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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五

○楊玄感 李子雄 趙元淑 斛斯政 劉元進

楊玄感,司徒素之子也。體貌雄偉,美須髯。少時晚成,人多謂之痴,其父每 謂所親曰:“此兒不痴也。”及長,好讀書,便騎射。以父軍功,位至柱國,與其 父俱為第二品,朝會則齊列。其後高祖命玄感降一等,玄感拜謝曰:“不意陛下寵 臣之甚,許以公廷獲展私敬。”初拜郢州刺史,到官,潛布耳目,察長吏能不。其 有善政及髒污者,纖介必知之,往往發其事,莫敢欺隱。吏民敬服,皆稱其能。後 轉宋州刺史,父憂去職。歲余,起拜鴻臚卿,襲爵楚國公,遷禮部尚書。性雖驕倨, 而愛重文學,四海知名之士多趨其門。自以累世尊顯,有盛名於天下,在朝文武多 是父之將吏,復見朝綱漸紊,帝又猜忌日甚,內不自安,遂與諸弟潛謀廢帝,立秦 王浩。及從征吐谷渾,還至大斗拔谷,時從官狼狽,玄感欲襲擊行宮。其叔慎謂玄 感曰:“士心尚一,國未有釁,不可圖也。”玄感乃止。時帝好征伐,玄感欲立威 名,陰求將領。謂兵部尚書段文振曰:“玄感世荷國恩,寵逾涯分,自非立效邊裔, 何以塞責!若方隅有風塵之警,庶得執鞭行陣,少展絲髮之功。明公兵革是司,敢 布心腹。”文振因言於帝,帝嘉之,顧謂群臣曰:“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故 不虛也。”於是賚物千段,禮遇益隆,頗預朝政。

帝征遼東,命玄感於黎陽督運。於時百姓苦役,天下思亂,玄感遂與武賁郎將 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議,欲令帝所軍眾飢餒,每為逗留,不時進發。帝遲 之,遣使者逼促,玄感揚言曰:“水路多盜賊,不可前後而發。”其弟武賁郎將玄 縱、鷹揚郎將萬碩並從幸遼東,玄感潛遣人召之。時將軍來護兒以舟師自東萊將入 海,趣平壤城,軍未發。玄感無以動眾,乃遣家奴偽為使者,從東方來,謬稱護兒 失軍期而反。玄感遂入黎陽縣,閉城大索男夫。於是取帆布為牟甲,署官屬,皆準 開皇之舊。移書傍郡,以討護兒為名,各令發兵,會於倉所。以東光縣尉元務本為 黎州刺史,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禕為懷州刺史。有眾且一萬,將襲洛 陽。唐幃至河內,馳往東都告之。越王侗、民部尚書樊子蓋等大懼,勒兵備御。修 武縣民相率守臨清關,玄感不得濟,遂於汲郡南渡河,從亂者如市。數日,屯兵上 春門,眾至十餘萬。子蓋令河南贊治裴弘策拒之,弘策戰敗。瀍、洛父老競致牛酒。 玄感屯兵尚書省,每誓眾曰:“我身為上柱國,家累巨萬金,至於富貴,無所求也。 今者不顧破家滅族者,但為天下解倒懸之急,救黎元之命耳。”眾皆悅,詣轅門請 自效者,日有數千。與樊子蓋書曰:

夫建忠立義,事有多途,見機而作,蓋非一揆。昔伊尹放太甲於桐宮,霍光廢 劉賀於昌邑,此並公度內,不能一二披陳。高祖文皇帝誕膺天命,造茲區宇,在 〔璣以齊七政,握金鏡以馭六龍,無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治。今上纂承寶曆, 宜固洪基,乃自絕於天,殄民敗德。頻年肆書,盜賊於是滋多,所在修治,民力為 之凋盡。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耽玩鷹犬,禽獸皆離其毒。朋黨相扇,貨賄公 行,納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加以轉輸不息,遙役無期,士卒填溝壑,骸骨蔽原 野。黃河之北,則千里無煙,江淮之間,則鞠為茂草。玄感世荷國恩,位居上將, 先公奉遺詔曰:“好子孫為我輔弼之,惡子孫為我屏黜之。”所以上稟先旨,下順 民心,廢此淫昏,更立明哲。四海同心,九州回響,士卒用命,如赴私讎,民庶相 趨,義形公道。天意人事,較然可知。公獨守孤城,勢何支久!願以黔黎在念,社 稷為心,勿拘小禮,自貽伊戚。誰謂國家,一旦至此,執筆潸泫,言無所具。

遂進逼都城。

刑部尚書衛玄,率眾數萬,自關中來援東都。以步騎二萬渡瀍、澗挑戰,玄感 偽北。玄逐之,伏兵發,前軍盡沒。後數日,玄復與玄感戰,兵始合,玄感詐令人 大呼曰:“官軍已得玄感矣。”玄軍稍怠,玄感與數千騎乘之,於是大潰,擁八千 人而去。玄感驍勇多力,每戰親運長矛,身先士卒,喑嗚叱吒,所當者莫不震懾。 論者方之項羽。又善撫馭,士樂致死,由是戰無不捷。玄軍日蹙,糧又盡,乃悉眾 決戰,陣於北邙,一日之間,戰十餘合。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斃,玄感稍卻。樊子 蓋復遣兵攻尚書省,又殺數百人。帝遣武賁郎將陳棱攻元務本於黎陽,武衛將軍屈 突通屯河陽,左翊大將軍宇文述發兵繼進,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復來赴援。玄感請 計於前民部尚書李子雄,子雄曰:“屈突通曉習兵事,若一渡河,則勝負難決,不 如分兵拒之。通不能濟,則樊、衛失援。”玄感然之,將拒通。子蓋知其謀,數擊 其營,玄感不果進。通遂濟河,軍於破陵。玄感為兩軍。西抗衛玄,東拒屈突通。 子蓋復出兵,於是大戰,玄感軍頻北。復請計於子雄,子雄曰:“東都援軍益至, 我師屢敗,不可久留。不如直入關中,開永豐倉以賑貧乏,三輔可指麾而定。據有 府庫,東面而爭天下,此亦霸王之業。”會華陰諸楊請為鄉導,玄感遂釋洛陽,西 圖關中,宣言曰:“我已破東都,取關西矣。”宇文述等諸軍躡之。至弘農宮,父 老遮說玄感曰:“宮城空虛,又多積粟,攻之易下。進可絕敵人之食,退可割宜陽 之地。”玄感以為然,留攻之。三日城不下,追兵遂至。玄感西至閿鄉,上盤豆, 布陣亘五十里,與官軍且戰且行,一日三敗。復陣於董杜原,諸軍擊之,玄感大敗, 獨與十餘騎竄林木間,將奔上洛。追騎至,玄感叱之,皆懼而返走。至葭蘆戍,玄 感窘迫,獨與弟積善步行。自知不免,謂積善曰:“事敗矣。我不能受人戮辱,汝 可殺我。”積善抽刀斫殺之,因自刺,不死,為追兵所執,與玄感首俱送行在所, 磔其屍於東都市三日,復臠而焚之。餘黨悉平。其弟玄獎為義陽太守,將歸玄感, 為郡丞周〔玉所殺。玄縱弟萬碩,自帝所逃歸,至高陽,止傳舍,監事許華與郡兵 執之,斬於涿郡。萬碩弟民行,官至朝請大夫,斬於長安。並具梟磔。公卿請改玄 感姓為梟氏,詔可之。

初,玄感圍東都也,梁郡人韓相國舉兵應之,玄感以為河南道元帥。旬月間, 眾十餘萬,攻剽郡縣。至於襄城,遇玄感敗,兵漸潰散,為吏所執,傳首東都。

李子雄,渤海蓚人也。祖伯賁,魏諫議大夫。父桃枝,東平太守。與鄉人高仲 密同歸於周,官至冀州刺史。子雄少慷慨有壯志,弱冠從周武帝平齊,以功授帥都 督。高祖作相,從韋孝寬破尉迥於相州,拜上開府,賜爵建昌縣公。高祖受禪,為 驃騎將軍。伐陳之役,以功進位大將軍,歷郴、江二州刺史,並有能名。仁壽中, 坐事免。漢王諒之作亂也,煬帝將發幽州兵以討之。時竇抗為幽州總管,帝恐其有 二心,問可任者於楊素。素進子雄,授大將軍,拜廉州刺史,馳至幽州,止傳舍, 召募得千餘人。抗恃素貴,不時相見。子雄遣人諭之。後二日,抗從鐵騎二千,來 詣子雄所。子雄伏甲,請與相見,因擒抗。遂發幽州兵步騎三萬,自井陘以討諒。 時諒遣大將軍劉建略地燕、趙,正攻井陘,相遇於抱犢山下,力戰,破之。遷幽州 總管,尋征拜民部尚書。

子雄明辯有器乾,帝甚任之。新羅嘗遣使朝貢,子雄至朝堂與語,因問其冠制 所由。其使者曰:“皮弁遺象。安有大國君子而不識皮弁也!”子雄因曰:“中國 無禮,求諸四夷。”使者曰:“自至已來,此言之外,未見無禮。”憲司以子雄失 詞,奏劾其事,竟坐免。俄而復職,從幸江都。帝以仗衛不整,顧子雄部伍之。子 雄立指麾,六軍肅然。帝大悅曰:“公真武侯才也。”尋轉右武侯大將軍,後坐事 除名。遼東之役,帝令從軍自效,因從來護兒自東平將指滄海。會楊玄感反於黎陽, 帝疑之,詔鎖子雄送行在所。子雄殺使者,亡歸玄感。玄感每請計於子雄,語在 《玄感傳》。及玄感敗,伏誅,籍沒其家。

博陵趙元淑,父世模,初事高寶寧,後以眾歸周,授上開府,寓居京兆之雲陽。 高祖踐阼,恆典宿衛。後從晉王伐陳,先鋒遇賊,力戰而死。朝廷以其身死王事, 以元淑襲父本官,賜物二千段。元淑性疏誕,不治產業,家徒壁立。後數歲,授驃 騎將軍。將之官,無以自給。時長安富人宗連,家累千金,仕周為三原令。有季女, 慧而有色,連獨奇之,每求賢夫,聞元淑如是,請與相見。連有風儀,美談笑,元 淑亦異之。及至其家,服玩居處擬於將相。酒酣,奏女樂,元淑所未見也。元淑辭 出,連曰:“公子有暇,可復來也。”後數日,復造之,宴樂更侈。如此者再三, 因謂元淑曰:“知公子素貧,老夫當相濟。”因問元淑所須,盡買與之。臨別,元 淑再拜致謝,連復拜曰:“鄙人竊不自量,敬慕公子。今有一女,願為箕帚妾,公 子意何如?”元淑感愧,遂娉為妻。連復送奴婢二十口、良馬十餘匹,加以縑帛錦 綺及金寶珍玩。元淑遂為富人。及煬帝嗣位,漢王諒作亂,元淑從楊素擊平之。以 功進位柱國,拜德州刺史,尋轉潁川太守,並有威惠。因入朝,會司農不時納諸郡 租谷,元淑奏之。帝謂元淑曰:“如卿意者,幾日當了?”元淑曰:“如臣意不過 十日。”帝即日拜元淑為司農卿,納天下租,如言而了。帝悅焉。禮部尚書楊玄感 潛有異志,以元淑可與共亂,遂與結交,多遺金寶。遼東之役,領將軍典宿衛,加 授光祿大夫,封葛公。明年,帝復征高麗,以元淑鎮臨渝。及玄感作亂,其弟玄縱 自帝所逃歸,路經臨渝。元淑出其小妻魏氏見玄縱,對宴極歡,因與通謀,並授玄 縱賂遺。及玄感敗,人有告其事者,帝以屬吏。元淑言與玄感結婚,所得金寶則為 財娉,實無他故。魏氏復言初不受金。帝親臨問,卒無異辭。帝大怒,謂侍臣曰: “此則反狀,何勞重問!”元淑及魏氏俱斬於涿郡,籍沒其家。

河南斛斯政,祖椿,魏太保、尚書令、常山文宣王。父恢,散騎常侍、新蔡郡 公。政明悟有器乾,初為親衛,後以軍功授儀同,甚為楊素所禮。大業中,為尚書 兵曹郎。政有風神,每奏事,未嘗不稱旨。煬帝悅之,漸見委信。楊玄感兄弟俱與 之交。遼東之役,兵部尚書段文振卒,侍郎明雅復以罪廢,帝彌屬意。尋遷兵部侍 郎。於時外事四夷,軍國多務,政處斷辯速,稱為乾理。玄感之反也,政與通謀。 及玄縱等亡歸,亦政之計也。帝在遼東,將班師,窮治玄縱黨與。內不自安,遂亡 奔高麗。明年,帝復東征,高麗請降,求執送政。帝許之,遂鎖政而還。至京師, 以政告廟,左翊衛大將軍字文述奏曰:“斛斯政之罪,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忿。 若同常刑,賊臣逆子何以懲肅?請變常法。”帝許之。於是將政出金光門,縛政於 柱,公卿百僚並親擊射,臠割其肉,多有啖者。啖後烹煮,收其餘骨,焚而揚之。

餘杭劉元進,少好任俠,為州里所宗。兩手各長尺余,臂垂過膝。煬帝與遼東 之役,百姓騷動,元進自以相表非常,陰有異志,遂聚眾,合亡命。會帝復征遼東, 徵兵吳會,士卒皆相謂曰:“去年吾輩父兄從帝征者,當全盛之時,猶死亡太半, 骸骨不歸;今天下已罷敝,是行也,吾屬其無遺類矣。”於是多有亡散,郡縣捕之 急。既而楊玄感起於黎陽,元進知天下思亂,於是舉兵應之。三吳苦役者莫不響至, 旬月眾至數萬。將渡江,而玄感敗。吳郡硃燮、晉陵管崇亦舉兵,有眾七萬,共迎 元進,奉以為主。據吳郡,稱天子,燮、崇俱為僕射,署置百官。毗陵、東陽、會 稽、建安豪傑多執長吏以應之。帝令將軍吐萬緒、光祿大夫魚俱羅率兵討焉。元進 西屯茅浦,以抗官軍,頻戰互有勝負。元進退保曲阿,與硃燮、管崇合軍,眾至十 萬。緒進軍逼之。相持百餘日,為緒所敗,保於黃山。緒復破之,燮戰死,元進引 趣建安,休兵養士。二將亦以師老,頓軍自守。俄而二將俱得罪,帝令江都郡丞王 世充發淮南兵擊之,有大流星墜於江都,未及地而南逝,磨拂竹木皆有聲,至吳郡 而落於地。元進惡之,令掘地,入二丈,得一石,徑丈余。後數日,失石所在。世 充既渡江,元進將兵拒戰,殺千餘人,世充窘急,退保延陵柵。元進遣兵,人各持 茅,因風縱火。世充大懼,將棄營而遁。遇反風,火轉,元進之眾懼燒而退。世充 簡銳卒掩擊,大破之,殺傷太半,自是頻戰輒敗。元進謂管崇曰:“事急矣,當以 死決之。”於是出挑戰,俱為世充所殺。其眾悉降,世充坑之於黃亭澗,死者三萬 人。其餘黨往往保險為盜。其後董道沖、沈法興、李子通等乘此而起,戰爭不息, 逮於隋亡。

○李密 裴仁基

李密,字法主,真鄉公衍之從孫也。祖耀,周邢國公。父寬,驍勇善戰,幹略 過人,自周及隋,數經將領,至柱國、蒲山郡公,號為名將。密多籌算,才兼文武, 志氣雄遠,常以濟物為己任。開皇中,襲父爵蒲山公,乃散家產,周贍親故,養客 禮賢,無所愛吝。與楊玄感為刎頸之交。後更折節,下帷耽學,尤好兵書,誦皆在 口。師事國子助教包愷,受《史記》、《漢書》,勵精忘倦,愷門徒皆出其下。大 業初,授親衛大都督,非其所好,稱疾而歸。

及楊玄感在黎陽,有逆謀,陰遣家僮至京師召密,令與弟玄挺等同赴黎陽。玄 感舉兵而密至,玄感大喜,以為謀主。玄感謀計於密,密曰:“愚有三計,惟公所 擇。今天子出征,遠在遼外,地去幽州,懸隔千里。南有巨海之限,北有胡戎之患, 中間一道,理極艱危。今公擁兵,出其不意,長驅入薊,直扼其喉。前有高麗,退 無歸路,不過旬月,齎糧必盡。舉麾一召,其眾自降,不戰而擒,此計之上也。又 關中四塞,天府之國,有衛文升,不足為意。今宜率眾,經城勿攻,輕齎鼓行,務 早西入。天子雖還,失其襟帶,據險臨之,故當必克,萬全之勢,此計之中也。若 隨近逐便,先向東都,唐禕告之,理當固守。引兵攻戰,必延歲月,勝負殊未可知, 此計之下也。”玄感曰:“不然。公之下計,乃上策矣。今百官家口並在東都,若 不取之,安能動物?且經城不拔,何以示威?”密計遂不行。玄感既至東都,皆捷, 自謂天下回響,功在朝夕。及獲韋福嗣,又委以腹心,是以軍旅之事,不專歸密。 福嗣既非同謀,因戰被執,每設籌畫,皆持兩端。後使作檄文,福嗣固辭不肯。密 揣知其情,因謂玄感曰:“福嗣元非同盟,實懷觀望。明公初起大事,而奸人在側, 聽其是非,必為所誤矣。請斬謝眾,方可安輯。”玄感曰:“何至於此!”密知言 之不用,退謂所親曰:“楚公好反而不欲勝,如何?吾屬今為虜矣!”後玄感將西 入,福嗣竟亡歸東都。

時李子雄勸玄感速稱尊號,玄感以問於密。密曰:“昔陳勝自欲稱王,張耳諫 而被外,魏武將求九錫,荀彧止而見疏。今者密欲正言,還恐追蹤二子,阿諛順意, 又非密之本圖。何者?兵起已來,雖復頻捷,至於郡縣,未有從者。東都守御尚強, 天下救兵益至,公當身先士眾,早定關中。乃欲急自尊崇,何示不廣也!”玄感笑 而止。及宇文述、來護兒等軍且至,玄感謂密曰:“計將安出?”密曰:“元弘嗣 統強兵於隴右,今可揚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關,可得紿眾。”玄感遂以密謀 號令其眾,因引西入。至陝縣,欲圍弘農宮,密諫之曰:“公今詐眾入西,軍事在 速,況乃追兵將至,安可稽留!若前不得據關,退無所守,大眾一散,何以自全?” 玄感不從,遂圍之,三日攻不能拔,方引而西。至於閿鄉,追兵遂及。

玄感敗,密間行入關,與玄感從叔詢相隨,匿於馮翊詢妻之舍。尋為鄰人所告, 遂捕獲,囚於京兆獄。是時煬帝在高陽,與其黨俱送帝所。在途謂其徒曰:“吾等 之命,同於朝露,若至高陽,必為俎醢。今道中猶可為計,安得行就鼎鑊,不規逃 避也?”眾鹹然之。其徒多有金,密令出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並留付公, 幸用相瘞。其餘即皆報德。”使者利其金,遂相然許。及出關外,防禁漸馳,密請 通市酒食,每宴飲喧譁竟夕,使者不以為意。行次邯鄲,夜宿村中,密等七人皆穿 牆而遁,與王仲伯亡抵平原賊帥郝孝德。孝德不甚禮之,備遭饑饉,至削樹皮而食。 仲伯潛歸天水,密詣淮陽,舍於村中,變姓名稱劉智遠,聚徒教授。經數月,密郁 郁不得志,為五言詩曰:“金鳳盪初節,玉露凋晚林。此夕窮途士,空軫鬱陶心。 眺聽良多感,慷慨獨沾襟。沾襟何所為?悵然懷古意。秦俗猶未平,漢道將何冀! 樊噲市井徒,蕭何刀筆吏。一朝時運合,萬古傳名器。寄言世上雄,虛生真可愧。” 詩成而泣下數行。時人有怪之者,以告太守趙他。縣捕之,密乃亡去,抵其妹夫雍 丘令丘君明。後君明從子懷義以告,帝令捕密,密得遁去,君明竟坐死。

會東郡賊帥翟讓聚黨萬餘人,密歸之,其中有知密是玄感亡將,潛勸讓害之。 密大懼,乃因王伯當以策乾讓。讓遣說諸小賊,所至輒降下,讓始敬焉,召與計事。 密謂讓曰:“今兵眾既多,糧無所出,若曠日持久,則人馬困敝,大敵一臨,死亡 無日。未若直趣滎陽,休兵館穀,待士馬肥充,然可與人爭利。”讓從之,於是破 金堤關,掠滎陽諸縣,城堡多下之。滎陽太守郇王慶及通守張須陀以兵討讓。讓數 為須陀所敗,聞其來,大懼,將遠避之。密曰:“須陀勇而無謀,兵又驟勝,既驕 且狠,可一戰而擒。公但列陣以待,保為公破之。”讓不得已,勒兵將戰,密分兵 千餘人於林木間設伏。讓與戰不利,軍稍卻,密發伏自後掩之,須陀眾潰。與讓合 擊,大破之,遂斬須陀於陣。讓於是令密建牙,別統所部。密復說讓曰:“昏主蒙 塵,播盪吳越,蝟毛競起,海內饑荒。明公以英桀之才,而統驍雄之旅,宜當廓清 天下,誅剪群凶,豈可求食草間,常為小盜而已!今東都士庶,中外離心,留守諸 官,政令不一,明公親率大眾,直掩興洛倉,發粟以賑窮乏,遠近孰不歸附!百萬 之眾,一朝可集,先發制人,此機不可失也。”讓曰:“仆起隴畝之間,望不至此。 必如所圖,請君先發,仆領諸軍,便為後殿。得倉之日,當別議之。”密與讓領精 兵七千人,以大業十三年春,出陽城,北逾方山,自羅口襲興洛倉,破之。開倉恣 民所取,老弱負繦,道路不絕。

越王侗武賁郎將劉長恭率步騎二萬五千討密,密一戰破之,長恭僅以身免。讓 於是推密為主。密城洛口周回四十里以居之。房彥藻說下豫州,東都大懼。讓上密 號為魏公。密初辭不受,諸將等固請,乃從之。設壇場,即位,稱元年,置官屬, 以房彥藻為左長史,邴元真右長史,楊德方左司馬,鄭德韜右司馬。拜讓司徒,封 東郡公。其將帥封拜各有差。長白山賊孟讓掠東都,燒豐都市而歸。密攻下鞏縣, 獲縣長柴孝和,拜為護軍。武賁郎將裴仁基以武牢歸密,因遣仁基與孟讓率兵二萬 餘人襲回洛倉,破之,燒天津橋,遂縱兵大掠。東都出兵乘之,仁基等大敗,僅以 身免。密復親率兵三萬逼東都,將軍段達、武賁郎將高毗、劉長恭等出兵七萬拒之, 戰於故都,官軍敗走,密復下回洛倉而據之。俄而德韜、德方俱死,復以鄭頲為左 司馬,鄭虔象為右司馬。柴孝和說密曰:“秦地阻山帶河,西楚背之而亡,漢高都 之而霸。如愚意者,令仁基守回洛,翟讓守洛口,明公親簡精銳,西襲長安,百姓 孰不郊迎,必當有徵無戰。既克京邑,業固兵強,方更長驅崤、函,掃蕩京、洛, 傳檄指捴,天下可定。但今英雄競起,實恐他人我先,一朝失之,噬臍何及!”密 曰:“君之所圖,仆亦思之久矣,誠為上策。但昏主尚在,從兵猶眾,我之所部, 並山東人,既見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諸將出於群盜,留之各競雌雄。若然者, 殆將敗矣。”孝和曰:“誠如公言,非所及也。大軍既未可西出,請間行觀隙。” 密從之。孝和與數十騎至陝縣,山賊歸之者萬餘人。密時兵鋒甚銳,每入苑,與官 軍連戰。會密為流矢所中,臥於營內,後數日,東都出兵擊之,密眾大潰,棄回洛 倉,歸洛口。孝和之眾聞密退,各分散而去。孝和輕騎歸密。帝遣王世充率江淮勁 卒五萬來討密,密逆拒之,戰不利。柴孝和溺死於洛水,密甚傷之。世充營於洛西, 與密相拒百餘日。武陽郡丞元寶藏、黎陽賊帥李文相、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 君德、平原賊帥郝孝德並歸於密,共襲破黎陽倉,據之。周法明舉江、黃之地以附 密,齊郡賊帥徐圓朗、任城大俠徐師仁、淮陽太守趙他等前後款附,以千百數。

翟讓所部王儒信勸讓為大冢宰,總統眾務,以奪密權。讓兄寬復謂讓曰:“天 子止可自作,安得與人?汝若不能作,我當為之。”密聞其言,有圖讓之計。會世 充列陣而至,讓出拒之,為世充所擊退者數百步。密與單雄信等率精銳赴之,世充 敗走。讓欲乘勝進破其營,會日暮,密固止之。明日,讓與數百人至密所,欲為宴 樂。密具饌以待之,其所將左右,各分令就食。諸門並設備,讓不之覺也。密引讓 入坐,有好弓,出示讓,遂令讓射。讓引滿將發,密遣壯士蔡建自後斬之,殞於床 下。遂殺其兄寬及王儒信,並其從者亦有死焉。讓所部將徐世勣,為亂兵所斫中, 重創,密遽止之,僅而得免。單雄信等皆叩頭求哀,密並釋而慰諭之。於是率左右 數百人詣讓本營。王伯當、邴元真、單雄信等入營,告以殺讓之意,眾無敢動者。 乃令徐世勣、單雄信、王伯當分統其眾。

未幾,世充夜襲倉城,密逆拒破之,斬武賁郎將費青奴。世充復移營洛北,南 對鞏縣,其後遂於洛水造浮橋,悉眾以擊密。密與千騎拒之,不利而退。世充因薄 其城下,密簡銳卒數百人,分為三隊出擊之。官軍稍卻,自相陷溺,死者數萬人, 武賁郎將楊威、王辯、霍世舉、劉長恭、梁德重、董智通等諸將率皆沒於陣。世充 僅而獲免,不敢還東都,遂走河陽。其夜雨雪尺余,眾隨之者,死亡殆盡。密於是 修金墉故城居之,眾三十餘萬。復來攻上春門,留守韋津出拒戰,密擊敗之,執津 於陣。其黨勸密即尊號,密不許。及義師圍東都,密出軍爭之,交綏而退。

俄而宇文化及殺逆,率眾自江都北指黎陽,兵十餘萬。密乃自率步騎二萬拒之。 會越王侗稱尊號,遣使者授密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台、行軍元帥、魏國公, 令先平化及,然後入朝輔政。密遣使報謝焉。化及與密相遇,密知其軍少食,利在 急戰,故不與交鋒,又遏其歸路,使不得西。密遣徐世勣守倉城,化及攻之,不能 下。密與化及隔水而語,密數之曰:“卿本匈奴皁隸破野頭耳,父兄子弟並受隋室 厚恩,富貴累世,至妻公主,光榮隆顯,舉朝莫二。荷國士之遇者,當須國士報之, 豈容主上失德,不能死諫,反因眾叛,躬行殺虐,誅及子孫,傍立支庶,擅自尊崇, 欲規篡奪,污辱妃後,枉害無辜?不追諸葛瞻之忠誠,乃為霍禹之惡逆。天地所不 容,人神所莫祐。擁逼良善,將欲何之!今若速來歸我,尚可得全後嗣。”化及默 然,俯視良久,乃嗔目大言曰:“共你論相殺事,何須作書語邪?”密謂從者曰: “化及庸懦如此,忽欲圖為帝王,斯乃趙高、聖公之流,吾當折杖驅之耳。”化及 盛修攻具,以逼黎陽倉城,密領輕騎五百馳赴之。倉城兵又出相應,焚其攻具,經 夜火不滅。密知化及糧且盡,因偽與和,以敝其眾。化及不之悟,大喜,恣其兵食, 冀密饋之。會密下有人獲罪,亡投化及,具言密情,化及大怒。其食又盡,乃渡永 濟渠,與密戰於童山之下,自辰達酉。密為流矢所中,頓於汲縣。化及掠汲郡,北 趣魏縣,其將陳智略、張童仁等所部兵歸於密者,前後相繼。初,化及以輜重留於 東郡,遣其所署刑部尚書王軌守之。至是,軌舉郡降密,以軌為滑州總管。密引兵 而西,遣記室參軍李儉朝於東都,執殺煬帝人於弘達以獻越王侗。侗以儉為司農少 卿,使之反命,召密入朝。密至溫縣,聞世充已殺元文都、盧楚等,乃歸金墉。

世充既得擅權,乃厚賜將士,繕治器械,人心漸銳。然密兵少衣,世充乏食, 乃請交易。密初難之,邴元真等各求私利,遞來勸密,密遂許焉。初,東都絕糧, 人歸密者,日有數百。至此,得食,而降人益少,密方悔而止。密雖據倉,無府庫, 兵數戰不獲賞,又厚撫初附之兵,於是眾心漸怨。時遣邴元真守興洛倉。元真起自 微賤,性又貪鄙,宇文溫疾之,每謂密曰:“不殺元真,公難未已。”密不答,而 元真知之,陰謀叛密。揚慶聞而告密,密固疑焉。會世充悉眾來決戰,密留王伯當 守金墉,自引精兵就偃師,北阻邙山以待之。世充軍至,令數百騎渡御河,密遣裴 行儼率眾逆之。會日暮,暫交而退,行儼、孫長樂、程金等驍將十數人皆遇重創, 密甚惡之。世充夜潛濟師,詰朝而陣,密方覺之,狼狽出戰,於是敗績,與萬餘人 馳向洛口。世充夜圍偃師,守將鄭頲為其部下所翻,以城降世充。密將入洛口倉城, 元真已遣人潛引世充矣。密陰知之而不發其事,因與眾謀,待世充之兵半濟洛水, 然後擊之。及世充軍至,密候騎不時覺,比將出戰,世充軍悉已濟矣。密自度不能 支,引騎而遁。元真竟以城降於世充。

密眾漸離,將如黎陽。人或謂密曰:“殺翟讓之際,徐世勣幾至於死。今創猶 未復,其心安可保乎?”密乃止。時王伯當棄金墉,保河陽,密以輕騎自武牢渡河 以歸之,謂伯當曰:“兵敗矣!久苦諸君,我今自刎,請以謝眾。”眾皆泣,莫能 仰視。密復曰:“諸君幸不相棄,當共歸關中。密身雖愧無功,諸君必保富貴。” 其府掾柳燮對曰:“昔盆子歸漢,尚食均輸,明公與長安宗族有疇昔之遇,雖不陪 起義,然而阻東都,斷隋歸路,使唐國不戰而據京師,此亦公之功也。”眾鹹曰: “然。”密遂歸大唐,封邢國公,拜光祿卿。

河東裴仁基,字德本。祖伯鳳,周汾州刺史。父定,上儀同。仁基少驍武,便 弓馬。開皇初,為親衛。平陳之役,先登陷陣,拜儀同,賜物千段。以本官領漢王 諒府親信。煬帝嗣位,諒舉兵作亂,仁基苦諫。諒大怒,囚之於獄。及諒敗,帝嘉 之,超拜護軍。數歲,改授武賁郎將,從將軍李景討叛蠻向思多於黔安,以功進位 銀青光祿大夫,賜奴婢百口,絹五百匹。擊吐谷渾於張掖,破之,加授金紫光祿大 夫。斬獲寇掠靺鞨,拜左光祿大夫。從征高麗,進位光祿大夫。

帝幸江都,李密據洛口,令仁基為河南道討捕大使,據武牢以拒密。及滎陽通 守張須陀為密所殺,仁基悉收其眾,每與密戰,多所斬獲。時隋大亂,有功者不錄。 仁基見強寇在前,士卒勞敝,所得軍資,即用分賞。監軍御史蕭懷靜每抑止之,眾 鹹怨怒。懷靜又陰持仁基長短,欲有所奏劾。仁基懼,遂殺懷靜,以其眾歸密。密 以為河東郡公。其子行儼,驍勇善戰,密復以為絳郡公,甚相委昵。王世充以東都 食盡,悉眾詣偃師,與密決戰。密問計於諸將,仁基對曰:“世充盡銳而至,洛下 必虛,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東。簡精兵三萬,傍河西出,以逼東都。世充卻還, 我且按甲,世充重出,我又逼之。如此則此有餘力,彼勞奔命,兵法所謂‘彼出我 歸,彼歸我出,數戰以疲之,多方以誤之’者也。”密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 東都兵馬有三不可當:器械精,一也;決計而來,二也;食盡求斷,三也。我按甲 蓄力,以觀其敝,彼求斷不得,欲走無路,不過十日,世充之首可懸於麾下。”單 雄信等諸將輕世充,皆請戰,仁基苦爭不得。密難違諸將之言,戰遂大敗,仁基為 世充所虜。世充以其父子並驍銳,深禮之,以兄女妻行儼。及僭尊號,署仁基為禮 部尚書,行儼為左輔大將軍。行儼每有攻戰,所當皆披靡,號為“萬人敵”。世充 憚其威名,頗加猜防。仁基知其意,不自安,遂與世充所署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尚 食直長陳謙、秘書丞崔德本等謀反,令陳謙於上食之際,持匕首以劫世充,行儼以 兵應於階下,指麾事定,然後出越王侗以輔之。事臨發,將軍張童仁知其謀而告之, 俱為世充所殺。

史臣曰:古先帝王之興也,非夫至德深仁格於天地,有豐功博利,弘濟艱難, 不然,則其道無由矣。自周邦不競,隋運將隆,武元、高祖並著大功於王室,平南 國,摧東夏,總百揆,定三方,然後變謳歌,遷寶鼎。於時匈奴驕倨,勾吳不朝, 既爭長於黃池,亦飲馬於清渭。高祖內綏外御,日不暇給,委心膂於俊傑,寄折衝 於爪牙,文武爭馳,群策畢舉。服猾夏之虜,掃黃旗之寇,峻五嶽以作鎮,環四海 以為池,厚澤被於域中,餘威震於殊俗。煬帝蒙故業,踐丕基,阻伊、洛而固崤、 函,跨兩都而總萬國。矜歷數之在己,忽王業之艱難,不務以道恤人,將以申威海 外。運拒諫之智,騁飾非之辯,恥轍跡之未遠,忘德義之不修。於是鑿通渠,開馳 道,樹以柳杞,隱以金槌。西出玉門,東逾碣石,塹山堙谷,浮河達海。民力凋盡, 徭戍無期,率土之心,鳥驚魚潰。方西規奄蔡,南討流求,視總八狄之師,屢踐三 韓之域。自以威行萬物,顧指無違,又躬為長君,功高曩列,寵不假於外戚,權不 逮於群下,足以轥轢軒、唐,奄吞周、漢,子孫萬代,人莫能窺,振古以來,一君 則已。遂乃外疏猛士,內忌忠良,恥有盜竊之聲,惡聞喪亂之事。出師命將,不料 眾寡,兵少力屈者,以畏懦受顯誅,謁誠克勝者,以功高蒙隱戮。或斃鋒刃之下, 或殞鴆毒之中。賞不可以有功求,刑不可以無罪免,畏首畏尾,進退維谷。彼山東 之群盜,多出廝役之中,無尺土之資,十家之產,豈有陳涉亡秦之志,張角亂漢之 謀哉!皆苦於上欲無厭,下不堪命,饑寒交切,救死萑蒲。莫識旌旗什伍之容,安 知行師用兵之勢!但人自為戰,眾怒難犯,故攻無完城,野無橫陣,星離棋布,以 千百數。豪傑因其機以動之,乘其勢而用之,雖有勇敢之士,明智之將,連踵復沒, 莫之能御。煬帝魂氣懾,望絕兩京,謀竄身於江湖,襲永嘉之舊跡。既而禍生轂 下,釁起舟中,思早告而莫追,唯請死而獲可。身棄南巢之野,首懸白旗之上,子 孫剿絕,宗廟為墟。

夫以開皇之初,比於大業之盛,度土地之廣狹,料戶口之眾寡,算甲兵之多少, 校倉廩之虛實,九鼎之譬鴻毛,未喻輕重,培塿之方嵩岱,曾何等級!論地險則遼 隧未擬於長江,語人謀則勾麗不侔於陳國。高祖掃江南以清六合,煬帝事遼東而喪 天下。其故何哉?所為之跡同,所用之心異也。高祖北卻強胡,南並百越,十有餘 載,戎車屢動,民亦勞止,不為無事。然其動也,思以安之,其勞也,思以逸之。 是以民致時雍,師無怨讟,誠在於愛利,故其興也勃焉。煬帝嗣承平之基,守已安 之業,肆其淫放,虐用其民,視億兆如草芥,顧群臣如寇讎,勞近以事遠,求名而 喪實。兵纏魏闕,阽危弗圖,圍解雁門,慢游不息。天奪之魄,人益其災,群盜並 興,百殃俱起,自絕民神之望,故其亡也忽焉。訊之古老,考其行事,此高祖之所 由興,而煬帝之所以滅者也,可不謂然乎!其隋之得失存亡,大較與秦相類。始皇 併吞六國,高祖統一九州,二世虐用威刑,煬帝肆行猜毒,皆禍起於群盜,而身殞 於匹夫。原始要終,若合符契矣。

玄感宰相之子,荷國重恩,君之失德,當竭股肱。未議致身,先圖問鼎,遂假 伊、霍之事,將肆莽、卓之心。人神同疾,敗不鏇踵,兄弟就菹醢之誅,先人受焚 如之酷,不亦甚乎!李密遭會風雲,奪其鱗翼,思封函谷,將割鴻溝。期月之間, 眾數十萬,破化及,摧世充,聲動四方,威行萬里。雖運乖天眷,事屈興王,而義 協人謀,雄名克振,壯矣!然志性輕狡,終致顛覆,其度長挈大,抑陳、項之季孟 歟?

譯文

○楊玄感

楊玄感,是司徒楊素的兒子。

他體貌雄偉,須髯漂亮。

小時不成器,世人大都說他痴呆,他父親常對所親近的人說:“這個孩子不痴呆。”長大後,好讀書,愛騎射。

因他父親的軍功,當了柱國,與他父親都是二品官,上朝見帝時,父子同列。

此後高祖讓玄感官品降一級,玄感拜謝說:“沒料到陛下如此寵愛我,讓我在公廷上得以表示對家父的尊敬。”剛授郢州刺史時,他到了任,偷偷安排很多耳目,看看官吏們是否能幹。

那些有政績和貪污行為的,即使只有一點點事,也會知道,往往揭發其事,沒有敢隱瞞欺騙的。

吏民敬服,都說他很能幹。

後來,他轉任宋州刺史,因遭父喪離職。

一年多後,授他鴻臚卿,襲爵為楚國公,升為禮部尚書。

他雖生性驕傲,但愛重文學,四海知名之士,大多到他門下。

他自因累代尊貴顯赫,有大名於天下,朝中文武百官,大多是他父親手下的將吏;又見朝綱漸漸紊亂,煬帝又一天比一天愛猜忌,他心中不安,於是與諸弟謀劃,準備廢掉煬帝,立秦王楊浩為帝。

到隨皇上征討吐谷渾,回來時到了大斗拔谷,當時隨從官員都很狼狽,玄感想襲擊行宮。

他叔父楊慎對玄感說:“朝士的心還是一致的,皇上還沒有垮台的跡象,不可胡來呀!”玄感這才作罷。

當時煬帝喜歡征討,玄感想立威名,偷偷求取將領。

他對兵部尚書段文振說:“玄感我世代承受國家大恩,得到的寵愛超過了應得到的,如不立功於邊塞,何以塞責?如邊疆有風塵之警,我要執鞭於戰陣之中,立點小小的功勞。

明公你是主管兵革的,我冒昧地把心思告訴您。”段文振對煬帝說了這些,煬帝誇獎了玄感,對群臣們說:“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這話真不假。”於是賜縑糹采千段,對他禮遇更加隆重,他頗參預朝政。

煬帝征討遼東,命玄感在黎陽督運糧草。

那時百姓苦於勞役,天下思亂。

玄感於是與武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謀議,想讓煬帝所在的部隊挨餓,因此常常逗留,不按時發運糧草。

煬帝軍緩慢下來,派使者來逼促。

玄感揚言說:“水路有很多反賊,不可前後而發運。”他弟弟武賁郎將玄縱、鷹揚郎將萬碩,都隨軍到了遼東,玄感偷偷派人召他們回來。

當時將軍來護兒率領水軍,將從東萊入海,到平壤城去,部隊還未出發。

玄感無法號令大夥,於是派家奴裝作使者,從東方來,謊稱來護兒因失軍期而造反。

玄感於是進入黎陽縣,關閉城門,大搜男夫。

於是用帆布作牟甲,設官署,都按開皇中(581~600)的辦法來辦。

他又送文書到周圍的州郡,以討伐來護兒為名,讓他們發兵,到糧倉所在地相會。

他以東光縣尉元務本為黎州刺史,趙懷義為衛州刺史,河內郡主簿唐礻韋為懷州刺史,有近一萬人,將襲擊洛陽。

唐衤韋到了河內,跑到東都報告了玄感謀反事。

越王楊侗、民部尚書樊子蓋很害怕,調兵防禦。

修武縣百姓一起守住了臨清關,玄感沒法過河,於是在汲郡南渡黃河,隨之叛亂的人很多很多,像街市一樣。

幾天后,駐兵於上春門,人數到了十幾萬。

樊子蓋命令河南贊治裴弘策抵抗,弘策戰敗。

鏶、洛的父老鄉親們競相送牛送酒,慰勞玄感。

玄感屯兵於尚書省,每每向眾人發誓說:“我身為上柱國,家裡黃金巨萬,到了既富且貴的地步,我一無所求。

現在我不顧破家滅族,只是為了為天下人解倒懸之急,拯救黎民百姓的性命罷了。”眾人都很高興,到他軍門請求效力的,每天都有幾千人。

他給樊子蓋寫信說:建忠立義,途徑很多。

見機行事,不只一個辦法。

往日伊尹把太甲流放到桐宮,霍光廢劉賀於昌邑,這都是你知道的,不必一一敘說。

高祖文皇帝承受天命,造此天下,在王鏇璣以齊七政,握金鏡以馭天龍,無為而治而流俗化之,垂手拱袖而天下治之。

現在煬帝繼承皇位,本應該打好基礎,他卻自絕於天,害民敗德,連年胡搞,盜賊因此越來越多;到處大興土木,民力因此耗盡。

他荒淫酒色,美女都被他侵害;沉溺打獵,禽獸都遭受他的毒害。

朝中朋黨相互煽動,公開賄賂,聽信奸佞的鬼話,杜絕正直之士的嘴巴。

加上轉運不息,徭役無期,士卒填滿溝壑,骸骨遮蔽原野。

黃河之北,千里無人煙;江淮之間,長滿了野草。

我楊玄感世世代代承受國恩,當了上將。

先父曾奉高祖遺詔說:“如果是好子孫,你就給我輔佐他;如是壞子孫,你就給我廢了他。”所以我上遵先皇的聖旨,下順百姓的民心,要廢掉這個荒淫的昏君,另立明哲的君主。

四海同心,九州回響,士卒聽從命令,就像報私仇一樣。

百姓競相追隨,大義行於公道。

天意人事,明白可知。

你獨守孤城,怎能支持多久?望以百姓為念,以國家為念,不拘小禮,貽害親人。

誰會想到國家一朝變成這個樣子!執筆寫信時,我眼淚汪汪的,言不盡意。

於是進逼都城。

刑部尚書衛玄,率眾幾萬,從關中來援救東都。

衛玄用步兵騎兵二萬,渡過鏶、澗來挑戰,玄感假裝失敗。

衛玄追趕他,這時玄感的伏兵沖了出來,衛玄的前軍全被消滅。

幾天后,衛玄又與玄感交戰,兩軍剛交戰,玄感就讓人大呼道:“官軍已經捉住了楊玄感了!”衛玄軍稍稍鬆懈下來,玄感與幾千騎兵乘機進攻,衛玄軍於是大敗,只帶了八千人逃走。

玄感驍勇力大,每次作戰,他都親自揮舞長矛,身先士卒,呼叫叱吒,眾敵莫不震駭。

人們把他比作項羽。

他又善於安撫、帶領部隊,士兵樂意為他拚死效力,因此戰無不勝。

衛玄軍一天天蹙迫,糧食又完了,於是全部上前決戰,陣地就擺在北邙。

一天之中,交戰十幾次。

玄感的弟弟玄挺被流箭射死,玄感稍稍退卻。

樊子蓋又派兵進攻尚書省,又殺了幾百人。

煬帝派武賁郎將陳棱在黎陽進攻元務本,武衛將軍屈突通駐紮在河陽,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發兵繼進,右驍衛大將軍來護兒又來增援。

玄感請計於前民部尚書李子雄,子雄說:“屈突通曉習軍事,如一渡過黃河,那么就勝敗難定了。

不如分兵拒守黃河。

屈突通過不了黃河,那么,樊子蓋、衛玄就失去了援兵。”玄感以為然,將分兵赴黃河拒防屈突通。

樊子蓋知道他的計謀,幾次進攻他的軍營,玄感不能前進。

屈突通於是渡過黃河,在破陵駐軍。

玄感分為兩支人馬,西面抵抗衛玄,東面抵抗屈突通。

樊子蓋又出兵,於是大戰,玄感軍頻頻敗北。

玄感又請計於李子雄,子雄說:“東都的援軍到了,我軍屢敗,不可久留。

不如直入關中,打開永豐倉,以賑濟窮人,三輔可指揮而平定。

占據糧倉,再向東爭奪天下,這也是霸主之業。”剛好華陰的各位楊姓請求當嚮導,玄感於是放了洛陽,西取關中,揚言說:“我已破了東都,要奪取關西去了。”宇文述等部隊跟在後面追擊。

到了弘農宮,父老們攔著玄感說:“弘農宮兵力空虛,又有很多糧食,容易打下來。

這樣,進可絕敵人的糧食,退可占取宜陽的地盤。”玄感以為然,留下攻弘農宮,打了三天,打不下來,追兵於是追了上來。

玄感往西到了閿鄉,上盤豆,布陣連綿五十里,與官軍且戰且走,一天幾次戰敗。

又在董杜原擺下戰陣,諸軍進攻,玄感大敗,獨與十幾個騎兵在林間逃跑,將到上洛去。

追兵到,玄感叱吒之,追兵都被嚇走了。

到了葭蘆戍,玄感窘迫,獨與其弟弟積善步行。

他自知難免一死,對積善說:“事情失敗了。

我不能讓人殺辱,你可殺死我。”積善抽刀砍死了他,並自殺,未死,被追兵抓住,與玄感的首級一起送到煬帝的行宮。

把玄感的屍體,在東都洛陽分屍,暴屍三天,又把他的肉切成一塊一塊的,放火焚燒。

餘黨全被平息。

他的弟弟玄獎任義陽太守,將投歸玄感而被郡丞周..玉所殺。

玄縱的弟弟萬碩,自煬帝處逃走,到了高陽,住在驛站里,被監事許華和郡兵抓住,斬於涿郡。

萬碩的弟弟民行,官至朝請大夫,被殺於長安。

都被砍頭分屍。

公卿請求把玄感的楊姓改為梟姓,煬帝下詔同意。

起初,玄感包圍東都時,梁郡人韓相國舉兵回響他。

玄感命他為河南道元帥。

二十天個把月的樣子,他的部下到了十幾萬,進攻剽掠州縣,到了襄城,碰上玄感失敗,兵眾逐漸潰散,他被官吏抓住,把首級傳到東都洛陽。

○李子雄

李子雄,渤海蓚縣人。

祖父李伯賁,魏國諫議大夫,父親李桃枝,東平太守,與同鄉人高仲密一起歸順北周,官至冀州刺史。

李子雄少小時,慷慨有大志。

成人後隨北周武帝平定北齊,因戰功授為帥都督。

隋高祖為北周丞相,李子雄隨韋孝寬在相州打敗尉遲迥,授為上開府,賜建昌縣公的爵位。

高祖受禪後,他為驃騎將軍。

平定陳國後,他因功升為大將軍、歷任郴州、江州二州刺史,都有能幹之名。

仁壽中(601~604),因事被免職。

漢王楊諒造反,煬帝將調幽州兵馬以討伐他。

當時竇抗為幽州總管,煬帝怕他有二心,問楊素誰可任用。

楊素推薦李子雄,於是授李子雄為大將軍,廉州刺史。

李子雄趕到了幽州,住在傳舍里,召募了一千多人。

竇抗仗著一向顯貴,不按時來拜見。

李子雄派人去告訴他。

兩天后,竇抗帶著兩千鐵騎,到李子雄的住處來。

李子雄埋伏下甲兵,請竇抗相見,因此抓了竇抗。

於是調幽州的步兵騎兵三萬,從井陘道討伐楊諒。

當時楊諒派大將軍劉建經略燕、趙,正攻打井陘,兩下相遇於抱犢山下。

子雄力戰破敵。

遷任幽州總管,不久授為民部尚書。

李子雄明辨有才,煬帝很信任他。

新羅國曾派使者上貢,子雄在朝廷上與使者交談,因而問起新羅國冠制的由來。

新羅使者說:“皮弁遺象,哪有大國君子而不識皮弁的呢?”子雄說:“中原無禮,所以求之於四夷。”使者說:“從我到這兒以來,除了你剛才這番話外,還未見什麼無禮。”法務部門因子雄說話失言,彈劾其事,他因此被免職。

不久復職,隨煬帝到江都。

煬帝因儀仗衛隊不整肅,讓李子雄去組織指揮。

子雄馬上指揮,六軍整肅。

煬帝很高興,說:“你真有諸葛武侯的將才呀!”不久轉任右武侯大將軍,後因事除名為民。

遼東戰爭開始後,煬帝讓他從軍效力。

他因此隨來護兒從東平將到滄海去,適逢楊玄感在黎陽造反。

煬帝懷疑他,下詔押解子雄到煬帝處。

子雄殺了使者,逃歸楊玄感。

玄感每每向子雄討教,事情記載在《楊玄感傳》里。

玄感失敗後,子雄被殺,家產被登記沒收。

○趙元淑

博陵人趙元淑,其父親趙世模,開始侍奉高寶寧,後率部歸順北周,授為上開府,寓居京兆的雲陽。

隋高祖即位後,他一直執掌宿衛。

後隨晉王討伐陳國,充當先鋒,遇上陳賊,力戰而死。

朝廷因他為國家而死,讓元淑繼承他父親的本官,賜縑糹采二千段。

元淑生性疏闊荒誕,不治家產,家徒四壁。

幾年後,授為驃騎將軍。

要去赴任,卻拿不出路費來。

當時長安富民宗連,家裡積有千金,曾仕北周為三原縣令。

他有個小姑娘,聰慧貌美,宗連以此女為奇,常常要為她找好丈夫。

他聽說趙元淑如此,請求與之相見。

宗連風度翩翩,善於談笑,趙元淑也很驚異。

到宗連家裡,見他奇服異玩居室都可與將相相比。

飲酒至酣,奏女樂,元淑從未見過。

元淑告辭離開時,宗連說:“公子有空可再來玩。”幾天后,元淑再訪,飲酒作樂更奢侈。

如此這般好幾次,宗連因此對元淑說:“我知公子一向貧寒,老夫應當幫助你。”因此問元淑要些什麼,全都買給他。

臨別時,元淑再次拜謝。

宗連也下拜說:“鄙人我不自量,敬慕公子。

我有一女,願意高攀相嫁,公子意下如何?”元淑感愧,於是聘為妻。

宗連又送他奴婢二十口,良馬十幾匹,加上縑帛、綿綺及金寶、珍玩,元淑於是成了富人。

煬帝即位後,漢王楊諒造反,元淑隨楊素討平了他。

因功升任柱國,授德州刺史,不久轉任潁川太守,都有恩威之名。

因為入朝,剛好碰上司農不能按時交納各郡的租谷這件事。

元淑上奏煬帝。

煬帝對元淑說:“按你的意思,這事幾天可以了結?”元淑說:“如按我的考慮,不過十天,就可辦好。”煬帝當天授他司農卿,負責收繳天下的租谷,他如言了結。

煬帝很喜歡他。

禮部尚書楊玄感心裡有反叛之意,認為元淑可與他一起造反,於是與他結交,送他很多金寶。

遼東戰爭中,元淑兼任將軍,負責宿衛,加授光祿大夫,封為葛公。

次年,煬帝又征高麗,讓元淑鎮守臨渝。

玄感造反後,他弟弟玄縱自煬帝處逃回,路經臨渝。

元淑讓小老婆魏氏出來會見玄縱,相對飲酒,極盡歡娛。

因此與玄縱合謀,並給玄縱很多東西錢財。

玄感失敗後,有人告他謀反事。

煬帝把他交給有關官吏處理。

元淑說與玄感家通婚,所得的金寶只是娉金,實無其他緣故,但魏氏又說並未接受金寶。

煬帝親自問她,始終這么說。

煬帝大怒,對侍臣們說:“這就是反狀,何必反覆問!”元淑及魏氏都被殺於涿郡,家產被登記後沒收。

○劉元進

餘杭人劉元進,從小就喜歡俠義,被州里尊崇。

他兩手各長一尺多,兩臂下垂後,手指超過膝蓋。

煬帝發起遼東戰爭,百姓騷動不安。

元進自以為相貌非常,陰有異志,於是聚集亡命之徒。

剛好煬帝再征遼東,徵兵於吳州、會稽,士卒們都互相說:“去年我們的父兄隨煬帝出征的,正在大隋全盛之時,尚且死亡大半,骨骸不歸;如今天下疲敝,這次出征,我們都會死光了。”於是大多逃跑了,郡縣圍捕很急。

不久楊玄感起兵於黎陽,元進知天下思亂,於是舉兵回響。

三吳苦於征役的人,無不回響而到他麾下,個把月,就聚眾幾萬。

將渡長江,而楊玄感失敗。

吳郡人朱燮、晉寧人管崇也舉兵造反,有眾七萬,共迎元進,推元進為主帥。

他占據吳郡,自稱天子,朱燮、管崇都當僕射,署立百官。

毗陵、東陽、會稽、建安等地的豪傑,大多抓了當地長官,以回響他。

煬帝命令將軍吐萬緒、光祿大夫魚俱羅率兵征討他。

元進向西屯兵於茅浦,以抵抗官軍,雙方頻頻作戰,互有勝負。

元進退兵保住曲阿,與朱燮、管崇合軍,人數到了十萬。

吐萬緒進軍逼迫,雙方相持一百多天,他們被吐萬緒打敗,退保黃山。

吐萬緒又打敗他們,朱燮戰死,元進率部奔向建安,休兵養士。

吐萬緒、魚俱羅二將,也因部隊長期作戰,而屯兵自守。

不久吐、魚二將均獲罪,煬帝令江都郡丞王世充發淮南兵進攻。

有大流星墜入江都,沒有落地而向南流逝,摩擦竹林都發出了聲音,到吳郡而落到地上。

元進惡之,讓人挖地,深入兩丈,挖得一石,直徑一丈多。

幾天后,石頭不知去向。

王世充渡江後,元進率兵拒戰,殺王軍一千多人。

王世充著急,退保延陵柵。

元進派兵,人人都拿著茅草,就風放火。

王世充嚇得不得了,將要棄營逃跑。

剛好風反吹過來,火勢也轉過來,元進部下怕燒後退。

世充挑選精兵掩擊,大破元進軍,殺傷大半。

此後元進屢戰屢敗。

元進對管崇說:“事情緊急,要拚死決戰。”於是出營挑戰,都被王世充所殺。

元進部下全投降,世充在黃亭澗活埋了他們,坑死的有三萬人。

其餘的人往往守險為盜。

此後董道沖、沈法興、李子通等人乘機起兵,戰爭不息,直到隋朝滅亡。

○李密

李密字法主,是真鄉公李衍的侄孫。

祖父李耀,是北周的邢國公。

父親李寬,驍勇善戰,謀略過人,從北周到隋朝,多次任將領,位至柱國、蒲山郡公,號稱名將。

李密擅長謀劃,文武雙全,志向遠大,常常以救世濟民為己任。

開皇中(581~600),襲父爵蒲山公,於是散發家產,救濟親朋好友,收養門客,禮遇賢才,從不吝惜資財。

與楊玄感結為生死之交。

後又折兵讀書,尤其喜好兵書,常能背誦。

從師國子助教包愷,聽他講授《史記》、《漢書》,精神振奮,忘了疲倦。

包愷的其他弟子,都在他之下。

大業初,煬帝授予他親衛大都督,李密不喜歡這個官職,於是稱病回家去了。

楊玄感在黎陽時,有背叛隋朝的打算,便暗中派家僮到京城約請李密,叫李密同楊玄感的弟弟楊玄挺等一道去黎陽。

楊玄感起兵時,李密來到黎陽,楊玄感十分高興,把他當作主謀。

楊玄感向李密求計策,李密說:“我有三條計策,請您選擇。

現在天子率官軍出征,遠在遼水以外,那地方距離幽州,遠隔千里。

那裡南有大海阻隔,北有胡戎作禍,僅中間一條路,按理說是極其艱難危險的。

如今您擁有重兵,可出其不意,長驅直入薊州,徑直掐住官軍的咽喉要道。

官軍前面有敵國高麗,後退又無歸路,不出十天半月,他們攜帶的糧食必定耗盡。

只要您舉起戰旗一召喚,他的部下會自動來投降,不用打仗就能擒敵,這是上策。

再說關中四面險要,是天府之國,儘管有衛文升在那兒,但不足為慮。

現在應當率領部眾,經過城鎮切勿攻打,輕裝行進,務必早日西入關中。

天子即使還都,卻已失去了險要屏障,我們據守險要的地方,然後進攻他,必定能戰勝,這是萬全的態勢。

這是中策。

倘若就便就近,先出兵東都,唐礻韋一報告皇帝,他必將堅守。

領兵去進攻作戰,必然拖延年月,誰勝誰負,很難預測。

這是下策。”楊玄感聽後卻說:“不然。

你的下策,才是上策。

今日百官家人都在東都,如不奪取,怎能震動眾人?而且經過城鎮不去占領,怎能顯示我軍的威風?”李密的計策終於不能實行。

楊玄感到達東都後,連戰連勝,自認為天下都回響他,成功就在眼前。

等他得到韋福嗣後,又把他當成親信任用,因此征戰的事,不再由李密專管。

韋福嗣並不是共同謀劃造反的,而是因戰敗被俘獲的人,每當要制定計畫時,他總是遲疑不決。

後來叫他寫討隋檄文,韋福嗣堅決推辭不肯執筆。

李密摸透了他的心思,因此對楊玄感說:“韋福嗣本來不是同盟者,確實抱著觀望態度。

明公您剛剛做大事業,而奸邪之人就在您身邊,如果聽憑他來辨別是非,必定被他所誤。

請您將他斬首,來向眾人謝罪,我軍才能安定團結。”楊玄感說:“哪至於嚴重到這種地步!”李密知道他的意見不會被採用,回營後對他的親信說:“楚公愛造反卻不想取勝,拿他怎么辦?我等現在快成俘虜了!”後來楊玄感準備向西進兵,韋福嗣終於逃歸東都。

其時李子雄勸楊玄感趕快稱帝,楊玄感拿這事向李密徵求意見。

李密說:“從前陳勝自己想稱王,張耳勸諫他而被疏遠;魏武帝要漢獻帝給他九種器物以示尊禮,苟..制止他而被疏遠。

現在我李密想說直話,又怕步這兩個人的後塵。

如果阿諛奉承,順您的心意說話,那又不是我的本意。

為什麼呢?自我們起兵以來,雖然多次取得勝利,但各郡縣,沒有人追隨我們。

如今東都的防禦還很堅固,天下救援之兵不斷到來,您應該身先士卒,早日平定關中。

現在卻急於稱帝稱王,怎么顯得胸懷這么不寬闊呢!”楊玄感笑了笑,就停止稱王之舉。

等到宇文述、來護兒等官兵將到時,楊玄感對李密說:“您有什麼計謀?”李密說:“元弘嗣統率著強大的部隊駐紮在隴西,現在可故意宣揚他要造反,派使者來迎接您,藉此入關,就能夠哄騙士眾。”楊玄感就用李密之計,向部隊發布命令,藉此率領他們向西進軍。

行軍到陝縣,楊玄感想圍攻弘農宮,李密勸他說:“您現在騙眾人向西進軍,兵貴神速,況且追兵即將趕到,怎么能在此滯留,如果向前不能占領函谷關,後退又無處據守,大夥一潰散,您將怎樣保全自己?”楊玄感不肯聽從,就派兵包圍弘農宮,攻打了三天也沒有攻下,才帶兵西進,剛到閿鄉,追兵就趕來了。

楊玄感被打敗後,李密從小路進入函谷關,與楊玄感的堂叔楊詢一道,躲在馮翊楊詢妻子家中。

不久被鄰居告發,被抓獲,關在京兆獄裡。

此時隋煬帝在高陽,就把李密及同夥一起送往皇帝所在地。

李密在被押解途中對他的同夥說:“我們的生命,就像是早晨的露水,如果押解到高陽,一定被剁成肉醬。

現在在路上還可以想想辦法,怎么能去下湯鍋送死,而不想辦法逃跑呢?”大家都認為他說得對。

同夥多有金錢,李密要他們拿出來給解差看,並對他們說:“我們死的那天,這筆錢留給你們,懇請用它給我們埋屍,餘下的全用來報答你們的恩德。”使者被他們的金錢誘惑,就答應了。

等到出關以後,解差對犯人的防範漸漸鬆弛。

李密請求讓犯人們購買酒肉食品,常常整夜狂飲喧譁,使者也並不在意。

當走到邯鄲時,夜晚住在村莊中,李密等七個人鑿通牆壁逃跑。

李密與王仲伯一道逃到平原郝孝德家裡。

孝德對他們不怎么禮遇,李密等遭受飢餓,竟然到了剝樹皮充飢的地步。

王仲伯偷偷回到天水,李密到達淮陽,住在村莊中,改名換姓叫劉智遠,聚集門徒,講授功課。

過了幾個月,李密鬱郁不得志,寫了一首五言詩:金風盪初節,王露凋晚林。

此夕窮途士,空軫鬱陶心。

眺聽良多感,慷慨獨沾襟。

沾襟何所為?悵然懷古意。

秦俗猶未平,漢道將何冀!樊噲市井徒,蕭何刀筆吏。

一朝時運合,萬古傳名器。

寄言世上雄,虛生真可愧。

詩寫成後流下熱淚。

當時有人覺得他很奇怪,把他的事報告給太守趙他。

縣裡來捕捉他,李密於是逃到他的妹夫雍丘縣令丘君明家裡藏身。

後來丘君明的侄子懷義又告發了他。

皇帝下令抓李密,李密找機會逃走了,丘君明最後坐罪而死。

恰巧東郡賊帥翟讓聚集同夥萬餘人起事,李密歸附他。

翟讓部下有人知道李密是楊玄感部下的逃亡將領,暗中勸翟讓殺了他。

李密非常恐懼,於是依靠王伯當的關係用計策來謁見翟讓。

翟讓派他去勸說許多小賊,李密所到之處,小賊都降服。

翟讓開始敬重他,召來共商大事。

李密對翟讓說:“現在我們兵士已多,但糧食沒有地方供給,如果曠日持久,就會人馬睏乏,大敵一到,不用多久就會死亡。

不如直趨滎陽,在那裡休整部隊,住好的房屋,吃精美的糧食,等士卒強健,馬匹肥壯,物資充足後,才可以與別人爭奪利益。”翟讓聽從了他的意見,於是攻破金堤關,掠取滎陽各縣,城堡多被攻下。

滎陽太守郇王楊慶及通守張須陀派兵討伐翟讓。

翟讓幾次被張須陀打敗。

一聽說他要來,大為恐懼,準備遠遠躲避他。

李密說:“張須陀雖然勇猛卻沒有謀略,其部隊又多次打勝仗,士兵們既驕狂又兇狠,我們可打一仗就擒獲他們。

您只管排列陣勢等候他,我保證為您打敗他們。”翟讓不得已,率領士兵準備打仗。

李密分兵千餘人在樹林裡設下埋伏。

翟讓交戰不利,軍隊慢慢地退卻,李密派伏兵從後面襲擊敵軍,張須陀的部隊潰散。

李密與翟讓前後夾擊,大破敵軍,就在陣前斬殺了張須陀,翟讓於是令李密樹牙旗,單獨統率他所帶領的部隊。

李密又對翟讓說:“昏君流亡吳越,反隋力量多如蝟毛,競相而起,海內饑荒,民不聊生。

明公您以英武傑出的才能,統帥勁旅,理應澄清天下,消滅群凶,豈可在綠林中求食,常作小盜而已!現在東都的士人與庶民,內外離心離德,留守的眾官員,政令也不統一。

明公如果親自率領隊伍,直襲興洛倉,開倉發糧,賑濟窮苦百姓,遠近的人誰不來歸附!百萬人的隊伍,一下子就可聚齊,先發制人,這個機會不可以失去啊!”翟讓說:“我起兵於隴畝之間,沒這個指望。

一定要實行您的謀劃,那就請您先出發,我帶領各部,就做為您的後續增援部隊。

奪得倉庫之日,另議處理辦法。”李密與翟讓率領精兵七千人,在大業十三年(618)春天從陽城出發,向北越過方山,從羅口襲擊興洛倉,攻占了它。

打開糧倉,任憑百姓取糧,老弱及背著孩子的人都來領糧食,道路上百姓來往不斷。

越王楊侗的虎賁郎將劉長恭率領步兵、騎兵二萬五千討伐李密,李密一次戰鬥就打敗了他們,劉長恭僅免於一死。

翟讓由此推舉李密為主。

李密在洛口築城居住,城周長四十里。

房彥藻勸說豫州投降了李密,東都大為震驚。

翟讓為李密進獻尊號,稱魏公。

李密開始推辭不受,諸將領堅決請求,才聽從了他們。

設立朝會、祭祀用的高台,就魏公位,稱元年,設定官署,任命房彥藻為左長史,邴元真為右長史,楊德方為左司馬,鄭德韜為右司馬。

授予翟讓司徒,封為東郡公。

其他將帥封官授職各有差別。

長白山反賊孟讓掠劫東都,燒毀豐都市後歸附李密。

李密攻下鞏縣,抓了縣長柴孝和,授予護軍之職。

虎賁郎將裴仁基獻武牢關歸附李密,於是派裴仁基與孟讓率領二萬多士兵襲擊回洛倉,攻克了它,燒斷天津橋,於是放縱士兵大肆搶劫。

東都出兵追逐他們,裴仁基等大敗,僅免於死。

李密又親自率領三萬人逼近東都,將軍段達、虎賁郎將高毗、劉長恭等出兵七萬抵抗,雙方在故都交戰,官軍敗走,李密再次攻占回洛倉。

不久鄭德韜、楊德方都死了,又任命鄭廷頁為左司馬,鄭虔象為右司馬。

柴孝和勸李密說:“秦地以華山為險阻,有黃河環繞,西楚霸王背棄它而導致滅亡,漢高祖在此建都而成霸業。

照我的意見,應該叫裴仁基守回洛,翟讓守洛口,明公您親自選拔精銳部隊,西襲長安,百姓誰不到郊外迎接,必定有征討而無戰鬥。

攻克京城之後,基業固勢力強大,然後才再次長驅崤、函,掃蕩洛陽,下達檄文指揮調遣,天下就可以平定。

但是如今英雄爭相起兵,實在是怕他人搶在我們前面,一旦失去機會,那就後悔也來不及了!”李密說:“您所謀劃的事,正是我長久思考的,的確是上策。

但是昏君還在,跟隨他的士兵還很多,我們率領的部隊,全是崤山以東的人,既然看到洛陽尚未攻下,怎么肯跟隨我向西進入秦地!眾將領都是盜賊出身,留下他們將互爭高低,如果是這樣的話,恐怕將要失敗了。”柴孝和說:“誠如您說的那樣,不是我所能趕得上的。

大軍既然不能向西出山,請允許我秘密行動去觀察敵人的動靜。”李密聽從了他的意見。

柴孝和與數十騎兵到陝縣,山賊萬餘人歸附了他。

當時李密軍隊的士氣旺盛,常常進入苑囿,與官軍連番作戰。

逢李密被流箭射中,臥於營內,其後數日,東都出兵攻擊。

李密部隊慘敗,放棄了回洛倉,回到洛口。

柴孝和的部隊聽說李密敗退,各個分散離去。

柴孝和一人騎馬回到李密處。

皇帝派王世充率領江、淮勁旅五萬人來討伐李密,李密率部迎戰,交戰失利。

柴孝和在洛水淹死,李密非常悲慟。

王世充在洛西安設營地,與李密互相對抗一百多天。

武陽郡丞元寶藏、黎陽賊帥李文相、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德、平原賊帥郝孝德歸附李密,一起打破黎陽倉並占駐了它。

周法明舉江、黃之地歸附李密,齊郡賊帥徐圓朗、任城大俠徐師仁、淮陽太守趙他等人先後誠心歸附,人數以千百計。

翟讓的部下王儒信勸翟讓做大冢宰,總管各項事務,來奪取李密的權力。

翟讓的哥哥翟寬又對翟讓說:“天子只可以自己做,怎能讓給別人?你如果不能做,我來做天子。”李密聽到了他們的話後,產生了謀害翟讓的想法。

適逢王世充列陣來攻打,翟讓出兵迎敵,被王世充擊退幾百步。

李密與單雄信等率領精銳部隊出擊,王世充敗走。

翟讓想乘勝追擊,攻占他的營壘,此時天時已晚,李密堅決制止了他。

第二天,翟讓與數百人一起到李密駐地,想飲酒作樂。

李密準備好飯食款待他,他帶來的隨行人員,各個分開吃飯。

各門都設防,翟讓沒有發覺,李密引翟讓入座。

他有一張好弓,拿出來給翟讓看,叫翟讓試射。

當翟讓拉滿弓準備發射時,李密派壯士蔡建從翟讓身後殺了他,翟讓倒在床下。

隨後殺了翟讓的哥哥翟寬及王儒信,隨行人員中也有被殺死的。

翟讓部將徐世績被亂兵砍中,受了重傷,李密發現後急忙制止士兵,徐世績才得以免死。

單雄信等都叩頭請求憐憫,李密全部寬佑了他們,並用好話安慰他們。

於是率領左右數百人到翟讓本部營房。

王伯當、邴元真、單雄信等人入營後,告訴大家殺翟讓等的意圖,翟讓的部下沒有哪一個敢動。

於是命令徐世績、單雄信、王伯當分別統領翟讓的部隊。

不久,王世充夜襲倉城,李密率部迎擊,打敗了他,斬殺虎賁郎將費青奴。

王世充又移師洛北,軍營面對著鞏縣,以後就在洛水造浮橋,調動他的全部人馬來進攻李密。

李密率領千餘騎兵抵抗,失利後退回。

王世充乘機迫近城下,李密挑選精銳騎兵數百人,分為三隊出擊。

隋軍稍稍後撤,自相踐踏,掉入河中,死亡的達數萬人,虎賁郎將楊威、王辯,霍世舉、劉長恭、梁德重、董智通等諸將領全部死在戰場。

王世充僅得免死,不敢回東都,就奔河陽去。

那天夜裡天降大雪,積雪一尺多深,跟隨他逃跑的人,幾乎死光了。

李密於是修金墉舊城居守,有人馬三十餘萬。

又率兵攻打上春門,東都留守韋津出門抵禦,李密打敗了他,在陣上捉了韋津。

同夥勸李密即帝位,李密認為不可。

待大唐義軍圍困東都時,李密出兵爭奪,最後雙方軍隊各自撤退。

不久宇文化及殺隋煬帝反叛,率領部眾從江都向北直指黎陽,士兵有十多萬人。

李密就親自率領步兵、騎兵二萬人去迎敵。

恰好越王楊侗繼帝位,派使臣授予李密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台、行軍元帥、魏國公等職,命令他先平定宇文化及,然後入朝佐政。

李密派使者回報謝恩。

宇文化及與李密遭遇,李密知宇文化及的軍隊缺少食物,速戰速決對他有利,所以不同他交鋒,又阻攔他的退路,使其不能西進。

李密派徐世績守倉城,宇文化及攻倉城,但沒有攻下。

李密與宇文化及隔著河水對話,李密譴責他說:“你原來是匈奴的奴隸破野頭罷了,父兄子弟都受隋朝厚恩,世代富貴,以至以公主為妻,你得到的光榮,整個朝廷沒有第二個。

享受國士的待遇,就應以國士的身份來報答國家,怎么能允許皇上失德,不能以死相諫,反而乘反叛之機,親手虐殺皇上,連其子孫也一併戮殺,扶植皇室庶出子弟,獨攬大權,自我尊崇,陰謀篡奪王位,侮辱妃子王后,殘害無辜?你不追效諸葛瞻的忠誠,卻做霍禹所乾的一類叛逆惡行。

真是天地不能寬容你,人神也不會保佑你。

威逼良善,你打算向何處去!現在如果迅速來歸附我,還可以保全你的後代。”宇文化及默默無語,低頭俯視了很久,才怒目圓睜大聲喊道:“我同你講砍殺的事,何須引經據典,咬文嚼字?”李密對隨行人員說:“宇文化及如此平庸怯懦,忽然想當帝王,這是趙高、聖公一類人物,我只需要折杖驅趕他。”宇文化及大修攻城器具,藉以逼近黎陽倉城,李密率領輕騎五百奔赴陣地。

倉城兵又出來接應,燒毀了宇文化及的攻城器具,大火徹夜不滅。

李密得知宇文化及糧食將盡,因而假裝同他講和,以蒙蔽他的部眾。

宇文化及不明白,還十分高興,任憑其士兵無拘無束地吃喝,他期望李密送他食物。

正巧李密手下有人犯了罪,逃奔到宇文化及那裡,把李密的情況告訴了他。

宇文化及大怒,他的軍糧又吃完了,就渡永濟渠,與李密在童山下交戰,從早晨戰到傍晚,李密被流矢射中,在汲縣休整。

宇文化及就劫掠汲郡,向北趨赴魏縣,這時他的將領陳智略、張童仁等所帶領的士兵中歸附李密的前後相繼。

起初,宇文化及把輜重留在東郡,派他任命的刑部尚書王軌看守。

到現在,王軌以全郡投降李密,李密任命他為滑州總管。

李密領兵西進,派記室參軍李儉去東都朝見越王,抓住了殺煬帝的於弘達,獻給越王楊侗。

楊侗任命李儉為司農少卿,讓他回去復命,召李密入朝。

李密到達溫縣,聽說王世充已殺了元文都、盧楚等人,於是回金墉。

王世充既已獨攬大權,於是給將士豐厚的賞賜,整修兵器戰具,人心又逐漸堅定。

然而李密的士兵缺少冬衣,王世充缺少糧食,就請求交換。

李密開始覺得為難,邴元真等人為了各自的私利,輪流來勸說李密,李密於是就答應了。

原先,東都糧食斷絕,來歸附李密的人,每天有好幾百。

到現在,得到了糧食,來投降的人日漸稀少,李密才後悔而停止交換。

李密雖然占據糧倉,但無府庫,士兵幾次作戰而得不到獎賞,而李密又對剛歸附的士兵厚加撫恤,因此兵眾逐漸滋生埋怨情緒。

當時李密派邴元真守興洛倉。

邴元真出身於窮困之家,性格庸俗,宇文溫很討厭他,常對李密說:“不殺邴元真,您的災難就不會完。”李密不說話,而邴元真知道了這事後,就陰謀背叛李密。

楊慶聽說後告訴了李密,而李密仍持懷疑態度。

正巧王世充率全部人馬來決戰,李密留王伯當守金墉,親自率領精兵開赴偃師,以邙山為險阻來守候王世充的部隊。

王世充軍隊來到後,命令數百騎兵渡御河,李密派裴行儼率部隊迎擊。

正當日暮,雙方短暫交戰後撤退。

裴行儼、孫長樂、程咬金等十多名將領都負重傷,李密很不高興。

王世充夜間悄悄地帶部隊渡過了河,第二天早晨擺開了陣勢,李密才發覺,只得在窘迫中倉促出戰,結果打敗了,同一萬多人奔向洛口。

王世充夜圍偃師,守將鄭廷頁被部下推翻,全城投降王世充。

李密準備進入洛口倉城,邴元真已派人引王世充部隊去了。

李密暗中知道這事但不予揭發,藉機同大家商量,準備等王世充的兵士渡洛水一半時,然後襲擊他。

但當王世充的軍隊來到時,李密的巡邏偵察騎兵沒及時發覺,等到要出戰時,王世充的部隊已全部渡河。

李密自己揣度不能支撐,就帶著騎兵逃走。

邴元真終於拿倉城投降了王世充。

李密的部眾逐漸離去,他打算去黎陽,有人對他說:“殺翟讓的時候,徐世績幾乎被打死。

直到今天他的創傷還來康復,他的心怎能保證不變呢?”李密就停止了黎陽之行。

當時王伯當放棄了金墉,駐守河陽,李密輕騎自武牢關渡過黃河去歸附他,李密對王伯當說:“軍隊打敗了,長時間地勞苦了你們大家,我現在自殺,向大家謝罪。”大夥都哭泣,不能抬頭仰視。

李密又說:“榮幸的是諸君不肯拋棄我,當一起回關中。

我李密雖慚愧無功,諸君一定能保全富貴。”他的府掾柳燮回答說:“從前盆子歸附漢朝後,還能享受租賦。

○裴仁基

河東人裴仁基,字德本。

祖父裴伯鳳,北周汾州刺史。

父親裴定,上儀同。

仁基年少時就很驍勇,善習弓馬。

開皇初,裴仁基為親衛。

平定陳國時,他衝鋒陷陣,授儀同,賜縑糹采上千段。

後以本官身份兼任漢王楊諒王府的親信。

煬帝繼位後,楊諒舉兵造反,仁基苦勸。

楊諒大怒,把他關在牢里。

楊諒失敗後,煬帝誇獎他,越級提拔他當護軍。

過了幾年,改授他為武賁郎將,隨將軍李景到黔安討伐反叛的蠻賊向思多,因戰功升任銀青光祿大夫,賜奴婢百口,絹五百匹。

在張掖打敗吐谷渾,加授金紫光祿大夫。

斬殺、俘虜進犯的革末革曷,授為左光祿大夫。

隨煬帝征討高麗,升任光祿大夫。

煬帝巡幸江都,李密占據洛口。

朝廷令裴仁基為河南道討捕大使,占據武牢以抵抗李密。

後滎陽通守張須陀被李密所殺,裴仁基全部接收他的部下,每每與李密作戰,都殺死、俘虜了李密的不少人馬。

當時隋朝大亂,有功也不被記錄獎賞。

仁基見強敵在前,部隊疲勞,因此所得的軍用物資,馬上分給部下。

監軍御史蕭懷靜常常阻止他,部下都很怨恨。

蕭懷靜又偷偷地抓住了仁基的這短那長,想上告朝廷彈劾他。

仁基懼怕,於是殺了蕭懷靜,率部投靠了李密。

李密以他為河東郡公。

其子裴行儼,驍勇善戰,李密又封他為絳郡公,對他很重用,很親近。

王世充因東都糧盡,率領全部人馬到偃師,與李密決戰。

李密問計於諸將,仁基回答說:“世充盡率精兵而至,洛陽必定空虛,我們可以分兵守其要路,使他不能向東。

另挑精兵三萬,沿黃河西出,以逼近東都洛陽。

世充回去,我們卻按兵不動;世充重出,我軍又逼東都。

這樣,我們就有餘力,而他卻疲於奔命,就是兵法上說的‘敵出我歸,敵歸我出,數戰以疲勞敵軍,多方以貽誤敵軍’。”李密說:“你知其一,不知其二。

東都洛陽的兵馬有三方面我軍不可阻擋:兵器精良,這是一;決計而來,這是二;糧盡求斗,這是三。

我按兵蓄力,以觀其敝,他求斗不得,欲走無路,不過十天,王世充的頭可以懸掛在麾下。”單雄信等將領輕視王世充,都請求出戰,仁基苦爭而不能阻止。

李密難以違背諸將的話,於是與王世充決戰,於是吃了大敗仗。

仁基被王世充俘虜。

王世充因為他父子都是驍將,深深地禮遇他們,把兄長的女兒嫁給裴行儼。

王世充稱帝後,任裴仁基為禮部尚書,裴行儼為左輔大將軍。

裴行儼每有攻戰,都所向披靡,號為“萬人敵”。

王世充怕他的威名,對他很有些防範、猜忌。

裴仁基知道他的意思,心中不安,於是就與王世充所任命的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尚食直長陳謙、秘書丞崔德本等人謀反。

仁基令陳謙在給王世充進食時,拿匕首劫持王世充,令裴行儼率兵在台階下接應。

大局確定後,就擁立越王楊侗為帝以輔佐之。

事變快開始時,將軍張童仁知其謀而告發了他們,他們都被王世充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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