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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詭習

大曆中,東都天津橋有乞兒,無兩手,以右足夾筆寫經乞錢。欲書時,先再三擲筆,高尺余,未曾失落。書跡官楷,手書不如也。

於頔在襄州,嘗有山人王固謁見於。於性快,見其拜伏遲緩,不甚知。書生別日游讌,不復得進,王殊怏怏。因至使院造判官曾叔政,頗禮接之。王謂曾曰:“子以相公好奇,故不遠而來,今實乖望矣。予有一藝,自古無者,今將歸,且荷公見待之厚,今為一設。”遂詣曾所居,懷中出竹一節及小鼓,規才運寸。良久,去竹之塞,折枝連擊鼓子,筒有蠅虎子數十,分行而出,分為二隊,如對陣勢。每擊鼓,或三或五,隨鼓音變陣,天衡地軸,魚麗鶴列,無不備也。進退離附,人所不及。凡變陣數十,乃行入筒中。曾觀之大駭,方言於公,王已潛去。於悔恨,令物色求之,不獲。

張芬曾為韋南康親隨行軍,曲藝過人,力舉七尺碑,定雙輪水磑。常於福感寺趯鞠,高及半塔,彈力五斗。常揀向陽巨筍,織竹籠之,隨長鏇培,常留寸許,度竹籠高四尺,然後放長。秋深方去籠伐之,一尺十節,其色如金。每塗牆,方丈彈成“天下太平”字。

建中初,有河北軍將姓夏,彎弓數百斤。嘗於球場中累錢十餘,走馬以擊鞠杖擊之,一擊一錢飛起六七丈,其妙如此。又於新泥牆安棘刺數十,取爛豆,相去一丈,一一擲豆貫於刺上,百不差一。又能走馬書一紙。

元和末,均州勛鄉縣有百姓,年七十,養獺十餘頭。捕魚為業,隔日一放。將放時,先閉於深溝斗門內令飢,然後放之,無綱舌之勞,而獲利相若。老人抵掌呼之,群獺皆至,緣袷藉膝,馴若守狗。戶部郎中李福親觀之。

怪術

大曆中,荊州有術士從南來,止於陟屺寺,好酒,少有醒時。因寺中大齋會,人眾數千,術士忽曰:“余有一伎,可代抃瓦磕珠之歡也。”乃合彩色於一器中,驔步抓目,徐祝數十言,方欱水再三哄壁上,成維摩問疾變相,五色相宣如新寫。逮半日余,色漸薄,至暮都滅。唯金粟綸巾鶖子衣上一花,經兩日猶在。成式見寺僧惟肅說,忘其姓名。

張魏公在蜀時,有梵僧難陀,得如幻三昧,入水火,貫金石,變化無窮。初入蜀,與三少尼俱行,或大醉狂歌,戍將將斷之。及僧至,且曰:“某寄跡桑門,別有樂術。”因指三尼:“此妙於歌管。”戍將反敬之,遂留連為辦酒肉,夜會客,與之劇飲。僧假襔襠巾〈衤國〉,市鉛黛,伎其三尼。及坐,含睇調笑,逸態絕世。飲將闌,僧謂尼曰:“可為押衙踏某曲也。”因徐進對舞,曳緒回雪,迅赴摩跌,伎又絕倫也。良久,喝曰:“婦女風邪?”忽起,取戍將佩刀,眾謂酒狂,各驚走。僧乃拔刀斫之,皆踣於地,血及數丈。戍將大懼,呼左右縛僧。僧笑曰:“無草草。”徐舉尼,三支筇杖也,血乃酒耳。又嘗在飲會,令人斷其頭,釘耳於柱,無血。身坐席上,酒至,瀉入ㄕ瘡中。面赤而歌,手復抵節。會罷,自起提首安之,初無痕也。時時預言人凶衰,皆謎語,事過方曉。成都有百姓供養數日,僧不欲住。閉關留之,僧因是走入壁角,百姓遽牽,漸入,唯余袈裟角,頃亦不見。來日壁上有畫僧焉,其狀形似。日日色漸薄,積七日,空有黑跡。至八日,跡亦滅,僧已在彭州矣。後不知所之。

虞部郎中陸紹,元和中,嘗看錶兄於定水寺,因為院僧具蜜餌時果,鄰院僧右邀之。良久,僧與一李秀才偕至,乃環坐,笑語頗劇。院僧顧弟子煮新茗,巡將匝而不及李秀才,陸不平曰:“茶初未及李秀才,何也?”僧笑曰:“如此秀才,亦要知茶味?”且以余茶飲之。鄰院僧曰:“秀才乃術士,座主不可輕言。”其僧又言:“不逞之子弟,何所憚?”秀才忽怒曰:“我與上人素未相識,焉知予不逞徒也?”僧復大言:“望酒旗玩變場者,豈有佳者乎?”李乃白座客:“某不免對貴客作造次矣。”因奉手袖中,據兩膝,叱其僧曰:“粗行阿師,爭敢輒無禮!拄杖何在?可擊之。”其僧房門後有筇杖,孑孑跳出,連擊其僧。時眾亦為蔽護,杖伺人隙捷中,若有物執持也。李復叱曰:“捉此僧向牆。”僧乃負牆拱手,色青短氣,唯言乞命。李又曰:“阿師可下階。”僧又趨下,自投無數,衄鼻敗顙不已。眾為請之,李徐曰:“緣對衣冠,不能煞此為累。”因揖客而去。僧半日方能言,如中惡狀,竟不之測矣。

元和末,監城腳力張儼,遞牒入京。至宋州,遇一人,因求為伴。其入朝宿鄭州,因謂張曰:“君受我料理,可倍行數百。”乃掘二小坑,深五六寸,令張背立,垂足坑口,針其兩足。張初不知痛,又自膝下至骭,再三捋之,黑血滿坑中。張大覺舉足輕捷,才午至汴。復要於陝州宿,張辭力不能。又曰:“君可暫卸膝蓋骨,且無所苦,當日行八百里。”張懼,辭之。其人亦不強,乃曰:“我有事,須暮及陝。”遂去,行如飛,頃刻不見。

蜀有費雞師,目赤無黑睛,本濮人也。成式長慶初見之,已年七十餘。或為人解災,必用一雞設祭於庭,又取江石如雞卵,令疾者握之,乃踏步作氣虛叱,雞鏇轉而死,石亦四破。成式舊家人永安,初不信,嘗謂曰“爾有厄。”因丸符逼令吞之。復去其左足鞋及襪,符展在足心矣。又謂奴滄海曰:“爾將病。”令袒而負戶,以筆再三畫於戶外,大言曰:“過!過!”墨遂透背焉。

長壽寺僧誓言他時在衡山,村人為毒蛇所噬,須臾而死,發解腫起尺余。其子曰:“昝老若在,何慮!”遂迎昝至。乃以灰圍其屍,開四門,先曰:“若從足入,則不救矣。”遂踏步握固,久而蛇不至。昝大怒,乃取飯數升,搗蛇形詛之,忽蠕動出門。有頃,飯蛇引一蛇從死者頭入,徑吸其瘡,屍漸低。蛇皰縮而死,村人乃活。

王潛在荊州,百姓張七政善治傷折。有軍人損脛,求張治之。張飲以藥酒,破肉去碎骨一片,大如兩指,塗膏封之,數日如舊。經二年余,脛忽痛,復問張。張言前為君所出骨,寒則痛,可遽覓也,果獲於床下。令以湯洗貯於絮中,其痛即愈。王公子弟與之狎,嘗祈其戲術。張取馬草一掬,再三挼之,悉成燈蛾飛。又畫一婦人於壁,酌酒滿杯飲之,酒無遺滴。逡巡,畫婦人面赤,半日許可盡,濕起壞落。其術終不肯傳人。

韓佽在桂州,有妖賊封盈,能為數里霧。先是常行野外,見黃蛺蝶數十,因逐之,至一大樹下忽滅。掘之,得石函,素書大如臂,遂成左道。百姓歸之如市,乃聲言某日將收桂州,有紫氣者,我必勝。至期,果紫氣如疋帛,自山亘於州城。白氣直衝之,紫氣遂散。天忽大霧,至午稍開霽。州宅諸樹滴下小銅佛,大如麥,不知其數。其年韓卒。

海州司馬韋敷曾往嘉興,道遇釋子希遁,深於繕生之術,又能用日辰,可代藥石。見敷鑷白,曰:“貧道為公擇日拔之。”經五六日,僧請鑷其半,及生,色若黳矣。凡三鑷之,鬢不復變。座客有祈鑷者,僧言取時稍差。別後,髭色果帶綠。其妙如此。

眾言石旻有奇術,在揚州,成式數年不隔旬與之相見,言事十不一中。家人頭痛嚏咳者,服其藥,未嘗效也。至開成初,在城親故間,往往說石旻術不可測。盛傳寶曆中,石隨錢徽尚書至湖州,常在學院,子弟皆“文丈”呼之。於錢氏兄弟求兔湯餅,時暑月,獵師數日方獲。因與子弟共食,笑曰:“可留兔皮,聊志一事。”遂釘皮於地,壘塹塗之,上朱書一符,獨言曰:“恨挍遲,恨挍遲。”錢氏兄弟詰之,石曰:“欲共諸君共記卯年也。”至太和九年,錢可復鳳翔遇害,歲在乙卯。

元和中,江淮術士王瓊,嘗在段君秀家,令坐客取一瓦子,畫作龜甲,懷之。一食頃取出,乃一龜。放於庭中,循垣而行,經宿卻成瓦子。又取花含默,封於密器中,一夕開花。

江西人有善展竹,數節可成器。又有人熊葫蘆,雲翻葫蘆易於翻鞠。

厭鼠法:七日,以鼠九枚置籠中,埋於地。秤九百斤土覆坎,深各二尺五寸,築之令堅固。《雜五行書》曰:“亭部地上土塗灶,水火盜賊不經;塗屋四角,鼠不食蠶;塗倉,鼠不食谷;以塞塪,百鼠種絕。”

雍益堅云:“主夜神咒,持之有功德,夜行及寐,可已恐怖惡夢。咒曰‘婆珊婆演底’。”

宋居士說,擲骰子咒雲“伊諦彌諦彌揭羅諦”,念滿萬遍,采隨呼而成。

雲安井,自大江沂別派,凡三十里。近井十五里,澄清如鏡,舟楫無虞。近江十五里,皆灘石險惡,難於沿泝。天師翟乾祐,念商旅之勞,於漢城山上結壇考召,追命群龍。凡一十四處,皆化為老人應召而止。乾祐諭以灘波之險,害物勞人,使皆平之。一夕之間,風雷震擊,一十四里盡為平潭矣。惟一灘仍舊,龍亦不至。乾祐復嚴敕神吏追之。又三日,有一女子至焉。因責其不伏應召之意,女子曰:“某所以不來者,欲助天師廣濟物之功耳。且富商大賈,力皆有餘,而傭力負運者,力皆不足。雲安之貧民,自江口負財貨至近井潭,以給衣食者眾矣。今若輕舟利涉,平江無虞,即邑之貧民無傭負之所,絕衣食之路,所困者多矣。余寧險灘波以贍傭負,不可利舟楫以安富商。所以不至者,理在此也。”乾祐善其言,因使諸龍皆復其故,風雷頃刻而長灘如舊。天寶中,詔赴上京,恩遇隆厚。歲余,還故山,尋得道而去。

玄宗既召見一行,謂曰:“師何能?”對曰:“惟善記覽。”玄宗因詔掖庭取宮人籍以示之,周覽既畢,覆其本,記念精熟,如素所習讀。數幅之後,玄宗不覺降御榻,為之作禮,呼為聖人。先是一行既從釋氏,師事普寂於嵩山。師嘗設食於寺,大會群僧及沙門,居數百里者,皆如期而至,聚且千餘人。時有盧鴻者,道高學富,隱於嵩山。因請鴻為文讚嘆其會。至日,鴻持其文至寺,其師受之,致於几案上。鍾梵既作,鴻請普寂曰:“某為文數千言,況其字僻而言怪,盍於群僧中選其聰悟者,鴻當親為傳授。”乃令召一行。既至,伸紙微笑,止於一覽,復致於几上。鴻輕其疏脫,而竊怪之。俄而群僧會於堂,一行攘袂而進,抗音興裁,一無遺忘。鴻驚愕久之,謂寂曰:“非君所能教導也,當從其遊學。”一行因窮大衍,自此訪求師資,不遠數千里。嘗至天台國清寺,見一院,古松數十步,門有流水。一行立於門屏間,聞院中僧於庭布算,其聲籟籟。既而謂其徒曰:“今日當有弟子求吾算法,已合到門,豈無人道達耶?”即除一算,又謂曰:“門前水合卻西流,弟子當至。”一行承言而入,稽首請法,盡受其術焉。而門水舊東流,今忽改為西流矣。邢和璞嘗謂尹惜曰:“一行,其聖人乎?漢之洛下閎造大衍曆,雲後八百歲當差一日,則有聖人定之,今年期畢矣。而一行造大衍曆,正在差謬,則洛下閎之言信矣。”又嘗詣道土尹崇,借揚雄《太玄經》。數日,復詣崇還其書。崇曰:“此書意旨深遠,吾尋之數年,尚不能曉。吾子試更研求,何遽還也。”一行曰:“究其義矣。”因出所撰《太衍玄圖》及《義訣》一卷以示崇,崇大嗟服,曰:“此後生顏子也。”至開元末,裴寬為河南尹,深信釋氏,師事普寂禪師,日夕造焉。居一日,寬詣寂,寂云:“方有小事,未暇疑語,且請遲回休憩也。”寬乃屏息,止於空室。見寂潔正堂,焚香端坐。坐未久,忽聞叩門,連云:“天師一行和尚至矣。”一行入,詣寂作禮。禮訖,附耳密語,其貌絕恭,但額雲無不可者。語訖禮,禮訖又語。如是者三,寂惟云:“是,是。”無不可者。一行語訖,降階入南室,自闔其戶。寂乃徐命弟子云:“遣鍾,一行和尚滅度矣。”左右疾走視之,一行如其言滅度。後寬乃服衰絰葬之,自徒步出城送之。

天寶末,術士錢知微,嘗至洛,遂榜天津橋表柱賣卜,一卦帛十疋。歷旬,人皆不詣之。一日,有貴公子意其必異,命取帛如數卜焉。錢命蓍布卦成,曰:“予筮可期一生,君何戲焉?”其人曰:“卜事甚切,先生豈誤乎?”錢云:“請為韻語:'兩頭點土,中心虛懸。人足踏跋,不肯下錢。”其人本意賣天津橋紿之。其精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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