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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公·襄公四年

【經】四年春王三月己酉,陳侯午卒。夏,叔孫豹如晉。秋七月戊子,夫人姒氏薨。葬陳成公。八月辛亥,葬我小君定姒。冬,公如晉。陳人圍頓。

【傳】四年春,楚師為陳叛故,猶在繁陽。韓獻子患之,言於朝曰:「文王帥殷之叛國以事紂,唯知時也。今我易之,難哉!」

三月,陳成公卒。楚人將伐陳,聞喪乃止。陳人不聽命。臧武仲聞之,曰:「陳不服於楚,必亡。大國行禮焉而不服,在大猶有咎,而況小乎?」夏,楚彭名侵陳,陳無禮故也。

穆叔如晉,報知武子之聘也,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韓獻子使行人子員問之,曰:「子以君命,辱於敝邑。先君之禮,藉之以樂,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細,敢問何禮也?」對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使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必咨於周。』臣聞之:『訪問於善為咨,咨親為詢,咨禮為度,咨事為諏,咨難為謀。』臣獲五善,敢不重拜?」

秋,定姒薨。不殯於廟,無櫬,不虞。匠慶謂季文子曰:「子為正卿,而小君之喪不成,不終君也。君長,誰受其咎?」

初,季孫為己樹六檟於蒲圃東門之外。匠慶請木,季孫曰:「略。」匠慶用蒲圃之檟,季孫不御。君子曰:「《志》所謂『多行無禮,必自及也』,其是之謂乎!」

冬,公如晉聽政,晉侯享公。公請屬鄫,晉侯不許。孟獻子曰:「以寡君之密邇於仇讎,而願固事君,無失官命。鄫無賦於司馬,為執事朝夕之命敝邑,敝邑褊小,闕而為罪,寡君是以願藉助焉!」晉侯許之。

楚人使頓間陳而侵伐之,故陳人圍頓。

無終子嘉父使孟樂如晉,因魏莊子納虎豹之皮,以請和諸戎。晉侯曰:「戎狄無親而貪,不如伐之。」魏絳曰:「諸侯新服,陳新來和,將觀於我,我德則睦,否則攜貳。勞師於戎,而楚伐陳,必弗能救,是棄陳也,諸華必叛。戎,禽獸也,獲戎失華,無乃不可乎?《夏訓》有之曰:『有窮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對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於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於原獸。棄武羅、伯困、熊髡、龍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伯明後寒棄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為己相。浞行媚於內而施賂於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外內鹹服。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眾殺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諸,死於窮門。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澆及豷,恃其讒慝詐偽而不德於民。使澆用師,滅斟灌及斟尋氏。處澆於過,處豷於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少康滅澆於過,後杼滅豷於戈。有窮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於《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盡為九州,經啟九道。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德用不擾。在帝夷羿,冒於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於夏家。獸臣司原,敢告僕夫。』《虞箴》如是,可不懲乎?」於是晉侯好田,故魏絳及之。

公曰:「然則莫如和戎乎?」對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貴貨易土,土可賈焉,一也。邊鄙不聳,民狎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振動,諸侯威懷,三也。以德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四也。鑒於后羿,而用德度,遠至邇安,五也。君其圖之!」公說,使魏絳盟諸戎,修民事,田以時。

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紇救鄫,侵邾,敗於狐駘。國人逆喪者皆髽。魯於是乎始髽,國人誦之曰:「臧之狐裘,敗我於狐駘。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敗於邾。」

譯文

四年春季,楚軍由於陳國背叛的緣故,仍舊駐紮在繁陽。韓獻子擔心這件事,在朝廷上說:“周文王率領背叛商朝的國家去事奉紂,這是由於知道時機未到。現在我們反了過來,想要稱霸,難哪!”

三月,陳成公死。楚國人正準備進攻陳國,聽到陳國有喪事,就停止進攻。陳國不聽從楚國的命令,臧武仲聽說這種情況,說:“陳國不服從楚國,一定滅亡。大國實行禮儀而不去順服,對大國來說尚且有災難,何況是小國呢?”

夏季,楚國的彭名攻打陳國,這是由於陳國缺乏禮節的緣故。

穆叔去到晉國,回報知武子的聘問。晉悼公設享禮招待他。樂器演奏《肆夏》的三章,穆叔沒有答拜。樂工歌唱《文王》三曲,又沒有答拜。歌唱《鹿鳴》三曲,三次答拜。韓獻子派行人子員去問他,說:“您奉著君王的命令光臨敝邑,敝邑按先君之禮並用音樂來招待大夫。大夫捨棄重大的而三拜細小的,請問這是什麼禮儀?”穆叔回答說:“《三夏》,是天子用來招待諸侯領袖的,使臣不敢聽到。《文王》,是兩國國君相見的音樂,使臣不敢參預。《鹿鳴》,是君王用來嘉獎寡君的,豈敢不拜謝這種嘉獎?《四牡》,是君王用來慰勞使臣的,豈敢不再拜?《皇皇者華》,君王告誡使臣說:‘一定要向忠信的人諮詢。’使臣聽說:‘向善人訪求詢問就是咨,諮詢親戚就是詢,諮詢禮儀就是度,諮詢事情就是諏,諮詢困難就是謀。’臣得到這五善,豈敢不再三拜謝?”

秋季,定姒去世。沒有在祖廟內停放棺木,沒有用內棺,沒有舉行虞祭。匠慶對季文子說:“您做正卿,但是小君的喪禮沒有完成,這是讓國君不能為他生母送終。國君長大後,誰將會受到責備?”

起初,季孫為自己在蒲圃的東門外邊種植六棵檟木,匠慶請求用它做定姒的棺槨木料,季孫說:“簡單點吧。”匠慶還是使用了蒲圃的檟木,季孫也沒有阻止。君子說:“《志》所說的‘多做不合禮儀的事,禍患一定會來到自己身上’,說的就是這個吧!”

冬季,魯襄公去到晉國聽取晉國的要求。晉悼公設享禮招待襄公,襄公請求把鄫國作為魯國的附庸,晉悼公不答應。孟獻子說:“由於寡君緊挨著仇敵,還是願意堅決事奉君王,沒有耽誤君王的命令。鄫國並沒有向晉國的司馬交納貢賦,而君王的左右卻經常對我國有所命令,我國褊窄狹小,無法滿足要求就是罪過,寡君因此希望得到鄫國作為幫助。”晉悼公允許了。

楚國人讓頓國乘陳國的空子而進攻陳國,所以陳國人包圍了頓國。

無終子嘉父派遣孟樂去到晉國,依靠魏莊子的關係,奉獻了虎豹的皮革,以請求晉國和各部戎人講和。晉悼公說:“戎狄沒有什麼親近的人而且貪婪,不如進攻他們。”魏莊子說:“諸侯新近順服,陳國最近前來講和,都將觀察我們的行動。我們有德,就親近我們;不這樣,就背離我們。在戎人那裡去用兵,楚國進攻陳國,一定不能去救援,這就是丟棄陳國了。中原諸國一定背叛我們。戎人,不過是禽獸。得到戎人而失去中原,恐怕不可以吧!《夏訓》有這樣的話‘有窮的后羿——’”晉悼公說:“后羿怎么樣?”魏莊子回答說:“從前夏朝剛剛衰落的時候,后羿從鉏地遷到窮石,依靠夏朝的百姓取代了夏朝政權。后羿仗著他的射箭技術,不致力於治理百姓而沉溺於打獵,拋棄了武羅、伯因、熊髡、尨圉等賢臣而任用寒浞。寒浞,是伯明氏的壞子弟,伯明後寒丟棄了他。后羿收養了他,信任並且使用他,作為自己的輔助。寒浞在裡邊對女人獻媚,在外邊廣施財物,愚弄百姓而使后羿專以打獵為樂。扶植了奸詐邪惡,用這個取得了后羿的國和家,外部和內部都順從歸服。后羿還是不肯改悔,準備從打獵的地方回來,他的手下人把他殺了煮熟,讓他的兒子吃,他的兒子不忍心吃,又被殺死在窮國的城門口。靡逃亡到有鬲氏。寒浞和后羿的妻妾生了澆和豷,仗著他的奸詐邪惡,對百姓不施恩德,派澆帶兵,滅了斟灌和斟尋氏。讓澆住在過地,讓豷住在戈地。靡從有鬲氏那裡收集兩國的遺民,用以滅亡了寒促而立了少康。少康在過地滅掉了澆,後杼在戈地滅掉了豷,有窮從此就滅亡了,這是由於失去賢人的緣故。從前周朝的辛甲做太史的時候,命令百官,每人都勸誡天子的過失。在《虞人之箴》里說:‘遼遠的夏禹遺蹟,分為九州,開通了許多大道。百姓有屋有廟,野獸有豐茂的青草;各得其所,他們因此互不干擾。后羿身居帝位,貪戀著打獵,忘記了國家的憂患,想到的只是飛鳥走獸。武事不能太多,太多就不能擴大夏後氏的國家。主管禽獸的臣,謹以此報告君王左右的人。’《虞箴》是這樣,難道能不警戒嗎?”當時晉悼公喜歡打獵,所以魏莊子提到這件事。

晉悼公說:“然而再好的辦法也莫過於跟戎人講和嗎?”魏莊子回答說:“跟戎人講和有五種利益:戎狄逐水草而居,重財貨而輕土地,他們的土地可以收買,這是一。邊境不再有所警懼,百姓安心在田野里耕作,農田管理的人可以完成任務,這是二。戎狄事奉晉國,四邊的鄰國震動,諸侯因為我們的威嚴而懾服,這是三。用德行安撫戎人,將士不辛勞,武器不損壞,這是四。有鑒於后羿的教訓,而利用道德法度,遠國前來而鄰國安心,這是五。君王還是慎重謀劃吧!”晉悼公聽了很高興,派遣魏莊子與各部戎人講和。又致力於治理百姓,按照時令去打獵。

冬季,十月,邾國人、莒國人進攻鄫國,臧紇救援鄫國,入侵邾國,在狐駘被擊敗。國內的人們去接喪的都用麻系發,魯國從這時開始就有了用麻系發的習俗。國內的人們諷刺說:“姓臧的身穿狐皮襖,使我們在狐駘戰敗了。我們的國君小孩子,把個侏儒當差使。侏儒啊,侏儒!使我們被打敗在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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