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二百零二
◎文苑五
○梅堯臣 江休復 蘇洵 章望之 王逢 孫唐卿(黃庠 楊寘附) 唐庚(史伯虎附) 文同 楊傑 賀鑄 劉涇 鮑由 黃伯思
梅堯臣,字聖俞,宣州宣城人,侍讀學士詢從子也。工為詩,以深遠古淡為意,間出奇巧,初未為人所知。用詢陰為河南主簿,錢惟演留守西京,特嗟賞之,為忘年交,引與酬倡,一府盡傾。歐陽修與為詩友,自以為不及。堯臣益刻厲,精思苦學,繇是知名於時。宋興,以詩名家為世所傳如堯臣者,蓋少也。嘗語人曰:"凡詩,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為善矣。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為至也。"世以為知言。歷德興縣令,知建德、襄城縣,監湖州稅,簽書忠武、鎮安判官,監永豐倉。大臣屢薦宜在館閣,召試,賜進士出身,為國子監直講,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預修《唐書》,成,未奏而卒,錄其子一人。
寶元、嘉祐中,仁宗有事郊廟,堯臣預祭,輒獻歌詩,又嘗上書言兵。注《孫子》十三篇,撰《唐載記》二十六卷、《毛詩小傳》二十卷、《宛陵集》四十卷。
堯臣家貧,喜飲酒,賢士大夫多從之游,時載酒過門。善談笑,與物無忤,詼嘲刺譏托於詩,晚益工。有人得西南夷布弓衣,其織文乃堯臣詩也,名重於時如此。
江休復,字鄰幾,開封陳留人。少強學博覽,為文淳雅,尤善於詩。喜琴、弈、飲酒,不以聲利為意。進士起家,為桂陽監藍山尉,騎驢之官,每據鞍讀書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舉書判拔萃,改大理寺丞,遷殿中丞。獻其所著書,召試,為集賢校理,判尚書刑部。與蘇舜欽游,坐預進奏院祠神會落職,監蔡州商稅。久之,知奉符縣,通判睦州,徙廬州,復集賢校理,判吏部南曹、登聞鼓院,為群牧判官,出知同州,提點陝西路刑獄,入判三司鹽鐵勾院,修起居注,累遷尚書刑部郎中,卒。
休復外簡曠而內行甚飾,事孀姑如母,所與游皆一時豪俊。為政簡易。嘗著《神告》一篇,言皇嗣未立,假神告祖宗之意,冀以感悟。又嘗言昭憲太后子孫多流落民間,宜甄錄之。著《唐宜鑒》十五卷、《春秋世論》三十卷、文集二十卷。
蘇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年二十七始發憤為學,歲余舉進士,又舉茂才異等,皆不中。悉焚常所為文,閉戶益讀書,遂通《六經》、百家之說,下筆頃刻數千言。至和、嘉祐間,與其二子軾、轍皆至京師,翰林學士歐陽修上其所著書二十二篇,既出,士大夫爭傳之,一時學者競效蘇氏為文章。所著《權書》、《衡論》、《機策》,文多不可悉錄,錄其《心術》、《遠慮》二篇。
《心術》曰:
為將之道,當先治心,太山覆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待敵。凡兵上義,不義雖利不動。夫惟義可以怒士,士以義怒,可與百戰。凡戰之道,未戰養其財,將戰養其力,既戰養其氣,既勝養其心。謹烽燧,嚴斥堠,使耕者無所顧忌,所以養其財,豐犒而優遊之,所以養其力。小勝益急,小挫益厲,所以養其氣。用人不盡其所為,所以養其心。故士當蓄其怒、懷其欲而不盡。怒不盡則有餘勇,欲不盡則有餘貪,故雖並天下而士不厭兵,此黃帝所以七十戰而兵不殆也。
凡將欲智而嚴,凡士欲愚。智則不可測,嚴則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聽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後可與之皆死。凡兵之動,知敵之主,知敵之將,而後可以動於嶮。鄧艾縋兵於穴中,非劉禪之庸,則百萬之師可以坐縛,彼固有所侮而動也。故古之賢將,能以兵嘗敵,而又以敵自嘗,故去就可以決。
凡主將之道,知理而後可以舉兵,知勢而後可以加兵,知節而後可以用兵。知理則不屈,知勢則不沮,知節則不窮。見小利不動,見小患不遷,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後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養技而自愛者無敵於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靜可以制百動。
兵有長短,敵我一也。敢問:"吾之所長,吾出而用之,彼將不與吾校;吾之所短,吾斂而置之,彼將強與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卻;吾之所長,吾陰而養之,使之狎而墮其中。此用長短之術也。"
善用兵者使之無所顧,有所恃。無所顧則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則知不至於必敗。尺箠當猛虎,奮呼而操擊,徒手遇蜥蜴,變色而卻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將矣。袒裼而按劍,則烏獲不敢逼;冠胄衣甲據兵而寢,則童子彎弓殺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則力有餘矣。
《遠慮》曰:
聖人之道,有經、有權、有機,是以有民、有群臣而又有腹心之臣。曰經者,天下之民舉知之可也;曰權者,民不可得而知矣,群臣知之可也;曰機者,雖群臣亦不得而知之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夫使聖人無權,則無以成天下之務,無機,則無以濟萬世之功,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而機者又群臣所不得聞,群臣不得聞,則誰與議?不議不濟,然則所謂腹心之臣者,不可一日無也。後世見三代取天下以仁義,而守之以禮樂也,則曰"聖人無機"。夫取天下與守天下,無機不能。顧三代聖人之機,不若後世之詐,故後世不得見。
其有機也,是以有腹心之臣。禹有益,湯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是三臣者,聞天下之所不聞,知群臣之所不知。禹與湯武倡其機於上,而三臣者和之於下,以成萬世之功。下而至於桓、文,有管仲、狐偃為之謀主,闔廬有伍員,勾踐有范蠡、大夫種。高祖之起也,大將任韓信、黥布、彭越,裨將任曹參、樊噲、滕公、灌嬰,遊說諸侯任酈生、陸賈、樅公,至於奇機密謀,君臣所不與者,唯留侯、酇侯二人。唐太宗之臣多奇才,而委之深、任之密者,亦不過曰房、杜。夫君子為善之心與小人為惡之心一也,君子有機以成其善,小人有機以成其惡。有機也,雖惡亦或濟,無機也,雖善亦不克,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以一日無也。司馬氏,魏之賊也,有賈充之徒為之腹心之臣以濟,陳勝、吳廣,秦民之湯、武也,無腹心之臣以不克。何則?無腹心之臣,無機也,有機而泄也。夫無機與有機而泄者,譬如虎豹食人而不知設陷阱,設陷阱而不知以物覆其上者也。
或曰:"機者,創業之君所假以濟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機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嗚呼!守成之世,能遂熙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見機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變,常伏於安,田文所謂"子少國危,大臣未附",當是之時,而無腹心之臣,可為寒心哉!昔者高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遺孝惠、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遺孝昭、孝宣。蓋天下雖有泰山之勢,而聖人常以累卵為心,故雖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
《傳》曰:"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彼冢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舉天下之事委之,三年不置疑於其間邪?又曰:"五載一巡狩。"彼無腹心之臣,五載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誰與守邪?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密友,以開心胸,以濟緩急,奈何天子而無腹心之臣乎?近世之君抗然於上,而使宰相眇然於下,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臣視君如天之遼然而不可親,而君亦如天之視人,泊然無愛之之心也。是以社稷之憂,彼不以為憂,君憂不辱,君辱不死。一人譽之則用之,一人毀之則舍之。宰相避嫌畏譏且不暇,何暇盡心以憂社稷?數遷數易,視相府如傳舍。百官泛泛於下,而天子惸惸於上,一旦有卒然之憂,吾未見其不顛沛而殞越也。聖人之任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師,愛之如兄弟,執手入臥內,同起居寢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百人譽之不加密,百人毀之不加疏,尊其爵,厚其祿,重其權,而後可與議天下之機,慮天下之變。
宰相韓琦見其書,善之,奏於朝,召試舍人院,辭疾不至,遂除秘書省校書郎。會太常修纂建隆以來禮書,乃以為霸州文安縣主簿,與陳州項城令姚辟同修禮書,為《太常因革禮》一百卷。書成,方奏未報,卒。賜其家縑、銀二百,子軾辭所賜,求贈官,特贈光祿寺丞,敕有司具舟載其喪歸蜀。有文集二十卷、《諡法》三卷。
章望之,字表民,建州浦城人。少孤,喜問學,志氣宏放。為文辯博,長於議論。初由伯父得象蔭為秘書省校書郎,監杭州茶庫。逾年辭疾去,求舉賢有方正,得象在相位,以嫌扼之,乃上書論時政凡萬餘言,不報。丁母憂,毀瘠過制。服除,浮游江、淮間,犯艱苦,汲汲以營衣食,不自悔,人勸之仕,不應也。其兄拱之知晉江縣,忤其守蔡襄,襄怒,誣以贓,貶。望之號泣,力訴於朝。時襄方貴顯,事久不得直。望之訴不已,章十餘上,起獄數年,朝廷為再劾,卒脫拱之冤,復官如初,望之遂不復仕。覃恩遷太常寺太祝、大理評事。翰林學士歐陽修、韓絳、知制誥吳奎劉敞、范鎮同薦其才,宰相欲稍用之,除簽書建康軍節度判官,不赴。又除知烏程縣,趣令受命,固辭,遂以光祿寺丞致仕,卒。
望之喜議論,宗孟軻言性善,排荀卿、揚雄、韓愈、李翱之說,著《救性》七篇。歐陽修論魏、梁為正統,望之以為非,著《明統》三篇。江南人李覯著《禮論》,謂仁、義、智、信、樂、刑、政皆出於禮,望之訂其說,著《禮論》一篇。其議論多有過人者。嘗北游齊、趙,南泛湖、湘,西至汧、隴,東極吳會,山水勝處,無所不歷。有歌詩、雜文數百篇,集為三十卷。
王逢,字會之,太平州當塗人。其四世祖居岩,仕唐為驍衛長史,遭亂棄官,歸居青山。楊行密據淮南,使人以兵迫起之。居岩散遣其家人,而以一身歸行密,授以湖州別駕,不遣。一日,行密大會,失居岩,亟使人掩其家,無一人在者。其後有人於嵩山見空石室,詢其旁,或雲有道人王居岩居此,去而莫知其所終。子孫仕無顯者,至逢,博學能屬文,尤長於講說。
少舉進士不中,去,教授蘇州,學者嘗數百人。晚始登第,補南雄州軍事判官,歸為國子監直講兼隴西郡王宅教授,李瑋從學,事之甚謹。岐國公主既降,瑋為逢求遷官,且有命,逢辭不受。久之,以太常博士通判徐州,卒。逢為人樂易,篤於朋友,與胡瑗最善。喜著書,有《易傳》十卷、《乾德指說》一卷、《復書》七卷。妻陳氏亦有賢行,無子。
孫唐卿,字希元,青州人。少有學行,年十七,以書謁韓琦,琦甚器之。與黃庠、楊寘自景祐以來俱以進士為舉首,有名一時。唐卿國中第,通判陝州,於吏事若素習。民有母再適人而死,及葬其父,恨母之不得祔,乃盜母之喪而同葬之。有司論以法,唐卿時權府事,乃曰:"是知有孝而不知有法爾。"乃釋之以聞。未幾,丁父憂,毀瘠嘔血而卒。詔賻其家。
黃庠字長善,洪州分寧人。博學強記,超敏過人。初至京師,就舉國子監、開封府、禮部,皆為第一。比引試崇政殿,以疾不得入,天子遣內侍即邸舍撫問,賜以藥劑。是時庠名聲動京師,所作程文,傳誦天下,聞於外夷,近世布衣罕比也。歸江南五年,以病卒。
楊寘字審賢,察之弟。少有雋才,慶曆二年舉進士京師,試國子監、禮部皆第一。既試崇政殿,帝臨軒啟封,見名,喜動於色,謂輔臣曰:"楊寘也。"遂擢第一,公卿相賀為得人。授將作監丞、通判潁州。未至官,持母喪,病羸卒,特詔賻恤其家。先是,其友夢寘作龍首山人,寘自謂:"龍首,我四冠多士;山人,無祿位之稱。我其終是乎!"已而果然。
唐庚,字子西,眉州丹稜人也。善屬文,舉進士,稍為宗子博士,張商英薦其才,除提舉京畿常平。商英罷相,庚亦坐貶,安置惠州。會赦,復官承議郎,提舉上清太平宮。歸蜀,道病卒。年五十一。庚為文精密,通於世務,作《名治》、《察言》、《閔俗》、《存舊》、《內前行》諸篇,時人稱之。有文集二十卷。子文若,自有傳。
庚兄弟五人,長兄瞻,字望之,後改名伯虎,字長孺。治《易》、《春秋》,皆有家法。元祐三年,其父游瀘南,伯虎兄弟居母喪于丹山,伯虎夜半蹴庚曰:"吾夢收父書,發之,得'亟來'二字,吾父得無他乎?吾心動矣。汝奉母奠朝夕,吾趨瀘南。"庚未及應,伯虎奮曰:"吾決矣!"起裹糧,黎明走洪川僦舟,遇江漲,聲搖數十里,客舟皆艤岸不敢動,伯虎彷徨堤上,有漁者持小艇系港中,啖以厚利,不許。伯虎超入艇中,叱僕夫解維,漁者不得已,從之。二日半至瀘南,父果病甚,見伯虎,大驚,問其故,具告之。父嘆曰:"天告汝也!"是日,疾少間,伯虎具舟侍父以歸。居數日,疾復作,遂卒。
元符二年,庚以貢舉事系獄臨邛,語連伯虎,臨邛並械之。凡對吏逾年,掠治無完膚,其詞確然,一不及庚,以故獄久不具,卒會赦,除之。伯虎性真率,無威儀,人多易之,至是皆大服,以為不可及。伯虎仕於四方,每數年一歸,不過旬日復去。後卒於家,有子二人。
文同,字與可,梓州梓潼人,漢文翁之後,蜀人猶以"石室"名其家。同方口秀眉,以學名世,操韻高潔,自號笑笑先生。善詩、文、篆、隸、行、草、飛白。文彥博守成都,奇之,致書同曰:"與可襟韻灑落,如晴雲秋月,塵埃不到。"司馬光、蘇軾尤敬重之。軾,同之從表弟也。同又善畫竹,初不自貴重,四方之人持縑素請者,足相躡於門。同厭之,投縑於地,罵曰:"吾將以為襪。"好事者傳之以為口實。初舉進士,稍遷太常博士、集賢校理,知陵州,又知洋州。元豐初,知湖州,明年,至陳州宛丘驛,忽留不行,沐浴衣冠,正坐而卒。
崔公度嘗與同同為館職,見同京南,殊無言,及將別,但云:"明日復來乎?與子話。"公度意以"話"為"畫",明日再往,同曰:"與公話。"則左右顧,恐有聽者。公度方知同將有言,非畫也。同曰:"吾聞人不妄語者,舌可過鼻。"即吐其舌,三疊之如餅狀,引之至眉間,公度大驚。及京中傳同死,公度乃悟所見非生者。有《丹淵集》四十卷行於世。
楊傑,字次公,無為人。少有名於時,舉進士。元豐中,官太常者數任,一時禮樂之事,皆預討論。嘗議玉牒帝系自僖祖而上,世次莫知,則僖祖為始祖無疑,宜以僖祖配感生帝。又請孝惠賀後、淑德尹後、章懷潘後皆祖宗首納之後,孝章宋後嘗母儀天下,升祔之禮,久而未講,宜因慈聖光獻崇配之日,升四後神主祔於祖宗祏室,斷天下之大疑,正宗廟之大法。由是四後始得升祔。
神宗詔秘書監劉幾、禮部侍郎范鎮議樂,幾請命傑同議。傑言大樂七失,並圖上之。神宗下幾、鎮參定,鎮不用傑議,自製。樂成,詔褒之。元豐末,晉州教授陸長愈言:"近封孟軻鄒國公,宜春秋釋奠,與顏子並配。"下太常議,傑與少卿葉均、博士盛陶、王古、辛公佐以謂凡配享從祀,皆孔子同時之人,今以孟軻並配非是。禮部復言:"自唐至今,以伏勝、高堂生等二十一賢從祀,豈必同時人?"詔從禮部議。
哲宗即位,議樂,又用范鎮說。傑復破鎮樂章曲名、宮架加磬、十六鐘磬之非。又論鎮以黑黍用秠制律、銅量,叩之不合黃鐘,以世無真黍,用太府尺為樂尺,下舊樂三律。詳具《樂志》。傑在神宗時與鎮異議,至是復攻之,鎮之樂律卒不用。元祐中,為禮部員外郎,出知潤州,除兩浙提點刑獄,卒,年七十。自號無為子,有文集二十餘卷,《樂記》五卷。
賀鑄,字方回,衛州人,孝惠皇后之族孫。長七尺,面鐵色,眉目聳拔。喜談當世事,可否不少假借,雖貴要權傾一時,小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人以為近俠。博學強記,工語言,深婉麗密,如次組繡。尤長於度曲,掇拾人所棄遺,少加隱括,皆為新奇。嘗言:"吾筆端驅使李商隱、溫庭筠常奔命不暇。"諸公貴人多客致之,鑄或從或不從,其所不欲見,終不貶也。
初,娶宗女,隸籍右選,監太原工作,有貴人子同事,驕倨不相下。鑄廉得盜工作物,屏侍吏,閉之密室,以杖數曰:"來,若某時盜某物為某用,某時盜某物入於家,然乎?"貴人子惶駭謝"有之"。鑄曰:"能從吾治,免白髮。"即起自袒其膚,杖之數下,貴人子叩頭祈哀,即大笑釋去。自是諸挾氣力頡頏者,皆側目不敢仰視。是時,江、淮間有米芾以魁岸奇譎知名,鑄以氣俠雄爽適相先後,二人每相遇,瞋目抵掌,論辯鋒起,終日各不能屈,談者爭傳為口實。
元祐中,李清臣執政,奏換通直郎、通判泗州,又倅太平州。竟以尚氣使酒,不得美官,悒悒不得志,食宮祠祿,退居吳下,稍務引遠世故,亦無復軒輊如平日。家藏書萬餘卷,手自校讎,無一字誤,以是杜門將遂其老。家貧,貸子錢自給,有負者,輒折券與之,秋毫不以丐人。
鑄所為詞章,往往傳播在人口。建中靖國時,黃庭堅自黔中還,得其"江南梅子"之句,以為似謝玄暉。其所與交,終始厚者,惟信安程俱。鑄自裒歌詞,名《東山樂府》,俱為序之。嘗自言唐諫議大夫知章之後,且推本其初,出王子慶忌,以慶為姓,居越之湖澤所謂鏡湖者,本慶湖也,避漢安帝父清河王諱,改為賀氏,慶湖亦轉為鏡。當時不知何所據。故鑄自號慶湖遺老,有《慶湖遺老集》二十卷。
劉涇,字巨濟,簡州陽安人。舉進士,王安石薦其才,召見,除經義所檢討。久之,為太學博士,罷知鹹陽縣,常州教授,通判莫州、成都府,除國子監丞,知處、虢、真、坊四州。元符末上書,召對,除職方郎中。卒,年五十八。涇為文務奇怪語,好進取,多為人排斥,屢躓不伸。
同時有鄭少微者,字明舉,成都人也,與涇俱以文知名,而仕不偶。
鮑由,字欽止,處州龍泉人。舉進士。嘗從王安石學,又親炙蘇軾,故其文汪洋閎肆,詩尤高妙。徽宗召對,除工部員外郎,居無何,以不合去,責監泗州轉般倉。歷河東、福建路常平、廣西、淮南轉運判官,復召為郎。以言者罷,提點元封觀。起知明州,又知海州,復奉祠。卒,年五十六。嘗注杜甫詩,有文集五十卷。
黃伯思,字長睿,其遠祖自光州固始徙閩,為邵武人。祖履,資政殿大學士。父應求,饒州司錄。伯思體弱,如不勝衣,風韻灑落,飄飄有凌雲意。自幼警敏,不好弄,日誦書千餘言。每聽履講經史,退與他兒言,無遺誤者。嘗夢孔雀集於庭,覺而賦之,詞采甚麗。以履任為假承務郎。甫冠,入太學,校藝屢占上游。履將以恩例奏增秩,伯思固辭,履益奇之。元符三年,進士高等,調磁州司法參軍,久不任,改通州司戶。丁內艱,服除,除河南府戶曹參軍,治劇不勞而辦。秩滿,留守鄧洵武辟知右軍巡院。
伯思好古文奇字,洛下公卿家商、周、秦、漢彝器款識,研究字畫體制,悉能辨正是非,道其本末,遂以古文名家,凡字書討論備盡。初,淳化中博求古法書,命待詔王著續正法帖,伯思病其乖偽龐雜,考引載籍,鹹有依據,作《刊誤》二卷。由是篆、隸、正、行、草、章草、飛白皆至妙絕,得其尺牘者,多藏弆。
又二年,除詳定《九域圖志》所編修官兼《六典》檢閱文字,改京秩。尋監護崇恩太后園陵使司,掌管箋奏。以修書恩,升朝列,擢秘書省校書郎。未幾,遷秘書郎。縱觀冊府藏書,至忘寢食,自《六經》及歷代史書、諸子百家、天官地理、律歷卜筮之說無不精詣。凡詔講明前世典章文物、集古器考定真贗,以素學與聞,議論發明居多,館閣諸公自以為不及也。逾再考,丁外艱,宿抱羸瘵,因喪尤甚。服除,復舊職。
伯思頗好道家,自號雲林子,別字霄賓。及至京,夢人告曰:"子非久人間,上帝有命典司文翰。"覺而書之。不逾月,以政和八年卒,年四十。伯思學問慕揚雄,詩慕李白,文慕柳宗元。有文集五十卷、《翼騷》一卷。
二子:詔,右宣教郎、荊湖南路安撫司書寫機宜文字;訁乃,右從事郎、福州懷安尉,裒伯思平日議論題跋為《東觀餘論》三卷。
部分譯文
梅堯臣字聖俞,宋宣州宣城人。是侍讀學士梅詢的侄子,在詩作方面造詣極深。他的詩,有一種深遠而淡泊的意境,並常於平淡中顯現匠心獨運的奇巧。起初很長一段時間,他的詩才沒有被人們發現。後來,梅堯臣以父蔭而入官,為河南主簿。當時留守西京的錢惟演發現並驚嘆他的才華,與他結成了忘年之交,並相互吟詩酬唱,抒發情感。歐陽修也與梅堯臣結為詩友,並自謙不如梅堯臣的寫詩才能。梅堯臣因受到知名前輩的誇獎與鼓勵愈發兢兢業業,潛心苦讀,終於在宋代文壇上名聲大振。自宋以來,像梅堯臣那樣,專以詩才之名流芳後世的人實不為多。梅堯臣曾對人說“:大凡做詩,要注意立意新穎,語言考究,發前人所未發,感前人所未感。而且,能自如駕馭難寫之景,使之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能使讀者感受到詩句之外深遠而美妙的意境。只有這樣的詩才能稱得上是上乘之作。”後世都以為梅堯臣的這些觀點十分精闢與精彩。
梅堯臣曾先後做過德興縣令,建德、襄城知縣,監湖州稅,簽書忠武、鎮安判官,監永豐倉等地方官。大臣們屢次舉薦梅堯臣任館閣之職,因而梅堯臣得以受皇帝召試,並被賜進士出身。隨後升為國子監直講,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曾參與修撰《唐書》的工作,可惜書成之後,還沒有來得及奏呈皇上,梅堯臣就辭世了。皇帝為了酬答他的功績,特將他的一個兒子起用為官。
寶元、嘉..年間,梅堯臣隨宋仁宗參加郊廟祭典,並獻上讚美詩,還曾向皇帝上書談振軍備戰之事。梅堯臣為《孫子十三篇》做過注,撰有《唐載記》二十六卷、《毛詩小傳》二十卷、《宛陵集》四十卷。
梅堯臣家庭清貧,他自己喜歡飲酒。名賢及士大夫多與之交往甚密,並常常是帶著酒到其家與之共飲。梅堯臣十分健談,且無所畏懼。嬉笑怒罵之情皆寄寓於詩中,晚年尤其如此。有人曾得到過西南偏遠地區少數民族一件布衣,發現布衣上繡織有梅堯臣的詩句,可見梅堯臣在當時的名聲是何等之大了。
蘇洵字明允,宋眉州眉山人。他二十七歲的時候開始發憤學習,但在參加進士及特殊才學的考測中,都沒有如願以償,於是蘇洵將自己以前的文章全部焚燒,關門閉戶苦讀詩書,終於精通六經及百家之說,達到了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境地。至和、嘉..年間,蘇洵和他的兩個兒子蘇軾、蘇轍一同來到京師,翰林學士歐陽修將他們父子三人所做的二十二篇文章上呈給朝廷,朝廷將這些文章刊印出來之後,士大夫們爭相傳閱,一時間,學者們寫文章都仿效蘇氏文風。蘇洵著有《權書》、《衡論》、《機策》等文。因其文章太多,不可能一一抄錄,現將其《心術》、《遠慮》二篇文章摘抄於此。
《心術篇》說:
做將帥之道,應當首先正心。即使泰山傾覆於眼前也不變臉色,麋鹿出現在身旁也不眨眼睛。只有這樣才能胸有成竹鎮定自若地對付敵人。對於士兵要使之有正義感,沒有正義感的士兵,即使以利相誘惑恐怕也不好指揮。只有正義之氣可以激勵士兵,也只有士兵的正義之氣被激發出來之後,才可以跟隨將領打好一次又一次的戰鬥。凡要進行一場戰爭,必須做到戰爭之前注意養財,搞好物質準備工作;即將開戰的時候要注意養力;戰爭開始後要注意養氣;戰爭勝利之後,要注意養心。具體說來,所謂養財,就是要謹慎地燃起報警的烽煙,注意派士兵偵察摸清敵人的底細,使老百姓無所害怕,無所驚慌,從而安心種田,發展生產,準備財力;所謂養力,就是要豐厚犒賞士兵,使之養精蓄銳,無精神負擔;所謂養氣,就是要使士兵勝不驕,敗不餒,始終保持旺盛的鬥志;所謂養心,就是用人不盡其所為,以保其有一個正常的心理態勢。總之,要讓士兵蓄有怒氣,懷有欲望,並且不讓這種怒氣發泄乾淨,不讓這種欲望得到完全滿足。因為有怒氣就會有勇氣,怒氣不盡則勇氣不盡。有欲望就會有貪念,欲望不盡則貪念不止。這樣一來,即使天下統一了,士兵也不會厭惡戰爭,這就是為什麼黃帝發動七十場戰爭而士兵始終毫不懈怠的原因所在。
將帥要有智謀和威嚴,士兵就不要太聰明了,使之愚鈍一些為好。因為將帥有智謀就可使士兵感到不可捉摸,深不可測;有威嚴就使士兵不敢違抗命令;士兵愚鈍,就會老老實實地聽命於將帥,就會效忠將帥而不怕死。大凡調兵遣將,必須做到知敵之主,知敵之將,然後可以冒險發奇兵。三國時,魏將鄧艾越過懸崖峭壁突然攻擊蜀軍,如果不是蜀主劉禪的無能,則鄧艾的百萬之師可以輕而易舉地被擊破。鄧艾之所以敢這樣出奇兵,就是因為他了解劉禪的無能。所以說,古之賢將不僅能以自己的士兵向敵人挑戰,而且能通過對其將帥情況的分析試探而摸清敵軍的底細,這樣就可以做出正確的決斷了。
作為主帥,應該是知理而後可以舉兵,知勢而後可以加兵,知節而後可以用兵。所謂知理即是知道戰爭的意義和目的,只有這樣,主帥才能不屈不撓;所謂知勢即是知道戰爭的形勢,只有這樣,主帥才能胸有成竹,不至於沮喪;所謂知節即是知道掌握戰爭的節奏及用兵的節度,只有這樣,主帥才能伸縮進退自如。主帥應不為小利所動心,不為小患而不安,因為小利小患足以玷辱我軍的技藝與本領。要把心思用在處理大利大患方面。只有深懷技藝與本領而又自愛的人才能無敵於天下。所以說,一忍可以應付百勇,一靜可以制服百動。
軍隊總有長處和短處,這在敵我雙方都是一樣的道理,試問:“我之所長,我拿出來運用,敵人當然不敢與我較量;而我之所短,我收起來不用,敵人也會硬與我爭鬥,怎么辦呢?”答曰:“雖然我有所短,但我如果表現出頑強抗暴的精神,敵人就會懷疑而退卻。而對於我之所長,應悄然加以掩蔽,敵人就會因輕視而陷入我之圈套中。此長短之術也。
善於用兵的將領,要使士兵無所顧忌而有所依恃。士兵無所顧忌才會不怕一死,有所依恃才會對戰爭充滿信心。比如說,如果我們手中拿著短短的一截棒棰,遇到兇猛的老虎時,大家都會呼喊著一起圍攻老虎,而如果我們空手無依恃時,即使遇上小小的壁虎也會畏而卻步,此乃人之常情,知此者方可為將。即使穿內衣睡覺,但只要你以手按劍,取時刻警惕的態勢,則強者也不敢逼近你;相反,即便你穿甲戴盔地靠在武器上入眠而不警惕,那么孩童也可舉弓將你射殺。所以說善於用兵的人要始終保持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只有這樣,你才能顯示出一種無窮無盡的力量。
《遠慮篇》說:
作為一個聖人,他應該懂得經略之策,精通權術之道,深悟心機之要。擁有黎民,擁有群臣並擁有腹心之臣。經略之策,可讓天下黎民人人知曉,權術之道,不可讓黎民知道但可讓群臣知道,而對於心中之機要,則只能讓個別心腹之臣知道。如果聖人不懂運用權力,就不可能辦好國家的事務;如果聖人沒有心機,就不可能成就萬世之功業。這些道理都是不便讓天下之民知道的。心機既然不可外泄於群臣,那么皇帝與誰商議定奪呢?顯然是心腹之臣,所以說,心腹之臣對於皇帝來說不可一日沒有。後世認為夏、商、周三代以仁義奪取天下,以禮樂守護天下,不免盲目得出“聖人無機”的結論,但是我仍然認為,聖人如果無心機,是不能奪天下與守天下的,只不過三代聖人之心機不如後世聖人心機之詭詐,所以後世之人往往不易輕易發覺。
有心機,必須要有心腹之臣,禹有益,湯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這三個心腹之臣都能聞天下之所不聞,知群臣之所不知。所以說,禹、湯、武王之心機與三個心腹之臣相應和才成就了萬世之功業。三代以下的齊桓公、晉文公分別有管仲和狐偃為之謀劃;此外,吳王闔閭擁有伍子胥,越王勾踐擁有范蠡、文種。劉邦在奪天下與守天下的過程中,先後任用過韓信、黥布、彭越、曹參、樊噲、滕公、灌嬰、酈生、陸賈、樅公等,然而只讓心腹之臣留侯與贊阝侯二人參與奇機密謀。唐太宗的臣子多奇才,然而委之深、任之重者也不過是房玄齡和杜建德二人。君子為善之心與小人為惡之心都是一種必然的存在。君子有心機可以成就善業,小人有心機可以造就惡業。如果有心機,即使是惡業也可達成;如果無心機,雖然是善業恐怕也難以完成。所以說心腹之臣不可一日沒有。司馬氏可以說是魏之叛臣賊子,然而他有賈充之徒作為自己的心腹之臣,竟也達成惡業。反觀陳勝、吳廣,他們可稱得上是秦時的英雄,但最終為什麼沒有成就大業呢?這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心腹之臣沒有心機,即使有心機也外泄了。無心機與有心機而外泄,就好比虎豹想吃人而不知道設陷阱,或者是設了陷阱而不知道做好偽裝一樣。
有人會說:“所謂心機,只有創業之君才藉助於它,作為守成之世,君子有什麼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神秘,有什麼必要信用心腹之臣呢?”這真是一種可悲可嘆的論調,試問,我們現今的守成之世能與太古之世相比嗎?不能,這就說明心機不可不用。況且天下之變常陷伏於所謂太平盛世,就像田文所說:“子少國危,大臣未附。”這種景況沒有心腹之臣難道不叫人寒心嗎?過去,漢高祖臨終前天下本已安定,然而劉邦仍囑咐周勃輔佐孝惠帝、孝文帝。漢武帝臨終前,天下本已大治,但他也吩咐霍光做孝昭帝和孝宣帝的心腹之臣。縱然天下有泰山不倒之穩勢,聖人也常有累卵之憂心。由此可看出,守成之世,聖人不可不要心腹之臣。
《左傳》說“:百官總己以聽於宰相。”宰相如果不是腹心之臣,天子怎能把天下大事委託給他管理,而且三年不對他產生懷疑呢?《左傳》還說:“五載一巡狩。”如果天子無心腹之臣,在他五年一度的例行出巡時,怎能放心拋開千里之外的京城。又要誰來為他守護京城呢?現在一家中必有宗老,一介寒士必有密友,藉以開啟心胸,接濟緩急。為什麼作為天子就不該有腹心之臣呢?近世的一些君王威然高高在上,而使宰相渺然聽命於下。君臣之間界線分明,上下之間沒有溝通。臣視君仿佛有天上的星星那么遙遠而不得親近,君主也像在天上俯視臣子,泊然無撫愛之心。這就容易造成這樣一種狀況:國家有憂,臣子不以為憂;君主有憂,臣子不感到屈辱;君主受到污辱,臣子不去為君主而死。另外,近世君主用人沒有自己的尺度,有一個人說某人好就馬上任用他,而有一個人說某人不好就馬上割捨他。在這種氛圍下,作為宰相,他避嫌畏譏都來不及,哪裡還有時間專心以國事為憂呢?外降無常,信疑不定,使宰相視宰相之府如傳舍。百官泛泛於下而天子高高在上,一旦有緊急之憂,君臣莫不顛沛流離甚至遭殺身之禍。所以我認為,聖人之任用心腹之臣,要尊之如父師,愛之如兄弟,相互之間無猜疑和禁忌,同起居寢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百人誇獎他我是這樣,百人詆毀他我也是這樣,仍使他有高貴的爵位,有優厚的俸祿,有十足的權力,然後與他共同商議國家機密大事,共同考慮應付天下之事變。
宰相韓琦看到蘇洵的文章後十分讚賞,並將此文章奏報到朝廷,蘇洵因此被召試舍人院,但他以有病為由沒有到任。於是又被任命為秘書省校書郎。當時正趕上太常修撰建隆以來的禮書,故以蘇洵為霸州文安縣主簿,與陳州項城令姚辟一起用修禮書,並撰成《太常因革禮》一百卷,可惜書成之後,剛剛上奏而沒有得到回音,蘇詢就去世了。皇帝特意賜綢、銀二百給他家裡,但其子蘇軾辭退了所賜之錢,只求贈官,因此皇帝特贈蘇洵為光祿寺丞,並敕令有關部門用船將蘇洵的遺體運回四川。蘇洵有文集二十卷、《諡法》三卷。
文同字與可,梓州梓潼人,是漢代文翁的後裔,四川人仍以“石室”稱其家。文同方口秀眉,以學問著稱於世,操行風度高雅純潔,自號為笑笑先生。他擅長詩歌、文章、篆書、隸書、行書、草書和一種筆畫中絲絲露白的飛白書法。文彥博任成都太守時,對他感到驚奇,寫信給他說“:與可兄襟懷坦蕩,風韻灑落,有如晴雲秋月,一塵不染。”司馬光、蘇軾尤其敬重文同。蘇軾是文同的從表弟。文同又善於畫竹,他畫的竹,開始自己不知道寶貴,後來四方的人都拿著絲綢來請他畫竹,人們的足跡不絕於其門。文同非常討厭這種情況,氣憤地將絲綢丟在地上,罵道“:我將要把這些都做成襪子在地上踩。”好事的人就把他這句話傳播作為一種口實。文同起初考中進士的時候,逐漸遷升為太常博士、集賢校理,又知陵州,後知洋州。宋神宗元豐初年(1078),他知湖州,第二年,他到陳州宛丘驛,忽然留住不走了,自己洗完澡,穿好衣服,戴上帽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停止了呼吸。
崔公度曾經和文同一起同任過館職,在京都南面遇見了文同,兩人都沒有說話,等到將要分別,文同只是說“:明天你還來嗎?我要與你話。”崔公度把“話”聽成了“畫”,以為文同要給他畫。第二天再往,文同對他說:“我要與你話。”說完左右查看,好像怕有人聽到的樣子。崔公度方才恍然大悟,知道文同將要對他有話說,並不是要給他畫。文同說:“我聽到人們傳說人如果平時不亂說一句話,他的舌頭伸出來可以超過鼻子,你看我的舌頭怎樣。”於是就吐出舌頭,把他的舌頭折成三疊像烙的餅一樣,又引伸它抵到眉間,崔公度當時大為驚奇。及到京中聽說文同已經死了,崔公度才知道他所見到的文同並不是活著的文同。文同雖然死了,但他寫的《丹淵集》四十卷卻流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