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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七十七

◎儒學二

胡長孺,字汲仲,婺州永康人。當唐之季,其先自天台來徙。宋南渡後,以進士科發身者十人,持節分符,先後相望。曾祖襜,欽州司法參軍,脫略豪雋,輕貲急施,人以鄭莊稱之。祖岩,起嘉定甲戌進士,知福州閩縣事,卓行危論,奇文瑰句,端平、嘉定間,士大夫皆自以為不可及。其在江西幕府,平贛州之難於指顧之頃,全活數十萬人。父居仁,淳祐丁未進士,知台州軍州事,文辭政事,亦絕出於四方。至長孺,其學益大振,《九經》、諸史,下逮百氏,名、墨、縱橫,旁行敷落,律令章程,無不包羅而揆序之。鹹淳中,外舅徐道隆為荊湖四川宣撫參議官,長孺從之入蜀,銓試第一名,授迪功郎、監重慶府酒務。俄用制置使朱壒孫之辟,兼總領湖廣軍馬錢糧所僉廳,與高彭、李湜、梅應春等,號南中八士。已而復拜福寧州倅之命,會宋亡,退棲永康山中。

至元二十五年,詔下求賢,有司強起之,至京師,待詔集賢院。既而召見內殿,拜集賢修撰,與宰相議不合,改教授揚州。元貞元年,移建昌,適錄事闕官,檄長孺攝之。程文海方貴顯,其家氣焰薰灼,即違法,人不敢呵問,其樹外門,侵官道,長孺亟命撤之。至大元年,轉台州路寧海縣主簿,階將仕佐郎。大德丁未,浙東大昆,戊申,復無麥,民相枕死。宣慰同知脫歡察議行賑荒之令,斂富人錢一百五十萬給之,至縣,以余錢二十五萬屬長孺藏去,乃行旁州。長孺察其有乾沒意,悉散於民。閱月再至,索其錢,長孺抱成案進曰:“錢在是矣。”脫歡察怒曰:“汝膽如山耶!何所受命,而敢無忌若此!”長孺曰:“民一日不食,當有死者,誠不及以聞,然官書具在,可征也。”脫歡察雖怒,不敢問。縣有銅岩,惡少年狙伺其間,恆出鈔道,為過客患,官不能禁。長孺偽衣商人服,令蒼頭負貨以從,陰戒騶卒十人躡其後。長孺至,岩中人突出要之,長孺方遜辭以謝,騶卒俄集,皆成擒,俾盡逮其黨置於法,夜行無虞。民荷溺器糞田,偶觸軍卒衣,卒抶傷民,且碎器而去,竟不知主名。民來訴,長孺陽怒其誣,械於市,俾左右潛偵之,向抶者過焉,戟手稱快,執詣所隸,杖而償其器。群嫗聚浮屠庵,誦佛書為禳祈,一嫗失其衣,適長孺出鄉,嫗訟之。長孺以牟麥置群嫗合掌中,命繞佛誦書如初,長孺閉目叩齒,作集神狀,且曰:“吾使神監之矣,盜衣者行數周,麥當芽。”一嫗屢開掌視,長孺指縛之,還所竊衣。長孺白事帥府歸,吏言有奸事屢問弗伏者,長孺曰:“此易易爾。”夜伏吏案下,黎明,出奸者訊之,辭愈堅,長孺佯謂令長曰:“頗聞國家有詔,盍迎之。”叱隸卒縛奸者東西楹,空縣而出,庭無一人。奸者相謂曰:“事至此,死亦無承,行將自解矣。”語畢,案下吏嘩而出,奸者驚,鹹叩頭服罪。永嘉民有弟質珠步搖於兄者,贖焉,兄妻愛之,紿以亡於盜,屢訟不獲直,往告長孺,長孺曰:“爾非吾民也。”叱之去。未幾,治盜,長孺嗾盜誣兄受步搖為贓,逮兄赴官,力辨數弗置,長孺曰:“爾家信有是,何謂誣耶!”兄倉皇曰:“有固有之,乃弟所質者。”趣持至驗之,呼其弟示曰:“得非爾家物乎?”弟曰:“然。”遂歸焉。其行事多類此,不能盡載。延祐元年,轉兩浙都轉運鹽使司長山場鹽司丞,階將仕郎,未上,以病辭,不復仕,隱杭之虎林山以終。

長孺初師青田余學古,學古師王夢松,夢松亦青田人,傳龍泉葉味道之學,味道則朱熹弟子也。淵源既正,長孺益行四方,訪求其旨趣,始信涵養用敬為最切,默存靜觀,超然自得,故其為人,光明宏偉,專務明本心之學,慨然以孟子自許。唯恐斯道之失其傳,誘引不倦,一時學者慕之,有如饑渴之於食飲。方岳大臣與郡二千石,聘致庠序,敷繹經義,環聽者數百人。長孺為言:“人雖最靈,與物同產,初無二本。”皆躍躍然興起,至有太息者。為辭章有精魄,金舂玉撞,壹發其和平之音,海內來求者,如購拱璧,碑版焜煌,照耀四裔,苟非其人,雖一金易一字,毅然不與。鄉闈取士,屢司文衡,貴實賤華,文風為之一變。

晚寓武林,病喘上氣者頗久。一旦具酒食,與比鄰別,雲將返故鄉,門人有識其微意者,問曰:“先生精神不衰,何為遽欲觀化乎?”長孺曰:“精神與死生,初無相涉也。”就寢,至夜半,喘忽止,其子駒排戶視之,則正衣冠坐逝矣。年七十五。所著書有《瓦缶編》、《南昌集》、《寧海漫抄》、《顏樂齋稿》行於世。

其從兄之綱、之純,皆以經術文學名。之綱字仍仲,嘗被薦書。其於聲音字畫之說,自言獨造其妙,惜其書不傳。之純字穆仲,鹹淳甲戌進士,踐履如古獨行者,文尤明潔可誦。人稱之為三胡云。

熊朋來,字與可,豫章人。宋鹹淳甲戌,登進士第第四人,授從仕郎、寶慶府僉書判官廳公事,未上而宋亡。世祖初得江南,盡求宋之遺士而用之,尤重進士,以故相留夢炎為尚書,召甲戌狀元王龍澤為江南行台監察御史。朋來,龍澤榜下進士,而聲名不在龍澤下,然不肯表襮苟進,隱處州裡間,生徒受學者,常百數十人。取朱子《國小》書,提其要領以示之,學者家傳其書,幾遍天下。豫章為江西會府,行中書省、提刑按察司皆在焉,凡居是官者,多朝廷名公卿,皆以賓禮延見。廉希憲之子惇為參知政事,以師禮事朋來,終身稱門人。劉宣為提刑按察使,尤加禮敬。朋來和而不肆,介而不狷,與群賢講論經義無虛日,儒者鹹倚以為重焉。

會朝廷遣治書侍御史王構銓外選於江西,於是參政徐琰、李世安列薦朋來為閩海提舉儒學官,使者報聞,而朝廷以東南儒學之士唯福建、廬陵最盛,特起朋來連為兩郡教授。所至,考古篆籀文字,調律呂,協歌詩,以興雅樂,制器定辭,必則古式,學者化焉。既滿考,以常格調建安縣主簿,不赴。晚以福清州判官致仕,朋來視之,漠如也。四方學者,因其所自號,稱為天慵先生。每燕居,鼓瑟而歌以自樂。嘗著《瑟賦》二篇,學者爭傳誦之。門人歸之者日盛,旁近舍皆滿,至不能容。朋來懇懇為說經旨文義,老益不倦。得其所指授者,多為聞人。

延祐初,詔以進士科取士,時科舉廢已久,有司鹹不知其典故,以不稱明詔為懼,行省官主其事者,諮問於朋來,動中軌度,因以申請,四方得遵用之。及請為考試官,則曰:“應試者十九及吾門,不可。”其後江浙、湖廣,皆卑詞致禮,請為主文,朋來屢往應之。及對大廷,其所選士居天下三之一焉。

初,朋來以《周禮》首薦鄉郡,而元制,《周官》不與設科,治《戴記》者又鮮,朋來屢以為言。蓋朋來之學,諸經中《三禮》尤深,是以當世言禮學者,鹹推宗之。至治中,英宗始採用古禮,親御袞冕祠太廟,銳意於制禮作樂之事,翰林學士元明善,揚言於朝,以朋來為薦,未及召而卒,年七十八。

朋來動止有常,喜怒不形於色,接賓客,人人各自以得其意。有家集三十卷,其大者明乎禮樂之事,關於世教,其餘若天文、地理、方技、名物、度數,靡不精究。

子太古,鄉貢進士。

戴表元,字帥初,一字曾伯,慶元奉化州人。七歲學古詩文,多奇語。稍長,從里師習詞賦,輒棄不肯為。鹹淳中,入太學,以三舍法升內捨生,既而試禮部第十人,登進士乙科,教授建康府。後遷臨安教授,行戶部掌故,皆不就。大德八年,表元年已六十餘,執政者薦於朝,起家拜信州教授,再調教授婺州,以疾辭。

初,表元閔宋季文章氣萎篸而辭骫蔟,蔟弊已甚,慨然以振起斯文為己任。時四明王應麟、天台舒岳祥並以文學師表一代,表元皆從而受業焉。故其學博而肆,其文清深雅潔,化陳腐為神奇,蓄而始發,間事摹畫,而隅角不露,施於人者多,尤自秘重,不妄許與。至元、大德間,東南以文章大家名重一時者,唯表元而已。

其門人最知名者曰袁桷,桷之文,其體裁議論,一取法於表元者也。

表元晚年,翰林集賢以修撰、博士二職論薦,而老疾不可起,年六十七卒。有《剡源集》行於世。

當表元時,有四明任士林者,亦以文章知名雲。

牟應龍,字伯成,其先蜀人,後徙居吳興。祖子才仕宋,贈光祿大夫,謚清忠。父巘,為大理少卿。應龍幼警敏過人,日記數千言,文章有渾厚之氣。應龍當以世賞補京官,盡讓諸從弟,而擢鹹淳進士第。時賈似道當國,自儗伊、周,謂馬廷鸞曰:“君故與清忠游,其孫幸見之,當處以高第。”應龍拒之不見。及對策,具言上下內外之情不通、國勢危急之狀,考官不敢置上第。調光州定城尉,應龍曰:“昔吾祖對策,以直言忤史彌遠,得洪雅尉,今固當爾,無愧也。”沿海制置司闢為屬,以疾辭不仕,而宋亡矣。故相留夢炎事世祖,為吏部尚書,以書招之,曰:“苟至,翰林可得也。”應龍不答。已而起家教授溧陽州,晚以上元縣主簿致仕。初,宋亡時,大理卿已退不任事,一門父子,自為師友,討論經學,以義理相切磨,於諸經皆有成說,惟《五經音考》盛行於世。應龍為文,長於敘事,時人求其文者,車轍交於門,以文章大家稱於東南,人儗之為眉山蘇氏父子,而學者因應龍所自號,稱之曰隆山先生。泰定元年卒,年七十八。

鄭滁孫,字景歐,處州人。宋景定間,登進士第,知溫州樂清縣,累歷宗正丞、禮部郎官。至元三十年,有以滁孫名薦者,世祖召見,授集賢直學士。尋升侍講學士,又升學士。乞致仕,歸田裡。

弟陶孫,字景潛,亦登進士第,監西嶽祠。先,陶孫征至闕,奏對稱旨,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會纂修國史至宋德祐末年事,陶孫曰:“臣嘗仕宋,宋是年亡,義不忍書,書之非義矣。”終不書,世祖嘉之。升應奉翰林文字,後出為江西儒學提舉。

滁孫兄弟在當時,最號博洽,儒學之士翕然推之。隆福宮以其兄弟前朝士,乃製衣親賜,人以為異遇焉。滁孫所著,有《大易法象通贊》、《周易記玩》等書。陶孫有文集若干卷。

陳孚,字剛中,台州臨海人。幼清峻穎悟,讀書過目輒成誦,終身不忘。至元中,孚以布衣上《大一統賦》,江浙行省為轉聞於朝,署上蔡書院山長,考滿,謁選京師。二十九年,世祖命梁曾以吏部尚書再使安南,選南士為介,朝臣薦孚博學有氣節,調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攝禮部郎中,為曾副。陛辭,賜五品服,佩金符以行。三十年正月,至安南,世子陳日燇以憂制不出郊,遣陪臣來迎,又不由陽明中門入,曾與孚回館,致書詰日燇以不庭之罪,且責日燇當出郊迎詔,及講新朝尚右之禮,往復三書,宣布天子威德,辭直氣壯,皆孚筆也。其所贈,孚悉卻之。詳見《梁曾傳》中。使還,除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官。帝方欲置之要地,而廷臣以孚南人,且尚氣,頗嫉忌之,遂除建德路總管府治中,再遷治中衢州,所至多著善政。秩滿,復請為鄉郡,特授奉直大夫、台州路總管府治中。大德七年,詔遣奉使宣撫循行諸道。時台州旱,民飢,道殣相望,江浙行省檄浙東元帥脫歡察兒發粟賑濟,而脫歡察兒怙勢立威,不恤民隱,驅脅有司,動置重刑,孚曰:“使吾民日至莩死不救者,脫歡察兒也。”遂詣宣撫使,訴其不法蠹民事一十九條。宣撫使按實,坐其罪,命有司亟發倉賑饑,民賴以全活者眾,而孚亦以此致疾,卒於家,年六十四。

孚天材過人,性任俠不羈,其為詩文,大抵任意即成,不事雕斫,有文集行於世。

子遘,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致仕。女長媯,適藁城董士楷,太常禮儀院太祝宗緝之母也;末檀,適同里韓戒之,行樞密院經歷諫之母也。俱有貞節,朝廷旌表其門閭。

攸州馮子振,其豪俊與孚略同,孚極敬畏之,自以為不可及。子振於天下之書,無所不記。當其為文也,酒酣耳熱,命侍史二三人,潤筆以俟,子振據案疾書,隨紙數多寡,頃刻輒盡。雖事料醲郁,美如簇錦,律之法度,未免乖剌,人亦以此少之。

董朴,字太初,順德人。自幼強記,比冠,師事樂舜咨、劉道濟,幡然有求道之志。至元十六年,用提刑按察使薦,起家為陝西知法官。未幾,以親老歸養。尋召為太史院主事,復辭不赴。皇慶初,朴年已逾八十,詔以翰林修撰致仕。延祐三年,無疾而終,年八十有五。

朴所為學,自《六經》及孔、孟微言,與凡先儒所以開端闡幽者,莫不研極其旨而會通之,故其心所自得,往往有融貫之妙。其事親孝,與人交,智愚貴賤,一待以誠,或有犯之者,夷然不與之校。中山王結曰:“朴之學,造詣既深,充養交至;其為人,清而通,和而介,君子人也。”朴家近龍岡,學者因稱之曰龍岡先生雲。

楊載,字仲弘,其先居建之浦城,後徙杭,因為杭人。少孤,博涉群書,為文有跌宕氣。年四十,不仕,戶部賈國英數薦於朝,以布衣召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與修《武宗實錄》,調管領系官海船萬戶府照磨,兼提控案牘。延祐初,仁宗以科目取士,載首應詔,遂登進士第,授承務郎、饒州路同知浮梁州事,遷儒林郎、寧國路總管府推官以卒。

初,吳興趙孟頫在翰林,得載所為文,極推重之。由是載之文名,隱然動京師,凡所撰述,人多傳誦之。其文章一以氣為主,博而敏,直而不肆,自成一家言。而於詩尤有法,嘗語學者曰:“詩當取材於漢、魏,而音節則以唐為宗。”自其詩出,一冼宋季之陋。

建康之上元有楊剛中,字志行,自幼厲志操,及為江東憲府照磨,風采凜凜,有足稱者。其為文,奇奧簡澀,動法古人,而不屑為世俗平凡語。元明善極嘆異之。仕至翰林待制而卒。有《霜月集》行於世。

其甥李桓,字晉仲,同郡人,由鄉貢進士,累遷江浙儒學副提舉。亦以文鳴江東,紆餘豐潤,學者多傳之。載與剛中同輩行,而桓則稍後雲。

劉詵,字桂翁,吉安之廬陵人。性穎悟,幼失父,知自樹立。年十二,作為科場律賦論策之文,蔚然有老成氣象,宋之遺老巨公一見即以斯文之任期之。既冠,重厚醇雅,素以師道自居,教學者有法,聲譽日隆。江南行御史台屢以教官館職、遺逸薦,皆不報。詵為文,根柢《六經》,躪躒諸子百家,融液今古,而不露其踔厲風發之狀。四方求文者,日至於門。其所為詩文,曰《桂隱集》。桂隱,詵所號也。至正十年卒,年八十三。

同郡龍仁夫,字觀復。劉岳申,字高仲。其文學皆與詵齊名,有集行世。而仁夫之文,尤奇逸流麗,所著《周易集傳》多發前儒之所未發。岳申用薦者為遼陽儒學副提舉,仁夫江浙儒學副提舉,皆不就。

韓性,字明善,紹興人。其先家安陽,宋司徒兼侍中魏忠獻王琦,其八世祖也。高祖左司郎中膺胄,扈從南渡,家于越。性天資警敏,七歲讀書,數行俱下,日記萬言。九歲通《小戴禮》,作大義,操筆立就,文意蒼古,老生宿學,皆稱異焉。及長,博綜群籍,自經史至諸子百氏,靡不極其津涯,究其根柢,而於儒先性理之說,尤深造其閫域。其為文辭,博達俊偉,變化不測,自成一家言。四方學者,受業其門,戶外之履,至無所容。延祐初,詔以科舉取士,學者多以文法為請,性語之曰:“今之貢舉,悉本朱熹私議,為貢舉之文,不知朱氏之學,可乎?《四書》、《六經》,千載不傳之學,自程氏至朱氏,發明無餘蘊矣,顧行何如耳。有德者必有言,施之場屋,直其末事,豈有他法哉!”凡經其口授指畫,不為甚高論而義理自勝,不期文之工而不能不工,以應有司之求,亦未始不合其繩尺也。士有一善,必為之延譽不已,及辨析是非,則毅然有不可犯之色。

性出無輿馬仆御,所過,負者息肩,行者避道。巷夫街叟,至於童稚廝役,鹹稱之曰“韓先生、韓先生”雲。憲府嘗舉為教官,謝曰:“幸有先人之敝廬可庇風雨,薄田可具饘粥,讀書砥行,無愧古人足矣,祿仕非所願也。”受而不赴。暮年愈自韜晦,然未嘗忘情於斯世,郡之良二千石政事有所未達,輒往咨訪,性從容載導,洞中肯綮,裨益者多。

天曆中,趙世延以性名上聞。後十年,門人李齊為南台監察御史,力舉其行義,而性已卒矣。年七十有六。卒後,南台御史右丞月魯不花,嘗學於性,言性法當得謚,朝廷賜謚莊節先生。其所著有《禮記說》四卷,《詩音釋》一卷,《書辨疑》一卷,《郡志》八卷,文集十二卷。

當性時,慶元有程端禮、端學兄弟者。端禮,字敬叔,幼穎悟純篤,十五歲,能記誦《六經》,曉析大義。慶元自宋季皆尊尚陸九淵氏之學,而朱熹氏學不行於慶元。端禮獨從史蒙卿游,以傳朱氏明體達用之指,學者及門甚眾。所著有《讀書工程》,國子監以頒示郡邑校官,為學者式。仕為衢州路儒學教授。卒年七十五。端學,字時叔,通《春秋》,登至治辛酉進士第,授仙居縣丞,尋改國子助教。動有師法,學者以其剛嚴方正,鹹嚴憚之。遷太常博士,命未下而卒。後以子徐貴,贈禮部尚書。所著有《春秋本義》三十卷,《三傳辨疑》二十卷,《春秋或問》十卷。

吳師道,字正傳,婺州蘭溪人。自羈狖知學,即善記覽。工詞章,才思涌溢,發為歌詩,清麗俊逸。弱冠,因讀宋儒真德秀遺書,乃幡然有志於為己之學,刮摩淬礪,日長月益,嘗以持敬致知之說質於同郡許謙,謙復之以理一分殊之旨,由是心志益廣,造履益深,大抵務在發揮義理,而以辟異端為先務。登至治元年進士第,授高郵縣丞,明達文法,吏不敢欺。再調寧國路錄事。會歲大旱,饑民仰食於官者三十三萬口,師道勸大家得粟三萬七千六百石,以賑饑民;又言於部使者,轉聞於朝,得粟四萬石、鈔三萬八千四百錠賑之,三十餘萬人賴以存活。遷池州建德縣尹。郡學有田七百畝,為豪民所占,郡下其事建德,俾師道究治之,即為按其圖籍,悉以歸於學。建德素少茶,而榷稅尤重,民以為病,即為極言於所司,榷稅為減。中書左丞呂思誠、侍御史孔思立列薦之,召為國子助教,尋升博士。其為教,一本朱熹之旨,而遵許衡之成法,六館諸生,人人自以為得師。丁內憂而歸,以奉議大夫、禮部郎中致仕,終於家。所著有《易詩書雜說》、《春秋胡傳附辨》、《戰國策校注》、《敬鄉錄》,及文集二十卷。

師道同郡又有王餘慶,字叔善,仕為江南行台監察御史,亦以儒學名重當世雲。

陸文圭,字子方,江陰人。幼而穎悟,讀書過目成誦,終身不忘。博通經史百家,及天文、地理、律歷、醫藥、算數之學。宋鹹淳初,文圭年十八,以《春秋》中鄉選。宋亡,隱居城東,學者稱之曰牆東先生。延祐設科,有司強之就試,凡一再中鄉舉。文圭為文,融會經傳,縱橫變化,莫測其涯際,東南學者,皆宗師之。朝廷數遣使馳幣聘之,以老疾,不果行。卒年八十五。

文圭為人,剛明超邁,以奇氣自負。於地理考核甚詳,凡天下郡縣沿革、人物土產,悉能默記,如指諸掌。先屬纊一日,語門人曰:“以數考之,吾州二十年後必有兵變,慘於五代、建炎,吾死,當葬不食之地,勿封勿樹,使人不知吾墓,庶無暴骨之患。”其後江陰之亂,冢墓盡發,人乃服其先知。有《牆東類稿》二十卷。

文圭同里有梁益者,字友直,其先福州人。博洽經史,而工於文辭。其教人,以變化氣質為先務,學徒不遠千里從之。自文圭既卒,浙以西稱學術醇正、為世師表者,惟益而已。益所著書,有《三山稿》、《詩緒餘》、《史傳姓氏纂》,又有《詩傳旁通》,發揮朱熹氏之學為精。年五十六卒。

周仁榮,字本心,台州臨海人。父敬孫,宋太學生。初,金華王柏以朱熹之學主台之上蔡書院,敬孫與同郡楊珏、陳天瑞、車若水、黃超然、朱致中、薛松年師事之,受性理之旨。敬孫嘗著《易象占》、《尚書補遺》、《春秋類例》。仁榮承其家學,又師珏、天瑞,治《易》、《禮》、《春秋》,而工為文章。用薦者署美化書院山長。美化在處州萬山中,人鮮知學,仁榮舉行鄉飲酒禮,士俗為變。後辟江浙行省掾史,省臣皆呼先生,不以吏遇之。泰定初,召拜國子博士,遷翰林修撰,升集賢待制。奉旨代祀岳瀆,至會稽,以疾作,不復還朝。卒,年六十有一。其所教弟子多為名人,而泰不華實為進士第一。

其弟仔肩,字本道,以《春秋》登延祐五年進士第,終奉議大夫、惠州路總管府判官。與其兄俱以文學名。

仁榮同郡有孟夢恂者,字長文,黃岩人。與仁榮同師事楊珏、陳天瑞。夢恂講解經旨,體認精切,務見行事,四方游從者皆服焉。部使者薦其行義,署本郡學錄。至正十三年,以設策禦寇救鄉郡有功,授登仕郎、常州路宜興州判官,未受命而卒,年七十四。朝廷賜諡號曰康靖先生。所著有《性理本旨》、《四書辨疑》、《漢唐會要》、《七政疑解》,及《筆海雜錄》五十卷。

陳旅,字眾仲,興化莆田人。先世素以儒學稱。旅幼孤,資稟穎異。其外大父趙氏學有源委,撫而教之,旅得所依,不以生業為務,惟篤志於學,於書無所不讀。稍長,負笈至溫陵,從鄉先生傅古直游,聲名日著。用薦者為閩海儒學官,適御史中丞馬雍古祖常使泉南,一見奇之,謂旅曰:“子,館閣器也,胡為留滯於此!”因相勉游京師。既至,翰林侍講學士虞集見其所為文,既然嘆曰:“此所謂我老將休,付子斯文者矣。”即延至館中,朝夕以道義學問相講習,自謂得旅之助為多。與祖常交口游譽於諸公間,鹹以為旅博學多聞,宜居師範之選,中書平章政事趙世延又力薦之,除國子助教。居三年,考滿,諸生不忍其去,請於朝,再任焉。元統二年,出為江浙儒學副提舉。至元四年,入為應奉翰林文字。至正元年,遷國子監丞,階文林郎。又二年卒,年五十有六。

旅於文,自先秦以來,至唐、宋諸大家,無所不究,故其文典雅峻潔,必求合於古作者,不徒以徇世好而已。有文集十四卷。

旅平生於師友之義尤篤,每感虞集為知己。其在浙江時,集歸田已數載,歲且大比,請於行省參知政事孛術魯翀,親奉書幣,請集主文鄉闈,欲為問候計,乃沖冒炎暑,千里訪集於臨川。集感其來,留旬日而別,惓藐以斯文相勉,慘然若將永訣焉。集每與學者語,必以旅為平生益友也。一日,夢旅舉杯相向曰:“旅甚思公,亦知公之不忘旅也,但不得見爾。”既而聞旅卒,集深悼之。

同時有程文、陳繹曾者,皆名士。文字以文,徽州人,仕至禮部員外郎。作文明潔而精深,集亦多稱之。繹曾字伯敷,處州人。為人雖口吃,而精敏異常,諸經註疏,多能成誦。文辭汪洋浩博,其氣燁如也。官至國子助教。論者謂二人皆與旅相伯仲雲。

李孝光,字季和,溫州樂清人。少博學,篤志復古,隱居雁盪山五峰下,四方之士,遠來受學,名譽日聞,泰不華以師事之,南行台監察御史闔辭屢荐居館閣。至正七年,詔征隱士,以秘書監著作郎召,與完者圖、執禮哈琅、董立同應詔赴京師,見帝於宣文閣,進《孝經圖說》,帝大悅,賜上尊。明年,升文林郎、秘書監丞。卒於官,年五十三。

孝光以文章負名當世,其文一取法古人,而不趨世尚,非先秦、兩漢語,弗以措辭。有文集二十卷。

宇文公諒,字子貞,其先成都人,父挺祖,徙吳興,今為吳興人。公諒通經史百氏言,弱冠,有操行。嘉興富民延為子弟師,夜將半,聞有叩門者,問之,乃一婦人,公諒厲聲叱去之。翌日,即以他事辭歸,終不告以其故。至順四年,登進士第,授徽州路同知婺源州事。丁內艱,改同知餘姚州事。夏不雨,公諒出禱輒應,歲以有年,民頌之,以為別駕雨。攝會稽縣,申明冤滯,所活者眾。省檄察實松江海塗田,公諒以潮汐不常,後必貽患,請一概免科,省臣從之。遷高郵府推官,未幾,除國子助教,日與諸生辯析諸經,六館之士,資其陶甄者往往出為名臣。調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以病得告。後召為國子監丞,除江浙儒學提舉,改僉嶺南廉訪司事,以疾請老。

公諒平居,雖暗室,必正衣冠端坐,嘗挾手記一冊,識其編首曰:“晝有所為,暮則書之,其不可書,即不敢為,天地鬼神,實聞斯言。”其檢飭之嚴如此。所著述,有《折桂集》、《觀光集》、《辟水集》、《以齋詩稿》、《玉堂漫稿》、《越中行稿》,凡若干卷。門人私謚曰純節先生。

伯顏,一名師聖,字宗道,哈剌魯氏,隸軍籍蒙古萬戶府,世居開州濮陽縣。伯顏生三歲,常以指畫地,或三或六,若為卦者。六歲,從里儒授《孝經》、《論語》,即成誦。蚤喪父,其兄曲出,買經傳等書以資之,日夜誦不輟。稍長,受業宋進士建安黃坦,坦曰:“此子穎悟過人,非諸生可比。”因命以顏為氏,且名而字之焉。久之,坦辭曰:“余不能為爾師,群經有朱子說具在,歸而求之可也。”伯顏自弱冠,即以斯文為己任,其於大經大法,粲然有睹,而心所自得,每出於言意之表。鄉之學者,來相質難,隨問隨辨,鹹解其惑。於是中原之士,聞而從游者日益眾。

至正四年,以隱士征至京師,授翰林待制,預修《金史》。既畢,辭歸。已而復起為江西廉訪僉事,數月,以病免。及還,四方之來學者,至千餘人。蓋其為學專事講解,而務真知力踐,不屑事舉子詞章,而必期措諸實用。士出其門,不問知其為伯顏氏學者。至於異端之徒,亦往往棄其學而學焉。十八年,河南賊蔓延河北,伯顏言於省臣,將結其鄉民為什伍以自保,而賊兵大至,伯顏乃渡漳北行,邦人從之者數十萬家。至磁,與賊遇,賊知伯顏名士,生劫之以見賊將,誘以富貴,伯顏罵不屈,引頸受刃,與妻子俱死之,年六十有四。

既死,人或剖其腹,見其心數孔,曰:“古稱聖人心有七竅,此非賢士乎!”乃納心其腹中,覆牆而掩之。有司上其事,贈奉議大夫、僉太常禮儀院事,諡文節。太常謚議曰:“以城守論之,伯顏無城守之責而死,可與江州守李黼一律;以風紀論之,伯顏無在官之責而死,可與西台御史張桓並駕。以平生有用之學,成臨義不奪之節,乃古之所謂君子人者。”時以為確論。伯顏平生,修輯《六經》,多所著述,皆毀於兵。

贍思,字得之,其先大食國人。國既內附,大父魯坤,乃東遷豐州。太宗時,以材授真定、濟南等路監榷課稅使,因家真定。父斡直,始從儒先生問學,輕財重義,不乾仕進。贍思生九歲,日記古經傳至千言。比弱冠,以所業就正於翰林學士承旨王思廉之門,由是博極群籍,汪洋茂衍,見諸踐履,皆篤實之學,故其年雖少,已為鄉邦所推重。延祐初,詔以科第取士,有勸其就試者,贍思笑而不應。既而侍御史郭思貞、翰林學士承旨劉賡、參知政事王士熙交章論薦之。泰定三年,詔以遺逸征至上都,見帝於龍虎台,眷遇優渥。時倒剌沙柄國,西域人多附焉,贍思獨不往見。倒剌沙屢使人招致之,即以養親辭歸。

天曆三年,召入為應奉翰林文字,賜對奎章閣,文宗問曰:“卿有所著述否?”明日,進所著《帝王心法》,文宗稱善。詔預修《經世大典》,以論議不合求去,命奎章閣侍書學士虞集諭留之,贍思堅以母老辭,遂賜幣遣之。復命集傳旨曰:“卿且暫還,行召卿矣。”至順四年,除國子博士,丁內艱,不赴。

後至元三年,拜陝西行台監察御史,即上封事十條,曰:法祖宗,攬權綱,敦宗室,禮勛舊,惜名器,開言路,復科舉,罷數軍,一刑章,寬禁網。時奸臣變亂成憲,帝方虛己以聽,贍思所言,皆一時群臣所不敢言者。侍御史趙承慶見之,嘆曰:“御史言及此,天下福也。”戚里有執政陝西行省者,恣為非道,贍思發其罪而按之,輒棄職夜遁。會有詔勿逮問,然猶杖其私人。及分巡雲南,按省臣之不法者,其人即解印以去,遠藩為之震悚。襄、漢流民,聚居宋之紹熙府故地,至數千戶,私開鹽井,自相部署,往往劫囚徒,殺巡卒,贍思乃擒其魁,而釋其黨。復上言:“紹熙土饒利厚,流戶日增,若以其人散還本籍,恐為邊患,宜設官府以撫定之。”詔即其地置紹熙宣撫司。三年,除僉浙西肅政廉訪司事,即按問都轉運鹽使、海道都萬戶、行宣政院等官贓罪,浙右郡縣,無敢為貪墨者。復以浙右諸僧寺,私蔽猾民,有所謂道人、道民、行童者,類皆瀆常倫,隱徭役,使民力日耗,契勘嘉興一路,為數已二千七百,乃建議請勒歸本族,俾供王賦,庶以少寬民力。朝廷是之,即著以為令。四年,改僉浙東肅政廉訪司事,以病免歸。

贍思歷官台憲,所至以理冤澤物為己任,平反大辟之獄,先後甚眾,然未嘗故出人罪,以市私恩。嘗與五府官決獄鹹寧,有婦宋娥者,與鄰人通,鄰人謂娥曰:“我將殺而夫。”娥曰:“張子文行且殺之。”明日,夫果死,跡盜數日,娥始以張子文告其姑。五府官以為非共殺,且既經赦宥,宜釋之,贍思曰:“張子文以為娥固許之矣。且娥夫死及旬,乃始言之,是娥與張同謀,度不能終隱,故發之也,豈赦可釋哉?”樞密判官曰:“平反活人,陰德也。御史勿執常法。”贍思曰:“是謂故出人罪,非平反也。且公欲種陰德於生者,奈死者何!”乃獨上議刑部,卒正娥罪。其審刑當罪多類此。

至正四年,除江東肅政廉訪副使。十年,召為秘書少監,議治河事,皆辭疾不赴。十一年,卒於家,年七十有四。二十五年,皇太子撫軍冀寧,承制封拜,贈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追封恆山郡侯,謚曰文孝。

贍思邃於經,而《易》學尤深,至於天文、地理、鐘律、算數、水利,旁及外國之書,皆究極之。家貧,饘粥或不繼,其考訂經傳,常自樂也。所著述有《四書闕疑》、《五經思問》、《奇偶陰陽訊息圖》、《老莊精詣》、《鎮陽風土記》、《續東陽志》、《重訂河防通議》、《西國圖經》、《西域異人傳》、《金哀宗記》、《正大諸臣列傳》、《審聽要訣》,及文集三十卷,藏於家。

譯文

胡長孺,字汲仲,婺州永康人。其先祖在唐代末期從天台遷居婺州。宋朝南渡後,其家族中以進士出身的達十人之多。祖父胡岩就是宋寧宗嘉定七年(1214)進士,授福州閩縣知縣。其父胡居仁為宋理宗淳..七年(1247)進士,授台州軍知事。祖父和父親都以文學聞名。至長孺學術更有造詣,《九經》、諸史以及諸子百家學說,無不深知,還熟悉律令章程。宋度宗鹹淳年間(1265~1274),其外舅徐道隆任荊湖四川宣撫參議官,長孺隨舅入蜀。選拔官吏的考試,長孺中第一名,授迪功郎、監重慶府酒務。不久,因宋制置使朱祀孫的徵聘,總領湖廣軍馬錢糧所僉廳,與高彭、李..、梅應春等,號稱“南中八士”。其後任福寧州的副職。宋亡後,隱居永康山中。

至元二十五年(1288),元朝廷下詔求賢,地方官府強令他出來做官,到京師,於集賢院待詔。世祖在內殿召見他,拜集賢修撰。因與宰相意見不合,改任揚州教授。元貞元年(1295),調建昌教授。這時錄事缺官,命長孺代行其職。程文海正飛黃騰達,氣焰囂張,即使違法也無人敢問。他在外門植樹,侵占官道,長孺命他拔去。至大元年(1308),轉任台州路寧海縣主簿。

大德十一年(1307)浙江災荒,至大元年又夏麥無收,百姓餓死者無數。宣慰同知脫歡察進行賑災,向富民徵收一百五十萬緡,以二十五萬交給長孺去旁州賑濟。長孺看出脫歡察有侵吞這筆錢的意圖,便把這筆錢散給貧民。過了一月,脫歡察向他索取這筆錢,長孺拿出賑濟名冊說:“錢都在這裡。”脫歡察大怒。長孺說“:民一日無食便死,當時我的確來不及向你請示,然文書具在,可以為證。”脫歡察雖怒不止,但也不敢再說什麼了。縣有銅岩,一些無賴之徒在此攔路行劫,官不能禁止。長孺偽裝成商人,令其奴僕挑著貨物,又令士卒十人暗中隨從。長孺至銅岩,這些無賴出來搶劫,長孺正向他說好話,忽然士卒上來把他們生擒,盡依法懲處,從此以後這裡夜行無虞。百姓在田間施肥,不小心弄髒了一軍卒的衣服,這個士卒打傷了施肥的農民,還打碎了農具,揚長而去,也不知他姓什名誰。農民來控訴,長孺假裝說他是誣告,把來控訴的農民枷鎖示眾,暗中派左右調查。那個打了農民的士卒見此情形拍手叫好,長孺立刻把他逮捕審問,查明實情將他施以杖刑,並責令賠賞農民的損失。有一群老婦人在尼姑庵誦經禳災,其中一老嫗衣服被盜。正逢長孺到鄉下巡察,丟失衣服的婦人向他告狀。長孺將麥子放在這群婦人手中,叫他們合掌誦經。長孺則閉目叩齒,說他是神降臨,偷盜衣服的人繞佛數周,掌中的麥子會發芽。有一婦人不停地開掌觀看,長孺就把她逮捕,果是她偷了衣服,令她歸還。長孺向帥府匯報公事回衙,縣吏對他說,有樁奸案屢審無結果,長孺說“:這容易。”夜間令一吏伏於公堂案下。黎明再進行審理,受審者更加堅決不肯招供。長孺假裝說“:聞國家有詔書到,都去迎接。”衙役把奸徒綁在東西楹,堂上官員衙役都出去了,奸徒相互說:“事至此,我們死不承認,將把我們無可奈何。”話音剛落,原藏在公案下的縣吏突然出來,奸徒大驚,都叩頭服罪。像這類事很多,不能一一記述。

延祐元年(1314),轉任兩浙都轉運鹽使司長山場鹽司丞,官階將仕郎,未上任,以病辭職,以後不再出仕,終生隱居於杭州虎林山。

長孺起初拜青田余學古為師,學古是青田王夢松的門生,承傳龍泉葉味道的學說,而味道又是朱熹的弟子。長孺的學術思想淵源純正。長孺為人光明宏偉,慨然以孟子自許,唯恐孔孟之道失傳,誨人不倦。一時學者都慕名而來,如饑似渴地向他學習。他講解經義時,圍聽者達數百人。他說:“人雖最靈,但與萬物最初並沒有不同。”聽的人都感到新鮮。

晚年住在武林,患哮喘病頗久。一天早上備辦酒食,與鄰居告別,說他將回故鄉。門人中有人明白他的意思,問道:“先生精神未衰,為何忽然要離人世?”長孺說“:精神與生死原不相涉。”就寢後至半夜,喘息聲忽然停止,其子胡駒去看他,見他衣冠整齊,盤坐逝世了,終年七十五歲。所著書有《瓦缶編》、《南昌集》、《寧海漫抄》、《顏樂齋稿》,行於世。

熊朋來字與可,豫章人。宋鹹淳十年(1274),登進士第第四,授予從仕郎,寶慶府僉書判官廳公事,未上任而宋亡。

世祖初得江南,盡力徵求宋朝的遺老遺少,尤其重視進士,以亡宋宰相留夢炎為尚書,召鹹淳十年狀元王龍澤為江南行台監察御史。進士榜上朋來名次在龍澤之下,而他的聲名並不在龍澤之下,然而不肯炫耀自己,苟且求進,而隱居在州里之間,跟他學習受教的生徒常達數百人。朋來從朱子《國小》中提要領授予生徒,這些學者又在家中傳授,這樣朱子《國小》幾乎傳遍天下。豫章是江西會府,行中書省、提刑按察司都設在此,凡任這種官的人多是朝廷著名公卿,都以賓禮的要求來引見他。廉希憲之子..為參知政事,以師生之禮待朋來,終身自稱是他的學生。劉宣為提刑按察使,對朋來更加敬重。朋來與這些人往來,從不顯露自己,不同流合污,與群賢講論經義一天都不間斷,儒家學者都依重於他。

適逢朝廷遣治書侍御史王構在江西選拔官吏,於是參政徐琰、李世安都推薦朋來為閩海提舉學官,使者報與朝廷,而朝廷以為東南儒學之士只有福建、廬陵最多,特別起用朋來連續為兩郡教授。所到之處,考古篆籀文字、調律呂、協調歌詩以振興雅樂,制樂器定歌詞,一定遵循古代格式,讀書人都受到感化,考期已過,以常規格調任建安縣主簿,不赴任。晚年以福清州判官辭官,朋來視它,很是淡漠。四方的讀書人因他自己所取的號,稱他為天慵先生。每當閒暇時,鼓瑟而歌,自得其樂。曾著《瑟賦》二篇,學者爭相傳誦。門人到他那裡去,日益增多,附近的鄰舍都住滿了人,以至於容納不下,朋來勤勤懇懇為他們講述經書要旨和文章要義,越老越不知疲倦,得到他指教的人,大多是後來有名的學者。

延祐初年(1314),下詔以進士科舉取士,當時廢科舉已有多年,官府不知道科舉的來歷,因不明詔而擔心,行省官中主持該事的向朋來請教,後來請他任考試官,朋來說:“十分之九的應試者都受業於我的門下,不可。”後來,江浙、湖廣都謙恭地請他任主考,朋來每次都應聘前往。就對朝廷而言,他所選拔的士人居全國的三分之一。

當初,朋來根據《周禮》首先推薦鄉試,而據元朝的制度,《周官》不設科,而研究《戴記》的人又很少,朋來多次說到這一點。大概朋來的學問,在諸經中對《三禮》的研究最深,所以當時談禮學的人,都推崇他。至治中葉,英宗才開始採用古禮,穿禮服,戴禮帽,親自去太廟祭祀,銳意於制禮作樂之事。翰林學士元明善在朝廷推薦朋來,沒有等到召聘,他已逝世,終年七十八歲。

朋來行止有常規,喜、怒都不表現出來,接待賓客,人人都感他的誠意。著有家集三十卷,其中重要的則是關於禮樂、世教之類,其餘的如天文、地理、方技、名物、度數,沒有哪方面不精於研究。

韓性字明善,紹興人。祖籍安陽。高祖左司郎中膺胄,隨從宋朝南渡,安家于越。

韓性天資聰敏,七歲讀書,一目數行,一天能記萬言。九歲通《小戴禮》,提筆成文,文意老練,年長者都說與眾不同。年稍長,博覽群書,從經史到諸子百家,無不深究根底,對儒家的性理學說的研究,其造詣尤深。他的文辭廣博,氣魄宏偉多變,自成一家。各地到他門下求學的人,多得無法容納。

延祐初(1314),帝下詔以科舉取士,學生多向他求教,韓性說,現在考貢舉都要根據朱熹的思想,寫選拔貢舉的文章,不了解朱氏的學說,行嗎?《四書》、《六經》二程朱熹闡發無餘,只看行為如何。

韓性出門沒有車馬僕人,他經過之處,背東西的人停了下來,行人讓路,街上的老幼和僕役,都稱呼他“韓先生”。官府推薦他任教官,他辭謝說:“幸有祖輩的房子可避風雨,微薄的田地,可以喝粥,讀書是為了指導行為,只要無愧於古人,就夠了。至於做官享受俸祿,不是我所希望的。”晚年時他更不問世事,但他並未完全忘記世道之興衰。

天曆中(1329),趙世延向皇帝啟奏韓性的為人。十年後他的學生李齊任南台監察御史,極力推崇性之人品德行。此時性已卒,終年七十六歲。他的學生南台御史中丞月魯不花認為按照制度,韓性理應得到朝廷的封號。後來朝廷賜諡號為莊節先生。性著有《禮記說》四卷,《詩音釋》一卷,《書辨疑》一卷,《郡志》八卷,文集十二卷。

吳師道字正傳,婺州蘭溪人。幼年就懂得要學習,善於記憶和閱讀。善寫詞章,才思橫溢,譜成歌詩,清新美麗。二十歲讀宋儒真德秀遺書,認識到要研習修身養性之學,須刻苦磨練,日長月進,他曾向同郡的許謙請教靜心養性的問題。

至治元年(1321)考中進士,授予高郵縣丞,因他通曉文理和法律,所以縣吏不敢欺騙他,後調任寧國路錄事,該年適逢大旱,災民靠官府救濟者有三十三萬人。師道募集粟子三萬七千六百石,以賑饑民,又從朝廷獲得四萬石、銀鈔三萬八千四百錠,使災民得以活命。遷升池州建德縣尹後,屬郡學的七百畝田地被地方豪紳搶占,郡下的人希望師道能追究辦理。他按照地圖,將地全部劃歸於郡學。建德產的茶並不多,但捐稅很重,百姓認為這是弊端,師道將此事告知所司,減輕了賦稅。

中書左丞相呂思誠、侍御史孔思立聯名推薦,師道被召為國子助教,不久又升為博士。吳師道以朱熹思想為宗旨,遵循許衡的教學方法,六館的學生都感到他們得到一位好老師。後因親喪而歸故里,他最後的官職是奉議大夫和禮部郎中,逝世於家鄉。著作有《易詩書雜說》、《春秋胡傳附辨》、《戰國策校注》、《敬鄉錄》及文集二十卷。

贍思字得之,祖先本大食人,祖父魯坤自大食遷居豐州。太宗時,以其材授真定、濟南等路稅監推課稅使,因而家住真定。其父斡直拜儒生為師,輕財重義,不願為官。

贍思九歲時,一日能記千字,古典經傳至千言。二十歲時,就學於翰林學士承旨王思廉,自此他博覽群書,那氣勢恢宏,文辭優美的古著,對他的言行影響至深,所以儘管他很年輕,已為鄉親所尊重。

延祐初(1314),侍御史郭思真、翰林學士劉賡、參知政事王士熙都向朝廷推薦他。泰定三年(1326)皇帝請他去上都,在龍虎台召見,給他優厚的待遇。當時倒刺沙當權,西域的人都順從於他,唯獨贍思不與之見面,倒刺沙數次派人招他去,都以奉養母親為由而辭歸故里。

天曆三年(1330)贍思應召入奎章閣,文宗問:“你有何著述?”次日,呈上《帝王心法》,文宗稱讚,詔令預修《經世大典》,提出將不合要求的議論刪去。並命奎章閣學士虞集轉告贍思挽留他。贍思堅決以母親年老辭謝,朝廷賜與他銀兩遣送返鄉。帝再次命虞集轉告贍思:“卿暫且回去,帝很快將召卿回來。”至順四年(1333),升為國子博士,因母喪,未赴任。

後至元二年(1336)任陝西行台監察御史,贍思呈上十條建議:效法祖宗,統攬大權,整頓皇室,尊重功臣,珍重封制,廣開言路,恢復科舉,裁減軍旅,統一刑制,放寬禁令。當時奸臣破壞了法制,順帝正虛心聽取大臣建議。贍思陳述建議都是各大臣不敢講的。侍御史趙承慶見到贍思感慨地說:“御史能夠說這些話,是天下人之福啊。”帝的外戚中有位在陝西行省做官的,為非作歹,贍思要辦他的罪,他棄官連夜逃走了。恰巧有詔令不要逮捕法辦他,但贍思仍然打了他的家臣的板子。贍思去雲南巡視,審察省臣中不法的官員時,該官員棄印而去,遠方其他的藩臣都為之震驚。

襄漢一帶流民數千戶,聚居宋之紹熙府故地,私開鹽井,常常劫走囚犯,殺害巡邏兵卒,贍思捕獲他們的頭目,釋放其他追隨者。同時向上稟報“:紹熙土饒利厚,流民日益增多,如將這些人遣散回原籍,會危害邊境治安,應設官府撫愛安定他們。”詔令在該地設定紹熙宣撫司。

至元三年(1337)任浙西肅政廉訪司僉事,剛到任就查問贓官罪行。浙右郡縣的官吏無一人敢貪財。接著又查問浙右的僧人寺院,私藏刁民,有道人、道民、行童,這些都是褻瀆人倫,逃避徭役,耗費百姓資財的。僅嘉興一路違法者達二千七百人。於是朝廷採納了贍思的建議,勒令這些人回本族,有利於交稅,這樣可減輕人民負擔。至元四年又改任浙東肅政廉訪司僉事,因病未赴任。

贍思歷任台臣,都以理清冤案施仁政為己任,先後數次平反大刑之獄,但從未故意給人定罪或徇私枉法。

至正四年升為江東肅政廉訪副使。至正十年召為秘書少監,參與治河之事,他都以病辭職,未赴任。十一年卒於家中,終年七十四歲。至正二十五年(1365)皇太子撫軍冀寧,按祖制封拜,贈贍思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追封恆山郡侯,諡號文孝。

贍思精於經學,對易學造詣尤深。至於天文、地理、音律、算數、水利,以至外國的書,都有深刻的研究。家貧窮,以粥充飢有時還要斷炊。他在考證修訂經傳時,常常是自得其樂。著述有《四書闕疑》、《五經思問》、《奇偶陰陽訊息圖》、《老莊精詣》、《鎮陽風土記》、《續東陽志》、《重訂河防通議》、《西國圖經》、《西域異人傳》、《金哀宗記》、《正大諸臣列傳》、《審聽要訣》及文集三十卷,藏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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