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務農第十
夫食為人天,農為政本。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志廉恥。故躬耕東郊,敬授人時。國無九歲之儲,不足備水旱;家無一年之服,不足禦寒暑。然而 莫不帶犢佩牛,棄堅就偽。求伎巧之利,廢農桑之基。以一人耕而百人食,其為害也,甚於秋螟。莫若禁絕浮華,勸課耕織,使人還其本,俗反其真,則競懷仁義之心,永絕貪殘之路,此務農之本也。斯二者,制俗之機。
子育黎黔,惟資威惠。惠而懷也,則殊俗歸風,若披霜而照春日;威可懼也,則中華懾軏,如履刃而戴雷霆。必須威惠並施,剛柔兩用,畫刑不犯, 移木無欺。賞罰既明,則善惡斯別;仁信並著,則遐邇宅心。勤穡務農,則饑寒之患塞;遏奢禁麗,則豐厚之利興。且君之化下,如風偃草。上不節心,則下多逸志;君不約己,而禁人為非,是猶惡火之燃,添薪望止其焰;忿池之濁,撓浪欲澄其流,不可得也。莫若先正其身,則人不言而化矣。
閱武第十一
夫兵甲者,國之兇器也。土地雖廣,好戰則人雕;邦國雖安,忘戰則人殆。雕非保全之術,殆非擬寇之方。不可以全除,不可以常用,故農隙講武,習威儀也。是以勾踐軾蛙,卒成霸業;徐偃棄武,終以喪邦。何則?越習其威,徐忘其備也。孔子曰:不教人戰,是謂棄之。故知弧矢之威,以利天下。此用兵之機也。
崇文第十二
夫功成設樂,治定製禮。禮樂之興,以儒為本。弘風導俗,莫尚於文;敷教訓人,莫善於學。因文而隆道,假學以光身。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不游文翰,不識智之源。然則質蘊吳竿,非筈羽不美;性懷辨慧,非積學不成。是以建明堂,立辟雍。博覽百家,精研六藝,端拱而知天下,無為而鑑古今。飛英聲,騰茂實,光於天下不朽者,其唯學乎?此崇文術也。斯二者,遞為國用。
至若長氣亘地,成敗定乎鋒端;巨浪滔天,興亡決乎一陣。當此之際,則貴幹戈而賤庠序。及乎海岳既晏,波塵已清,偃七德之餘威,敷九功之大 化。當此之際,則輕甲冑而重詩書。是知文武二途,舍一不可,與時優劣,各有其宜。武士儒人,焉可廢也。此十二條者,帝王之大綱也。安危興廢,鹹在茲焉。
古人有雲,非知之難,惟行不易;行之可勉,惟終實難。是以暴亂之君,非獨明於惡路;聖哲之主,非獨見於善途。良由大道遠而難遵,邪徑近而易踐。小人俯從其易,不得力行其難,故禍敗及之;君子勞處其難,不能力居其易,故福慶流之。故知禍福無門,惟人所召。欲悔非於既往,惟慎禍於將來。當擇聖主為師。毋以吾為前鑒。取法於上,僅得為中;取法於中,故為其下。自非上德,不可效焉。吾在位以來,所制多矣。奇麗服,錦繡珠玉,不絕於前,此非防欲也;雕楹刻桷,高台深池,每興其役,此非儉志也;犬馬鷹鶻,無遠必致,此非節心也;數有行幸,以亟勞人,此非屈己也。斯事者,吾之深過,勿以茲為是而後法焉。但我濟育蒼生其益多,平定寰宇其功大,益多損少,人不怨;功大過微,德未以之虧。然猶之盡美之蹤,於焉多愧;盡善之道,顧此懷慚。況汝無纖毫之功,直緣基而履慶?若崇善以廣德,則業泰身安;若肆情以縱非,則業傾身喪。且成遲敗速者,國之基也;失易得難者,天之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