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閣類·卷一
◎姚夫人
茸城閥閱,以王氏為冠。王氏有二,郡人以里第分,呼曰東王、西王。西王於明時,已簪纓相繼;東王則於勝國,並無科第。科第自農山侍御始,武英總憲司農兄弟,皆侍御子也。侍御少孤,寄鞠於叔處,弱冠補諸生,寄於學宮數里外。有財翁姚姓,延之課子。
暑月,黎明赴館,翁方登樓觀稼,隱約間有雙燈前導而來者,訝而跡之,稍近,則燈隱而塾師至。晚復覘焉,才越一阡,月影黃昏中復有雙燈前引矣。意其必貴,家有及笄女,遣人與其叔議婚,叔以貧辭,強而後可,遂贅焉。逾數年,翁歿,姻婭中頗有加白眼者,姚夫人謂侍御曰:“婿本贅也,翁亡何贅,盍歸乎。”侍御憮然曰:“我乃無家。”夫人曰:“未婚時豈露處耶?”曰:“寄齋夫舍。”曰:“何不即與齋夫商之,乃賃一廡棲焉?”未幾,遭鼎革,叔本鄉居,挈家來城,覓避亂所,議於僧寮暫托。公挈二子先往,司農方在妊,倉皇中胎震欲娩,適土寇又至,急避人家竹園中,倚竹坐地,朦朧見一白衣老嫗,為之扶掖,礪甲斷臍,裂裳作褓。料理甫畢,而侍御尋蹤已至,舉兒付之,乃告其叔,覓人舁產婦至寓,一家團聚。招呼老媼,則已不見。
數月後,清朝定鼎。又逾年,歲丁亥,叔謂侍御曰:“頻年離亂,舉業已荒,不得不作揣摩計,明年可謝遣問字者。我雖貧,助汝脫粟十石,夫婦諸兒,尚可不餒。”夫人應曰:“甚荷,齏鹽膏火,婦以十指襄之,若來秋復落,亦無顏見叔矣。”初,侍御邂逅一僧,諦視曰:“君大貴人也,苦為發所壓,能從我游,劉秉忠不足數也。”笑而置之。至是僧又來,笑且詫曰:“我言應矣。”更審度久之,曰:“君當一品,而又似不真,其故何也?”時瑁湖方八歲,捧茶出飲客,僧驚起曰:“是矣,此真一品,君乃封爵。”薛澱五歲,葡匐闖門,曰:“此亦一品,稍遜乃兄。”橫雲在抱,亦攜以出,曰:“又一品也,位亞於兄,而貴乃先於兄。”後一一吻合。而所遇白衣老媼者,遍訪不得,惟於神龕旁供一栗主,即題曰:“白衣老媼之位”。至今司農諸裔,歲時享之不衰。
◎三徐母教
崑山三徐之太夫人,亭林先生女弟也,世稱其教子極嚴,課誦恆至夜午不輟。三徐既貴,每奉命握文柄,太夫人必以矢慎矢公甄擢寒為勖。太夫人未六十,立齋已登九列,持節秦中,所識拔多知名士;健庵以編修總裁北闈;果亭以編修典試浙江,亦無愧金篦玉尺,皆母教也。太夫人三子皆登鼎甲,一女歸長洲申菽旗旆,中江南省元。錦舀象服,牙笏盈床,清初至今將三百年,閨闈中尚無與比肩者。
◎盛夫人
吳門蔣憲副公,改葬貞山,堪輿云:“大不利於長房。”公冢媳盛夫人,謂其子榮祿公之逵曰:“子姓至多,若僅不利於我,無妨也。”榮祿素孝,聞母命,即以言達於各房,為憲副公改葬焉。時盛夫人弟御史符升曰:“此一言已種陰德,堪輿之說且將不驗。論時日生克,當於丁年髮長房。”後榮祿公子光祿少卿文瀾,舉康熙丁巳,禮部主政;文淳舉康熙丁卯。自此孫曾逢丁年成名者相接踵。乾隆丁酉,順天三世同榜,時少司馬元益,自江西學政任滿還朝,朝士賀之,公曰:“此吾高祖母一言種德之餘澤也。”
◎洪節母
洪稚存太史亮吉,幼孤貧,母太夫人教之讀書。一日,太史從受《儀禮》至“夫者妻之天”,太夫人慟絕良久,呼曰:“吾何戴矣。”遂廢此句。太史貴後,繪機聲燈影圖,遍求名輩,詩筆表揚,同時巨人長德,鹹有題詠,見之嘉、道詩文集中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