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紀·梁本紀第一

譯文

太祖神武元聖孝皇帝朱溫，宋州碭山午溝里人，其父朱誠是私塾教師，長兄朱全昱，次兄朱存。父死家貧，無法生活，跟隨母親到肖縣劉崇家當傭工為生。朱全昱無其他才能，但為人誠實厚道。朱存、朱溫有力氣，朱溫尤其兇猛強悍。

唐僖宗乾符四年(877)，黃巢在曹州、濮州起義，朱存、朱溫參加巢軍。巢軍攻嶺南，朱存戰死。巢軍攻下京城，任朱溫為東南面行營先鋒使，攻下同州，又任為同州防禦使。當時，唐僖宗已逃到四川，各藩鎮唐兵會師討伐黃巢軍。朱溫多次被河中唐將王重榮打敗，屢次請求黃巢派兵援助，而巢軍中尉孟楷隱瞞不報。朱溫的賓客謝瞳說“：黃巢起兵於民間，乘唐朝衰亂之機取而代之，不是有德才、能興王業之人，是不可能與他共成事業的！今唐天子在四川，各藩鎮唐兵日益集中起來要興復唐室，這是唐朝政府還沒有徹底被人唾棄。況且將軍力戰於外，而庸人制之於內，這就是章邯所以要背叛秦朝而歸順楚軍的原因。”朱溫認為說得很對，於是殺掉監軍嚴實，率軍歸河中向唐將王重榮投降。唐都統王鐸奉命任朱溫為左金吾衛大將軍、河中行營招討副使，唐僖宗賜朱溫名全忠。

中和三年(883)三月，唐僖宗任命朱全忠為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四月，唐軍打敗黃巢軍，收復京城。巢軍退駐藍田縣。七月四日，朱全忠到宣武。同年，巢軍出藍田關，攻下蔡州，唐節度使秦宗權投降，於是巢軍包圍陳州。徐州節度使時溥為東南面行營兵馬都統，會合東方各鎮唐兵救陳州。陳州刺史趙韜也乞兵於朱全忠。時溥雖然是都統，但不親自領兵。四年(884)，全忠率兵救趙韜，率諸鎮兵馬擊敗巢將黃鄴、尚讓等。趙感謝朱全忠的恩德，開始附屬於他。當時，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率兵經太行山，渡過黃河，出洛陽，與朱全忠軍聯合進攻黃巢軍。巢軍敗走，朱全忠、李克用軍追到郾城再敗之。巢軍退到中牟縣，又被擊敗於王滿。巢軍再退到封丘縣，又遭大敗。黃巢向東退兵，走到泰山狼虎谷，被時溥追兵所殺。九月，唐僖宗任命朱全忠為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沛郡侯。光啟二年(886)三月，進位王爵。義成軍內亂，趕走節度使安師儒，公推牙將張驍為留後，安師儒來投奔朱溫，被殺掉。派朱珍、李唐賓攻下滑州，任命胡真為留後。十二月，徙封吳興郡王。

自從黃巢死，秦宗權稱皇帝，攻占陝、洛、懷、孟、唐、許、汝、鄭各州，遣其將秦賢、盧瑭、張日至攻汴。賢駐軍板橋，日至駐軍北郊，瑭駐軍萬勝，環繞汴州城為三十六柵。王看到自己兵少，不敢出戰。於是派朱珍到東方募兵，並向兗州、鄆州求救兵。三年(887)春，朱珍募軍萬人、馬數百匹回來。於是攻打板橋，攻下秦賢四柵。又攻打萬勝，盧瑭戰敗，投水死。秦宗權聽到盧瑭等人戰敗的訊息，親率數千精兵，立柵於北郊。五月，兗州朱瑾、鄆州朱宣來赴援。全忠在軍中設宴招待，席間，假說上廁所，卻派兵出北門襲擊張日至，鼓樂之聲不停。張日至沒有料到會遭襲擊，兗、鄆之兵又來合擊，於是大敗張日至，斬首二萬餘級。秦宗權與張日至率敗軍乘夜逃走，經過鄭州，大肆屠殺。秦宗權兵至蔡州，再遣張日至攻汴州。朱全忠聽說張日至又來，登上封禪寺後岡，望張日至兵經過，然後遣朱珍率兵跟蹤，並提醒說“：張日至看見我軍，必然停止不進。你們看到他停止後，應當迅速返回，不能與他們發生戰鬥。”張日至見朱珍兵在後面，果然停止下來。朱珍立即返回。朱全忠命令朱珍引兵到大樹林裡隱蔽，而自率精騎到其東邊大墳墓之間埋伏。張日至軍吃飯後，拔起旗幟，用騎兵攻擊朱珍。朱珍兵稍退，朱全忠引伏兵出擊，把張日至兵隔斷在三處痛擊之。張日至大敗逃走，秦宗權怒斬張日至。河陽、陝、洛的守軍，聽到蔡州精兵在汴州被殲滅的訊息，各自潰散而去。所以諸葛爽派李罕之取河陽、張全義取洛陽來歸附。十月，唐僖宗派使臣來賜給朱全忠紀功碑。朱宣、朱瑾兵幫助打敗秦宗權後東歸，朱全忠傳報兗州、鄆州誣告他們引誘汴州士兵逃走，於是藉此發兵攻擊，奪取曹州、濮州。又遣朱珍攻鄆州，大敗而回。十二月，唐天子派使臣來賜給朱全忠鐵券和德政碑。

淮南節度使高駢死，楊行密進入揚州。唐天子讓全忠兼任淮南節度使。朱溫表薦楊行密為副使，以行軍司馬李..到揚州上任，楊行密不接納他。文德元年(888)正月，全忠想進兵淮南，至宋州而還。當時秦宗權兵陷襄州，用趙德..為節度使。趙德..叛秦宗權來歸附。唐天子因此任命全忠為蔡州四面行營都統，以德..為副。

三月三日，僖宗去世。天雄軍內亂，囚其節度使樂彥貞。其子相州刺史樂從訓攻魏，前來乞請援兵。全忠派朱珍率兵幫樂從訓攻魏。魏軍殺樂彥貞，樂從訓戰死，魏軍立羅弘信為節度使，朱珍只得率兵回。張全義攻取河陽，驅逐李罕之。李罕之投奔河東。李克用派兵圍攻河陽，張全義來求救兵，全忠派丁會、牛存節去救援，在氵允河打敗河東兵。

五月，行營討伐蔡州，圍攻百餘日，攻不破。當時，時溥已被任命為東南面都統，又任命全忠為行營都統，而時溥仍然稱都統，全忠上書皇帝，說時溥討伐蔡州失敗，不應繼續當都統，是為了激怒時溥挑起戰爭。起初，高駢死，淮南大亂，楚州刺史劉瓚來歸附，接納了，後來全忠軍攻蔡州不下，回兵想攻打徐州，派朱珍統兵數千人東下，聲言送劉瓚回楚州。時溥對全忠上書攻擊自己很氣憤，又聽說朱珍統兵東來，果然出兵抗拒。朱珍在吳康大敗時溥軍，攻占豐、蕭二縣。又攻下宿州。朱珍屯兵蕭縣，派龐師古統兵攻徐州。唐昭宗龍紀元年(889)正月，龐師古軍在呂梁大敗時溥。淮西牙將申叢捉住秦宗權，砍斷他的腳，用檻車送往京城，別將郭..殺申叢，奪取秦宗權來獻給全忠。全忠派行軍司馬李..獻俘虜於京城，上表任命郭..為淮西留後。三月，唐天子封全忠為東平王。七月，朱珍殺李唐賓，王到蕭縣，捉拿朱珍殺掉，並進攻徐州。冬，大雨、大水，不能屯軍而返回。

起初，秦宗權派遣弟秦宗衡攻占淮南，這年秦宗衡被部將孫儒殺死，孫儒攻打揚州的楊行密。淮南大亂，楊行密退駐宣州，孫儒攻占揚州。大順元年(890)春，王派龐師古率軍攻打淮南孫儒軍，大敗而還。四月，宿州將軍張筠歸附時溥，王親率大軍進攻宿州未能成功。

起初，黃巢敗走，李克用追至冤朐，未追上而回。經過汴州，駐軍於北郊，王邀請李克用到上源驛赴宴，乘夜派兵襲擊。李克用跳牆逃走了，狀告到京城，唐天子知道王理曲而勸雙方和解。唐宰相張浚私自與王交好，王用重禮賄賂張浚幫助王請求討伐河東。唐朝其他大臣都認為不可興師。張浚拿王的勢力進行要挾，堅決請求討伐。唐天子不得已而同意了。五月，任命張浚為太原四面行營都統，王為東南面招討使。然而王並不親自北征，只派兵二千人參加張浚軍作戰。張浚屯軍於陰地。這時河東叛將馮霸殺潞州守將李克恭來歸降，王派葛從周進占潞州。李克用派康君立率兵攻潞州，葛從周退兵到河陽。九月，王到河陽。十月，唐天子任王兼宣義軍節度使，於是王進駐滑州，要求借道於魏去攻河東，並要魏供應軍需，以引起魏的不滿而挑起戰爭。魏人果然認為不該出兵，而藉口糧草缺乏，不肯答應。於是王決定攻魏。十一月，張浚的軍隊在陰地被打得大敗。大順二年(891)正月，王在內黃大敗魏軍，屠殺元城百姓，羅弘信來歸附。十月，攻占宿州。十一月，曹州部將郭紹賓殺掉刺史郭饒來降。十二月，丁會在金鄉大敗朱瑾。景福元年(892)二月，攻鄆州，前鋒朱友裕在斗門戰敗，王率軍趕到又敗而回。冬，朱友裕攻取濮州，又攻徐州。第二年(893)四月，龐師古攻占徐州，殺時溥。朱溫到徐州，用師古為留後，進兵攻兗、鄆。

乾寧元年(894)二月，王在漁山大敗朱宣。第二年(895)八月，又在梁山打敗朱宣。十一月，又在鉅野打敗朱宣。兗、鄆向河東求救兵，李克用發兵，借道於魏。魏人出兵截擊，李克用怒而攻魏。羅弘信求援，王派葛從周救魏。當年，唐封李克用為晉王。第三年(896)五月，洹水一戰，王軍俘虜李克用子落落，送到魏殺掉。七月，鳳翔李茂貞兵犯京城，唐天子逃奔華州。王請求出兵幫助，唐天子下詔好言勸止。又請求遷都洛陽，天子不同意。第四年(897)正月，龐師古攻占鄆州，王到鄆州，用朱友裕為留後。再次攻兗州。朱瑾逃奔淮南，朱溫用葛從周為兗州留後。九月，攻打淮南，龐師古從清口出兵，葛從周從安豐出兵，王駐軍宿州。楊行密派朱瑾先打清口，龐師古兵敗身死。葛從周迅速退兵至氵卑河，又被朱瑾打敗。王惶恐退兵。

光化元年(898)三月，唐天子任命王兼任天平軍節度使。四月，派葛從周攻打晉的山東，攻取邢、氵名、磁三州。襄州趙匡凝自從他父親趙德..來歸附後，他又與楊行密、李克用秘密聯絡，事泄。七月，王派氏叔琮、康懷英攻打趙匡凝，奪取泌、隨、鄧三州。直到趙匡凝求和才停止進攻。十二月，李罕之以潞州來歸降。光化二年(899)，幽州劉仁恭攻魏，羅紹威來求救。王救魏，在內黃打敗劉仁恭。四月，派氏叔琮攻太原未能取勝。七月，李克用攻占澤、潞。十一月，保義軍內亂，殺節度使王珙，推舉牙將李..為留後，部將朱簡殺李..來歸降。王用朱簡為保義軍節度使。光化三年(900)四月，朱溫派葛從周攻打劉仁恭的滄州，攻占德州，並在老亞鳥堤大敗劉仁恭。八月，晉軍攻占氵名州。王復奪氵名州。當時鎮、定歸附於晉，王..來歸附。取臨城，晉軍進攻鎮州，王郜逃奔到晉，其將王處直以定州歸降王。

唐宦官劉季述作亂，軟禁天子於東宮。天復元年(901)正月，護駕都頭耿德昭殺劉季述，唐天子復位。封王為梁王。王派張存敬攻打河中王珂，兵出含山，攻下晉、絳二州。王珂求救於晉未成而來歸降。三月，王軍大舉攻晉。氏叔琮率兵出太行，攻下澤、潞二州。葛從周、張存敬、侯言、張歸厚及鎮、定之兵會師圍太原，久攻不下，遇大雨而回師。五月，唐天子任命王兼任河中尹、護國軍節度使。六月，晉軍攻占慈、隰二地。

自從劉季述被殺，宰相崔胤與梁交結，想藉助梁的兵力盡殺宦官。但是鳳翔李茂貞、..寧王行瑜等都派子弟率精兵宿衛天子，宦官韓全誨等也借恃這些勢力以助己。天子與崔胤議事，宦官聽到的不少。又選美女到宮中，叫她們偷聽訊息。果然得到了崔胤要求殺宦官的密謀，韓全誨等大驚，日夜哭泣，想殺崔胤以保全自己。崔胤知道密謀已泄露，事情緊急，立即假傳詔書召梁兵入宮殺宦官。十月，王率宣武、宣義、天平、護國軍七萬人進兵河中，攻占同州，進攻華州，韓建投降。全誨等人聽說梁王兵快到了，就用岐、..宿衛兵劫天子逃奔鳳翔。朱溫才上書說胤召梁兵來的意思。天子大怒，把崔胤免職，降為工部尚書，下詔要梁王退兵。王退兵攻占..州，屯兵三原。..州節度使楊崇本以..、寧、慶、衍四州歸降於梁。崔胤逃奔華州。天復二年(902)春，王退軍駐河中。晉軍攻打晉、絳二州。王派朱友寧率兵在蒲縣擊敗晉軍，攻取汾、慈、隰三地，再次包圍太原，無功而還，汾、慈、隰三地又被晉軍奪去。四月，朱友寧率兵西進，至興平，在武功大敗李茂貞。梁軍攻鳳翔，李茂貞被圍，屢戰屢敗。十一月，..坊李周彝率兵救鳳翔，王派孔京力偷襲..州，俘虜李周彝家族遷到河中，李周彝只得歸降。當時，李茂貞軍屢敗，久被包圍，城中糧盡，天子和後宮都又凍又餓。天復三年(903)正月，李茂貞殺韓全誨等二十人，用皮囊裹首出示梁軍，並約定由唐天子出面解和。唐天子至梁兵營，派使臣召回崔胤，而崔胤託病不至。王派人對胤戲言說“：我不認識天子，怕認錯了，請你來幫忙辨認。”唐天子回到興平，崔胤率百官迎接。王親自為唐天子拉馬，邊哭邊走了十幾里路才停下。沿路人們看見，都以為王是忠臣。一月二十七日，天子從鳳翔回到京城，素服哭於太廟然後入宮，殺掉宦官七百餘人。二月三日，唐天子賜王“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任命輝王祚為諸道兵馬元帥，王為副元帥。王留下侄子朱友倫為護駕指揮使，宿衛天子，自己引兵東歸。唐天子在延喜樓設宴送行，賞賜《楊柳枝》五曲。

當初，梁兵西進，青州王師範派部將劉尋阝襲占梁兗州。王東回，四月到鄆州，派朱友寧攻打青州。朱友寧在石樓兵敗身死。九月，楊師厚在臨朐打敗青州兵，攻占棣州，王師範以青州降王，劉尋阝也歸降王。朱友倫擊鞠，墮馬死。王大怒，以為是崔胤殺死的，派朱友謙到京城殺掉崔胤，把與朱友倫一起擊鞠的人也殺了。

自唐天子逃奔華州，王請求遷都洛陽，雖未能許，但王命令張全義修洛陽宮等待。天..元年(904)正月，王到河中，派牙將寇彥卿到京城，請求遷都洛陽，並遷徙長安居民東行。唐天子行至陝州，王來朝見，然後先往東都。當時，六軍諸衛兵早已逃散，跟隨唐天子東下的只有小黃門十幾人，供奉、內園小兒等二百餘人。行至谷水，王叫醫官許昭遠報告隨行者謀亂，完全殺掉後派人代替，然後向唐天子報知。於是唐天子左右都成了梁王的人。閏四月十日，唐天子從西都到達洛陽。當時，晉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貞、楚王趙匡凝、蜀王王建、吳王楊行密聽到梁王遷唐天子到洛陽的訊息，都想興兵討伐梁王，王很害怕。六月，楊崇本重新歸附岐王。於是王乘機引兵到河中打楊崇本，派朱友恭、氏叔琮、蔣玄暉等殺死唐昭宗。十月，王到京城，殺掉朱友恭、氏叔琮。十一月，攻打淮南，奪取光州，又攻打壽州，未攻下而還。天..二年(905)二月，派蔣玄暉在九曲池殺德王裕等九王。六月，殺司空裴贄等百餘人。七月，唐哀帝派使臣來，賜王“迎鑾紀功碑”。

王想代唐稱帝，派人傳話給各鎮，襄州趙匡凝反對。王派楊師厚去攻打，奪取唐、鄧、復、郢、隨、均、房七州。王往襄州，駐軍於漢北。九月，楊師厚破襄州，趙匡凝逃奔淮南。楊師厚攻取荊南，荊南留後趙匡明逃到蜀。於是王出兵光州，進攻壽州未下。唐天子要到南郊祭天，王大怒，以為蔣玄暉等人想祈禱上天延續唐朝統治。唐天子恐懼，改為到南郊占卜。十一月二十七日，唐天子封王為魏王、相國，總攬政事。以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天雄、武順、佑國、河陽、義武、昭義、武寧、保義、忠義、武昭、武定、泰寧、平盧、匡國、鎮國、荊南、忠武二十一軍為魏國，備九錫。王大怒，不肯接受。十二月，天子任命王為天下兵馬元帥。王更加大怒，派人報告樞密使蔣玄暉與何太后私通，殺掉蔣玄暉並焚屍，弒太后於積善宮。又殺宰相柳璨，車裂太常卿張延范。唐天子下詔因太后死而停止南郊祭天。

天祐三年(906)春，魏州羅紹威計謀殺掉他的牙軍。其他在外地的兵都背叛了他，占據貝、衛、澶、博州，王派兵將他們殺盡。進攻滄州，駐軍長蘆。劉仁恭向晉求救。晉軍取潞州，王只得回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