之,未有功。唐主謂馮延己、孫晟曰:“楚人求息肩於我,我未有以撫其瘡痍而虐用其力,非所以副來蘇之望。吾欲罷桂林之役,斂益陽之戍,以旌節授劉言,何如?”晟以為宜然。延己曰:“吾出偏將舉湖南,遠近震驚。一旦三分喪二,人將輕我。請委邊將察其形勢。”唐主乃遣統軍使侯訓將兵五千自吉州路趣全州,與張巒合兵攻桂州。南漢伏兵于山谷,巒等始至城下,罷乏,伏兵四起,城中出兵夾擊之,唐兵大敗,訓死,巒收散卒數百奔歸全州。

五月,庚申,帝發大梁。戊辰,至兗州。己巳,帝使人招諭慕容彥超,城上人語不遜。庚午,命諸軍進攻。

先是,術者紿彥超云:“鎮星行至角、亢,角、亢兗州之分,其下有福。”彥超乃立祠而禱之,令民家皆立黃幡。彥超性貪吝,官軍攻城急,猶瘞藏珍寶,由是人無鬥志,將卒相繼有出降者。乙亥,官軍克城,彥超方禱鎮星祠,帥眾力戰,不勝,乃焚鎮星祠,與妻赴井死。子繼勛出走,追獲,殺之。官軍大掠,城中死者近萬人。初,彥超將反,募群盜置帳下,至者二千餘人,皆山林獷悍,竟不為用。

帝欲悉誅兗州將吏,翰林學士竇儀見馮道、范質,與之共白帝曰:“彼皆脅從耳。”乃赦之。丁丑,以端明殿學士顏衎權知兗州事。壬午,赦兗州管內,彥超黨與逃匿者期一月聽自首,前已伏誅者赦其親戚。癸未,降泰寧軍為防禦州。

唐司徒致仕李建勛卒,且死,戒家人曰:“時事如此,吾得良死幸矣!勿封土立碑,聽人耕種於其上,免為他日開發之標。”及江南之亡也,諸貴人高大之冢無不發者,惟建勛冢莫知其處。

六月,乙酉朔,帝如曲阜,謁孔子祠。既尊,將拜。左右曰:“孔子,陪臣也,不當以天子拜之。”帝曰:“孔子百世帝王之師,敢不敬乎!”遂拜之。又拜孔子墓,命葺孔子祠,禁孔林樵採。訪孔子、顏淵之後,以為曲阜令及主簿。丙戌,帝發兗州。

乙未,吳越順德太夫人吳氏卒。

丁酉,蜀大水入成都,漂沒千餘家,溺死五千餘人,壞太廟四室。戊戌,蜀大赦,賑水災之家。

己亥,帝至大梁。

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陳留王馮暉卒,其子牙內都虞候繼業殺其兄繼勛,自知軍府事。

太子賓客李濤之弟澣,在契丹為勤政殿學士,與幽州節度使蕭海真善。海真,契丹主兀欲之妻弟也。浣說海南內附,海真欣然許之。澣因定州諜者田重霸齎絹表以聞,且與濤書,言:“契丹主童騃,專事宴遊,無遠志,非前人之比,朝廷若能用兵,必克;不然,與和,必得。二者皆利於速,度其情勢,他日終不能力助河東者也。”壬寅,重霸至大梁,會中國多事,不果從。

辛亥,以馮繼業為朔方留後。

樞密使王峻,性輕躁,多計數,好權利,喜人附己,自以天下為己任。每言事,帝從之則喜,或時未允,輒慍懟,往往發不遜語。帝以其故舊,且有佐命功,又素知其為人,每優容之。峻年長於帝,帝即位,猶以兄呼之,或稱其字,峻以是益驕。副使鄭仁誨、皇城使向訓、恩州團練使李重進,皆帝在籓鎮時腹心將佐也,帝即位,稍稍進用。峻心嫉之,累表稱疾,求解機務,以詗帝意。帝屢遣左右敦諭,峻對使者辭氣亢厲。又遺諸道節度使書求保證,諸道各獻其書,帝驚駭久之,復遣左右慰勉,令視事,且曰:“卿倘不來,朕且自往。”猶不至。帝知樞密直學士陳觀與峻親善,令往諭指,觀曰:“陛下但聲言臨幸其第,嚴駕以待之,峻必不敢不來。”從之。秋,七月,戊子,峻入朝,帝慰勞令視事。重進,滄州人,其母即帝妹福慶長公主也。

李谷足跌,傷右臂,在告月餘。帝以谷職業繁劇,趣令入朝,辭以未任趨拜。癸巳,詔免朝參,但令視事。

蜀工部尚書、判武德軍邵延鈞不禮於監押王承丕,承丕謀作亂。辛丑,左奉聖都指揮使安次孫欽當以部兵戍邊,往辭承丕,承丕邀與俱見府公。欽不知其謀,從之。承丕至,則令左右擊殺延鈞,屠其家,稱奉詔處置軍府,即開府庫賞士卒,出繫囚,發屯戍。將吏畢集,欽謂承丕曰:“今延鈞已伏辜,公宜出詔書以示眾。”承丕曰:“我能致公富貴,勿問詔書。”欽始知承丕反,因紿曰:“今內外未安,我請以部兵為公巡察。”即躍馬而出,承丕連呼之,不止。欽至營,曉諭其眾,帥以入府,攻承丕,承丕左右欲拒戰,欽叱之,皆棄兵走,遂執承丕,斬之,並其親黨,傳首成都。

天平節度使、守中書令高行周卒。行周有勇而知義,功高而不矜,策馬臨敵,叱吒風生,平居與賓僚宴集,侃侃和易,人以是重之。

癸卯,蜀主遣客省使趙季札如梓州,慰撫吏民。

漢法,犯私鹽、麴,無問多少抵死。鄭州民有以屋稅受鹽於官,過州城,吏以為私鹽,執而殺之,其妻訟冤。癸丑,始詔犯鹽、麴者以斤兩定刑有差。

段譯

太祖聖神恭肅文孝皇帝上廣順元年(辛亥、951)
後周紀一後周太祖廣順元年(公元951年)
[1]春,正月,丁卯,漢太后下誥,授監國符寶,即皇帝位。監國自皋門入宮,即位於崇元殿,制曰:“朕周室之裔,虢叔之後,國號宜曰周。”改元,大赦。楊、史弘肇、王章等皆贈官,官為斂葬,仍訪其子孫敘用之。凡倉場、庫務掌納官吏,無得收斗余、稱耗;舊所進羨餘物,悉罷之。犯竊盜及奸者,並依晉天福元年以前刑名,罪人非反逆,無得誅及親族,籍沒家貲。唐莊宗、明宗、晉高祖各置守陵十戶,漢高祖陵職員、宮人、時月薦享及問守陵戶並如故。初,唐衰,多盜,不用律文,更定峻法,竊盜贓三匹者死;晉天福中,加至五匹。奸有夫婦人,無問強、和,男女並死。漢法,竊盜一錢以上皆死;又罪非反逆,往往族誅、籍沒。故帝即位,首革其弊。
[1]春季,正月,丁卯(初五),後漢太后頒下誥令,授予監國郭威傳國璽印,正式即皇帝位。郭威從皋門進入皇宮,在崇元殿即位,下制書說:“朕是周代宗室的子孫,虢叔的後裔,國號應該叫周。”改年號,實行大赦。楊、史弘肇、王章等人都追贈官爵,官府為他們收斂安葬,並且尋訪他們的子孫依次任用。所有糧食倉庫、場院掌管交納的官吏,不得收取額外的“斗余”、“稱耗”。從前以賦稅盈餘名義進貢物品,全部取消。犯有盜竊罪和qiáng奸罪的,一律按照後晉天福元年以前的刑法條文處理;罪人不犯謀反罪的,不得株連親戚家族和登記沒收家產。後唐莊宗、後唐明宗、後晉高祖安葬處分別設定守陵的人家十戶,後漢高祖陵園的官吏、宮人,一年四季供奉祭祀以及守陵戶數一律照舊。當初,唐朝衰敗,盜賊很多,便不用原來的刑律條文,另外製訂嚴刑酷法,規定盜竊髒物夠三匹絹帛的處死。後晉天福年間將處死標準加到五匹絹帛。姦淫有夫之婦,不論qiáng奸、通姦,男女一律處死。後漢刑法規定,盜竊錢一文以上的都處死,此外罪行還不屬於謀反的,往往滿族抄斬、沒收家產。所以後周太祖郭威一即位,首先革除這些弊端。
初,楊以功臣、國戚為方鎮者多不閒吏事,乃以三司軍將補都押牙、孔目官、內知客,其人自恃敕補,多專橫,節度使不能制;至是悉罷之。
當初,楊因為功臣元勛、皇親國戚擔任鎮守一方長官大多不熟悉行政事務,於是用朝廷三司軍將補任都押牙、孔目官、內知客,那些人自仗是皇命敕補,大多專橫跋扈,節度使不能控制;到這時全部罷免。
帝命史弘肇親吏上黨李崇矩訪弘肇親族,崇矩言:“弘肇弟弘福今存。”初,弘肇使崇矩掌其家貲之籍,由是盡得其產,皆以授弘福;帝賢之,使隸皇子榮帳下。
後周太祖命令史弘肇親吏上黨人李崇矩尋訪史弘肇的親族,李崇矩說:“史弘肇的弟弟史弘福如今還在。”當初,史弘肇讓李崇矩掌管他家財產的帳簿,因此得到全部史家財產,李崇矩都交付給了史弘福。太祖認為李崇矩賢能,讓他在皇子郭榮手下供職。
[2]戊辰,以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權武寧節度使。
[2]戊辰(初六),任命前復州防禦使王彥超代理武寧節度使。
[3]漢李太后遷居西宮,己巳,上尊號曰昭聖皇太后。
[3]後漢李太后遷居西宮,己巳(初七),後周太祖進上尊號稱昭聖皇太后。
[4]開封尹兼中書令劉勛卒。
[4]開封尹兼中書令劉勛去世。
[5]癸酉,加王峻同平章事。
[5]癸酉(十一日),王峻加官同平章事。
[6]以衛尉卿劉主漢隱帝之喪。
[6]命令衛尉卿劉主辦後漢隱帝的喪事。
[7]初,河東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崇聞隱帝遇害,欲舉兵南向,聞迎立湘陰公,乃止,曰:“吾兒為帝,吾又何求!”太原少尹李驤陰說崇曰:“觀郭公之心,終欲自取,公不如疾引兵逾太行,據孟津,俟徐州相公即位,然後還鎮,則郭公不敢動矣;不然,且為所賣。”崇怒曰:“腐儒,欲離間吾父子!”命左右曳出斬之。驤呼曰:“吾負經濟之才而為愚人謀事,死固甘心!家有老妻,願與之同死。”崇並其妻殺之,且奏於朝廷,示無二心。及廢,崇乃遣使請歸晉陽。詔報以“湘陰公比在宋州,今方取歸京師,必令得所,公勿以為憂。公能同力相輔,當加王爵,永鎮河東。”
[7]當初,河東節度使兼中書令劉崇聽說後漢隱帝遇害,準備起兵向南進發,聽說迎立湘陰公劉繼位,於是作罷,說:“我兒子當皇帝,我又有什麼可求!”太原少尹李驤私下勸說劉崇道:“觀察郭威的心思,終究是要自取帝位,您不如火速領兵翻過太行山,占據孟津,等待徐州相公劉即帝位,然後返回鎮所,那郭威就不敢動手了。不然,將要被人出賣。”劉崇發怒道:“你這個腐儒,想要離間我父子關係!”命令手下人將李驤拉出去斬首。李驤大喊道:“我懷經世濟民的才能卻在為愚人謀劃事情,死了本當甘心!但家中還有年老的妻子,希望和她同死。”劉崇便連他的妻子一齊殺了,並且向朝廷奏報,表示沒有二心。到了劉被廢黜,劉崇才派遣使者請求讓劉返歸晉陽。詔書回答說:“湘陰公劉近在宋州,如今正取道返歸京城,必定讓他得其所宜,您不要為此憂慮。您如能一同出力輔佐朝廷,理當加封王爵,永遠鎮守河東。”
鞏廷美、楊溫聞湘陰公失位,奉妃董氏據徐州拒守,以俟河東援兵,帝使以書諭之。廷美、溫欲降而懼死,帝復遺書曰:“爰念斯人盡心於主,足以賞其忠義,何由責以悔尤,俟新節度使入城,當各除刺史,公可更以委曲示之。”
鞏廷美、楊溫聽說湘陰公劉失去帝位,便侍奉劉妃子董氏占據徐州堅守,以此等待河東援軍,後周太祖讓劉用書信陳說利害。鞏廷美、楊溫想投降而怕死,後周太祖又給劉書信說:“念及這兩人對主人竭盡忠心,就值得獎賞他們的忠義,哪有什麼理由責備他們有過錯,等待新節度使入城,應當分別委任刺史,您可再用親筆信宣示此意。”
[8]契丹之攻內丘也,死傷頗多,又值月食,軍中多妖異,契丹主懼,不敢深入,引兵還,遣使請和於漢。會漢亡,安國節度使劉詞送其使者詣大梁,帝遣左千牛衛將軍朱憲報聘,且敘革命之由,以金器、玉帶贈之。
[8]契丹軍隊進攻內丘,死傷很多,又碰到月食,軍中出現許多奇異怪事,契丹主恐懼,不敢繼續深入,便領兵返回,派遣使者向後漢請求和好。適逢後漢滅亡,安國節度使劉詞送契丹使者到大梁,後周太祖派遣左千牛衛將軍朱憲回報使者來訪,並且陳述改朝換代的緣由,把金器、玉帶贈送給契丹主。
[9]帝以鄴都鎮撫河北,控制契丹,欲以腹心處之。乙亥,以寧江節度使、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王殷為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領軍如故,仍以侍衛司從赴鎮。
[9]後周太祖利用鄴都鎮撫黃河以北地區,控制契丹,打算安排心腹親信居守。乙亥(十三日),任命寧江節度使、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王殷為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兼領侍衛軍照舊,並仍帶侍衛司隨從同赴鎮所。
[10]丙子,帝帥百官詣西宮,為漢隱帝舉哀成服,皆如天子禮。
[10]丙子(十四日),後周太祖率領文武百官到西宮,為後漢隱帝發喪,穿上喪服,全都按照天子的葬禮。
[11]慕容彥超遣使人貢,帝慮其疑懼,賜詔慰安之,曰:“今兄事已至此,言不欲繁,望弟扶持,同安億兆。”
[11]慕容彥超派遣使者入朝進貢,後周太祖顧慮他有疑惑恐懼,特賜詔書安慰他,說:“如今我的事情已到這個地步,不想多說,只望你能鼎力扶助,共同安定黎民。”
[12]戊寅,殺湘陰公於宋州。
[12]戊寅(十六日),在宋州殺死湘陰公劉。
[13]是日,劉崇即皇帝位於晉陽,仍用乾年號,所有者並、汾、忻、代、嵐、憲、隆、蔚、沁、遼、麟、石十二州之地。以節度判官鄭珙為中書侍郎,觀察判官滎陽趙華為戶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以次子承鈞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太原尹,以節度副使李存為代州防禦使,裨將武安張元徽為馬步軍都指揮使,陳光裕為宣徽使。
[13]當天,劉崇在晉陽即皇帝位,仍舊沿用乾年號,所統轄的有并州、汾州、忻州、代州、嵐州、憲州、隆州、蔚州、沁州、遼州、麟州、石州,共十二州之地。任命節度判官鄭珙為中書侍郎,觀察判官滎陽人趙華為戶部侍郎,均為同平章事。任命次子劉承鈞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太原尹,任命節度副使李存為代州防禦使,副將武安人張元徽為馬步軍都指揮使,陳光裕為宣徽使。
北漢主謂李存、張元徽曰:“朕以高祖之業一朝墜地,今日位號,不得已而稱之;顧我是何天子,汝曹是何節度使邪!”由是不建宗廟,祭祀如家人,宰相月俸止百緡,節度使止三十緡,自余薄有資給而已,故其國中少廉吏。
北漢主劉崇對李存、張元徽說:“朕只因為高祖的大業一朝斷送,所以今日的帝位年號,是不得已才稱的。但我算是什麼天子,你們又算是什麼節度使啊!”因此不建立宗廟,祭祀祖宗如同普通百姓,宰相每月俸祿只有一百緡錢,節度使只有三十緡錢,其餘官員也都只有微薄的供養而已,所以北漢國中很少有廉潔的官吏。
客省使河南李光美嘗為直省官,頗諳故事,北漢朝廷制度,皆出於光美。
客省使河南人李光美曾經做過直省官,很熟悉宮廷舊事,北漢朝廷的各項制度,都出自李光美之手。
北漢主聞湘陰公死,哭曰:“吾不用忠臣之言,以至於此!”為李驤立祠,歲時祭之。
北漢君主聽說湘陰公劉死訊,哭著說:“我不聽忠臣的話,才至於此!”為李驤建立祠堂,逢年過節祭祀他。
[14]己卯,以太師馮道為中書令,加竇貞固侍中,蘇禹司空。
[14]己卯(十七日),後周太祖任命太師馮道為中書令,竇貞固加官侍中,蘇禹加官司空。
[15]王彥超奏遣使齎敕詣徐州,鞏廷美等猶豫不肯啟關,詔進兵攻之。
[15]王彥超奏報派遣使者攜帶敕書到徐州,鞏廷美等猶豫未決不肯打開城門,後周太祖下詔令進兵攻城。
[16]帝謂王峻曰:“朕起於寒徽,備嘗艱苦,遭時喪亂,一旦為帝王,豈敢厚自奉養以病下民乎!”命峻疏四方貢獻珍美食物,庚辰,下詔悉罷之。其詔略曰:“所奉止於朕躬,所損被於庶。”又曰:“積於有司之中,甚為無用之物。”又詔曰:“朕生長軍旅,不親學問,未知治天下之道,文武官有益國利民之術,各具封事以聞,鹹宜直書其事,勿事辭藻。”帝以蘇逢吉之第賜王峻,峻曰:“是逢吉所以族李崧也!”辭而不處。
[16]後周太祖對王峻說:“朕出身在貧賽之家,飽嘗艱辛困苦,遭遇時世沉淪動亂,如今一朝成為帝王,豈敢優厚自己的供養而讓下面百姓吃苦呢!”命令王峻清理四方貢獻的珍美食物,庚辰(十八日),下詔令全部停止進貢。詔書大致說:“所供養的只給朕一人,而受損害的卻普及黎民百姓。”又說:“貢品貯存在官府之中,大多成為無用之物。”又下詔書說:“朕生長在軍隊,沒有親自從師學習,不懂治理天下的道理,文武官員有利國利民的辦法,各自上書奏報讓我知道,都應直陳其事,不要講究辭藻。”後周太祖將蘇逢吉的宅第賞賜給王峻,王峻說:“這是蘇逢吉誅滅李崧家族的起因啊!”推辭而不住。
[17]初,契丹主北歸,橫海節度使潘聿棄鎮隨之,契丹主以聿為西南路招討使。及北漢主立,契丹主使聿遺劉承鈞書;北漢主使承鈞復書,稱:“本朝淪亡,紹襲帝位,欲循晉室故事,求援北朝。”契丹主大喜。北漢主發兵屯陰地、黃澤、團柏;丁亥,以承鈞為招討使,與副招討使白從暉、都監李存將步騎萬人寇晉州。從暉,吐谷渾人也。
[17]當初,契丹主返歸北方,橫海節度使潘聿離棄鎮所跟隨北上,契丹主任命潘聿為西南路招討使。及至北漢主即位,契丹主讓潘聿給劉承鈞去信;北漢主讓劉承鈞覆信,說:“原來的漢朝已淪陷滅亡,我繼承帝位,想遵循晉朝的先例,向北朝契丹求援。”契丹主非常高興。北漢主發兵屯住陰地、黃澤、團柏。丁亥(二十五日),任命劉承鈞為招討使,與副招討使白從暉、都監李存率領步兵、騎兵萬人侵犯晉州。白從暉是吐谷渾人。
[18]郭崇威更名崇,曹威更名英。
[18]郭崇威改名為崇,曹威改名為英。
[19]二月,丁酉,以皇子天雄牙內都指揮使榮為鎮寧節度使,選朝士為之僚佐,以侍御史王敏為節度判官,右補闕崔頌為觀察判官,校書郎王朴為掌書記。頌,協之子;朴,東平人也。
[19]二月,丁酉(初五),後周太祖任命皇子天雄牙內都指揮使郭榮為鎮寧節度使,挑選朝廷文士當他的屬官,任命侍御史王敏為節度使判官,右補闕崔頌為觀察判官,校書郎王朴為掌書記。崔頌是崔協的兒子,王朴是東平人。
[20]戊戌,北漢兵五道攻晉州,節度使王晏閉城不出。劉承鈞以為怯,蟻附登城;晏伏兵奮擊,北漢兵死傷者千餘人。承鈞遣副兵馬使安元寶焚晉州西城,元寶來降。承鈞乃移軍攻隰州,癸卯,隰州刺史許遷遣步軍都指揮使孫繼業迎擊北漢兵於長壽村,執其將程筠等,殺之。未幾,北漢兵攻州城,數日不克,死傷甚眾,乃引去。遷,鄆州人也。
[20]戊戌(初六),北漢軍隊分五路進攻晉州,節度使王晏緊閉城門不出。劉承鈞認為王晏膽怯,下令士兵像螞蟻那樣密集攀牆登城。王晏埋伏的士兵奮起反擊,北漢軍隊死傷一千餘人。劉承鈞派副兵馬使安元寶焚燒晉州西城,安元寶卻前來投降。劉承鈞於是轉移軍隊攻打隰州,癸卯(十一日),隰州刺史許遷派步軍都指揮使孫繼業在長壽村迎擊北漢軍隊,捉住北漢將軍程筠等人,殺死他們。不久,北漢軍隊進攻隰州州城,多日不能攻克,死傷慘重,於是退兵離去。許遷是鄆州人。
[21]甲辰,楚王希萼遣掌書記劉光輔入貢於唐。
[21]甲辰(十二日),楚王馬希萼派遣掌書記劉光輔到南唐進貢。
[22]帝悉出漢宮中寶玉器數十,碎之於庭,曰:“凡為帝王,安用此物!聞漢隱帝日與嬖寵於禁中嬉戲,珍玩不離側,茲事不遠,宜以為鑑。”仍戒左右,自今珍華悅目之物,無得入宮。
[22]後周太祖將後漢宮中數十件珠寶玉器全部清出,在廳堂上砸碎,說:“所有當帝王的,哪裡用得著這些東西!聽說漢隱帝整日與親信寵臣在宮禁中遊戲玩耍,珍寶古玩不離身邊,此事不遠,應該引為鑑戒。”並告誡左右的人,從今以後珍貴華麗、賞心悅目的物品,不得進入宮廷。
[23]丁未,契丹主遣其臣裊骨支與朱憲偕來,賀即位。
[23]丁未(十五日),契丹主派遣他的臣子裊骨支與朱憲一同來朝,祝賀後周太祖即皇帝位。
[24]戊申,敕前資官各聽自便居外州。
[24]戊申(十六日),後周太祖下敕令前朝官員居住京外州、縣各聽自便。
[25]陳思讓未至湖南,馬希萼已克長沙;思讓留屯郢州,敕召令還。
[25]陳思讓沒有到達湖南鎮府,馬希萼便已攻克長沙,陳思讓只得滯留屯住郢州,後周太祖下敕書召回。
[26]丁巳,遣尚書左丞田敏使契丹。北漢主遣通事舍人李使於契丹,乞兵為援。
[26]丁巳(二十五日),後周太祖派遣尚書左丞田敏出使契丹。北漢主派遣通事舍人李出使到契丹,請求出兵作為援軍。
[27]詔加泰寧節度使慕容彥超中書令,遣翰林學士魚崇諒詣兗州諭指。崇諒,即崇遠也。彥超上表謝。三月,壬戌朔,詔報之曰:“向以前朝失德,少主用讒,倉猝之間,召卿赴闕,卿即賓士應命,信宿至京,救國難而不顧身,聞君召而不俟駕;以至天亡漢祚,兵散梁郊,降將敗軍,相繼而至,卿即便回馬首,徑反龜陰;為主為時,有終有始。所謂危亂見忠臣之節,疾風知勁草之心,若使為臣者皆能如茲,則有國者誰不欲用!所言朕潛龍河朔之際,平難浚郊之時,緣不奉示喻之言,亦不得差人至行闕。且事主之道,何必如斯!若或二三於漢朝,又安肯忠信於周室!以此為懼,不亦過乎!卿但悉力推心,安民體國,事朕之節,如事故君,不惟黎庶獲安,抑亦社稷是賴。但堅表率,未議替移。由衷之誠,言盡於此。”
[27]後周太祖下詔泰寧節度使慕容彥超加官中書令,派遣翰林學士魚崇諒到兗州宣旨。魚崇諒就是魚崇遠。慕容彥超進表書道謝。三月,壬戌朔(初一),詔書回覆說:“昔日因為前代漢朝喪失德政,年少君主聽用讒言,危急關頭,徵召愛卿奔赴宮闕,愛卿立即飛奔疾馳接受命令,只過了兩夜便趕到京城,這真是拯救國家危難而不顧自身,聽到君主召喚而不等駕車。及至上天結束漢朝國運,軍隊在大梁郊外潰散,投降的將領、潰敗的軍隊接踵而至,愛卿卻立刻就掉轉馬頭,直接返回龜陰。對於國君,對於時勢,做到有始有終,真所謂危亂關頭才看見忠臣的節操,狂風時節才知道勁草的骨氣。倘若做臣子的都能如此,那么有國家的君主誰不想任用!表中所說朕到黃河北岸迴避退讓的關頭,在浚水郊外平定亂難的時候,因為沒有接到告示,所以也沒能派人到朕的行在。但臣子事奉君主的道理,何必如此!如若對漢朝有三心二意,又怎么肯對周室忠信不二呢!由此產生恐懼,不也過分了嗎!愛卿只管盡心竭力,安民利國。事奉朕的節操,如同事奉從前君主一樣,不但黎民獲得平安,而且國家也依賴於此。朕只想堅定愛卿的表率作用,從未議論過撤換。一片肺腑之言,話全說到這裡。”
[28]唐以楚王希萼為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節度使兼中書令、楚王;以右僕射孫忌、客省使姚鳳為冊禮使。
[28]南唐主任命楚王馬希萼為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節度使兼中書令、楚王;任命右僕射孫忌、客省使姚鳳為冊禮使。
[29]丙寅,遣前淄州刺史陳思讓將兵戍磁州,扼黃澤路。
[29]丙寅(初五),後周太祖派遣前淄州刺史陳思讓領兵駐防磁州,把守黃澤關路口。
[30]楚王希萼既得志,多思舊怨,殺戮無度,晝夜縱酒荒淫,悉以軍府事委馬希崇。希崇復多私曲,政刑紊亂。府庫既盡於亂兵,籍民財以賞賚士卒,或封其門而取之,士卒猶以不均怨望;雖朗州舊將佐從希萼來者,亦皆不悅,有離心。
[30]楚王馬希萼既已得志稱王,便時常回憶舊日怨仇,誅殺屠戮沒有節制,日夜縱酒,荒淫無度,把軍政事務全部委託給馬希崇。馬希崇又多私人好惡,政治刑律混亂不堪。官府倉庫已經在戰亂中蕩然無存,便搜刮沒收百姓財產來賞賜士兵,有的封百姓的門而奪取家中財物,士兵仍然因為分配不均而怨恨。即使朗州舊日將佐跟從馬希萼一同來的,也都不高興,漸漸產生背離之心。
劉光輔之入貢於唐也,唐主待之厚,光輔密言:“湖南民疲主驕,可取也。”唐主乃以營屯都虞候邊鎬為信州刺史,將兵屯袁州,潛謀進取。
劉光輔到南唐進貢,南唐主待他很優厚,劉光輔秘密進言道:“湖南百姓疲憊,君主驕橫,可以攻取啊。”南唐君主於是任命營屯都虞候邊鎬為信州刺史,領兵屯駐袁州,暗中謀划進攻奪取湖南。
小門使謝彥,本希萼家奴,以首面有寵於希萼,至與妻妾雜坐,恃恩專橫。常肩隨希崇,或拊其背;希崇銜之。故事,府宴,小門使執兵在門外;希萼使彥預坐,或居諸將之上,諸將皆恥之。
小門使謝彥,原本是馬希萼的家奴,因為面目姣美得到馬希萼寵幸,甚至與馬希萼的妻妾同坐,依仗恩寵專橫跋扈。謝彥經常與馬希崇並肩相隨,有時拍馬希的背;馬希崇懷恨在心。舊例,府中設宴,小門使手持兵器站在門外,馬希萼讓謝彥入席同坐,有時坐在眾將的上方,眾將都為此感到恥辱。
希萼以府舍焚盪,命朗州靜江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帥所部兵千餘人治之,執役甚勞,又無犒賜,士卒皆怨,竊言曰:“囚免死則役作之。我輩從大王出萬死取湖南,何罪而囚役之!且大王終日酣歌,豈知我輩之勞苦乎!”逵、行逢聞之,相謂曰:“眾怨深矣,不早為計,禍及吾曹。”壬申旦,帥其眾各執長柯斧、白挺,逃歸朗州。時希萼醉未醒,左右不敢白;癸酉,始白之。希萼遣湖南指揮使唐師翥將千餘人追之,不及,直抵朗州;逵等乘其疲乏,伏兵縱擊,士卒死傷殆盡,師翥脫歸。
馬希萼因為府第房舍焚燒毀壞,命令朗州靜江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率領所管轄的士兵千餘人修建,承擔的徭役十分辛苦,又沒有犒勞賞賜,士兵都怨恨,私下說道:“囚犯免死便罰作苦役。我們跟從大王出生入死攻取湖南,有什麼罪過要像囚犯那樣服苦役呀!況且大王終日醉酒當歌,哪裡知道我們的辛勞苦處啊!”王逵、周行逢聽到這些,相互說:“大家的積怨深了,不早作打算,災禍會輪到我們頭上。”壬申(十一日)早晨,他倆便率領部眾各人手拿長柄斧子、白木棍棒,逃回朗州。當時馬希萼酒醉沒醒,周圍的人不敢報告。癸酉(十二日),才報告此事。馬希萼派遣湖南指揮使唐師翥帶領千餘人追趕,沒追上,一直追到朗州。王逵等乘他們疲憊睏乏,埋伏的士兵全力出擊,追兵死傷幾乎全軍覆沒,唐師翥脫身逃歸。
逵等黜留後馬光贊,更以希萼兄子光惠知州事。光惠,希振之子也。尋奉光惠為節度使,逵等與何敬真及諸軍指揮使張仿參決軍府事。希萼具以狀言於唐,唐主遣使以厚賞招諭之;逵等納其賞,縱其使,不答其詔,唐亦不敢詰也。
王逵等廢黜留後馬光贊,改用馬希萼哥哥的兒子馬光惠主持朗州政事。馬光惠是馬希振的兒子。不久奉立馬光惠為節度使,王逵等與何敬真以及諸軍指揮使張參預決策軍政大事。馬希萼詳細將情況通報給南唐,南唐主派遣使者用豐厚的賞賜來招降安撫。王逵等收下南唐的賞賜,放走使者,不回答詔諭,南唐也不敢追問。
[31]王彥超奏克徐州,殺鞏廷美等。
[31]王彥超奏報攻克徐州,殺死鞏廷美等人。
[32]北漢李至契丹,契丹主使拽剌梅里報之。
[32]北漢使者李到契丹,契丹主派拽剌梅里回報北漢。
[33]丙子,敕:“朝廷與唐本無仇怨,緣淮軍鎮,各守疆域,無得縱兵民擅入唐境;商旅往來,無得禁止。”
[33]丙子(十五日),後周太祖下敕令:“本朝廷與唐朝廷本來沒有怨仇,沿淮河的軍鎮,各守自己疆域,不得放縱士兵百姓擅自進入唐人地界;商人旅客往來,不得阻止。”
[34]己卯,潞州送涉縣所獲北漢將卒二百六十餘人,各賜衫褲巾履遣還。
[34]己卯(十八日),潞州送來涉縣所俘獲的北漢將領士兵二百六十多人,後周朝廷賜給每人衣衫、褲子、頭巾、鞋子,遣送回家。
[35]加吳越王弘諸道兵馬都元帥。
[35]後周太祖給吳越王錢弘加官諸道兵馬都元帥。
[36]夏,四月,壬辰朔,濱淮州鎮上言:“淮南饑民過淮糴谷,未敢禁止。”詔曰:“彼之生民,與此何異,宜令州縣津鋪無得禁止。”
[36]夏季,四月,壬辰朔(初一),濱臨淮河的州鎮上奏說:“淮南饑民渡過淮河來買糧,沒敢禁止。”後周太祖下詔說:“那邊的百姓,與這邊的百姓有什麼不同,應下令各州、縣渡口、糧鋪不得禁止。”
[37]蜀通奏使高延昭固辭知樞密院,丁未,以前雲安榷鹽使太原伊審征為通奏使,知樞密院事。審征,蜀高祖妹褒國公主之子也,少與蜀主相親狎,及知樞密,政之大小悉以咨之。審征亦以經濟為己任,而貪侈回邪,與王昭遠相表里,蜀政由是浸衰。
[37]後蜀通奏使高延昭堅決推辭主持樞密院事務。丁未(十六日),後蜀君主任命前雲安榷鹽使太原人伊審征為通奏使,主持樞密院事務。伊審征是後蜀高祖妹妹褒國公主的兒子,從小同後蜀君主親昵隨便,及至他主持樞密院,後蜀君主無論政事大小都向他諮詢。伊審征也以經國濟世為己任,但貪婪奢侈、奸詐邪惡,與王昭遠內外勾結,後蜀政權因此逐漸衰敗。
[38]吳越王弘徙廢王弘居東府,為築宮室,治園圃,娛悅之,歲時供饋甚厚。
[38]吳越王錢弘將廢黜的前王錢弘遷居東府,為他建築宮室,修造園林,讓他遊玩快活,一年四季供養饋贈非常豐厚。
[39]契丹主遣使如北漢,告以周使田敏來,約歲輸錢十萬緡。北漢主使鄭珙以厚賂謝契丹,自稱“侄皇帝致書於叔天授皇帝”,請行冊禮。
[39]契丹主派遣使者前往北漢,告知後周使者田敏來的情況,約定每年送錢十萬緡。北漢主派鄭珙為使者用豐厚的錢財向契丹主致謝,自稱“侄皇帝向叔父天授皇帝致送書信”,請求舉行冊命典禮。
[40]五月,己巳,遣左金吾將軍姚漢英等使於契丹,契丹留之。
[40]五月,己巳(初八),後周太祖派遣左金吾將軍姚漢英等出使到契丹,契丹留住他們。
[41]辛未,北漢禮部侍郎、同平章事鄭珙卒於契丹。
[41]辛未(初十),北漢禮部侍郎、同平章事鄭珙在契丹去世。
[42]甲戌,義武節度使孫方簡避皇考諱,更名方諫。
[42]甲戌(十三日),義武節度使孫方簡為避後周皇帝父親郭簡的名諱,改名為方諫。
[43]定難節度李彝殷遣使奉表於北漢。
[43]定難節度李彝殷派遣使者持奉表書到北漢。
[44]六月,辛亥,以樞密使、同平章事王峻為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樞密副使·兵部侍郎范質、判三司李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仍判三司。司徒兼侍中竇貞固、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蘇禹並罷守本官。癸丑,范質參知樞密院事。丁巳,以宣徽北院使翟光鄴兼樞密副使。
[44]六月,辛亥(二十一日),後周太祖任命樞密使、同平章事王峻為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樞密副使及兵部侍郎范質、兼領三司李為中書侍郎,都為同平章事,李仍然兼領三司。司徒兼侍中竇貞固,司空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蘇禹都被免去同平章事而保留原來的職務。癸丑(二十三日),范質參預主持樞密院事務。丁巳(二十七日),任命宣徽北院使翟光鄴兼樞密副使。
初,帝討河中,已為人望所屬;李時為轉運使,帝數以微言動之,但以人臣盡節為對,帝以是賢之,即位,首用為相。時國家新造,四方多故,王峻夙夜盡心,知無不為,軍旅之謀,多所裨益。范質明敏強記,謹守法度。李沉毅有器略,在帝前議論,辭氣慷慨,善譬諭以開主意。
當初,後周太祖征討河中,已為眾望所歸。李當時任轉運使,後周太祖多次用委婉言語打動他,李只用為人臣子應該盡守臣節作為回答,後周太祖因此認為他有賢德,即皇帝位後,便首先任用他為宰相。當時國家新建,四方多事,王峻日夜絞盡腦汁,知道的事沒有不去做的,軍事謀劃,常出良策補益。范質精明敏銳,博聞強記,嚴守法律制度。李沉靜堅毅,有才器膽略,在後周太祖面前議論朝政,言辭慷慨激昂,善於運用譬喻來啟發皇帝的意向。
[45]武平節度使馬光惠,愚懦嗜酒,不能服諸將;王逵、周行逢、何敬真謀以辰州刺史廬陵劉言驍勇得蠻夷心,欲迎以為副使。言知逵等難制,曰:“不往,將攻我。”乃單騎赴之。既至,眾廢光惠,送於唐,推言權武平留後,表求旄節於唐,唐人未許;亦稱藩於周。
[45]武平節度使馬光惠,愚蠢膽小,專好飲酒,不能折服眾將。王逵、周行逢、何敬真商量,認為辰州刺史廬陵人劉言打仗勇猛很得蠻夷士眾之心,準備迎立他為武平節度副使。劉言知道王逵等人難以駕馭,說:“不去的話,將會向我進攻。”於是單槍匹馬趕赴朗州。劉言已到,眾將便廢黜馬光惠,送他到南唐,推舉劉言代理武平留後,上表書向南唐朝廷請求賜予旌旗符節,南唐人沒有答應,便同時也向後周稱臣。
[46]吳越王弘以前內外馬步都統軍使仁俊無罪,復其官爵。
[46]吳越王錢弘因為前內外馬步都統軍使錢仁俊無罪,恢復他的官職爵位。
[47]契丹遣燕王述軋等冊命北漢主為大漢神武皇帝,妃為皇后。北漢主更名。
[47]契丹主派遣燕王耶律述軋等人來主持典禮,冊命北漢主為大漢神武皇帝,妃子為皇后。北漢主改名為。
[48]秋,七月,北漢主遣翰林學士博興衛融等詣契丹謝冊禮,且請兵。
[48]秋季,七月,北漢主派遣翰林學士博興人衛融等到契丹道謝所賜冊命典禮,並且請求出兵。
[49]八月,壬戌,葬漢隱帝於穎陵。
[49]八月,壬戌(疑誤),北漢隱帝安葬在穎陵。
[50]義武節度使孫方諫入朝,壬子,徙鎮國節度使,以其弟易州刺史行友為義武留後。又徙建雄節度使王晏鎮徐州,以武寧節度使王彥超代之。
[50]義武節度使孫方諫進京入朝,壬子(二十三日),調任鎮國節度使,任命孫方諫弟弟易州刺史孫行友為義武留後。又調建雄節度使王晏改任武寧節度使鎮守徐州,任命武寧節度使王彥超接替王晏原職。
[51]戊午,追立故夫人柴氏為皇后。
[51]戊午(二十九日),後周太祖追立已故夫人柴氏為皇后。
[52]九月,北漢主遣招討使李存將兵自團柏入寇。契丹欲引兵會之,與酋長議於九十九泉。諸部皆不欲南寇,契丹主強之,癸亥,行至新州之火神淀,燕王述軋及偉王之子太寧王漚僧作亂,弒契丹主而立述軋。契丹主德光之子述律逃入南山,諸部奉述律以攻述軋、漚僧,殺之,並其族黨。立述律為帝,改元應歷。自火神淀入幽州,遣使告於北漢,北漢主遣樞密直學士上黨王得中如契丹,賀即位,復以叔父事之,請兵以擊晉州。
[52]九月,北漢主派遣招討使李存領兵從團柏入侵。契丹主準備領兵會合北漢軍隊,與酋長們在九十九泉商議。各部落都不願南侵,契丹主強行出兵。癸亥(初四),契丹軍隊行進到新州的火神淀,燕王耶律述軋以及偉王的兒子太寧王耶律漚僧發動叛亂,殺死契丹主耶律阮而擁立耶律述軋。前契丹主耶律德光的兒子耶律述律逃入南山,各部落擁戴耶律述律而進攻耶律述軋、耶律漚僧,殺死他們,吞併他們的部族黨羽,擁立耶律述律為皇帝,改年號為應歷。耶律述律從火神淀進入幽州,派遣使者向北漢報告,北漢主派遣樞密直學士上黨人王得中前往契丹,祝賀耶律述律即皇帝位,又用對待叔父的規格事奉他,請求出兵來攻擊晉州。
契丹主年少,好遊戲,不親國事;每夜酣飲,達旦乃寐,日中方起,國人謂之睡王。後更名明。
契丹主耶律述律年輕,喜好玩耍,不親理國家大事。每天夜裡擺酒暢飲,直到天亮才睡覺,中午才起床,國中之人稱他為睡王。後來改名為明。
[53]壬申,蜀以吏部尚書、御史中丞范仁恕為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
[53]壬申(十三日),後蜀任命吏部尚書、御史中丞范仁恕為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
[54]楚王希萼既克長沙,不賞許可瓊,疑可瓊怨望,出為蒙州刺史。遣馬步都指揮使徐威、左右軍馬步使陳敬遷、水軍都指揮使魯公綰、牙內侍衛指揮使陸孟俊帥部兵立寨於城西北隅,以備朗兵,不存撫役者,將卒皆怨怒,謀作亂。希崇知其謀,戊寅,希萼宴將吏,徐威等不預,希崇亦辭疾不至。威等使人先驅齧馬十餘入府,自帥其徒執斧斤、白梃,聲言縶馬,奄至座上,縱橫擊人,顛踣滿地。希萼逾垣走,威等執囚之;執謝彥,自頂及踵銼之。立希崇為武安留後,縱兵大掠。幽希萼於衡山縣。
[54]楚王馬希萼既已攻克長沙,沒有獎賞許可瓊,懷疑許可瓊有怨恨,便讓他出任蒙州刺史。派遣馬步都指揮使徐威、左右軍馬步使陳敬遷、水軍都指揮使魯公綰、牙內侍衛指揮使陸孟俊率領所部軍隊在城西北角安營紮寨,用以防備朗州軍隊,不慰問安撫從事勞役的軍隊,服役的將士都怨恨忿怒,謀劃發動叛亂。馬希崇知道將士的陰謀,戊寅(十九日),馬希萼宴請將領官吏,徐威等人不參加,馬希崇也推辭有病而不到。徐威等派人先驅趕十幾匹尥蹶子咬人的劣馬進入府中,自己帶領部下手持斧子、白木棍棒,聲稱來絆縛劣馬,突然闖到坐席上面,任意砍殺赴宴的人,倒下的人躺滿一地。馬希萼翻牆逃跑,徐威等抓住囚禁了他,抓住謝彥,從頭到腳剁成碎塊。擁立馬希崇為武安留後,放縱士兵大肆搶掠。將馬希萼幽禁在衡山縣。
劉言聞希崇立,遣兵趣潭州,聲言討其篡奪之罪,壬午,軍於益陽之西。希崇懼,癸未,發兵二千拒之,又遣使如朗州求和,請為鄰藩。掌書記桂林李觀象說言曰:“希萼舊將佐猶在長沙,此必不欲與公為鄰;不若先檄希崇取其首,然後圖湖南,可兼有也。”言從之。希崇畏言,即斷都軍判官楊仲敏、掌書記劉光輔、牙內指揮使魏師進、都押牙黃等十餘人首,遣前辰陽縣令李翊齎送朗州;至則腐敗,言與王逵等皆以為非仲敏等首,怒責翊,翊惶恐自殺。
劉言聽說馬希崇立為武安留後,便調遣軍隊奔赴潭州,聲稱要討伐他篡位奪權的罪行,壬午(二十三日),軍隊駐紮在益陽西面。馬希崇恐懼,癸未(二十四日),發兵二千抵抗,又派遣使者前往朗州求和,請結為睦鄰藩鎮。掌書記桂林人李觀象勸說劉言道:“馬希萼的舊部將佐還在長沙,那些人必定不願與您結為友鄰;不如先馳傳檄文命馬希崇取來他們的首級,然後籌劃奪取湖南,便可最後兼併占有整個湖南了。”劉言聽從此計。馬希崇畏懼劉言,立即斬下都軍判官楊仲敏、掌書記劉光輔、牙內指揮使魏師進、都押牙黃等十幾人的首級,派遣前辰陽縣令李翊帶著送往朗州。等到朗州,首級已經腐爛,劉言與王逵等都認為不是楊仲敏等人的頭,發怒斥責李翊,李翊惶恐不安而自殺。
希崇既襲位,亦縱酒荒淫,為政不公,語多矯妄,國人不附。
馬希崇繼位之後,也縱酒狂飲,荒淫無度,辦事不公,言語多虛妄,國中之人都不親附他。
初,馬希萼入長沙,彭師雖免死,猶杖背黜為民;希崇以為師必怨之,使送希萼于衡山,實欲師殺之,師曰:“欲使我為弒君之人乎!”奉事逾謹。丙戌,至衡山,衡山指揮使廖偃,匡圖之子也,與其季父節度巡官匡凝謀曰:“吾家世受馬氏恩,今希萼長而被黜,必不免禍,盍相與輔之!”於是帥莊戶及鄉人悉為兵,與師共立希萼為衡山王,以縣為行府,斷江為柵,編竹為戰艦,以師為武清節度使,召募徒眾,數日,至萬餘人,州縣多應之。遣判官劉虛已求援於唐。
當初,馬希萼進入長沙,彭師雖然免於死刑,但仍背受杖刑廢黜為民。馬希崇認為彭師必定仇恨馬希萼,便派他送馬希萼到衡山,實際要彭師殺死馬希萼,彭師說:“難道要讓我做弒君犯上的人嗎!”反而侍候馬希萼愈加小心謹慎。丙戌(二十七日),到達衡山縣。衡山指揮使廖偃是廖匡圖的兒子,與他叔父節度巡官寥匡凝商量說:“我家世代承受馬氏恩德,如今馬希萼年長而被廢黜,必定不能避免殺身大禍,何不一起輔助他!”於是率領莊中佃戶和鄉里百姓全部組成軍隊,與彭師共立馬希萼為衡山王,將縣府作為臨時王府,橫截湘江設定柵欄,編排竹子作為戰艦,任命彭師為武清節度使,招募部眾,數天之後,達到一萬多人,鄰近州縣也大多回響。派遣判官劉虛己向南唐求援。
徐威等見希崇所為,知必無成,又畏朗州、衡山之逼,恐一朝喪敗,俱及禍,欲殺希崇以自解。希崇微覺之,大懼,密遣客將范守牧奉表請兵於唐,唐主命邊鎬自袁州將兵萬人西趣長沙。
徐威等人見馬希崇的所作所為,知道必定不能成功,又畏懼朗州、衡山的壓力,恐怕有朝一日馬希崇覆亡,同遭禍殃,打算殺死馬希崇來解脫自己。馬希崇暗中察覺此事,大為驚恐,秘密派遣客將范守牧攜帶表書到南唐請求出兵,南唐主命令邊鎬從袁州領兵一萬人向西趕赴長沙。
[55]冬,十月,辛卯,潞州巡檢陳思讓敗北漢兵於亭。
[55]冬季,十月,辛卯(初三),後周潞州巡檢陳思讓在亭擊敗北漢軍隊。
[56]唐邊鎬引兵入醴陵。癸巳,楚王希崇遣使犒軍。壬寅,遣天策府學士拓跋恆奉箋詣鎬請降。恆嘆曰:“吾久不死,乃為小兒送降狀!”癸卯,希崇帥弟侄迎鎬,望塵而拜,鎬下馬稱詔勞之。甲辰,希崇等從鎬入城,鎬舍於瀏陽門樓,湖南將吏畢賀,鎬皆厚賜之。時湖南饑饉,鎬大發馬氏倉粟賑之,楚人大悅。
[56]南唐邊鎬領兵進入醴陵。癸巳(初五),楚王馬希崇派遣使者犒勞軍隊。壬寅(十四日),派遣天策府學士拓跋恆奉持箋書到邊鎬住處請求投降。拓跋恆嘆息說:“我這么長時間沒有死,竟是為了給這小子遞送投降書!”癸卯(十五日),馬希崇率領兄弟侄子迎接邊鎬,剛望見遠處的行塵便叩拜,邊鎬下馬宣讀詔書慰勞馬希崇。甲辰(十六日),馬希崇等人跟從邊鎬進入長沙城,邊鎬住宿在瀏陽門樓,湖南將領官吏全來祝賀,邊鎬都重賞他們。當時湖南鬧饑荒,邊鎬大量散發馬氏倉庫糧食救濟百姓,楚地人民非常喜悅。
[57]契丹遣彰國節度使蕭禹厥將奚、契丹五萬會北漢兵入寇;北漢主自將兵二萬自陰地關寇晉州,丁未,軍於城北,三面置寨,晝夜攻之,游兵至絳州。時王晏已離鎮,王彥超未至,巡檢使王萬敢權知晉州,與龍捷都指揮使史彥超、虎捷指揮使何徽共拒之。史彥超,雲州人也。
[57]契丹派遣彰國節度使蕭禹厥統率奚、契丹五萬人馬會合北漢軍隊入侵,北漢主親自統領二萬軍隊從陰地關侵犯晉州。丁未(十九日),軍隊駐紮在晉州城北,三面安置營寨,日夜攻城,流動部隊到了絳州。當時王晏已經離開鎮所,王彥超還沒有到達,巡檢使王萬敢臨時主持晉州軍政,與龍捷都指揮使史彥超、虎捷指揮使何徽共同抵抗敵軍。史彥超是雲州人。
[58]癸丑,唐武昌節度使劉仁贍帥戰艦二百取岳州,撫納降附,人忘其亡。仁贍,金之子也。
[58]癸丑(二十五日),南唐武昌節度使劉仁贍率領戰船二百艘攻取岳州,安撫招納投降歸附的軍民,楚人都好像忘記了國家滅亡。劉仁贍是劉金的兒子。
唐百官共賀湖南平,起居郎高遠曰:“我乘楚亂,取之甚易。觀諸將之才,但恐守之難耳!”遠,幽州人也。司徒致仕李建勛曰:“禍其始於此乎!”
南唐文武百官共同慶賀平定湖南,起居郎高遠說:“我們乘著楚國內亂,所以奪取它很容易。觀察眾將的才能,只怕守住它就難了!”高遠是幽州人。司徒致仕李建勛說:“禍患恐怕就從這裡開始吧!”
唐主自即位以來,未嘗親祠郊廟,禮官以為請,唐主曰:“俟天下一家,然後告謝。”及一舉取楚,謂諸國指麾可定。魏岑侍宴言:“臣少游元城,樂其風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節度使。”唐主許之,岑趨下拜謝。其主驕臣佞如此。
南唐主從即位以來,未曾親自祭祀天地宗廟,禮官請求舉行祭祀,南唐主說:“等到天下成為一家,然後告謝天地祖宗。”及至一舉奪取楚地,認為其餘各國也能隨手平定。魏岑陪從南唐主消磨閒暇,說:“我年輕時游過元城,喜歡那裡的風土人情,等到陛下平定中原,請求讓我當魏博節度使。”南唐主答應了他,魏岑趕忙快步走下台階拜謝。南唐主的驕傲、臣子們的讒媚大都如此。
馬希萼望唐人立己為譚帥,而潭人惡希萼,共請邊鎬為帥,唐主乃以鎬為武安節度使。
馬希萼希望南唐人扶立自己為潭州主帥,但潭州人憎恨馬希萼,一齊請求邊鎬為主帥,南唐主於是任命邊鎬為武安節度使。
[59]王峻有故人曰申師厚,嘗為兗州牙將,失職饑寒,望峻馬拜謁於道。會涼州留後折逋嘉施上表請帥於朝廷,帝以絕域非人所欲,募率府供奉官願行者,月余,無人應募,峻薦師厚於帝,丁巳,以師厚為河西節度使。
[59]王峻有個老熟人叫申師厚,曾任兗州牙將,因失失去職務而饑寒交迫,在路上望見王峻坐騎而叩拜謁見。恰好涼州留後折逋嘉施向朝廷上奏表書請求委派主帥,後周太祖因為偏遠地區無人願去,便在東宮率府供奉官中招募願意前往的人,但過了一個多月,還是沒人應募,王峻向後周太祖推薦申師厚。丁巳(二十九日),任命申師厚為河西節度使。
[60]唐邊鎬趣馬希崇帥其族入朝,馬氏聚族相泣,欲重賂鎬,奏乞留居長沙,鎬微哂曰:“國家與公家世為仇敵,殆六十年,然未嘗敢有意窺公之國。今公兄弟斗,困窮自歸,若復二三,恐有不測之憂。”希崇無以應,十一月,辛酉,與宗族及將佐千餘人號慟登舟,送者皆哭,響振川谷。
[60]南唐邊鎬催促馬希崇帶領家族進京入朝,馬氏聚集族人相對哭泣,打算用重禮賄賂邊鎬,上奏乞求留住長沙,邊鎬微微一笑說:“國家與您馬家世代互為仇敵,將近六十年,然而未曾敢有窺窬您馬氏楚國的意思。如今您兄弟爭鬥,自己落得窮困下場,倘若再有三長兩短,恐怕又會產生無法預測的憂患。”馬希崇無言以答,十一月,辛酉(初三),和同宗族人以及將佐一千餘人呼喊痛哭登上船隻,送行的人也都哭著,哭聲震動江河山谷。
[61]帝以北漢、契丹之兵猶在晉州,甲子,以王峻為行營都部署,將兵救之,詔諸軍皆受峻節度,聽以便宜從事,得自選擇將吏。乙丑,峻行,帝自至城西餞之。
[61]後周太祖因為北漢、契丹的軍隊仍在晉州,甲子(初六),任命王峻為行營都部署,領兵援救晉州,頒詔令各路軍隊都接受王峻的調度指揮,授權王峻根據情況需要機斷從事,可以自己選擇任命將領官吏。乙丑(初七),王峻出征,後周太祖親自到城西為他餞行。
[62]楚靜江節度副度、知桂州馬希隱,武穆王殷之少子也。楚王希廣、希萼兄弟爭國,南漢主以內侍吳懷恩為西北招討使,將兵屯境上,伺間密謀進取,希廣遣指揮使彭彥暉將兵屯龍峒以備之。希萼自衡山遣使以彥暉為桂州都監、在城外內巡檢使、判軍府事,希隱惡之,潛遣人告蒙州刺史許可瓊。可瓊方畏南漢之逼,即棄蒙州,引兵趣桂州,與彥暉戰於城中,彥暉敗,奔衡山,可瓊留屯桂州。吳懷恩據蒙州,進兵侵掠,桂管大擾,希隱、可瓊不知所為,但相與飲酒對泣。
[62]楚靜江節度副使、知桂州馬希隱是楚武穆王馬殷的小兒子。楚王馬希廣、馬希萼兄弟爭奪國家,南漢主任命內侍吳懷恩為西北招討使,領兵屯駐國境線上,等待時機,秘密圖謀進攻奪取楚地,馬希廣派遣指揮使彭彥暉領兵屯駐龍峒來防備南漢軍隊。馬希萼從衡山縣派遣使者任命彭彥暉為桂州都監、在城外內巡檢使、判軍府事,馬希隱厭惡彭彥暉,暗中派人告知蒙州刺史許可瓊。許可瓊正畏懼南漢的威逼,立即放棄蒙州,領兵直奔桂州,同彭彥暉軍隊在城中開戰,彭彥暉被打敗,逃奔衡山縣,許可瓊留下來屯駐桂州。吳懷恩占據蒙州,進軍侵犯搶掠,桂管一帶大受騷擾,馬希隱、許可瓊不知該怎么辦,只是一起飲酒相對哭泣。
南漢主遺希隱書,言:“武穆王奄有全楚,富強安靖五十餘年。正由三十五舅、三十舅兄弟尋戈,自相魚肉,舉先人基業,北面仇讎。今聞唐兵已據長沙,竊計桂林繼為所取。當朝世為與國,重以婚姻,睹茲傾危,忍不赴救!已發大軍水陸俱進,當令相公舅永擁節旄,常居方面。”希隱得書,與僚佐議降之,支使潘玄以為不可。丙寅,吳懷恩引兵奄至城下,希隱、可瓊帥其眾,夜斬關奔全州,桂州遂潰。懷恩因以兵略定宜、連、梧、嚴、富、昭、柳、龔、象等州,南漢始盡有嶺南之地。
南漢主給馬希隱書信,說:“楚武穆王擁有整個楚國,富強安寧五十多年。正是由於三十五舅馬希廣、三十舅馬希萼兄弟同室操戈,自相殘殺,拿先人打下的江山,向昔日仇敵南唐稱臣降服。如今聽說南唐軍隊已經占據長沙,我估計桂林將相繼為南唐所奪取。本朝世代與楚為鄰國,加以通婚聯姻,見此傾覆危亡,豈能忍心不前往救援!已經調發大軍水陸並進,必當讓您相公舅永遠握有實權,長久鎮居一方。”馬希隱得到書信,與部下商議投降南漢,支使潘玄認為不可。丙寅(初八),吳懷恩領兵突然進到城下,馬希隱、許可瓊率領部眾,夜晚破關奪路逃奔全州,桂州於是潰敗。吳懷恩乘機用兵基本平定宜州、連州、梧州、嚴州、富州、昭州、柳州、龔州、象州等,南漢從此完全占有大庾嶺以南之地。
[63]辛未,唐邊鎬遣先鋒指揮使李承戩將兵如衡山,趣馬希萼入朝。庚辰,希萼與將佐士卒萬餘人自潭州東下。
[63]辛未(十三日),南唐邊鎬派遣先鋒指揮使李承戩領兵前往衡山縣,催促馬希萼進京入朝。庚辰(二十二日),馬希萼與將佐士兵一萬多人從潭州向東沿江而下。
[64]王峻留陝州旬日,帝以北漢攻晉州急,擾其不守,議自將由澤州路與峻會兵救之,且遣使諭峻。十二月,戊子朔,下詔以三日西征。使者至陝,峻因使者言於帝曰:“晉州城堅,未易可拔,劉崇兵鋒方銳,不可力爭。所以駐兵,待其氣衰耳,非臣怯也。陛下新即位,不宜輕動。若車駕出汜水,則慕容彥超引兵入汴,大事去矣!”帝聞之,自以手提耳曰:“幾敗吾事!”庚寅,敕罷親征。
[64]王峻在陝州停留十日,後周太祖因北漢軍隊攻打晉州緊急,擔心晉州不能堅守,商議親自統軍從澤州路與王峻會師救援晉州,並且派遣使者告知王峻。十二月,戊子朔(初一),後周太祖下詔令於三日出發西征。使者到達陝州,王峻通過使者轉告後周太祖說:“晉州城池堅固,不易攻破,劉崇軍隊前鋒正銳氣十足,不可力爭。我之所以屯兵不進,只為等待他們士氣低落罷了不是臣下心虛膽怯。陛下新近即位,不宜輕舉妄動。倘若陛下大駕從汜水出來,那末慕容彥超領兵進入汴京的話,大事就完了。”後周太祖聽到這話,不覺自己用手拉耳朵說:“差點壞了我的大事!”庚寅(初三),敕命取消原定的親征計畫。
初,泰寧節度使兼中書令慕容彥超聞徐州平,疑懼愈甚,乃招納亡命,畜聚薪糧,潛以書結北漢,吏獲其書以聞。又遣人詐為商人求援於唐。帝遣通事舍人鄭好謙就申慰諭,與之為誓。彥超益不自安,屢遣都押牙鄭麟詣闕,偽輸誠款,實覘機事,又獻天平節度使高行周書,其言皆謗毀朝廷與彥超相結之意,帝笑曰:“此彥超之詐也!”以書示行周,行周上表謝恩。既而彥超反跡益露,丙申,遣閣門使張凝將兵赴鄆州巡檢以備之。
當初,泰寧節度使兼中書令慕容彥超聽說徐州平定,疑慮恐懼愈發加重,於是招納亡命之徒,積聚糧草,暗中寫書信勾結北漢,官吏截獲書信而奏報。慕容彥超又派人裝作商人向南唐尋求援助。後周太祖派遣通事舍人鄭好謙前去申明勸慰之意,與他立下誓約。慕容彥超更加自感不安,屢次派遣都押牙鄭麟到朝廷,表面上假表忠心,實際上刺探機密,又獻上天平節度使高行周的書信,信中講的都是誹謗朝廷與慕容彥超私相勾結的話。後周太祖笑道:“這是慕容彥超的鬼計啊!”將書信拿給高行周看,高行周上陳表書感謝皇恩。不久慕容彥超謀反的跡象日益顯露,丙申(初九),後周太祖派遣閣門使張凝領兵趕赴鄆州巡行檢查來防備他。
[65]庚子,王峻至絳州;乙巳,引兵趣晉州。晉州南有蒙,最為險要,峻憂北漢兵據之,是日,聞前鋒已度蒙,喜曰:“吾事濟矣!”
[65]庚子(十三日),王峻到達絳州;乙巳(十八日),領兵奔赴晉州。晉州南面有個蒙,地形最為險要,王峻擔心北漢軍隊占據它。當天,聽說前鋒部隊已過蒙,欣喜地說:“我的大事成功了!”
[66]慕容彥超奏請入朝,帝知其詐,即許之;既而復稱境內多盜,未敢離鎮。
[66]慕容彥超上表奏請進京入朝,後周太祖明知他有詐,立即應許他,不久他又說境內強盜多,不敢離開鎮所。
[67]北漢主攻晉州,久不克。會大雪,民相聚保山寨,野無所掠,軍乏食。契丹思歸,聞王峻至蒙,燒營夜遁。峻入晉州,諸將請亟追之,峻猶豫未決;明日,乃遣行營馬軍都指揮使仇弘超、都排陳使藥元福、左廂排陳使陳思讓、康延沼將騎兵追之,及於霍邑,縱兵奮擊,北漢兵墜崖谷死者甚眾。霍邑道隘,延沼畏懦不急追,由是北漢兵得渡。藥元福曰:“劉崇悉發其眾,挾胡騎而來,志吞晉、絳,今氣衰力憊,狼狽而遁,不乘此翦撲,必為後患。”諸將不欲進,王峻復遣使止之,遂還。契丹比至晉陽,士馬什喪三四;蕭禹厥恥無功,釘大酋長一人於市,旬餘而斬之。北漢主始息意於進取。北漢土瘠民貧,內供軍國,外奉契丹,賦繁役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甚眾。
[67]北漢主攻打晉州,久攻不下。碰上天下大雪,百姓互相聚集保守山寨,野外沒有可搶掠的,軍隊缺乏食物。契丹軍隊想返回,聽說王峻到達蒙,便焚燒營帳連夜逃跑。王峻進入晉州,眾將請命立即追趕,王峻猶豫沒作決定;第二天,才派遣行營馬軍都指揮使仇弘超、都排陳使藥元福、左廂排陳使陳思讓、康延沼率領騎兵追擊,趕到霍邑放任士兵奮勇擊殺,北漢士兵墜落山崖深谷摔死的非常多。霍邑道路狹窄,康延沼畏縮害怕不敢緊追,因此北漢軍隊得以渡河。藥元福說:“劉崇調動他的全部軍隊,挾持胡人騎兵一起來,志在吞併晉州、絳州,如今士氣衰落疲憊不堪,狼狽逃竄,不乘此時殲滅,必定留為後患。”眾將不想繼續挺進,王峻又派人制止,於是返回。等到契丹軍隊到達晉陽,士卒馬匹損失十分之三四。蕭禹厥因無功敗歸感到恥辱,將一名大酋長釘在街市上,十幾天以後才斬殺。北漢主開始打消南下進取的念頭。北漢土地貧瘠、人民窮困,內要供給軍隊、官府的費用,外要向契丹貢獻錢財,賦稅繁多,徭役沉重,民不聊生,逃入後周地界的人很多。
[68]唐主以鎮南節度使兼中書令宋齊丘為太傅;以馬希萼為江南西道觀察使,鎮洪州,仍賜爵楚王;以馬希崇為永泰節度使,鎮舒州。湖南將吏,位高者拜刺史、將軍、卿監,卑者以次拜官。唐主嘉廖偃、彭師之忠,以偃為左殿直軍使、萊州刺史,師為殿直都虞候,賜予甚厚。湖南刺史皆入朝於唐,永州刺史王獨後至,唐主毒殺之。
[68]南唐主任命鎮南節度使兼中書令宋齊丘為太傅;任命馬希萼為江南西道觀察使,鎮守洪州,仍舊賜爵為楚王;任命馬希崇為永泰節度使,鎮守舒州。湖南的將領官吏,職位高的授於刺史、將軍、卿監,職位低的也依次授官。南唐主嘉獎廖偃、彭師的忠誠,任命廖偃為左殿直軍使、萊州刺史,彭師為殿直都虞候,賞賜非常豐厚。湖南刺史都到南唐京城入朝稱臣,只有永州刺史王最後到達,南唐主用毒藥殺死他。
[69]南漢主遣內侍省丞潘崇徹、將軍謝貫將兵攻郴州,唐邊鎬發兵救之;崇徹敗唐兵於義章,遂取郴州。邊鎬請除全、道二州刺史以備南漢。丙辰,唐主以廖偃為道州刺史,以黑雲指揮使張巒知全州。
[69]南漢主派遣內侍省丞潘崇徹、將軍謝貫領兵進攻郴州,南唐邊鎬發兵救援。潘崇徹在義章擊敗南唐軍隊,於是攻取郴州。邊鎬請求任命全、道二州的刺史來防備南漢。丙辰(二十九日),南唐主任命廖偃為道州刺史,任命黑雲指揮使張巒主持全州軍政。
[70]是歲,唐主以安化節度使鄱陽王王延政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更賜爵光山王。
[70]這一年,南唐主任命安化節度使鄱陽王王延政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又賜爵為光山王。
初,蒙城鎮將鹹師朗將部兵降唐,唐主以其兵為奉節都,從邊鎬平湖南。唐悉收湖南金帛、珍玩、倉粟乃至舟艦、亭館、花果之美者,皆徙於金陵,遣都官郎中楊繼勛等收湖南租賦以贍戍兵。繼勛等務為苛刻,湖南人失望。行營糧料使王紹顏減士卒糧賜,奉節指揮使孫朗、曹進怒曰:“昔吾從鹹公降唐,唐待我豈如今日湖南將士之厚哉!今有功不增祿賜,又減之,不如殺紹顏及鎬,據湖南,歸中原,富貴可圖也!”
當初,蒙城鎮守將領鹹師朗率領所轄軍隊投降南唐,南唐主將他的部隊改編為奉節都,跟隨邊鎬平定湖南。南唐全部沒收湖南的金銀絹帛、珍寶古玩、倉庫糧食乃至舟船戰艦、亭台館閣、鮮花水果中的佳品,都轉移到金陵,派遣都官郎中楊繼勛等收取湖南租稅來供養守衛的軍隊。楊繼勛等專門加重收斂盤剝,湖南百姓大失所望。行營糧料使王紹顏削減士兵的糧食、賞賜,奉節指揮使孫朗、曹進發怒說:“從前我們跟著鹹公投降唐朝,唐朝待我們哪裡比得上今日待湖南將士那樣優厚呀!如今有功勞不增加俸祿賞賜,反而減少,不如殺掉王紹顏和邊鎬,占據湖南,投歸中原,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二年(壬子、952)
二年(壬子,公元952年
[1]春,正月,庚申,夜,孫朗、曹進帥其徒作亂,束藁潛燒府門,火不然;邊鎬覺之,出兵格鬥,且命鳴鼓角,朗、進等以為將曉,斬關奔朗州。王逵問朗曰:“吾昔從武穆王,與淮南戰屢捷,淮南兵易與耳。今欲以朗州之眾復取湖南,可乎?”朗曰:“朗在金陵數年,備見其政事,朝無賢臣,軍無良將,忠佞無別,賞罰不當,如此,得國存幸矣,何暇兼人!朗請為公前驅,取湖南如拾芥耳!”逵悅,厚遇之。
[1]春季,正月,庚申(初三),夜晚,孫朗、曹進率領他們的徒眾舉行叛亂,將藁草打成捆暗中焚燒鎮府大門,火沒點著。邊鎬發覺,派出士兵進行格鬥,並且命令擊鼓吹號,孫朗、曹進等以為天將破曉,便奪關破門逃奔朗州。王逵問孫朗道:“我昔日跟隨楚武穆王,與淮南作戰
屢次取勝,淮南軍隊容易對付。如今打算用朗州的部眾再次奪取湖南,可以嗎?”孫朗說:“我在金陵多年,詳察南唐的政事,朝廷沒的賢臣,軍隊沒有良將,忠誠奸佞不分,賞罰失當,像這樣,能保存國家已是萬幸了,還有什麼閒暇去兼併別人!我請求做您的前鋒,奪取湖南就如同撿拾小草!”王逵很高興,厚禮待他。
[2]壬戌,發開封府民夫五萬修大梁城,旬日而罷。
[2]壬戌(初五),後周徵發開封府五萬民夫修築大梁城牆,十天完成。
[3]慕容彥超發鄉兵入城,引泗水注濠中,為戰守之備;又多以旗幟授諸鎮將,今募群盜,剽掠鄰境,所在奏其反狀。甲子,敕沂、密二州不復隸泰寧軍。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曹英為都部署,討彥超,齊州防禦使史延超為副部署,皇城使河內向訓為都監,陳州防禦使藥元福為行營馬步都虞候。帝以元福宿將,命英、訓無得以軍禮見之,二人皆父事之。
[3]慕容彥超調發鄉兵入城,挖溝引泗水灌注壕溝中,作戰鬥防守的準備;同時把許多旗幟授予各鎮將領,讓他們招募成群結夥的強盜,搶掠鄰近州縣,騷擾所及之處紛紛奏報慕容彥超反叛的情況。甲子(初七),後周太祖敕令沂、密二州不再隸屬泰寧軍。任命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昭武節度使曹英為都部署,討伐慕容彥超,齊州防禦使史延超為副部署,皇城使河內人向訓為都監,陳州防禦使藥元福為行營馬步都虞候。後周太祖因為藥元福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命令曹英、向訓不得按照軍禮見藥元福,二人都像對父親那樣待他。
唐主發兵五千,軍於下邳,以援彥超;聞周兵將至,退屯沭陽。徐州巡檢使張令彬擊之,大破唐兵,殺、溺死者千餘人,獲其將燕敬權。
南唐君主發兵五千,駐紮在下邳,以便援助慕容彥超;聽說後周軍隊將到,後退屯駐沭陽。徐州巡檢使張令彬出擊,大敗南唐軍隊,殺死、淹死的有一千
多人,抓獲南唐將領燕敬權。
初,彥超以周室新造,謂其易搖,故北召北漢及契丹,南誘唐人,使侵邊鄙,冀朝廷奔命不暇,然後乘間而動。及北漢、契丹自晉州北走,唐兵敗於沐陽,彥超之勢遂沮。
當初,慕容彥超因周朝新建,認為容易動搖,所以北面召呼北漢和契丹,南面引誘南唐人,讓他們侵犯邊疆,希望朝廷疲於奔命無暇它顧,然後自己乘機而動。及至北漢、契丹軍隊從晉州敗走,南唐軍隊在沭陽潰敗,慕容彥超的勢力於是受挫。
永興節度使李洪信,自以漢室近親,心不自安,城中兵不滿千人,王峻在陝,以救晉州為名,發其數百。及北漢兵遁去,遣禁兵千餘人戍長安;洪信懼,遂入朝。
永興節度使李洪信,因為自己是後漢皇室的近親,內心不能自安,城中軍隊不滿千人,王峻在陝州時,以援救晉州的名義,調發其中數百人。及至北漢軍隊逃跑離去,朝廷又派遣禁兵一千多人戍守長安;李洪信深感恐懼,於是只得進京入朝。
[4]壬申,王峻自晉州還,入見。
[4]壬申(十五日),王峻從晉州回來,入朝拜見後周太祖。
[5]曹英等至兗州,設長圍。慕容彥超屢出戰,藥元福皆擊敗之,彥超不敢出。十餘日,長圍合,遂進攻。
[5]曹英等到達兗州,布設包圍圈。慕容彥超屢次出城交戰,藥元福都擊敗他,慕容彥超便不敢出來。十幾天后,包圍圈合圍,就發起進攻。
初,彥超將反,判官崔周度諫曰:“魯,書之國,自伯禽以來不能霸諸侯,然以禮義守之,可以長世。公於國家非有私憾,胡為自疑!況主上開諭勤至,苟撤備歸誠,則坐享太山之安矣。獨不見杜中令、安襄陽、李河中竟何所成乎!”彥超怒。及官軍圍城,彥超括士民之財以贍軍,坐匿財死者甚眾。前陝州司馬閻弘魯,寶之子也,畏彥超之暴,傾家為獻,彥超猶以為有所匿,命周度索其家,周度謂弘魯曰:“君之死生,系財之豐約,宜無所愛。”弘魯泣拜其妻妾曰:“悉出所有以救吾死。”皆曰:“竭矣!”周度以白彥超,彥超不信,收弘魯夫妻系獄。有乳母於泥中掊得金纏臂,獻之,冀以贖其主。彥超曰:“所匿必猶多。”榜掠弘魯夫妻,肉潰而死。以周度為阿庇,斬於市。
當初,慕容彥超將要反叛,判官崔周度勸諫說:“魯這個地方,是詩書的國家,自從伯禽以來雖不能稱霸諸侯,然而用禮義守護,可以長存於世。您對國家並無私恨,為什麼自己疑神疑鬼,況且主上開導誡諭關懷備至,假如撤去防備歸降投誠,就可以坐享太山那樣的平安了。難道沒看見杜重威、安從進、李守貞結果乾成什麼了嗎!”慕容彥超大怒。及至官軍圍城,慕容彥超搜刮士人百姓的財產來供應軍需,因隱匿財產罪被處死的人很多。前陝州司馬閻弘魯是閻寶的兒子,畏懼慕容彥超的殘暴,把全部家產獻出,但慕容彥超仍然認為他有所隱瞞,命令崔周度搜尋閻家。崔周度對閻弘魯說:“您的死生之命,就系連在獻出財產的多少上,應該無所吝惜。”閻弘魯流淚叩拜他的妻子侍妾說:“拿出全部所有的財物來救我免死。”都說:“一點兒也沒有了。”崔周度將情況告訴慕容彥超,慕容彥超不相信,拘捕閻弘魯夫妻押在監獄。有個奶媽從泥土中扒到金鐲子,獻給官府,希望贖出主人。慕容彥超說:“所隱藏的必定還有很多。”拷打閻弘魯夫妻,皮開肉綻而死。又認為崔周度袒護包庇閻弘魯,將他在鬧市斬首。
[6]北漢遣兵寇府州,防禦使折德敗之,殺二千餘人。二月,庚子,德奏攻拔北漢岢嵐軍,以兵戍之。
[6]北漢派遣軍隊侵犯府州,防禦使折德擊敗入侵軍隊,殺死二千多人。二月,庚子(十四日),折德奏報攻下北漢岢嵐軍,用軍隊守衛。
[7]甲辰,帝釋燕敬權等使歸唐,謂唐主曰:“叛臣,天下所共疾也,不意唐主助之,得無非計乎!”唐主大慚,先所得中國人,皆禮而歸之。唐之言事者猶獻取中原之策,中書舍人韓熙載曰:“郭氏有國雖淺,為治已固,我兵輕動,必有害無益。”
[7]甲辰(十八日),後周太祖釋放燕敬權等人讓他們回歸南唐,對南唐主說:“叛逆之臣,是天下所共同痛恨的,不料唐主扶助他們,恐怕是失策了吧!”南唐主大感慚愧,將先前所得的中原降附人士,都以禮相待遣返回國。南唐談論政事的人仍然進獻奪取中原的計策,中書舍人韓熙載說:“郭氏撐握國家雖然時間不長,但統治已經牢固,我國軍隊輕易出動,必然有害無益。”
唐自烈祖以來,常遣使泛海與契丹相結,欲與之共制中國,更相饋遺,約為兄弟。然契丹利其貨,徒以虛語往來,實不為唐用也。
南唐自從烈祖以來,經常派遣使者飄洋過海與契丹相勾結,打算和契丹共同鉗制中原,並厚禮饋贈,相約結為兄弟。然而契丹貪圖送來的財貨,只是用空話作為回報,實際上不被南唐所利用。
唐主好文學,故熙載與馮延己、延魯、江文蔚、潘佑、徐鉉之徒皆至美官。佑,幽州人也。當時唐之文雅於諸國為盛,然未嘗設科舉,多因上書言事拜官,至是,始命翰林學士江文蔚知貢舉,進士廬陵王克貞等三人及第。唐主問文蔚:“卿取士何如前朝?”對曰:“前朝公舉、私謁相半,臣專任至公耳!”唐主悅。中書舍人張緯,前朝登第,聞而銜之。時執政皆不由科第,相與沮毀,竟罷貢舉。
南唐主喜好文學,所以韓熙載與馮延己、馮延魯、江文蔚、藩佑、徐鉉等人都得到高官。潘佑是幽州人。當時南唐的藝文禮樂比其它各國興盛,然而未曾設立科舉制度,大多根據上書言事來授於官職。到這時,開始任命翰林學士江文蔚主持貢舉,進士有廬陵人王克貞等三人考中。南唐主問江文蔚:“愛卿取士比前朝怎么樣?”回答說:“前朝公家薦舉、私人說情各占一半,臣下專用一種絕對公正!”南唐主很高興。中書舍人張緯,前朝取中進士,聽說此話而懷恨在心。當時朝廷執政官員都不是經科舉任職,便一齊阻撓詆毀,結果停止了科舉選仕。
[8]三月,戊辰,以內客省使、恩州團練使晉陽鄭仁誨為樞密副使。
[8]三月,戊辰(十二日),任命內客省使、恩州團練使晉陽人鄭仁誨為樞密副使。
[9]甲戌,改威勝軍曰武勝軍。
[9]甲戌(十八日),後周威勝軍改名為武勝軍。
[10]唐主以太弟太保、昭義節度使馮延己為左僕射,前鎮海節度使徐景運為中書侍朗,及右僕射孫晟皆同平章事。既宣制,戶部尚書常夢錫眾中大言曰:“白麻甚佳,但不及江文蔚疏耳!”晟素輕延己,謂人曰:“金杯玉碗,乃貯狗矢乎!”
[10]南唐主任命太弟太保、昭義節度使馮延己為左僕射,前鎮海節度使徐景運為中書侍朗,和右僕射孫晟都為同平章事。宣讀制書後,戶部尚書常夢錫在大庭廣眾中大聲說道:“白麻詔書雖然很好,只是不及江文蔚的彈劾疏文啊!”孫晟素來輕視馮延己,對人說:“金杯玉碗,竟然盛了狗屎!”
延己言於唐主曰:“陛下躬親庶務,故宰相不得盡其才,此治道所以未成也!”唐主乃悉以政事委之,奏可而已。既而延己不能勤事,文書皆仰成胥史,軍旅則委之邊將,頃之,事益不治,唐主乃復自覽之。
馮延己對南唐主說:“陛下親自處理各種政務,所以宰相不能全部施展他的才能,這就是安邦治國之道未能實現的原因啊!”南唐主於是便把政事全部委託給他,只等奏報點頭而己。不久,馮延己不能勤理事務,文書仰仗刀筆小吏寫成,軍務就交給守邊將領,過了一段時間,事務愈發不能處理,南唐主才再次親理朝政。
大理卿蕭儼惡延己為人,數上疏攻之,會儼坐失入人死罪,謨、李德明輩必欲殺之,延己曰:“儼誤殺一婦人,諸君以為當死。儼九卿也,可吳殺乎?”獨上言:“儼素有直聲,今所坐已會赦,宜從寬宥。”儼由是得免;人亦以此多之。
大理卿蕭儼憎惡馮己的為人,多次上疏攻擊馮延己。正好遇上蕭儼犯了錯判人死罪的過失,鍾謨、李德明等一幫人一定要殺蕭儼,馮延己說:“蕭儼誤殺一個婦人,諸位認為應當處死。蕭儼是九卿之一,難道可以誤殺嗎?”單獨上言說:“蕭儼一向有耿直的名聲,如今所判犯人已遇赦免,應當從寬饒恕他的過失。”蕭儼因此得以免死;人們也為此稱道馮延己。
景運尋罷為太子少傅。
徐景運不久被罷免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之職而任太子少傅。
[11]夏,四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11]夏季,四月,丙戌朔(初一),出現日食。
[12]帝以曹英等攻兗州久未克,乙卯,下詔親征,以李權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鄭仁誨權大內都巡檢,又以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充在京都巡檢。
[12]後周太祖因為曹英等攻打兗州長時間不下,乙卯(三十日),下詔書親自出征,任命李代理東京留守兼領開封府,鄭仁誨代理大內都巡檢,又任命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崇擔任在京都巡檢。
[13]唐主既克湖南,遣其將李建期屯益陽以圖朗州,以知全州張巒兼桂州招討使以圖桂州,久之,未有功。唐主謂馮延己、孫晟曰:“楚人求息肩於我,我未有撫有瘡痍而虐用其力,非所以副來蘇之望;吾欲罷桂林之役,斂益陽之戍,以旌節授劉言,何如?”晟以為宜然。延己曰:“吾出偏將舉湖南,遠近震驚;一旦三分喪二,人將輕我。請委邊將察其形勢。”唐主乃遣統軍使侯訓將兵五千自吉州路趣全州,與張巒合兵攻桂州。南漢伏兵於山谷,巒等始至城下,罷乏,伏兵四起,城中出兵夾擊之,唐兵大敗,訓死,巒收散卒數百奔歸全州。
[13]南唐主已經攻克湖南,派遣其將領李建期屯兵益陽來謀取朗州,任命知全州事務張巒兼任桂州招討使來謀取桂州,曠日持久,沒有成功。南唐主對馮延己、孫晟說:“楚人求我能讓他們休養生息,但我沒有撫恤治療戰亂的創傷反而濫用民力,這不是用以實現楚人復甦願望的辦法;我打算停止桂林的戰役,收回益陽的屯兵,將指揮權授於劉言,怎么樣?”孫晟認為應該這樣。馮延己說:“我們派出偏將攻取湖南,遠近四方為之震驚;若一旦喪失三分之二,人家將會輕視我們。請求委派守邊將領試探朗州、桂州的形勢。”南唐主於是派遣統軍使侯訓領兵五千從吉州一路趕赴全州,與張巒合兵進攻桂州。南漢在山谷埋伏軍隊,張巒等剛到城下,十分疲乏,突然南漢伏兵四起,桂州城中出動軍隊前後夾擊,南唐軍隊大敗,侯訓戰死,張巒收拾殘兵數百逃歸全州。
[14]五月,庚申,帝發大梁;戊辰,至兗州。己巳,帝使人招諭慕容彥超,城上人語不遜;庚午,命諸軍進攻。
[14]五月,庚申(初五),後周太祖從大梁出發;戊辰(十三日),到達兗州。己巳(十四日),後周太祖派人招安慕容彥超,但城上的人出言不遜;庚午(十五日),後周太祖命令各軍發起進攻。
先是,術者給彥超云:“鎮星行至角、亢,角、亢兗州之分,其下有福。”彥超乃立祠而禱之,令民間皆立黃幡。彥超性貪吝,官軍攻城急,猶瘞藏珍寶,由是人無鬥志,將卒相繼有出降者。乙亥,官軍克城,彥超方禱鎮星祠,帥眾力戰,不勝,乃焚鎮星祠,與妻赴井死;子繼勛出走,追獲,殺之。官軍大掠,城中死者近萬人。初,彥超將反,募群盜置帳下,至者二千餘人,皆山林獷悍,竟不為用。
在此之前,方士欺騙慕容彥超說:“土星已運行到角、亢二宿,角、亢是兗州的分野,土星下面有福運。”慕容彥超於是建立祠堂祈禱求福,並命令民間都要樹立黃色旗幡。慕容彥超生性貪婪吝嗇,官軍攻城緊急,仍然埋藏珍寶,因此人無鬥志,將領士卒相繼有出城投降的。乙亥(二十日),官軍攻克兗州城,慕容彥超正在土星祠祈禱,急忙率領部眾拼力戰鬥,沒有獲勝,於是焚燒土星祠,與妻子投井而死。兒子慕容繼勛出城逃跑,被追兵抓獲,殺死。官軍大肆搶掠,城中死的接近萬人。當初,慕容彥超將要反叛,招募群盜安置在自己手下,來的盜賊有二千多人,都是山林粗獷強悍之徒,結果卻沒有被他派上用場。
帝欲悉誅兗州將吏,翰林學士竇儀見馮道、范質,與之共白帝曰:“彼皆脅從耳。”乃赦之。丁丑,以端明殿學士顏權知兗州事。赦兗州管內,彥超黨逃匿者期一月聽自首,前已伏誅者赦其親戚。癸未,降泰寧軍為防禦州。
後周太祖想誅殺兗州所有的將領官吏,翰林學士竇儀謁見馮道、范質,和二人共同對後周太祖說:“他們都只是脅從罷了。”太祖於是赦免了兗州將吏。丁丑(二十二日),任命端明殿學士顏臨時主持兗州事務。在兗州管區內實行大赦,規定慕容彥超同黨逃跑隱匿者一月之內隨時可以自首,以前已經伏罪誅殺者赦免他們的親戚。癸未(二十八日),將泰寧軍降為防禦州。
[15]唐司徒致仕李建勛卒,且死,戒其家人曰:“時事如此,吾得良死幸矣!勿封土立碑,聽人耕種於其上,免為他日開發之標。”及江南之亡也,諸貴人高大之冢無不發者,惟建勛冢莫知其處。
[15]南唐司徒退休李建勛去世,臨死時,告誡他的家裡人說:“世道到了如此地步,我能得好死已經很幸運了!不要在這墳頭封土立碑,任憑別人在墳上耕種,免得成為日後開挖盜發的標誌。”及至江南淪亡,各權貴人家高大的墓冢沒有不被發掘的,只有李建勛的墳無人知道地方。
[16]六月,乙酉朔,帝如曲阜,謁孔子祠。既奠,將拜,左右曰:“孔子,陪臣也,不當以天子拜之。”帝曰:“孔子百世帝王之師,敢不敬乎!”遂拜之。又拜孔子墓,命葺孔子祠,禁孔林樵採。訪孔子、顏淵之後,以為曲阜令及主簿。丙戌,帝發兗州。
[16]六月,乙酉朔(初一),後周太祖前往曲阜,拜謁孔子祠。已獻上供品,將行拜禮,左右侍臣說:“孔子是諸侯的大夫,不應當以天子的身分拜他。”太祖說:“孔子是百代帝王的老師,豈敢不恭敬啊!”子是行拜。又拜孔子墓,命令修繕孔子祠,禁止在孔林打柴采草。訪求孔子、顏淵的後代,任命做曲阜縣令以及主簿。丙戌(初二),後周太祖從兗州出發。
[17]乙未,吳越順德太夫人吳氏卒。
[17]乙未(十一日),吳越順德太夫人吳氏去世。
[18]丁酉,蜀大水入成都,漂沒千餘家,溺死五千餘人,壞太廟四室。戊戌,蜀大赦,賑水災之家。
[18]丁酉(十三日),後蜀發大水沖入成都,漂沒一千多家,淹死五千多人,沖壞太廟四室。戊戌(十四日),後蜀發布大赦,救濟遭受水災的人家。
[19]己亥,帝至大梁。
[19]己亥(十五日),後周太祖回到大梁。
[20]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陳留王馮暉卒,其子牙內都虞候繼業殺其兄繼勛,自知軍府事。
[20]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陳留王馮暉去世,他的兒子牙內都虞候馮繼業殺死其兄馮繼勛,自己主持方鎮軍政事務。
[21]太子賓客李濤之弟浣,在契丹為勤政殿學士,與幽州節度使蕭海真善。海真,契丹主兀欲之妻弟也。浣說海真內附,海真欣然許之。浣因定州諜者田重霸齎絹表以聞,且與濤書,言:“契丹主童呆,專事宴遊,無遠志,非前人之比,朝廷若能用兵,必克;不然,與和,必得。二者皆利於速,度其情勢,他日終不能力助河東者也。”壬寅,重霸至大梁,會中國多事,不果從。
[21]後周太祖太子賓客李濤的弟弟李浣,在契丹當勤政殿學士,與幽州節度使蕭海真關係很好。蕭海真是契丹主耶律兀欲的妻弟。李瀚勸說蕭海真歸附後周,蕭海真欣然答應。李浣利用定州間諜田重霸攜帶絹表來傳報,並且給李濤信,說:“契丹主幼稚愚昧,專門從事閒逛遊戲,毫無遠大志向,沒法同他的前人相比,朝廷倘若能夠用兵,必定取勝;不然的話,與他講和,也必定可以。這兩者都宜於快速進行,估計契丹的情況形勢,將來終究不能出力幫助河東的北漢。”壬寅(十八日),田重霸到達大梁,遇上國內事情繁多,結果沒有採取李浣之計。
[22]辛亥,以馮繼業為朔方留後。
[22]辛亥(二十七日),任命馮繼業為朔方留後。
[23]樞密使王峻,性輕躁,多計數,好權利,喜人附己。自以天下為己任。每言事,帝從之則喜,或時未允,輒慍懟,往往發不遜語;帝以其故舊,且有佐命功,又素知其為人,每優容之。峻年長於帝,帝即位,猶以兄呼之,或稱其字,峻以是益驕。副使鄭仁誨、皇城使向訓、恩州團練使李重進,皆帝在藩鎮時腹心將佐也,帝即位,稍稍進用。峻心嫉之,累表稱疾,求解機務,以帝意,帝屢遣左右敦諭,峻對使者辭氣亢厲,又遺諸道節度使書求保證;諸道各獻其書,帝驚駭久之,復遣左右慰勉,令視事,且曰:“卿儻不來,朕且自往。”猶不至。帝知樞密直學士陳觀與峻親善,令往諭指,觀曰:“陛下但聲言臨幸其第,峻必不敢不來。”秋,七月,戊子,峻入朝,帝慰勞令視事。重進,滄州人,其母即帝妹福慶長公主也。
[23]樞密使王峻性情輕浮急躁,善於算計,貪圖權利,喜歡人家奉承自己。自負得認為治理天下的重任只有自己才能承擔。他經常談論政事,後周太祖聽從他就高興,有時不同意,就怨恨,往往出言不遜;太祖念其元老舊臣,並且有輔佐創立帝業的功勞,又一向深知他的為人,常常寬容原諒他。王峻年紀比太祖大,太祖即位,仍然對王峻以兄相稱,或者稱他的字,王峻因此愈加驕橫。樞密副使鄭仁誨、皇城使向訓、恩州團練使李重進,都是太祖在藩鎮時的心腹將佐,太祖即位,逐漸提拔起用他們。王峻心中妒嫉,便多次上表稱說有病,請求解除政務,以此試探太祖的意思。太祖屢次派遣左右侍者敦促勸慰,王峻回答使者的言詞意氣非常激烈厲害,同時給各道節度使去信尋求保舉證書;各道分別進獻保舉王峻的書信,後周太祖閱後驚駭很久,又派左右侍者慰問勸勉,讓他治理政事,並且說:“愛卿倘若不來,朕將親自前往。”王峻仍然不到朝廷。太祖知道樞密直學士陳觀與王峻親密友善,便令他前去宣諭旨意,陳觀說:“陛下只須揚言要親自駕臨他的家,王峻必定不敢不來。”秋季,七月戊子(疑誤),王峻上朝,太祖慰勞他並讓他處理政事。李重進是滄州人,他母親就是太祖的妹妹福慶長公主。
[24]李足跌,傷右臂,在告月余;帝以職業繁劇,趣令入朝,辭以未任趨拜。癸巳,詔免朝參,但令視事。
[24]李失足摔跤,傷了右臂,休假一個多月。太祖因為李主管的業務繁多緊急,便催促他入朝,李以不能行朝拜大禮為理由推辭。癸巳(十八日),太祖下詔免除他的入朝參拜禮節,只讓他處理事務。
[25]蜀工部尚書、判武德軍郭延鈞不禮於監押王承丕,承丕謀作亂。辛丑,左奉聖都指揮使安次孫欽當以部兵戍邊,往辭承丕,承丕邀與俱見府公;欽不知其謀,從之。承丕至,則令左右擊殺延鈞,屠其家,稱奉詔處置軍府,即開府庫賞士卒,出繫囚,發屯戍。將吏畢集,欽謂承丕曰:“今延鈞已伏辜,公宜出詔書以示眾。”承丕曰:“我能致公富貴,勿問詔書。”欽始知承丕反,因紿曰:“今內外未安,我請以部兵為公巡察。”即躍馬而出,承丕連呼之,不止。欽至營,曉諭其眾,帥以入府,攻承丕,承丕左右欲拒戰,欽叱之,皆棄兵走,遂執承丕,斬之,並其親黨,傳首成都。
[25]後蜀工部尚書、判武德軍郭延鈞對監押王承丕無禮,王承丕陰謀發動叛亂。辛丑(十八日),左奉聖都指揮使安次人孫欽應當率所部士兵戍守邊關,前往王承丕處告辭,王承丕邀請他一同去參見府公郭延鈞。孫欽不知他的陰謀,跟從他去。王承丕到後,就命手下擊殺郭延鈞,並屠殺他全家,號稱奉詔命處理軍府事務,立即打開倉庫賞賜士卒,放出關押的囚犯,徵發他們屯戍邊疆。將領官吏全部集合,孫欽對王承丕說:“如今郭延鈞已經伏罪,您該拿出詔書來給大家看。”王承丕說:“我能讓您得到富貴,不必再問詔書。”孫欽這才知道王承丕是在造反,就騙他說:“如今內外沒有安定,我請求用所部士兵為您巡邏檢查。”隨即跳上馬賓士而出,王承丕連聲叫他,沒有止步。孫欽回到軍宮,向部眾說明情況,率領隊伍進入軍府,攻擊王承丕,王承丕左右侍衛想抵抗戰鬥,孫欽大聲呼喝,侍衛全都丟棄武器逃跑,於是抓住王承丕,斬殺了他,連及他的親屬同黨,將王承丕首級傳送成都。
[26]天平節度使、守中書令高行周卒。行周有勇而知義,功高而不矜,策馬臨敵,叱吒風生,平居與賓僚宴集,侃侃和易,人以是重之。
[26]天平節度使、守中書令高行周去世。高行周勇敢而深明大義,功高而不驕傲自誇,戰場上揚鞭策馬親臨敵陣,叱吒風雲,但平時居家與賓客僚屬閒暇聚會,和顏悅色,平易近人,人們因此尊重他。
[27]癸卯,蜀主遣客省使趙季札如梓州,慰撫吏民。
[27]癸卯(二十日),後蜀主派遣客省使趙季札前往梓州,慰問安撫官吏百姓。
[28]漢法,犯私鹽、曲,無問多少抵死。鄭州民有以屋稅受鹽於官,過州城,吏以為私鹽,執而殺之;其妻訟冤。癸丑,始詔犯鹽、曲者以斤兩定刑有差。
[28]後漢刑法規定,凡犯有走私食鹽、酒麴罪的,不問數量多少一律處死。鄭州百姓有人交納屋稅而從官府接受配給的鹽,經過州城時,官吏以為是私鹽,抓住殺了他;他的妻子申訴冤枉。癸丑(三十日),後周太祖開始發布詔令:犯走私食鹽、酒麴罪者,根據數量多少,定刑時應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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