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儒學案下·忠節鹿乾岳先生善繼
鹿善繼字伯順,號乾岳,北直定興人。萬曆癸丑進士。授戶部主事。遼左缺餉請帑,疏皆不行。會廣東解金花銀至,先生與司農議劄,納太食轉發遼左。而後上聞,上怒,降級調外任。先生因移疾去。金花銀者,國初以備各邊之緩急,俱解太倉,其後改解內府,宮中視為私錢矣。光廟御極,復官。改兵部主事。司馬王象乾行邊,請用廢弁之以贓敗者,耿職方不覆,司馬又請旨,命司官不得違阻。先生寓書福清爭之,無以奪也。高陽以閣臣督師,先生轉員外郎中,皆在幕府。高陽解兵柄,先生亦罷歸。家居四年。崇禎初,起為尚寶司卿,陞太常寺少卿,未三載,復請告。九年七月,先生堅守定興,城破死之。贈大理寺卿,謚忠節。
先生讀《傳習錄》,而覺此心之無隔礙也。故人問其何所授受,曰:“即謂得之於陽明可也。”先生與孫奇逢為友,定交楊忠愍祠下,皆慨然有殺身不悔之志。嘗寄周忠介詩云:“寰中第二非吾事,好向椒山句里尋。”首善書院之會,先生將入,聞其相戒不言朝政,不談職掌,曰:“離職掌言學,則學為無用之物,聖賢為無用之人矣。”遂不往。先生之學,頗近東林諸子,一無攙和夾雜,其斯謂之狂狷與?
論學語
吾輩讀有字的書,卻要識沒字的理,理豈在語言文字哉?只就此日此時此事,求一個此心過的去,便是理也。仁義忠孝,名色萬千,皆隨所在而強為指稱也,奈何執指稱者求理乎?指稱種種,原為人覿面相違,不得不隨在指點,求以省悟,而人復就指點處成執滯,談玄說妙,較量一字之間,何啻千里!
此理不是人做作的,天生萬物,而人得其生物者以為生,四海一天,萬里一天,人心與天並大,只就乍見孺子一端推之,上下四方,往古來今,觸無不覺,叩無不應,偌大宇宙,都呼吸一氣之中,故宇宙中物皆性中物,宇宙內事皆分內事也。《大學》之明德,《中庸》之性,《論語》之仁,皆是物也,乃合下生成本來面目也。
此理不是涉懸空的,子臣弟友,是他著落。故學以為己也,而說個己,就在人上;學以盡心也,而說個心,就在事上。此知仁與莊蒞不得分也,修己與治人不得分也,博文與約禮不得分也,文章與性道不得分也。不然,日新顧諟,成湯且為拈禪矣。
天地萬殊,總是一本,要識得把柄,才好下手。而形與性分不得,仁與人分不得,忠恕一貫原非借言,敦化川流豈容分指?學須是莫知,下學上達分不得。教何嘗有隱?文章性道分不得。看來為學只在當下,學術事功亦分不得也。
從來文人概稱學者,識得孔子之意,誦詩則乍歌乍哭,欲鼓欲舞,詩亦是學。讀史則其事若親,其人若生,史亦是學。屬辭則行乎其所當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文亦是學。總之,天地萬物皆此生意,生意在我,法象俱靈,吟風弄月,從容自得,孔、顏樂處,意在斯乎!
禮樂不是鐘鼓玉帛,儀節不是聲容制度,全在日用間應事接物上,討求應節。其當然而然,極其中的去處,叫做禮;其自然而然,極其和的去處,叫做樂。兩個字,又卻是一個理,未有不合禮而得成樂,不合樂而得成禮者,細體之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