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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學篇·致六弟·述學詩習字之法

溫甫六弟左右:

五月廿九,六月初一,連線弟三月初一,四月廿五,五月初一,三次所發之信,並四書文二茸,筆力實實可愛!信中有云:“於兄弟出直達其隱,父子祖孫間,不得不曲致其情。”此數語有大道理。余之行事,每自以為至誠可質天地,何妨直情逕行。昨接四弟信,始知家人天親之地,亦有時須委曲以行之者、吾過矣!吾過矣!

香海為人最好,吾雖未與久居,而相知顏深,爾以兄事之可也。丁秩臣王衡臣兩君,吾皆未見,在約可為弟之師,或師之,或友之,在弟自為審擇。若果威儀可則,淳實宏通,師之可也。若僅博雅能文,友之可也。或師或友,皆宜常存敬畏之心,不宜視為等夷,漸至慢褻,則不復能受其益矣。

弟三月之信,所定功課太多,多則必不能專,萬萬不可。後信言已向陳季牧借《史記》,此不可不看之書;爾既看《史記》,則斷不可看他書。功課無一定呆法,但須專耳。余從前教諸弟,常限以功課,近來覺限人以課程,往往強人以所難;苟其不願,雖日日遵照限程,亦復無益,故近來教弟,但有一專字耳。專字之外,又有數語教弟,茲待將冷金箋寫出,弟可貼之座右,時時省覽,並抄一付,寄家中三弟。

香海言時文須家《東萊博議》,甚是,弟先須用筆圈點一遍,然後自選幾篇讀熟,即不讀亦可。無論何書,總須從首至尾,通看一遍;不然,亂翻幾頁,摘抄幾篇,而此書之大局精處,茫然不知也,學詩從《中州集》人亦好,然吾意讀總集,不如讀專集,此事人人意見各殊,嗜好不同,吾之嗜好,於五古則喜讀《文遜,於七古則喜讀《昌黎集》,於五律則喜讀《杜集》,七律亦最喜《杜詩》,而苦不能步趨,故兼讀《元遺山集》。

吾作詩最短於七律,他體皆有心得,惜京都無人可與暢語者。弟要學詩,先須看一家集,不要東翻兩閱,先須學一體,不可各體同學,蓋明一體,則皆明也。凌笛舟最善為詩律,若在省,弟可就之求救。習字臨千字文亦可,但須有恆,每日臨一百字,萬萬無間斷,則數年必成書家矣,陳季牧多喜談字,且深思善悟,吾見其寄岱雲信,實能知寫字之法,可愛可畏!弟可以從切磋,此等發學之友,愈多愈好。

來信要我寄詩回南,余今年身體不甚壯健,不能用心,故作詩絕少;僅作感春詩七古五章,慷慨悲歌,自謂不讓陳臥子,而語太激烈,不敢示人。是僅應酬詩數首,了無可觀;項作寄賢弟詩二首,弟觀之以為何如?京筆現在無便可寄,總在秋間寄回,若無筆寫,暫向陳季牧借一技,後日還他可也;國藩手草。

(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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