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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八十一

劉秀之、顧琛、顧覬之

劉秀之,字道寶,東莞莒人,司徒劉穆之從兄子也,世居京口。祖爽,尚書都 官郎,山陰令。父仲道,高祖克京城,以補建武參軍,與孟昶留守,事定,以為余 姚令,卒官。

秀子少孤貧,有志操。十許歲時,與諸兒戲於前渚,忽有大蛇來,勢甚猛,莫 不顛沛驚呼,秀之獨不動,眾並異焉。東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欽之為 硃齡石右軍參軍,隨齡石敗沒,秀之哀戚,不歡宴者十年。景平二年,除駙馬都尉、 奉朝請。家貧,求為廣陵郡丞。仍除撫軍江夏王義恭、平北彭城王義康行參軍,出 為無錫、陽羨、烏程令,並著能名。

元嘉十六年,遷建康令,除尚書中兵郎,重除建康。性纖密,善糾摘微隱,政 甚有聲。吏部尚書沈演之每稱之於太祖。世祖鎮襄陽,以為撫軍錄事參軍、襄陽令。 襄陽有六門堰,良田數千頃,堰久決壞,公私廢業。世祖遣秀之修復,雍部由是大 豐。改領廣平太守。二十五年,除督梁、南北秦三州諸軍事、寧遠將軍、西戎校尉、 梁、南秦二州刺史。時漢川飢儉,境內騷然,秀之善於為政,躬自儉約。先是,漢 川悉以絹為貨,秀之限令用錢,百姓至今受其利。

二十七年,大舉北伐,遣輔國將軍楊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弘宗受秀之 節度,震盪汧、隴。秀之遣建武將軍錫千秋二千人向子午谷南口,府司馬竺宗之三 千人向駱谷南口,威遠將軍梁尋千人向斜谷南口。氐賊楊高為寇,秀之討之,斬高 兄弟。元兇弒逆,秀之聞問,即日起兵,求率眾赴襄陽,司空南譙王義宣不許。事 寧,遷使持節、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寧朔將軍、益州刺史。折留俸祿二百八十萬, 付梁州鎮庫,此外蕭然。梁、益二州土境豐富,前後刺史,莫不營聚蓄,多者致萬 金。所攜賓僚,並京邑貧士,出為郡縣,皆以苟得自資。秀之為治整肅,以身率下, 遠近安悅焉。

南譙王義宣據荊州為逆,遣參軍王曜徵兵於秀之,秀之即日斬曜戒嚴。遣中兵 參軍韋山松萬人襲江陵,出峽。竺超民遣將席天生逆之,山松一戰,即梟其首。進 至江陵,為魯爽所敗,山松見殺。其年,進號征虜將軍,改督為監,持節、刺史如 故,以起義功,封康樂縣侯,食邑六百戶。明年,遷監郢州諸軍事、郢州刺史,將 軍如故。未就。

大明元年,征為右衛將軍。明年,遷丹陽尹。先是,秀之從叔穆之為丹陽,與 子弟於事上飲宴,秀之亦與焉。事柱有一穿,穆之謂子弟及秀之曰:“汝等試 以栗遙擲此柱,若能入穿,後必得此郡。”穆之諸子並不能中,唯秀之獨入焉。時 賒市百姓物,不還錢,市道嗟怨,秀之以為非宜,陳之甚切,雖納其言,竟不從用。 廣陵王誕為逆,秀之入守東城。其年,遷尚書右僕射。四年,改定製令,疑民殺長 史科,議者謂值赦宜加徙送,秀之以為:“律文雖不顯民殺官長之旨,若值赦但止 徙送,便與悠悠殺人曾無一異。民敬官長,比之父母,行害之身,雖遇赦,謂宜長 付尚方,窮其天命,家口令補兵。”從之。明年,領太子右衛率。

五年,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反,為土人所誅,遣秀之以本官慰勞,分別善惡。 事畢還都,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隨二 郡諸軍事、安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上車駕幸新亭,視秀之發引,將征為 左僕射,事未行,八年卒,時年六十八。上甚痛惜之,詔曰:“秀之識局明遠,才 應通暢,誠著蕃朝,績宣累岳。往歲逆臣交構,首義萬里,及職司端尹,贊戎兩宮, 嘉謀征譽,實彰朝野。漢南法繁民嗛,屬佇良牧,故暫輟心膂,外弘風規,出未逾 期,德庇西服。詳考古烈,旅觀終始,淳心忠概,無以尚茲。方式亮皇猷,入衛根 本,奄至薨逝,震慟於朕心。生榮之典,未窮寵數,哀終之禮,宜盡崇飾。兼履謙 守約,封社弗廣,興言悼往,益增痛恨。可贈侍中、司空,持節、都督、刺史、校 尉如故,並增封邑為千戶。謚為忠成公。”秀之野率無風采,而心力堅正。上以其 蒞官清潔,家無餘財,賜錢二十萬,布三百匹。

子景遠嗣,官至前軍將軍。景遠卒,子俊,齊受禪,國除。秀之弟粹之,晉陵 太守。

顧琛,字弘瑋,吳郡吳人也。曾祖和,晉司空。祖履之,父惔,並為司徒左西 掾。

琛謹確不尚浮華,起家州從事,駙馬都尉,奉朝請。少帝景平中,太皇太后崩, 除大匠丞。彭城王義康右軍驃騎參軍,晉陵令,司徒參軍,尚書庫部郎,本邑中正。 元嘉七年,太祖遣到彥之經略河南,大敗,悉委棄兵甲,武庫為之空虛。後太祖宴 會,有荒外歸化人在坐,上問琛:“庫中仗猶有幾許?”琛詭答:“有十萬人仗。” 舊武庫仗秘不言多少,上既發問,追悔失言,及琛詭對,上甚喜。

尚書寺門有制,八座以下門生隨入者各有差,不得雜以人士。琛以宗人顧碩頭 寄尚書張茂度門名,而與碩頭同席坐。明年,坐遣出,免中正。凡尚書官,大罪則 免,小罪則遣出。遣出者,百日無代人,聽還本職。琛仍為彭城王義康所請,補司 徒錄事參軍,山陰令,復為司徒錄事,遷少府。十五年,出為義興太守。初,義康 請琛入府,欲委以腹心,琛不能承事劉湛,故尋見斥外。十九年,徙東陽太守,欲 使琛防守大將軍彭城王義康,固辭忤旨,廢黜還家積年。

二十七年,索虜南至瓜步,權假琛建威將軍。尋除東海王禕冠軍司馬,行會稽 郡事。隨王誕代禕,復為誕安東司馬。元兇弒立,分會稽五郡置會州,以誕為刺史, 即以琛為會稽太守,加五品將軍,置將佐。誕起義,加冠軍將軍。事平,遷吳興太 守。孝建元年,征為五兵尚書。未拜,復為寧朔將軍、吳郡太守。以起義功,封永 新縣五等侯。大明元年,吳縣令張闓坐居母喪無禮,下廷尉。錢唐令沈文秀判劾違 謬,應坐被彈。琛宣言於眾:“闓被劾之始,屢相申明。”又云:“當啟文秀留縣。” 世祖聞之大怒,謂琛賣惡歸上,免官。琛母老,仍停家。

琛及前西陽太守張牧,並司空竟陵王誕故佐,誕待琛等素厚。三年,誕據廣陵 反,遣客陸延稔齎書板琛為征南將軍,牧為安東將軍,琛子前尚書郎寶素為諮議參 軍,寶素弟前司空參軍寶先為從事中郎,牧兄前吳郡丞濟為冠軍將軍,從弟前司空 主簿晏為諮議參軍。

時世祖以琛素結事誕,或有異志,遣使就吳郡太守王曇生誅琛父子。會延稔先 至,琛等即執斬之,遣二子送延稔首啟世祖曰:“劉誕猖狂,遂構釁逆,凡在含齒, 莫不駭惋,臣等預荷國恩,特百常憤。忽以今月二十四日中獲賊誕疏,欲見邀誘。 臣即共執錄偽使,並得誕與撫軍長史沈懷文、揚州別駕孔道存、撫軍中兵參軍孔璪、 前司兵參軍孔桓之、前司空主簿張晏書,具列本郡太守王曇生。臣即日便應星馳歸 骨輦轂,臣母年老,身在侍養,輒遣息寶素、寶先束骸詣闕。”世祖所遣誅琛使其 日亦至,僅而獲免。上嘉之,召琛出,以為西陽王子尚撫軍司馬,牧為撫軍中兵參 軍。琛母孔氏,時年百餘歲。晉安帝隆安初,琅邪王廞於吳中為亂,以女為貞烈將 軍,悉以女人為官屬,以孔氏為司馬。及孫恩亂後,東土饑荒,人相食,孔氏散家 糧以賑邑里,得活者甚眾,生子皆以孔為名焉。

琛仍為吳興太守。明年,坐郡民多翦錢及盜鑄,免官。六年,起為大司農,都 官尚書,新安王子鸞北中郎司馬、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隨府轉撫軍司馬,太守 如故。前廢帝即位,復為吳郡太守。太宗泰始初,與四方同反,兵敗,奉母奔會稽。 台軍既至,歸降。寶素與琛相失,自殺。琛尋丁母憂,服闋,起為員外常侍、中散 大夫。後廢帝元徽三年,卒,時年八十六。

寶先大明中為尚書水部郎。先是,琛為左丞荀萬秋所劾,及寶先為郎,萬秋猶 在職,自陳不拜。世祖詔曰:“敕違糾慢,憲司之職,若理有不公,自當更有釐正。 而自頃刻無輕重,輒致私絕。此風難長,主者嚴為其科。寶先蓋依附世準,不足問。”

先是,宋世江東貴達者,會稽孔季恭,季恭子靈符,吳興丘淵之及琛,吳音不 變。淵之字思玄,吳興烏程人也。太祖從高祖北伐,留彭城,為冠軍將軍、徐州刺 史,淵之為長史。太祖即位,以舊恩歷顯官,侍中,都官尚書,吳郡太守。卒於太 常,追贈光祿大夫。

顧覬之,字偉仁,吳郡吳人也。高祖謙,字公讓,晉平原內史陸機姊夫。祖崇, 大司農。父黃老,司徒左西掾。覬之初為郡主簿。謝晦為荊州,以為南蠻功曹,仍 為晦衛軍參軍。晦愛其雅素,深相知待。王弘闢為揚州主簿,仍為弘衛軍參軍,鹽 官令,衡陽王義季右軍主簿,尚書都官郎,護軍司馬。時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秉權, 殷、劉之隙已著,覬之不欲與殷景仁久接事,乃辭腳疾自免歸。在家每夜常於床上 行腳,家人竊異之,而莫曉其意。後義康徙廢,朝廷多以異同受禍。復為東遷、山 陰令。山陰民戶三萬,海內劇邑,前後官長,晝夜不得休,事猶不舉。覬之理繁以 約,縣用無事,晝日垂簾,門階閒寂。自宋世為山陰,務簡而績修,莫能尚也。還 為揚州治中從事史,廣陵王誕、廬陵王紹北中郎左司馬,揚州別駕從事史,尚書吏 部郎。嘗於太祖坐論江左人物,言及顧榮,袁淑謂覬之曰:“卿南人怯懦,豈辦作 賊。”覬之正色曰:“卿乃復以忠義笑人!”淑有愧色。

元兇弒立,朝士無不移任,唯覬之不徙官。世祖即位,遷御史中丞。孝建元年, 出為義陽王昶東中郎長史、寧朔將軍、行會稽郡事。尋征為右衛將軍,領本邑中正。 明年,出為湘州刺史,善於蒞民,治甚有績。大明元年,征守度支尚書,領本州中 正。二年,轉吏部尚書。四年,致仕,不許。

時沛郡相縣唐賜往比村硃起母彭家飲酒還,因得病,吐蠱蟲十餘枚。臨死語妻 張,死後刳腹出病。後張手自破視,五藏悉糜碎。郡縣以張忍行刳剖,賜子副又不 禁駐,事起赦前,法不能決。律傷死人,四歲刑;妻傷夫,五歲刑;子不孝父母, 棄市,並非科例。三公郎劉勰議:“賜妻痛往遵言,兒識謝及理,考事原心,非存 忍害,謂宜哀矜。”覬之議曰:“法移路屍,猶為不道,況在妻子,而忍行凡人所 不行。不宜曲通小情,當以大理為斷,謂副為不孝,張同不道。”詔如覬之議。加 左軍將軍,出為吳郡太守。

八年,復為吏部尚書,加給事中,未拜,欲以為會稽,不果。還為吳郡太守。 幸臣戴法興權傾人主,而覬之未嘗降意。左光祿大夫蔡興宗與覬之善,嫌其風節過 峻。覬之曰:“辛毗有云:孫、劉不過使吾不為三公耳!”及世祖晏駕,法興遂以 覬之為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太宗泰始初,四方同反,覬之家尋陽,尋陽王子房加以位號,覬之不受,曰: “禮年六十不服戎,以其筋力衰謝,非復軍旅之日,況年將八十,殘生無幾,守盡 家門,不敢聞命。”孔覬等不能奪。時普天叛逆,莫或自免,唯覬之心跡清全,獨 無所與。太宗甚嘉之,東土既平,以為左將軍、吳郡太守,加散騎常侍。泰始二年, 復為湘州刺史,常侍、將軍如故。三年卒,時年七十六。追贈鎮軍將軍,常侍、刺 史如故。謚曰簡子。

覬之家門雍睦,為州鄉所重。五子:約、緝、綽、縝、緄。綽私財甚豐,鄉里 士庶多負其責,覬之每禁之,不能止。及後為吳郡,誘綽曰:“我常不許汝出責, 定思貧薄亦不可居。民間與汝交關有幾許不盡,及我在郡,為汝督之。將來豈可得。 凡諸券書皆何在?”綽大喜,悉出諸文券一大廚與覬之,覬之悉焚燒,宣語遠近: “負三郎責,皆不須還,凡券書悉燒之矣。”綽懊嘆彌日。

覬之常謂秉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應恭己守道,信天任運,而暗者不達, 妄求僥倖,徒虧雅道,無關得喪。乃以其意命弟子願著《定命論》,其辭曰:

仲尼云:“道之將行,命也;道之將廢,命也。”丘明又稱:“天之所支不可 壞,天之所壞不可支。”卜商亦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孟軻則以不遇魯侯 為辭。斯則運命奇偶,生數離合,有自來矣。馬遷、劉向、揚雄、班固之徒,著書 立言,鹹以為首,世之論者,多有不同。嘗試申之曰:

夫生之資氣,清濁異原;命之稟數,盈虛乖致。是以心貌詭貿,性運舛殊,故 有邪正昏明之差,修夭榮枯之序,皆理定於萬古之前,事征於千代之外,沖神寂鑒, 一以貫之。至乃卜相末技,巫史賤術,猶能豫題興亡,逆表成敗。禍福指期,識照 不能徙;吉凶素著,威衛不能防。若夏氓宅生於帝宮,豈蠲殘傷之祟;漢臣衍貨於 天府,寧免餵斃之魂。且又善惡之理雖詳,而禍福之驗常昧;逆順之體誠分,而吉 凶之效常隱。智絡天地,猶罹沈牖之災;明照日月,必嬰深匡之難。增信積德,離 患於長飢;席義枕仁,徼禍於促算。何則?理運苟其必至,聖明其猶病諸。況乃蕞 跡流惑之徒,投心顓蒙之域,而欲役慮以揣利害,策情以算窮通,其為重傷,豈不 惑甚。是以通人君子,閒泰其神,沖緩其度,不矯俗以延聲,不依世以期榮。審乎 無假,自求多福,榮辱修夭,夫何為哉!

問曰:夫《書》稱惠迪貽吉,《易》載履信逢祐,前哲余議,亦以將迎有會, 淪塞無兆,宣攝有方,夭閼無命。善游銷魂於深梁,工騎燼生於曠野,明珠招駭於 暗至,蟠木取悅於先容。是以罕、樂以陽施長世;景、惠以陰德遐紀。彭、竇以繕 衛延命;盈、忌以荒湎促齡。陳、張稱台鼎之崇;嚴、辛衍宰司之盛。若乃游惡蹈 凶,處逆踐禍,宣昭史策,易以研正。至如神仙所序,天竺所書,事雖難征,理未 易詰,留滯傾光,思聞通裁。

對曰:子可謂扶繩而辨,循刻而議。若乃宣攝有方,豈非吉運所屬;將迎有會, 實亦凶數自挻。若夫陽施陰德,長世遐年,揆厥所原,孰往非命。研復來旨,仇校 往說,起予惟商,未識所異。資生稟運,參差萬殊,逆順吉凶,理數不一。原夫餐 椒非養生之術,咀劍豈衛性之經。命之所延,人肉其骨,而含嚼膏粱,時或嬰患。 深澗乖徼寵之津,空谷絕探榮之轍,運之所集,物稊其枯,而俯仰竿牘,終然離沮。 爾乃蹻、跖橫行;曾、原窘步。湯、周延世,詡、邑絕緒。吉凶徵應,糾纆若茲。 畢萬保軀,宓賤喪領,梁野之言,豈不或妄。谷南、魯北,甘此促生;彭翁、竇叟, 將以何術。晉平、趙敬,淫放已該;漢主、魏相,奚獨傷夭。同異若斯,是非孰正。 至如雷濱凝分,挫志遠圖;棘津陰拱,振功高世。樊生沖矯,鐫旌善之文,華子高 抗,銘懲非之策,皆士衡所云“同川而異歸”者也。殊塗均致,實繁有徵。即理易 推,在言可略。昔兩都全盛,六合殷昌,霧集貴寵之閭,雲動權豪之術,鈞貿貽談, 豈唯陳、張而已。觀夫二子,才未越眾,而此以藉榮揮價,彼獨擯景淪聲,通否之 運,斷可知矣。嚴、辛不安時任命,而委罪亮直,亦地脈之徒歟。若神仙所序,顯 明修習,齊強燕平,厥驗未著,李覃董芬,其效安在。喬、松之侶,雲飛天居,夷、 列之徒,風行水息,良由理數懸挺,實乃鍾茲景命。天竺遺文,星華方策,因造前 定,果報指期,貧豪莫差,修夭無爽,有允瑣辭,無愆鄙說,統而言之,孰往非命。 冥期前定,各從所歸,善惡無所矯其趨,愚智焉能殊其理。若乃得議其工,失嗤其 拙,操之則栗,舍之則悲,斯固染情於近累,豈不貽誚於通識。

問曰:清論光心,英辯溢目,求諸鄙懷,良有未盡。若動止皆運,險易自天, 理定前期,靡非暗至。玉門犁丘,睿識弗免。豈非聖愚齊致,仁虐同功。昏明之用, 將何施而可?

對曰:夫聖人懷虛以涵育,凝明以洞照。惟虛也,故無往而不通;惟明也,故 無來而不燭。涸海流金,弗染溫涼之岨;嚴兵猛兕,無累爪刃之災。忘生而生愈全, 遺神而神彌暢。若玉門犁丘,蓋同跡於人,故同人有患,然而均心於天,亦均天無 害。大賢則體備形器,慮盡藏假,靜默以居否,深拱以違礥,皆數在清全,故鍾茲 妙識。是以稟仲尼之道,不在奔車之上;資伯夷之運,不處覆舟之下。若乃越難趨 險,逡巡弗獲,履危踐機,黽勉從事,愚之所司,聖亦何為。及中下之流,馳心妄 動,是非舛乾,倚伏移貿,故北宮意逆而功順,東門心晦而跡明;宣應遺筮而逢吉, 張松協數而遘禍。且智防有紀,患累無方。爾乃猘狗逐而華子奔,腐鼠遺而虞氏滅; 匣猿逸而林木殘,櫝珠亡而池水竭。凡厥條流,曲難詳備,搖形役思,其效安征。 豈若澡雪靈府,洗鍊神宅,據道為心,依德為慮,使跡窮則義斯暢,身泰則理兼通, 豈不美哉!何必遺此而取彼。

問曰:夫建極開化,樹聲貽則,典防之興,由來尚矣。必乃幽符懸兆,冥數指 期,善惡前征,是非素定,名教之道,不亦幾乎息哉!

對曰:天生蒸民,樹之物則,教義所稟,豈非冥數。何則?形氣之具,必有待 而存;顓蒙之倫,豈無因而立。必假纖紈以安生,藉梁豢以延祀,資信禮以繕性, 秉廉義以劾情。聖人聰明深懿,履道測化,通體天地,同情日月,仰觀俯察,撫運 裁風。於是乎昭日星之紀,正霜雨之度,張雲霞之明,衍風露之渥,浮舟翼滯,騰 駕振幽。又乃甄理三才,辨綜五德,弘鋪七體之端,宣昭八經之緒。是以時雍在運, 群方自通,抱德煬和,全真保性。故信食相資,代為脣齒;富教相假,遞成輔車。 今弛棄纖紈,損絕梁豢,必雲徼生委命,豈不已曉其迷。至乎湮斥廉義,屏黜信禮, 責以祈存推數,遂乃未辨其惑;連類若斯,乖妄滋甚。然則教義之道,生運所資, 寵辱榮枯,常由此作。斯固命中之一物,非所以為難也。

問曰:循復前旨,既以理命縣兆,生數冥期。研覆後文,又雲依杖名教,帥循 訓范。若藉數任天,則放情盪思;拘訓馴范,則防慮檢喪。函矢殊用,矛戈異適, 雙美之談,豈能兩遂。

對曰:夫性運乖舛,心貌詭殊,請布末懷,略言其要。若乃吉命所鍾,縱情蹈 道,訓性而順,因心則靈。凶數所挻,率由踐逆,聞言不信,長惡無悛。此愚智不 移,聲訓所遺者也。其有見善如不及,從諫如順流,是則命待教全,運須化立。譬 以良醫之室,病者所存,至如澄神清魂,平心實氣,無妄之痾,勿藥有喜,所謂縱 情蹈道,無假隱括。若膏肓之疾,長桑不治,體府之病,陽慶弗理,此則率由踐逆, 自絕調御。至乃趙儲之命宜永,須扁鵲而後全,齊後之數必延,待文摯而後濟。亦 猶運鍾循獎,彝范所興,善惡無主,唯運所集而異。膏梁方丈,沈疾弗顧;瑤碧盈 尺,阽危弗存。夫靜躁之容,造次必於是;曲直之性,顛沛不可移。是以夷、惠均 聖而異方;遵、竦齊通而殊事。雖復鉗桎羿、帟,思服巢、許之情;捶勒曾、史, 言膺蹻、跖之慮。不然之事,斷可知也。必幽符鑽仰,冥數修習,雖存陵惰,其可 得乎!故運屬波流,勢無防慮,命徼山立,理無放情。用殊函矢,雙美奚躓;談異 矛戈,兩濟何傷。

問曰:夫君臣恩深,師資義固,所以沾榮塗施,提飾荷聲。故刳心流腸,捐生 以亢節;火妻灰子,霾名以償義。若幽期天兆,則明揚可遺;冥數自賓,則感效宜 絕。豈其然乎?

對曰:論之所明,原本以為理,難之所疑,即末以為用。蓋陰閉之巧不傳,萌 漸之調長絕。故知妄言賞理,古人所難。吾所謂命,固以綿絡古今,彌貫終始,爰 及君臣父子,師友夫妻,皆天數冥合,神運玄至。逮乎睽愛離會,既命之所甄,昏 爽順戾,亦運之所漸。爾乃松柳異質,薺荼殊性,故疾風知勁草,嚴霜識貞木,何 異忠孝之質,資行夙昭。至於刻志酬生,題誠復施,殉節投命,馴義忘己。亦由石 雖可毀,堅不可銷,丹雖可磨,赤不可滅。因斯而言,君臣師資,既幽期自賓,心 力感效,亦冥數天兆。夫獨何怪哉!

願字子恭,父淵之,散騎侍郎。願好學,有文辭於世。大明中,舉秀才,對策 稱旨,擢為著作佐郎,太子舍人。早卒。

史臣曰:孝建啟基,西楚放命,難連淮、濟,勢盛江服。硃修之著節漢南,劉 秀之推鋒萬里,並誠載艱一,忠惟帝念。而逾峴之鋒,戰有獨克,出硤之師,舟無 只反。雖霜霰並時,而計功則異也。及定終之命,等數相懸,蓋由義結蕃朝,故恩 有厚薄。雖故舊不遺,聞之前訓,隆名爽實,亦無取焉!

部分譯文

劉秀之,字道寶,東莞莒縣人,是司徒劉穆之的堂兄的兒子。他家先輩一直住在京口。他祖父劉爽,官至尚書都官郎,山陽縣令。父親劉仲道,高祖在京城時,讓他補任建武參軍,和孟昶共同留守京都,事定之後,被用為餘姚縣令,死於任上。

劉秀之父親早死,家庭貧困,他卻非常有志氣有道德。十多歲時,和一群孩子在江邊小洲遊戲,忽然有大蛇游來,勢頭很嚇人,小孩們無不倉惶驚叫,劉秀之獨自鎮定不動,別人很驚異他的膽量。東海人何承天一貫器重他,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劉秀之的哥哥劉欽之當朱齡石的右軍參軍,跟隨朱齡石一起戰死。劉秀之非常悲痛,不參加宴會有十多年。景平二年(424)被調任駙馬都尉,奉朝請,因家庭貧困,請求當廣陵郡丞,結果被任為江夏王劉義恭的平北將軍、彭城王劉義康的行參軍,再出外當無錫陽羨烏程縣令,都獲得了能幹的稱譽。

元嘉十六年(439),他遷建康縣令,被調尚書中兵郎,再當建康縣令。劉秀之性格謹細嚴密。善於探明微小的罪行或企圖。很有幹練的名聲。吏部尚書沈演之多次在文帝面前稱道他。孝武帝鎮守襄陽,讓他當撫軍錄事參軍、襄陽令。襄陽有六門堰,過去有良田幾千頃。六門堰長久失修,敗壞得很厲害,公家私人卻沒有什麼收入。世祖派劉秀之修復六門堰,雍州此後常常大豐收。他改任廣平太守。元嘉二十五年(448),被調為督梁、南北秦三州諸軍事,寧遠將軍,西戎校尉,梁南秦州刺史。當時漢川發生饑荒,人民沒有收入,境內騷亂得很。劉秀之善於管理,過節儉的生活,作人民的榜樣。過去漢川人全都用絹布作為貨幣,秀之限令用銅金銀作錢用。百姓到現在還蒙受他的恩惠。

元嘉二十七年(450),宋國大規模北伐。朝廷派輔國將軍楊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守劉弘宗接受劉秀之指揮騷擾..隴地區。劉秀之派建武將軍錫千秋帶二千人向子午後南谷口開進,本府司馬竺宗之帶三千人向駱谷南口前進,威遠將軍梁尋帶一千人向斜谷南口前進。氐人楊高叛亂,劉秀之討伐他們,將楊高兄弟斬首。

劉邵殺文帝自稱皇帝。劉秀之聞訊,當天便起兵,請求率領部隊前赴襄陽,司空南譙王劉義宣不許。事平之後,遷官使持節,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寧朔將軍,益州刺史。他分下俸祿二百八十萬,留付梁州鎮守的軍隊。此外,一絲不取。梁、益二州境內很富饒。前後到任的刺史,無不經營聚斂。多的達到萬兩黃金收入。他們所帶的賓客都是京城的貧寒士人,出外當郡縣長官,都以搜括錢財為主要目的。劉秀之管理政務嚴明而廉潔,以身作則,遠近人民無不安寧,都非常敬愛他。

南譙王劉義宣占據荊州造反,他派參軍王曜從劉秀之那裡徵調兵員,劉秀之當天便殺王曜,整裝待發。劉秀之派中兵參軍韋山松帶一萬多人襲擊江陵。韋山松只一個回合,便砍下了席天生的腦袋。前進到江陵,被魯秀擊敗。韋山松被殺,當年,劉秀之晉號征虜將軍,改督任為監任,持節,刺史照舊。因為起義兵的功勞,被封康樂縣侯,食邑六百戶。第二年,遷官監郢州諸軍事,郢州刺史,將軍照舊。他沒有上任。

大明元年(457),劉秀之被調為右衛將軍。第二年遷官丹陽尹。從前,劉秀之堂叔劉穆之當丹陽尹時,和他的兄弟子侄們在廳堂上宴會,劉秀之也參加了。廳堂大柱上有一個窟窿,劉穆之對他的子侄兄弟和劉秀之說:“你們試試用板栗遠遠地瞄準這個柱子,如果有哪個能擲進這個窟窿,將來必定當此郡長官。”穆之的幾個兒子都沒有擲中,只有劉秀之一個人擊中那個窟窿。此時,官府經常買百姓的東西,但不給錢,百姓滿口怨言。劉秀之認為這是應該改正的行為,向皇帝陳述得很懇切。孝武雖然當場接受了。但他的話,並未實行。廣陵王劉誕造反,劉秀之進入皇城的東城主動防守。當年遷官尚書右僕射。大明四年(460),朝廷修改法令,在百姓殺官長這一條上意見不一,一些人認為如果遇到大赦應該沖軍遠方,劉秀之認為:法令雖然沒有明確人民殺害長官的條款,遇到大赦就只衝軍,這便等於和輕易殺人無麻煩沒有區別,人民尊重官員,把他們看成父母,親自害死長官,縱然遇到大赦,仍應永遠關在尚方營或判處他的死刑。他的家人被充為軍隊僕人。朝廷採納了他的建議。第二年(461)兼官太子右衛帥,大明五年(461),雍州刺史武陵王劉休茂造反,被當地百姓殺死,朝廷派劉秀之以現任官慰勞雍州人民,對這個事件中的好人壞人進行甄別,他順利完成任務,回到京城,再出外當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的竟、陵隨二郡軍事,安北將軍,寧蠻校慰,雍州刺史。孝武帝坐車到新亭送別劉秀之赴任,想調他當左僕射,這事還未實行,八年(464),他便去世了,享年六十八歲。孝武帝非常痛惜他的逝世,下詔書哀悼說:“劉秀之見識深遠,器局忠正,才能超群,忠誠素著,無論在朝在外,都政績斐然,當年叛軍造制禍亂,他在萬里之外便率先抵抗,到了在朝為官,贊助國家,計謀如泉涌、威望服人,被朝中民間人士共同欽佩,漢南地區法令繁雜,人民痛苦,迫切希望有好的官員蒞臨,後來朝廷暫時放他赴西方任職,出外不長時間,西邊地區人民便深深地愛戴他,我仔細回想古代的賢能之士的行為,以及回憶他的前前後後,可說他心地善良、忠義感人,沒有多少人能達到這境界的。目前朝廷正需要他的補裨,國家需要他的輔助,卻突然逝世,我深感悲痛,他活著時沒有享受到最崇高的榮譽,死後應該受到大力地褒揚,況且他一貫生活儉樸,克己復禮,封賞不重。想到這些,我感到深深地悲哀,也更增加我的遺憾。可以追認他為侍中、司徒、持節、都督、刺史,校尉照舊。並且增加封邑一千戶,諡號為忠誠公。”劉秀之為人坦率,風格平易,不注重風度,但忠誠而堅韌,幹練而卓越,孝武因為他當官時廉潔,家中沒有多餘的財物,賜給他家二十萬錢,布三百匹。

他的兒子景遠繼承他。官職做到前軍將軍,景遠死後,他兒子劉俊繼承,齊國建立,他的封國被取消。

劉秀之的弟弟劉粹之,官職做到晉陵太守。

顧琛,字弘瑋,是吳郡吳縣人,曾祖顧和,是晉朝的司空,祖父顧謙之,父親顧忄炎,都做過司徒左西掾。

顧琛為人嚴謹而堅定,不喜歡浮華的東西,最先官職是州中從事,駙馬都尉,奉朝請,少帝景平年中,太皇太后逝世,任大匠丞,後又任彭城王義康右軍驃騎參軍、晉陵縣令、司徒參軍、尚書庫部郎、本郡中正。元嘉七年(430),太祖派到彥之進攻魏國黃河以南大敗,把所有的武器都丟了,武器倉庫因此很空,之後太祖曾舉行宴會,正好有外國投誠的人在座,文帝突然問顧琛:“兵器庫中還有多少件武器?”顧琛答道:“有十萬件武器。”顧琛知武器庫的武器過去一向隱秘,外人不知多少。文帝既發了問,後悔說錯了話。等聽到顧琛的對答,便非常高興了。尚書省和各寺部有規定,八座以下的門生跟隨入見的各有等級,不能輕易攜帶他人,顧琛讓同宗族人顧碩頭寄名在尚書張茂度門下,顧琛因此和顧碩頭在同一個宴席上坐侍。第二年,他因此事被貶到外邊去,並且中正職務也被免除,凡是尚書任職的人,有大罪便被免官、有小過則被貶出,被遣出的人一百天內沒有人代替的話,允許復職。顧琛仍然被彭城王劉義康邀請,被任為司徒錄事參軍和山陰縣令,再正式當司徒錄事,遷官少府長。十五年(438)出外當義興太守。當初義康邀請顧琛進入府中,希望顧琛做他的心腹,顧琛因為不能順劉義康的意,所以不久便被排擠到外面,十七年(440),轉任東陽太守,文帝希望他防守彭城王劉義康,顧琛堅決辭去此職,辜負了文帝的意思,於是被免官回家,有幾年時間。

二十七年(450),魏人南侵到瓜步,朝廷暫時讓顧琛兼建威將軍。不久他被調為東海王劉..冠軍司馬,代管會稽郡事務,隨王劉誕代替劉..,顧琛再當劉誕的安東司馬。元兇劉邵殺文帝自立,分出會稽等五郡設定會州,讓劉誕當刺史,同時讓顧琛當會稽太守。顧加官五兵將軍,允許設定郡官,劉誕起義反劉邵,給顧琛加官冠軍將軍。劉邵被消滅後,他遷吳興太守。孝建元年(454),被調任五兵尚書,還未就任,再被用為寧朔將軍、吳郡太守,因為起義時擁戴的功勞,被封為永新縣五等侯。大明元年(457)吳縣縣令張凱因為在母親去世時期不守禮節,被逮抓到廷尉,錢塘縣令沈文秀因為判案錯誤,應該受到彈劾。顧琛在眾人面前說:“張凱被彈劾,開始時曾多次說明他的情況。”又說:“我要上奏留沈文秀在縣令任上。”世祖聽說這話大怒。以為顧琛把罪過歸於皇上,便把他的官職免去。因為顧琛的母親年老,仍然讓他呆在家裡。

顧琛和前西陽太守張牧都是司空竟陵王劉誕的老部下。劉誕待顧琛等人一向不薄。

三年(459),劉誕占據廣陵城造反,派他的手下陸延稔帶著書信任命顧琛為征南將軍,張牧為安南將軍,顧琛之子、前尚書郎顧寶素為諮議參軍,寶素之弟前司空參軍寶先當從事中郎,張牧的哥哥前吳郡丞張洛為冠軍將軍,張牧堂弟前司空主簿張晏為諮議參軍。當時世祖認為顧琛一向與劉誕的結交很深,大概也有反心,便派人叫吳郡太守王曇生殺掉顧琛父子。恰遇陸延稔先到,顧琛等人便先抓住陸延稔並將他斬首。派兩個兒子送陸延稔的人頭密告世祖說:“劉誕發瘋,竟敢造反,當世人士,無不震驚,我們蒙受國家的大恩,特別感到憤恨。忽然在本月二十四日得到劉誕的書信,想邀請我們參加,我們便馬上抓住他的偽使者,並得到劉延稔,撫軍長史沈懷文,揚州別駕孔道存,撫軍中兵參軍孔..,前司兵參軍孔桓之,前司空主簿張晏的書信,都一同列上獻給本郡太守王曇生。我今日馬上親赴京師投身皇上。我母親年老,我自己親自奉養,這裡派兒子寶素、寶先綁住自己到皇宮門前謝罪。”世祖派的殺顧琛的使者當日也到了,顧琛勉強免除禍患。世祖肯定了顧琛,叫他出來做官。讓他當西陽王劉子尚撫軍司馬,張牧當撫軍中兵參軍。顧琛之母孔老夫人,當時有一百多歲。晉安帝隆安初年琅王牙王司馬德文在吳郡造反,讓他女兒當貞烈將軍,他女兒全部讓女人當部屬,讓孔夫人當司馬,到孫恩動亂之後,東方饑荒,人們流離失所,發生了吃人的事。孔氏散發家中糧食救濟鄉親,活下來的人很多。人們生兒子,兒子都以孔為名。

顧琛仍然當吳興太守。第二年,因本郡很多百姓偷盜和製造貨幣,他被免官。六年(462),他出任大司農,都官尚書和新安王劉子鸞的中郎司馬,東海太守,代管南徐州事務,又在本府轉官撫軍司馬、太守照舊。前廢帝做皇帝,他再當吳郡太守。太宗泰始初年,他和四方同時反叛朝廷,最後失敗了。攜帶母親跑到會稽,官軍一到便前去投降。寶素和顧琛失去聯繫,便自殺了。顧琛因為母親去世,守禮三年後,又出來做員外常侍、中散大夫。後廢帝元徽三年(475)逝世,當時他八十八歲。

寶先大明中當尚書禮部郎。之前,顧琛被左丞荀萬秋彈劾,到寶先做郎官時,萬秋仍然在職,顧寶先陳述自己不應參拜荀萬秋,世祖下詔書說:“彈劾錯誤糾正缺點,是法官的職務,如果不屬實,彈劾者自然應該改正;而彈劾別人無論輕重,往往導致私交斷絕。這種風氣不應該有,有關人員應明確這方面的法令。寶先大概依據常情,不值得追究。”

以前,宋國江東人做了大官的有會稽孔季恭,季恭的兒子孔靈符,吳興丘淵之和顧琛,他們說的方言不變。淵之字思玄,吳興烏程人。太祖跟隨高祖北伐時,他留駐彭城,當冠軍將軍、兗州刺史,淵之當長史。太祖做皇帝,因為老關係而做了大官,侍中、都官、尚書、吳郡太守,在太常任上去世,後被追認為光祿大夫。

顧覬之,字偉仁,吳郡吳縣人。高祖顧謙字公讓,是晉代平原內史陸機的姐夫。祖父顧崇,官至大司農。父親顧黃老,官至司徒左西掾。

顧覬之最開始做吳郡主簿,謝晦任荊州刺史時,讓顧覬之當他的南蠻功曹,同時兼任他的衛軍參軍。謝晦欣賞他的樸素而高雅的風度,對他倍加重視。王弘請顧覬之當揚州主簿,同時兼任他的衛軍參軍和鹽官令,再當衡陽王劉義季右軍主簿、尚書都官郎,護軍司馬。當時大將軍彭城王劉義康當權,殷景仁和劉湛的矛盾已顯露,顧覬之不想和殷景仁過多接觸,於是以腳病的藉口辭官回家。在家時每天晚上常在床上走來走去,家裡其他人都非常驚異,但不知他為什麼這樣。後來劉義康被貶謫和廢去官爵,朝廷中很多人因為受牽連而遭到懲罰。而顧覬之卻再當東遷縣令和山陰縣令。山陰縣有百姓三萬戶,是海內大縣,前後到任的長官,即使日夜不停地奔波,事情仍然處理不好。顧覬之用簡單的辦法對付繁雜的問題,縣裡因此沒什麼麻煩,他白天把縣衙門門帘放下來,門外寂寞無聲。在宋朝建國以來的所有山陰政務中,這時的事務最少而政績最突出,沒有第二個人能趕上。

接著顧覬之回京城當揚州治中從事史,然後是廬陵王劉誕、廬陵王劉紹北中郎左軍司馬、揚州別駕從事史,尚書吏部郎。在宋文帝主持的座談酒會上評論江南人物,談到顧榮時,袁淑對顧覬之說:“你們南方人膽小怕事,怎么能對付謀反的事。”顧覬之嚴肅回答:“您怎么能因您的忠誠道義而諷刺別人。”袁淑頓時面帶慚愧之色。元兇劉邵殺文帝自立為皇帝。朝廷人物無不遷官,只有顧覬之沒有變動。孝武帝當了皇帝,顧覬之升為御史中丞。孝建元年(454),外出當義陽王劉昶東中郎長史、寧朔將軍,且代管會稽郡事務。不久又調為右衛將軍,兼領本郡中正。第二年,出外當湘州刺史,他善於管理老百姓,政績斐然。大明元年(457),調為度支尚書,兼任本州中正。大明二年,轉任吏部尚書,大明四年,顧覬之要辭官退休,皇帝沒有同意。

當時沛郡相縣人唐賜到鄰村人朱起的母親彭氏家裡喝酒,回來便病了,吐下蠱蟲十多條。死前對他的妻子張氏說:他死後要把他的肚子剖開弄清病的原因。之後張氏親手剖開她丈夫的肚子察看,唐賜的五臟都弄成了碎片。沛郡相縣的官員認為張氏竟做出剖開丈夫的肚子的事情,唐賜的兒子唐副又不阻攔,因為這事發生在大赦之前,法官們不能判決。當時法律規定:傷害死人,判徒刑四年;妻子傷害丈夫,判徒刑五年;兒子不孝順父母,判死刑,都不符合本案的條例。三公郎劉勰認為:“唐賜的妻子悲痛地按丈夫的話去做,他的兒子懂得遜讓也懂得大理,細細體會這事的前後,他們沒有傷害丈夫和父親的動機,我認為應該原諒。”顧覬之認為:“法律規定移動路頭的屍體,也屬不合法,況且是自己的妻子兒女,竟然忍心做一般人所不敢做的事情,對他們不應顧及小的情面,應該按照法律處理,判定唐副的罪行是不孝,張氏是犯法。”詔書同意顧覬之的判決。

接著顧覬之升任左軍將軍,出外當吳郡太守。大明八年(464),再當吏部尚書,加官給事中,還未就任,孝武帝想讓顧覬之當會稽郡太守,沒有實行,仍是當吳郡太守。當時恩幸大臣戴法興權力幾乎蓋過了皇帝,而顧覬之並沒有屈從他。左光祿大夫蔡興宗和顧覬之關係很好,覺得顧覬之的性格太過嚴峻。顧覬之說:“三國時辛毗曾說過:孫資、劉放不過叫我做不成三公而已。”孝武帝去世時,戴法興便讓顧覬之當光祿大夫,加賞金章紫綬。

明帝太始初年,四方各鎮同時反叛。顧覬之家在尋陽,尋陽王劉子房給顧覬之授予爵位名號,顧覬之拒絕了,說:“禮規定年到六十不穿軍裝,只因精力衰退,不再能習慣軍事生活。況且我年將八十,餘年不多,在家裡等死而已,我不敢接受您的任命。”孔覬等人不能說服他。當時全國同時造反,幾乎沒有哪個人不受影響。只有顧覬之立場堅正純貞,叛逆一個也不支持。明帝非常讚賞他。東方平定後,讓他當左將軍,吳郡太守,加官散騎常侍。泰始二年(466),再當湘州刺史,常侍照舊。泰始三年(467)去世,享年七十六歲。死後被追贈為鎮軍將軍,常侍、刺史照舊。諡號稱為簡子。

顧覬之家庭和睦平靜,深為本州本鄉所稱道。他的五個兒子顧約、顧緝、顧綽、顧鎮、顧緄。顧綽的家財非常多,鄉親父老親戚子弟很多人欠他的債,顧覬之每每勸他不要這樣作,但沒有效果。在顧覬之第二次當吳郡太守時,顧覬之騙他的兒子顧綽說:“我經常不許你放債,細細想一想,貧窮也確實不是滋味,和你有關的鄉親中還有幾多人的債沒有還清?趁我在太守任上,為你討回債務。等我退休了就討不回來了。那些債券在哪裡!”顧綽大喜,把他的所有一大櫃債券送給顧覬之,顧覬之將這些債券全部燒掉,並且告訴鄉親們:“凡是欠我家老三的債務,都不需要償還,所有的債券文約我全部燒掉了。”顧綽悔恨哀嘆了一整天。

顧覬之常常覺得人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是個人的智慧能力可改變的。只能恭謹做人,遵循道德、信仰天命、順從運氣,但是愚蠢的人不明白這道理,胡亂地祈求幸運,只不過徒勞而已,甚至會敗壞真正的大道,對於成敗得失沒有幫助。於是把他的這些想法告訴他的弟弟的兒子顧願,叫他寫了一篇文章《定命論》,文章是這樣寫的:

“孔子說:‘大道將要實行,是命中注定的,大道將要敗亂,也是命中注定的。’左丘明也說:‘老天爺支持的不能被破壞,老天爺反對的不能被維持。’子夏也說:‘死亡和生存都是命中注定的,富有和高貴都是由老天爺支配的。’孟子則以為他不能遇到魯國國君也是命中注定的。從這裡看來,命運的亨通或蹇澀,生命的上下波動,人生的聚合分離,都是命中注定的。司馬遷、劉向、揚雄、班固等人著書立說,都把命運當成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之一。世人談到這個問題時,往往有不同看法,這裡我試著談談我的看法:

“人生承受天地的氣息,有清和濁兩種來源,人的命運承受天地的運行規律,有圓滿和不足的差異。所以有不同的心腸,有不同的相貌,因為人的運氣不同,所以有邪惡正直、昏聵賢明的差別,有幸福光榮和不幸恥辱的變化。所有這一切便是在萬古之前便已注定的,是在千年之外便已具備的,命運之神無論在哪裡都是會發生這種作用的。即使連卜筮相術之類的小技術,巫婆跳大神之類的下九流方法,也能夠預測生死存亡和成功失敗。禍害和幸福將實現的地方,賢明的人也不能不受影響;吉祥和兇惡所顯示的時候,即使是權力和防衛措施也不能阻擋。比如夏朝皇宮中長的野草,並不是靠拋棄殘忍不仁的政策便能改變的;漢代朝臣們把鹽鐵大權集中到朝廷,並不能免除百姓的飢餓死亡。雖然世上善良和邪惡說得非常清晰,但是其中的善惡報應並不總是應驗的。忠誠受賞,叛逆受罰這種公理,結果並不總是如此。有人智蓋天地,卻遭致坎坷不遇的結局,精通萬物之理,卻像孔子那樣東西奔波,不遇明君。堅守信用積累道德,卻長期地處於飢餓之中。力行仁義,卻遭致短命的結局。為什麼呢?按照世俗的大道理說,遵循道德的人應該得到好的報應,但事實並非如此,看來即使是聖人,對此仍然是沒有辦法的。況且是平庸淺薄的人、愚昧無知之輩,卻想殫精竭慮去趨利避害,細心地考察人情世態去了解人的亨通貧富,這只會招致更大的謬誤,帶來更大的疑惑。所以通達情理的君子,只不過讓他們的思慮保持平和,讓他們的心神保持安靜,不順從流俗獲取名譽,不阿附世人獲取富貴。如果了解這些,自滿自足,至於光榮恥辱,長壽短命,是不必計較的。

“有人問道:《尚書》曾說過明白大道理會帶來幸福和吉祥。《易經》稱說保守信用能得神靈的保佑。上古的賢人認為趨利避害便不會沉淪,會騎馬的人在曠野中任意馳騁,明珠在昏暗的地方便會顯眼,堅實的蟠木總是最先被人選中。所以子罕、樂氏因為喜好施恩而長命百歲,景王和惠公因為積累道德而延長壽命,彭祖、竇仙人因為會養生而長達數百歲,盈和忌因為沉浸於酗酒之中而過早死亡,陳平、張良因為智謀而做了丞相,嚴助、辛慶忌因為多才而位至三公。至於古書中載著的作惡多端、叛逆不忠的都招致了滅亡的結果,這是很明白的。其他如神仙傳中說的,天竺國佛學書籍中所載的,有些事雖然難以驗證,有些道理還不容易說明,但是善惡報應的例子,仍然和這些是一致的。

“本人回答:你可算是照本宣科,照理駁辯。關於養生長壽,難道不是好運氣所帶來的嗎?碰到壞的運氣,實際上也是自己的兇惡帶來的。至於施恩積德、長命不死,追究它們的根本原因,哪一個不是命中注定,反覆考慮你的意思,研究前人的論述,你確實啟發了我的思維。但我並不覺得我們中間有什麼差別。人們秉受先天命運,相差很遠,叛逆忠順吉凶禍福,有它們不同的原因。細細一想,吃胡椒並不是養生的方法,吞下刀劍難道是保人性命的途徑。如果該當此人長命,便能讓他枯骨長肉而繼續活下去。但是有人每日吃著山珍海味,有時卻身患疾病。深山溝澗之中的人是不會招致皇上的榮寵的,窮谷遠山也遠離富貴榮華。如果運氣好的話,老樹能生新葉,老人能變成少年,但是終年在書案中探索,往往導致一生的湮沒無聞。至於公孫僑、柳下跖橫行霸道而長命百歲,曾子、原憲則守道而貧窮不堪。商湯、周文王在位長久,夏桀王、昌邑王則後嗣絕滅。禍福和吉凶的報應,是這樣的反覆無常。畢萬保住性命,宓賤卻丟掉腦袋,梁野說的話,不是荒謬的嗎?谷水之南魯國之北,那裡的人寧願短命而快樂生活,彭祖、竇翁,又用的什麼方法而如此長生,晉平公、趙敬侯荒淫無度而不死,漢皇、魏相為什麼修德反而不能長壽,善惡報應如此不公平,正義公理在哪裡?舜帝早年在雷濱之畔耕田而不能奮進,只好壓抑理想、安於平庸,在棘津則無意立功而功高蓋世,樊生有沖天的理想大志,只能寫下揚善的文章,華子高明廣大,卻留下了懲惡的巨大功績。這都是陸機所說的‘同流游泳卻回到不同的地方。’反過來說,便叫殊途同歸,也有很多例子。在大道理上容易說,但實際上並不如此。當年東西二都繁華之時,四邊無事之際,一切的光榮都集中在貴寵之家,幸福都在權貴之門,難道他們都像張良、陳平那樣謀略蓋世嗎?從這些事看來,這些人只不過藉助先人的光榮揮灑自如。有才的人卻被壓制而默默無聞。命運的差別如此的大,可見這都是先天注定的。嚴助、辛慶忌之徒急功冒進,卻遠避罪過而顯示高明,這也是命中注定的啊。至於神仙高士傳中所敘述的,更是顯明易見,齊國推重功勞而強大,燕國謹守先王之道卻弱小,也不能按此道理來說,李廣英勇善戰卻坎坷不遇,董賢美貌無能卻貴壓三公,這效驗又從何說明呢?王子喬、赤松子之徒做神仙居在天際自由飛翔,伯夷列子之徒,乘風而行,和陰陽同升同降,也是命中注定的,這也是老天爺特別地垂青他們。天竺國的佛學文章、中華本土的方策,都認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今生的結果都是前生種下的因子。貧窮和富有都是必然的,壽長和短命一點也不逾越規定,所有這些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總之,一切都是命,冥冥之中都已注定,各人終歸到各人該去的地方,並不因為他行善或作惡而有絲毫改變,也不是聰明和愚蠢所能影響的。至於有所收穫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招致損失是不明此理。遵循命運便會受賞,違背命運便會遭到懲罰。這些人都是因為被眼前的一些瑣事遮住了眼睛,這難道不會被那些通達的人所恥笑嗎?

顧願,字子恭,他的父親顧淵之,官至散騎侍郎。顧願很好學,在當時即有文名,大明年間被選為秀才,在對策時很使皇帝滿意,被任命為著作佐郎和太子舍人。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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