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游日記四十二
初六日晨起而飯。其夫至,付錢整擔而行;以一飯包加其上,輒棄之去,遂不得行。余乃散步東溪,有大木橫其上為橋,即順寧道也。仍西上公館,從其西南下西溪,是為猛峒道。有茅茨從北岡上,是為錫鉛街子。問得一夫,其索價亦貴甚,且明日行,遂返邸作記。
初七日前棄擔去者復來,乃飯而同之行。從公館東向下,涉東溪獨木橋,遂東上坡。半里,平行坡上,或穿坳而南,或穿坳而北,南北皆深坑,而路中穿之。東去二里余,沿南崖北轉,半里,穿西突之坳,半里,復東逾嶺而南,半里,又出南崖上。於是見南壑大開,壑中支條崩疊,木樹茸蘢,皆出其下,而錫鉛南山,其南又疊一支,紆而東南下,以開此壑。所陟山東自東大山分支,西突此岡,為錫鉛東鎖鑰,直西南逼湊南山,水下其中甚束,至此而始出東壑也。瞰南倚北,又二里,見岡北亦嵌為東西塢,聞水聲淙淙,余以為即西下錫鉛東溪者,而孰知從倚北之嶺已分脊,此塢且東南下矣。於是反倚坡北下,共半里而涉一橋,度塢中水,是為孟祐之西溪,其水南出前塢,與錫鉛之水合於孟祐之南,所謂孟祐河者也。澗之東,居廬疊出,有坡自北來懸其中,一里,東向躡其上,當坡而居者甚盛;又東轉,再盤一坡,共一里,又有居廬當坡,皆所謂孟祐村矣。此右甸東分支南下第四重之盡處也。於是又見一溪自東塢出,環塢而前,與西溪交盤南壑中。南壑平開,而南抵南山下,錫鉛之水,沿其北麓,又破峽東南去,東南開峽甚遙,而溪流曲折其間,直達雲州舊城焉。
由村東即循峽北入東塢,一里東下,度峽中橋,其橋東西跨溪上,上覆以亭,橋內大水自東北透峽出,橋外小水自東南透峽出。過橋東向,緣西垂之嶺上,其上甚峻,曲摺梯危,折而左,則臨左峽,折而右,則臨右峽,木蔭藤翳,連幄牽翠,高下虧蔽,左右疊換,屢屢不已。五里漸平,則或沿左坡,或沿右坡,或涉中脊,脊甚狹,而左右下瞰者,亦與前無異也。又三里,則從坡右稍下。約一里,陟脊坳而東,又緣坡左上。一里,臨南坡之上,於是回望孟祐、錫鉛諸山,層環疊繞,山外復見山焉。余初疑錫鉛西嶺頗伏,何以猛峒之道不西由其坳而南陟其岑cén小而高的山。
又疑灣甸之界,既東以猛峒,而猛峒以北,杜偉山以南,其西又作何狀?至是而遙見西嶺,又有崇峰一重臂抱於西。蓋枯柯東嶺老脊之南度者,一由瓦房哨東度脊西南下,其亘反高,夾永昌之流而南下哈思坳;坳之南其脈猶未盡,故亦登、溫板、雞飛在此脊之西者,猶順寧屬;而其南即東與杜偉山自草房哨度脊者,如椅之交環其臂,其中皆叢沓之山,直下東南,而開峽底於猛峒西坳之伏處,其西正開峽之始,南降三十里而後及猛峒焉。
猛峒富庶,以其屬灣甸境也。
此正西遙望之所及者。
而正南則前夾之頂,至是平等,而猶不能瞰其外,正北則本坡自障之;正東即其過脈分支之處,第見南峽之猶自東北環來也。
又東上五里余,坡脊遂中夾為槽。路由槽中行里余,透槽東出,脊乃北轉,其下右壑盤沓如初,而左峽又墜南下之坑,故路隨脊北轉焉。又一里,脊東有峰中突,稍上,有中火之館,西向倚峰而峙,額日“金馬雄關”,前有兩家,即所謂塘報也。
鋪司、鋪兵之類。賣腐以供旅人之飯雲,既飯,由館左又東半里,轉而北透一坳。其西峰即中火之館所倚者,比其後過脈處,與東峰夾成坳。由其中北透半里即東轉,挾過脈東峰之北東向下。半里,又臨北壑之上,鏇入夾槽中,兩崖如剖,中嵌僅通三尺,而底甚平。槽上叢木交蔽。半里,有倒而橫跨其上者,連兩株,皆如從橋下行,又一里,其跨者巨而低,必傴伏而過焉。槽南闕同“缺”處猶時時見西墜之峽,最後又見槽北之峽猶西墜也。
共二里,稍東上,逾脊南轉,有架木為門踞嶺東者,為白沙鋪哨。此南度之脊也,乃右甸東分支南下之第五重。其脈獨長。挾西分四支而抱於內,又南度而東南行,與右甸南杜偉山之脊,西夾孟祐河而出於雲州舊城西;又與第六重沿瀾滄南崖之脊,東夾順寧河而出於雲州舊城東;從此南度,紆而西南,折而東南下,東突為順寧郡城,又東南而盡於雲州舊城焉。
由哨門南向稍下,輒聞水聲潺潺,從西南迸峽下,即東北墜坑去,而路從其南東向下,猶有夾槽墜其中。
二里余,出槽,東行岡脊上,於是見北壑之北,則瀾滄南岸之山,紆迴東抱而南,為老脊東之第六支,屏亘於順寧河之東,今謂之東山,即《志》所稱某山也。其脊南至雲州西南突者,盡於新城西;東北由茅家哨過脈而南者,盡於雲州日城所合二水東下而入瀾滄處。南壑之南,則即此白沙脊南度東轉,為老脊東之第五支,屏亘於順寧城之西。
今謂之西山,即《志》所稱某山也。兩山夾塢東南去,而順寧郡城踞其中西山下;西北盤東山之坳,為三台山渡江大道;東南塢盡之隙,則雲州在焉。此一川大概也,而川中欹側同“窄”,不若永昌、騰越之平展雲。
從岡平行二里,又稍下一里,前有一峰中道而突,穿其坳而上,約一里,有一二家倚坡東,是為望城關,從東南壑中遂見郡城故也。從此又迤邐下坡,十里,抵坡下。東出大路,兩度小橋,上一坡,約二里,入郡城新城之北門。南過郡治前,稍轉東街,則市肆在焉。又南逾一坡,出南門,半里而入龍泉寺,寺門亦東向,其地名為舊城,而實無城也。
時寺中開講甫完,僧俗擾擾,余入適當其齋zhài吃飯,遂飽餐之而停擔於內。
初八日晨起,從殿後靜室往叩講師宣講佛法的僧侶,當其止靜,未晤而出。余時欲趨雲州,雲州有路可達蒙化。念從此而往,則雇夫尚艱,不若仍返順寧,可省兩日負載。乃以行李寄住持師達周,以輕囊同仆行。達師留候飯。上午,乃出寺前,東隨小溪下川中。一里,渡亭橋,循東界山麓南行。
三里,稍上一西突之坡,村廬夾道,有普光寺傍東山西向。
又東南半里,下涉一小澗,仍南上坡,居廬不絕。已而其山東夾而入,又有小水自東壑來,渡之。又東南逾一坡,共五里,則大溪之水自西而東折,有亭橋名歸化。跨之,其水即鳳慶河湯湯大矣。由橋南里余,漸西南上東突之坡。上一里,村廬夾道。倚西山東向,有長窯高倚西坡,東下而西上,是為瓦罐窯。
由其南再越東突之脊一里余,東南下東出之峽一里,又東南上,循西界山麓南行。再下再上,五里,有一二家倚東突之坡,坡間有小池一方,是為鴨子塘。又東南五里,岡頭有村,倚西岡東向,是為象莊,此未改流時土酋猛廷瑞畜象之所也。
由其南稍折而下,一里,渡一澗。
其澗懸岡東下,其西山環峽復東。
南上二里,逾其東突之岡,盤之而西南下。
二里,抵西坳下,折而循南岡東上。盤嘴而南,六里,有坊倚路左,其上有村,曰安樂村。又東南四里,稍下,有村倚西坡東向,是為鹿塘。自歸化橋渡溪右。循西界山行,其南支峰東突,溪流盤峽中;至鹿塘,其下壑稍盤而開,田塍益盛,村廬之踞東西兩山者甚繁,而西坡之鹿塘尤為最雲。時日才下午,前無宿店,遂止邸樓作記。
初九日平明,飯而行。仍循西界山南行,八里,西界山忽橫突而東,大溪乃東北折入峽,有小溪自西南山腋來合。乃舍大溪,溯小溪南半里,東度小溪石橋,又南半里,有村三四家倚南山東坳。由南山躡西坳而上,一里,南逾東突之脊,有茅屋三楹踞脊間,是為把邊關,有兩三家傍之居,即西山之東突者,而溪流則繞其東峽而南焉。
由關南下峽中,半里,透峽,仍循西山行,復東見溪流自其東破峽南出。又下一里,溪流西南來,路東南臨其上。兩盤西灣之峽,又稍上,共一里,有村踞路右岡上。又南一里,稍下,再盤西灣,南逾小石東行之脊,遂東南行坡塍間。一里余,又稍上東突之坡,東南盤其嘴。一里余,路分兩岐,一東南下峽者,為渡溪往新城道,一西南循嶺者,為翁溪往舊城道,蓋新城道由溪東峽中行,舊城道由溪西崖半行也。時峽中溪橋已為水漲衝去,須由翁溪涉溪而渡,而水急難涉,不若由舊城東北度橋,迂道至新城,雖繞路十里,而免徒涉之艱焉。時聞楊州尊已入簾去主持鄉試,閃知願書亦不必投,正可從舊城兼收之。
乃由溪西西南循山行,復入坡塍,一里,東南上東突之坡。又南二里,有村倚西山嶺上,是為翁溪村。村之南,西界山又環而東突,東界山亦折而東向去,中開東西塢,大溪東盤塢底,平疇夾之。翁溪之村,正東向而下臨塢中,有路下涉塢中者,即渡溪往新城道也,由村南循南山東轉者,即舊城道也。
乃循山東行一里,復東南緣坡上,北瞰塢中溪,南逼坡足,瀠而東流。路躡坡上,甚峻,二里,東登嶺頭,乃轉南行,塢亦隨之,南向破峽出。路南行西坡,一里,大溪紆東南去,路乃南下坡。二里,有數家分廬塢中,是為順德堡。堡南有山,自西界橫度而東突,大溪紆之。路南由其度脊處穿坳而過,半里,抵坳南,輒分峽下。又一里,有峽自南來。蓋西大山由坳西直南去,南抵舊城之後,其東余支又北轉如掉尾,而中夾為塢,其來頗深,有村廬倚西坡上,二峽合於前,遂東向成流墜峽下。路亦挾北坡東下,隨之半里,度峽中小橋,其南則掉尾之支,又橫度東突,路復南向其度脊處穿坳而上。一里余,逾嶺坳南下,有村在南塢,大溪自馬鞍山西,盤西界東突之嘴,循東山南行塢東,路循西麓南行塢西。二里,西界山之南,復一支橫障而東,又有數家倚南山,廬間曲路隨山東轉,溪亦隨塢東折。一里余,盤其東突之嘴,大溪亦直搗其下,路與水俱抱之而南。
南壑頗開,廬塍交錯,黍禾茂盛,半秀半熟,間有刈者。壑中諸廬,函宗地名最大,倚西山而居壑中。一里余及之,由其前東南行塍間,一里余,南從大溪西岸行。二里余,東西兩界余支交環於前,而西支回突為尤甚,既東向環而至,中復起一小下,則其南壑又大開,坡流雜沓於其間。而遠山旁午,或斜疊於南,則西大脊自錫鉛南盤繞而東者;或夭矯於東,則東界分支,沿瀾滄西岸,度茅家哨而南盡於順江小水者。此其外繞之崇峰也。而近山,則塢北西山之脈,至此南盡於西,為舊城,東山之脈,至此南盡於東,為新城;塢西則西大脊之中,一峰從灣中東突,直臨舊城之西;塢南,則西大脊東轉之支,又從南大脊之北,先夾一支為近案;塢東,則東界沿江之支,又從東西轉,直抱於新城之前為龍砂。此其內逼之回巒也。然猶近不見壑中諸水,而只見舊城廬落即在南岡;一里及之,亦飯於舊城,乃東向下坡。
半里,有大道沿坡西南去者,興隆廠道也;東北去者,新城道也。於是東北行田塍間。半里,有新牆一圍,中建觀音閣甚整,而功未就,然規模雄麗,亦此中所未睹也。其處當壑之中兩水交會處,目界四達。於是始見孟祐河即繞其東,順寧河即出其北,遂共會於東北焉。
於是西向遙望,有特出而臨於西者,即大脊灣中東突之峰;其北開一隙自西北來者,孟祐河所從出也,其南紆一隙向西南峽者,興隆廠所從逾也。有中界而垂於東者,即沿江渡茅家哨西環之支;其北開一隙,直上而夾茅家哨者,新城所託之塢也;其南進一隙,東疊而注於順江小水者,諸流所匯之口也。
小憩閣中,日色正午,涼風悠然。僧瀹茗為供。已出圍牆北,則順寧之水,正出當門之塹。循北崖東轉,架亭橋其上,名曰砥柱。其水出橋東,繞觀音閣後,則孟祐河自西南來合之,東去入水口峽者也。度橋即東北上坡。是坡即順寧東山之支,自瀾滄西岸迤邐而來,其東南直下者,過茅家哨;此其西南分支者,至此將盡,結為馬鞍山,東下之脈為新城,而此其東南盡處也。
登坡里余,下瞰二流既合,盤曲壑底,如玉龍曲折。其北又有一坡東下,即新舊兩城中界之砂,夾水而逼於南山者。稍下而上,里余,又越其脊,始望見新城在北峽之口,倚西山東下之脈。又三里,稍下,越一小橋,又半里,抵城之東南角。循城北行,又半里,入雲州東門。州中寥寥,州署東向,只一街當其前,南北相達而已。至時日才過午,遂止州治南逆旅。雲州即古之大侯州也。昔為土知州俸姓,萬曆間,俸貞學以從逆誅,遂並順寧,設流官,即以比州屬之。州治前額標“欽命雲州”四字,想經御定而名之也。今順寧猛廷瑞後已絕,而俸氏之後,猶有奉祀子孫,歲給八十五金之餼xì所贈的穀物或錢財焉。
雲州疆界:北至順寧界止數里,東北至滄江渡八十里為蒙化界,西南逾猛打江二百三十里為耿馬界,東至順江小水一百五十里為景東界,東南至夾里滄江渡二百里亦景東界。
余初意雲州晤楊州尊,即東南窮瀾滄下流,以《一統志》言瀾滄從景東西南下車裡,而於元江府臨安河下元江,又注謂出自禮社江,由白崖城合讕滄而南。余原疑瀾滄不與禮社合,與禮社合者,乃馬龍江及源自祿豐者,但無明證瀾滄之直南而不東者,故欲由此窮之。前過舊城遇一跛者,其言獨歷歷有據,曰:“潞江在此地西三百餘里,為雲州西界,南由耿馬而去,為渣里江,不東曲而合瀾滄也。瀾滄江在此地東百五十里,為雲州東界,南由威遠州而去,為撾龍江,不東曲而合元江也。”於是始知撾龍之名,始知東合之說為妄。
又詢之新城居人,雖土著不能悉,間有江右、四川向走外地者,其言與之合,乃釋然無疑,遂無復南窮之意,而此來雖不遇楊,亦不度也。
B初十日平明起飯。出南門,度一小坑橋,即西南循西山坡而行。二里余,漸折而沿其南坑之崖西向上,二里余,南盤崖嘴。
此嘴東北起為峰頂,分兩丫,即所謂馬鞍山也;東南下為條岡,直扼舊城溪而東逼東山,界兩城之間,為舊城龍砂,新城虎砂者也。此乃順寧東山之脈,由三溝水西嶺過脊南下而盡於此者。由此循峰西向北上,又二里,始平行峰西。一里,出馬鞍峰後,為馬鞍嶺。有寺倚峰北向,前有室三楹當嶺頭,為茶房。從嶺脊西向峻下,二里始平,又半里及山麓,有澗自東北小峽來,西注順寧河,此已為順寧屬矣。
蓋雲州北界,新城以馬鞍山,舊城以函宗南小尖束水之坳,其相距甚近也。
渡澗北上坡,盤北山西麓行,四里,東西崖突夾,順寧溪搗其中出,路逾其東崖而入。
又北一里,其坡西懸塢中,是為花地,其坡正與翁溪村東西遙對,中墜為平塢,則田塍與溪流交絡焉。乃西北下坡,半里及塢,又有澗自東北小峽來,西注順寧溪。路從溪北西向行塢中,三里余,將逼翁溪村之麓,大溪自北峽出,漱西麓而界之,當從此涉溪上翁溪村,出來時道,見溪東有路隨北峽入,遂從之。
又里余,路漸荒。
又里余,墜崖而下,及於溪,即斷橋處也。新城之道,實出於此,不由翁溪,從東崖墜流間架橋以渡;自橋為水汩gǔ淹沒,乃取道翁溪,以溪流平塢間,可揭而涉也。臨溪波涌不得渡,乃復南還三里,西渡翁溪。然溪闊而流漲,雖當平處,勢猶懸激,抵其中流,波及小腹,足不能定,每一移趾,輒幾隨波盪去。半晌乃及西岸,復由田塍間上坡。一里,西抵村下大路,乃轉而北,即來時道也。循西山躡坡而下,三里,有岐自峽中來合,即斷橋舊境矣,於是隨大路又六里,過把邊關,瀹湯而飯。下坳東北一里余,渡小橋。又一里,復與大溪遇,溯其西崖,北十里而至鹿塘。時才過午,以暑氣逼人,遂停舊主人樓作記。
十一日由鹿塘三十里,過歸化橋。從溪東循東山麓行,五里,入普光寺。余疑以為即東山寺也,入而始知東山寺尚在北。乃復隨大路三里,抵南關坡下亭橋,即從橋東小徑東北上坡。又二里而東山寺倚東山西向,正臨新城也。入寺,拾級而上。正殿前以樓為門,而後有層閣,閣之上層奉玉帝,登之,則西山之支絡,郡堞之回盤,可平揖而盡也。
下閣,入其左廬,有一僧曾於龍泉一晤者,見餘留同飯。既飯而共坐前門樓,乃知其僧為阿祿司西北山寺中僧也,以聽講至龍泉,而東山僧邀之飯者。為余言,自少曾遍歷撾龍、木邦、阿瓦之地,其言與舊城跛者、新城客商所言,歷歷皆合。
下午乃出寺。
一里,度東門亭橋,入順寧東門。
覓夫未得,山雨如注,乃出南關一里,再宿龍泉寺。
譯文
初六日早晨起床吃飯。那腳夫來了,付錢後整理擔子上路;把一包飯加在擔子上,他立即拋下擔子離開了,終於不能成行,我於是到東溪散步,有大樹橫在溪上作為橋樑,這就是去順寧的路了。仍向西上到公館,從公館的西南下到西溪,這是去猛恫的路。有茅屋聚集在北岡上,那是錫鉛街子。問到一個腳夫,他要價也非常貴,並且是明天才走,於是返回客店寫日記。
初七日前一天拋下擔子離開的人又來了,就吃了飯同他上路。從公館向東下走,涉過東溪上的獨木橋,就向東上坡。半里,平緩行走在坡上,有時穿到山坳的南邊,有時穿行在山坳的北面,南北全是深坑,而路從中間穿行。往東去二里多,沿南面的山崖向北轉,半里,穿過向西突的山坳,半里,再向東越嶺往南走,半里,又到了南面的山崖上。在這裡見南邊的壑谷十分開闊,壑谷中條狀的支峰崩裂重疊,樹木蒙茸蔥籠,全出現在腳下,而錫鉛的南山,它南面又疊起一條支脈,往東南纖曲下垂,所以敞開此處壑谷。所登的山自東面的東大山分支,向西突為此岡,成為錫鉛東面的軍事要地,一直往西南逼向南山,水下流到其中非常狹窄,到此處後開始流出東面的壑谷。下瞰著南壑緊靠北山又走了二里,見山岡北面也下嵌為東西向的山塢,聽見水聲徐塗,我以為就是向西下走錫鉛東溪的路,可誰知從緊靠著的北嶺上山脊已經分開,此塢將往東南下延了。於是反向背靠山坡往北下走,共半里後涉過一座橋,越過塢中的溪水,這是孟枯的西溪,這溪水往南流到前邊的山塢,與錫鉛的水流在孟佑的南邊合流,是所謂的孟佑河了。山澗的東面,居民房屋層層疊疊出現,有山坡自北方伸來懸在塢中,一里,向東登坡上走,在坡上居住的人家十分繁盛;又向東轉,再繞過一道坡,共一里,又有居民房屋位於坡上,全是所謂的孟佑村了。這是右甸東面分支南下的第四重山的盡頭處。在這裡又見一條溪流自東面山塢中流出,環繞在山塢中往前流,與西溪交錯盤繞在南面壑谷中。南面壑谷平平展開,往南抵達南山下,錫鉛的水,沿南山的北麓,又衝破峽谷而東南流去,東南方敞開的峽谷非常遙遠,而溪流曲折在其間,直達雲州的舊城。
由村東就沿山峽向北走入東塢,一里往東下行,越過峽中的橋。此橋呈東西向跨在溪上,上邊蓋有亭子,橋以內大水自東北方穿過峽谷流出來,橋以外小水自東南穿過峽谷流出來。過橋後向東,沿西垂的山嶺上走,那上去的路非常陡峻,曲折攀登危崖,折向左邊,就下臨左峽,折向右邊,便下臨右峽,木蔭藤蔽,如相連的篩慢,翠色連片,上下蔭蔽,左右重疊變換,屢屢不斷。五里後漸平坦起來,便有時沿左邊山坡走,有時沿右面山坡走,有時上登中間的山脊,山脊十分狹窄,可往左右下瞰,也與前邊無異。又行三里,就從坡右稍下走。約一里,登上脊坳往東,又沿山坡左面上爬。一里,下臨南坡之上,在這裡回頭望孟枯、錫鉛的群山,層層疊疊環繞,山外又見有山。我最初疑惑錫鉛的西嶺相當低伏,為何去猛桐的路不往西經由那裡的山坳卻往南上登那座小山?又疑惑灣甸州的分界,既然東面以猛炯劃分,可猛娟以北,杜偉山以南,這一線以西又作什麼狀況?到此地後遙見西嶺,又有一層高峰環臂圍抱在西方。大概是枯柯東嶺的主脊往南延伸的山脈,一條由瓦房哨往東延伸的山脊處向西南下延,它綿亘的山勢反而高,夾住永昌的水流往南下流到哈思坳;哈思坳之南它的山脈仍然未完,所以亦登、溫板、雞飛在此條山脊西面的地方,仍是順寧府的屬地;而它的南段就是東面與杜偉山從草房哨延伸的山脊,如交椅的扶手一樣手臂環抱,兩者中間全是成叢雜沓的山巒,一直下垂到東南,而後在猛炯西面山坳的低伏處敞開為峽底,它的西邊正是峽谷裂開開始的地方,往南下降三十里後到達猛酮。〔猛蛔富庶,因為它是屬於灣甸州的地方。〕這是遙望正西所能見到的。而正南則是前邊相夾的山頂,到這裡同樣平緩,但仍不能看到它的外面;正北則是本處山坡自己擋住了視線;正東就是那延伸而過的山脊分支之處,只見南峽仍然是自東北環繞而來。
又向東上走五里多,坡脊上於是中央對夾為溝槽。路由溝槽中行一里多,向東鑽出溝槽,山脊於是向北轉,山下右邊的壑谷盤繞雜沓如初,而左邊的峽谷又下墜成向南下延的深坑,所以路順著山脊往北轉。又走一里,山脊東面有山峰當中突起,稍上走,有中火的客館,向西靠著山峰屹立,匾額題為“金馬雄關”,前邊有兩家人,就是所謂的塘報了,〔釋站機關、驟站駐兵之類。〕賣豆腐供應旅客的飯,飯後,由客館左邊又向東半里,轉向北穿過一個山坳。它的西峰就是中火的客館背靠之處,此地是它後面山脈延過之處,與東峽夾成山坳。由兩峰中間向北穿越半里馬上向東轉,傍著東峰山脈延過處的北面向東下走。半里,又下臨在北邊壑谷之上,鏇即走入相夾的溝槽中,兩側山崖如刀剖開一樣,中間深嵌僅通有三尺寬,可槽底非常平坦。溝槽上方樹叢交纏密蔽。半里,有倒臥橫跨在溝槽上的樹,接連兩棵,都如同是從橋下走,又一里,這裡橫跨的樹又大又低,必得彎腰趴伏才能過去。溝槽南的缺口處還時時望得見往西下墜的山峽,最後又見溝槽北的峽谷仍是向西下墜。共二里,稍向東上走,越過山脊向南轉,有用木頭架為門盤踞在嶺東的地方,是白沙鋪哨。這是往南延伸的山脊,是右甸東面分支南下的第五重山。它的山脈很長,傍著向西分支的第四重支脈而環抱於內,又向南延伸後走向東南,與右甸南面杜偉山的山脊,在西面夾住孟枯河流到雲州舊城西邊;又與第六重山沿瀾滄江南岸的山脊,在東面夾住順寧河流到雲州舊城東面;從此往南延伸,向西南纖曲,折向東南下延,往東突為順寧府城,又向東南在雲州舊城到了盡頭。由哨門向南稍下走,就聽見潺潺的水聲,從西南峽中涌流而下,立即向東北墜入坑谷流去,而路從它的南邊向東下行,仍然有相夾的溝槽。墜入溝槽中走二里多,出了溝槽,往東前行在岡脊上,在此處見北邊壑谷的北面,就是瀾滄江南岸的山,纖繞到東面向南環抱,是主脊東面的第六條支脈,屏風樣橫亘在順寧河的東面,今夭稱之為東山,也就是志書所稱的某某山了。此條山脊往南到雲州向西南前突的,在新城西邊到了盡頭;山脈由東北茅家哨往南延伸的,在雲州舊城兩條水流合流後向東下流進瀾滄江之處到了盡頭。南面壑谷之南,便就是此條白沙脊往南延伸後向東轉,成為主脊東面的第五條支脈,屏風樣橫亘在順寧府城之西,今天稱之為西山,就是志書所稱的某某山了。兩條山脈夾住山塢往東南延去,而順寧府城雄踞在塢中的西山下;往西北繞過東山的山坳,是從三台山渡江的大道;東南方山塢盡頭的空隙,便是雲州在那裡了。這是這一條平川的大概形勢,可川中傾斜不平,不如永昌、騰越那樣平展。從山岡上平緩前行二里,又稍下走一里,前方有一座山峰在道路中央突起,穿過峰上的山坳上走,約一里,有一二家人緊靠在坡東,這是望城關,是從東南方的壑谷中便能望見府城的緣故。從此又透邀下坡,十里,抵達坡下。向東走上大路,兩次越過小橋,上了一道坡,約二里,走入府城新城的北門。向南經過府衙門前,稍稍轉到東街,就有集市店鋪在這裡了。又往南越過一條坡,走出南門,半里後進入龍泉寺,寺門也是向東。此地名為舊城,可實際上無城。此時寺中開堂講經剛完,僧俗擾擾攘攘,我進寺時恰好趕上寺中施齋,便飽餐齋飯後停放擔子住在寺內。
初八日清晨起床,從殿後的靜室去叩見講經的法師,正遇上他入定打禪,未見面便出來了。我此時打算趕去雲州,雲州有路可到達蒙化。考慮從此地前去,雇腳夫還很難,不如仍返回順寧,可省去兩天的負重。於是把行李暫存給住持禪師達周,拿著輕裝同僕人上路。達周禪師挽留等著吃了飯。上午,才出到寺前,向東順小溪下到平川中。一里,越過一座亭橋,沿東面一列山的山麓往南行。三里,慢慢上登一條西突的山坡,村莊房屋夾道,有個普光寺傍著東山面向西。又向東南半里,下涉一條小山澗,仍向南上坡,居民房屋不斷。繼而那山向東夾立而入,又有小溪自東面壑谷中流來,渡過小溪。又往東南翻越一坡,共五里,就見大溪的水自西向東折,有座亭橋〔名叫歸化橋。〕跨在水上,溪水浩浩蕩蕩。由橋南走一里多,漸漸向西南上登東突的山坡。上爬一里,村莊房屋夾道。緊靠西山向東處,有長長的瓦窯高高依傍著西坡,東邊往下而西邊上伸,這是瓦罐窯。由它的南邊再翻越東突的山脊一里多,向東南走下往東出去的山峽一里,又向東南上登,沿西面一列山的山麓往南行。兩次上爬兩次下走,五里,有一二家人緊靠東突的山坡,坡上有一片小水池,這是鴨子塘。又往東南五里,岡頭有村子,背靠西岡面向東,這是象莊,此地是未改設流官時土人酋長猛廷瑞養象的處所。由村南稍往下折,一里,渡過一條山澗。此澗高懸在山岡上向東下流,岡邊的西山環繞成峽谷。再向東南上登二里,越過那東突的山岡。繞著它往西南下走,二里,抵達西邊的山坳下。轉彎沿南岡向東上走,繞過山嘴往南走,六里,有牌坊緊靠在路左,牌坊上邊有村莊,叫安樂村。又向東南四里,稍下走,有村莊背靠西坡面向東,這是鹿塘。自從在歸化橋渡到溪右,沿西面一列山行,它南邊的支峰向東突,溪流盤繞在山峽中;來到鹿塘,山下的壑谷稍稍迴繞開闊些,田地更多,村莊房屋高踞在東西兩面山上十分繁榮,而西坡的鹿塘尤其繁盛。此時才到下午,前方無住宿的客店,就住在客店樓上寫日記。
初九日黎明,吃飯後上路。仍沿西面一列山往南行,八里,西面一列山忽然向東橫突,大溪於是向東北折入山峽,有小溪自西南的山側流來會合。於是離開大溪,溯小溪往南半里,向東越過小溪上的石橋,又向南半里,有個三四家人的村莊緊靠南山東面的山坳。由南山登西邊的山坳上走,一里,往南越過東突的山脊,有三間茅屋高踞在山脊上,這是把邊關,有兩三家人傍關口居住,這就是西山向東突的山脊,而溪流則繞到它的東峽往南流。由關南下到峽中,半里,穿出峽谷,仍沿西山行,再次望見東方溪流自它的東邊衝破峽谷向南流出去。又下走一里,溪流自西南流來,路向東南登臨到溪上。兩次繞過向西彎曲的山峽,又稍上走,共一里,有村莊高踞在路右的山岡上。又向南一里,稍下走,再繞過西面的山灣,往南越過小石山往東延伸的山脊,於是向東南行走在坡上的田野間。一里多,又漸漸登上東突的山坡,向東南繞過山嘴。一里多,路分為兩條岔路,一條向東南下到峽中的,是從渡溪前去新城的路,一條往西南沿山嶺走的,是翁溪前往舊城的路,原來去新城的路由溪東的峽中行,去舊城的路由溪西的山崖半腰上走。此時峽中溪上的橋已被上漲的流水衝去,必須由翁溪涉溪水渡過去,可水急難涉,不如由舊城東北過橋,繞道到新城,雖然繞十里路,但免去了徒步涉水的艱難了。此時聽說楊知州大人已入任簾官去了,閃知願的信也不必投遞了,正可從舊城走兼收兩地的景色。
於是由溪西往西南沿山行,再次走入坡上的田野,一里,向東南上登東突的山坡。又往南二里,有村莊緊靠在西山的嶺上,這是翁溪村。村子之南,西面一列山又環繞向東突,東面一列山也折向東延去,中間敞開成東西向的山塢,大溪向東盤曲在塢底,平曠的田野夾住溪流。叫翁溪的村莊,正好向東下臨著塢中,有條下涉塢中的路,就是從渡溪前往新城的路了;由村南沿南山向東轉的,就是去舊城的路了。於是沿山往東行一里,再向東南沿山坡上登,俯瞰北邊塢中的溪流,往南逼近坡腳,漂繞著往東流去。上登山坡的路非常陡峻,二里,向東登上嶺頭,於是轉向南行,山塢也順著山嶺伸展,向南破開山峽出去。路由南向西坡延伸,一里,大溪纖曲向東南流去,路就向南下坡。二里,有數家人房屋分散在山塢中,這是順德堡。堡南有山,自西面一列山橫向延伸往東前突,大溪繞過此山。路往南由那山脊延伸之處穿過山坳,半里,抵達山坳南邊,馬上分出峽谷下延。又走一里,有峽谷自南邊前來。西面的大山由山坳西邊一直向南延去,南邊直達舊城的後面,它東面剩下的支脈又向北轉如尾巴掉轉過來一樣,而中間夾成山塢,它來的地方相當深遠,有村莊房屋緊靠在西坡上,兩條峽谷在前方會合,於是向東形成溪流墜下峽谷。路也傍著北坡向東下走,順山坡走半里,越過峽中的小橋,橋南就是尾部掉轉的支脈,又橫向延伸向東突,路再向南從山脊延伸處穿過山坳往上走。一里多,越過嶺坳南下,有村莊在南面山塢中,大溪自馬鞍山西邊,繞過西面一列山向東突的山嘴,沿東山往南流淌在山塢東面,路沿西麓往南行走在山塢西面。二里,西面一列山的南邊,又有一條支脈橫擋著往東延伸,又有數家人背靠南山,村舍間彎曲的路順山勢向東轉,溪水也順山塢向東折。一里多,繞過那向東突的山嘴,大溪也直搗在山嘴下,路與水流都懷抱山嘴往南去。南面的壑谷相當開闊,房屋田野交錯,黍米稻穀茂盛,一半開花一半已成熟,間或有收割的人。壑谷中的諸處房屋,函宗〔是地名〕最大,背靠西山居住在壑谷中。一里多到達函宗,由它前邊往東南走在田野間,一里多,往南從大溪西岸走。二里多,東西兩列山餘下的支脈交相環繞在前方,而西邊的支脈迴繞前突尤其厲害,向東環繞到此後,中間又聳起一個小山尖,好似擋在門口的標桿,水由它東邊裂開的塹谷流出去,路由它的西邊越過山坳向上走,這裡是順寧、雲州的分界處。
越過山脊南下,就見山脊南面的壑谷又十分開闊,山坡上水流雜沓於其間。而遠山紛繁交錯,有的斜斜地重疊在南面,是西面的大山脊自錫鉛南面向東盤繞的山;有的屈曲盤繞在東方,是東面一列山的分支,沿瀾滄江西岸,延過茅家哨往南在順江小水處到盡頭的山。這是那外圍環繞的高峰。而近處的山,是山塢北面西山的山脈,到此地在西邊到了南面的盡頭,成為舊城,東山的山脈,到此地在東面到了南面的盡頭,闢為新城;山塢西邊是西面大山脊的中段,一座山峰從山灣中向東突,一直下臨在舊城的西邊;山塢南面,是西面大山脊向東轉的支脈,又從南面大山脊的北邊,先有一條支脈夾立成為近處的案山;山塢東面,是東面一列山沿江的支脈,又從東向西轉,一直圍抱在新城之前成為龍砂。這是那向內逼近迴繞的山巒。不過仍看不見近處壑谷中的諸條水道,而只見舊城的房屋聚落就在南岡上;一里後走到舊城,也是處有數百家人的聚居地。在舊城吃飯,於是向東下坡。半里,有條大道沿山坡往西南去的,是去興隆廠的路;往東北去的,是去新城的路。於是往東北,行在田野間。半里,有一圈新牆,中間建有觀音閣,十分整齊,但工程尚未完成,不過規模雄偉壯麗,也是這一帶所未見到過的。此處正當壑谷之中央兩條水流相互會合之處,眼界四面暢達。在這裡才見到孟佑河就迴繞在它東面,順寧河就流在它北邊,於是共同在東北會合。在這裡向西遙望,有特別聳出而下臨在西邊的山,就是大山脊從山灣中向東突的山峰;它北面分開一條縫隙自西北而來的地方,是孟枯河從那裡流來之處;它南面一條縫隙纖曲通向西南峽中的,是去興隆廠穿越的地方。有隔在中間垂到東方的山,那就是沿江延過茅家哨向西環繞的支脈;那北面分開的一條縫隙,一直上延而夾住茅家哨的地方,是新城依託的山塢;那南面迸裂開的一條縫隙,東面層層疊疊流注到順江小水的地方,是諸條水流匯合的河口。
在閣中稍作休息,天色正當中午,涼風悠悠然。僧人烹茶獻上。不久走出圍牆北邊,就見順寧河的河水,正流過當門處的塹溝中。沿北面的山崖向東轉,在河上架有亭橋,名叫砒柱。河水流出橋東,繞到觀音閣後,就有孟枯河自西南流來會合,向東去流入河口所在的峽谷處。過橋後立即向東北上坡。此坡就是順寧東山的支脈,自瀾滄江西岸透迄而來,那向東南一直下延的,延過茅家哨,此處是它向西南分支的山脈,到此地將到盡頭,盤結為馬鞍山。往東下延的山脈是新城,而此坡是它東南的盡頭處。登坡一里多,下瞰兩條河流會合後,盤曲在壑谷底,如玉龍一樣曲折。它北邊又有一條山坡向東下斜,就是隔在新、舊兩城中間的地脈,是夾住河水近逼南山之處。稍下走後上登,一里多,又越過山脊,這才望見新城在北峽的峽口,是背靠西山向東下延的山脈。又行三里,稍下走,越過一座小橋,又走半里,抵達城的東南角。沿城牆往北行,又是半里,進入雲州東門。州城中荒寂不堪,州衙門向東,只有一條街道在衙門前,南北相通而已。來到時才過中午,就住在州衙南邊的客店中。雲州就是古時候的大侯州。從前的土知州姓傣,萬曆年間(1573一1619),傣貞由於跟隨反叛被誅殺,便並人順寧府設定了流官,就把此州歸屬順寧。州衙前的匾額寫明“欽命雲州”四個字,想來是經皇帝親自確定並給它命名的了。如今順寧府猛廷瑞的後代已經死絕,而棒家的後人,還有供奉祭祀的子孫,每年撥給八十五兩黃金的薪資。
雲州的疆界:北邊到順寧府邊界只有幾里,東北到瀾滄江渡江八十里是蒙化府的分界,西南越過猛打江二百三十里是耿馬安撫司的分界,東面到順江小水一百五十里是景東府的邊界,東南到夾里瀾滄江渡口二百里也是景東府的邊界。我當初心想在雲州會晤了楊知州大人,立即向東南去窮究瀾滄江的下游,因為《一統志》說瀾滄江從景東向西南下流到車裡宣慰司,而後在元江府臨安河下流進元江,又在注釋中認為出自禮社江,由白崖城會合瀾滄江往南流。我原來懷疑瀾滄江不與禮社江合流,與禮社江合流的,是馬龍江及發源於祿豐的江,但無瀾滄江一直往南流卻不向東流的證明,所以想由此去窮究它的源流。先前路過舊城時遇上一個瘸子,他的話唯獨清清楚楚有根有據,說:“潞江在此地西面三百多里,是雲州的西境,往南由耿馬而去,稱為渣里江,不向東彎曲會合瀾滄江。瀾滄江在此地東面一百五十里,是雲州的東境,往南由威遠州而去,稱為撾龍江,不向東彎曲會合元江。”到此時才知道撾龍江的名稱,才知向東合流的說法是荒謬的。又向新城的居民打聽此事,雖然土著人不能詳知,但其間有江右人、四川人一向走外地,他們說的與他的相合,這才釋然無疑,就不再有向南窮究的想法,而此番前來雖沒有遇上楊知州,也不算虛度了。
初十日黎明起床吃飯。走出南門,越過一座小坑上的橋,立即往西南沿西面山坡前行。二里多,漸漸轉向沿它南面坑谷的山崖向西上走,二里多,往南繞過崖嘴,此處崖嘴向東北突起成為峰頂,分成兩’r,就是所謂的馬鞍山了;往東南下垂成為條形的山岡,直接扼住舊城的溪流往東逼近東山,隔在兩城之間,成為舊城的龍砂、新城的虎砂。此山是順寧東山的山脈,由三溝水西嶺延過的山脊向南下延後在此地到了盡頭的山。由此沿山峰西面向北上登,又走二里,才平緩前行在峰西。一里,出到馬鞍峰後,是馬鞍嶺。有寺廟背靠山峰面向北方,寺前有三間房子位於嶺頭,是茶房。從嶺脊向西下走路很陡峻,二里後才平緩些,又走半里到達山麓,有山澗自東北小峽中流來,往西注入順寧河,此地已是順寧府的屬地了。大體上雲州北部的邊界,新城以馬鞍山,舊城以函宗南面小尖山緊束水流的山坳劃分,它們相距非常近。
渡過山澗向北上坡,繞著北山酋麓行,四里,東西兩面山崖突立相夾,順寧溪沖搗在其中流出,路翻越那東面的山崖進去。又向北一里,那山坡往西懸在塢中,這是花地,此坡正好與翁溪村東西遙遙相對,中間下墜為平坦的山塢,只見田間土埂與溪流互動纏繞。於是向西北下坡,半里到達塢中,又有山澗自東北小峽中流來,向西注入順寧溪。路從溪流北岸向西延伸向塢中,三里多,將逼近翁溪村所在的山麓時,有大溪從北面峽谷中流出來,沖刷著西麓把它隔開,應當從此處涉溪上登翁溪村,走上來時的路,見溪東有路順北面的峽谷進去,就從此路走。又是一里多,路漸漸荒涼。又走一里多,墜下山崖,來到溪邊,就是斷橋之處了。去新城的路,實際在此通過,不經由翁溪村,從東面山崖上墜到溪流間架橋渡過去;自從橋被水淹沒,只好取道翁溪,因為溪水流淌在平坦的山塢間,可以提起衣服涉水。面對溪流水波洶湧不能渡水,只得再向南回走三里,向西渡到翁溪。然而溪流寬闊而水流上漲,雖處於平緩之處,水勢仍然高懸激盪,抵達溪水的中流,水波沒及小腹,腳下不能立穩,每移動一隻腳,總是幾乎隨波浪漂蕩而去。半晌才涉到西岸,再經由田間土埂上坡。一里,向西抵達村子下邊的大路,於是轉向北,就是來時的路了。沿西山踩著山坡下走,三里,有岔路自峽中前來會合,這就是先前去斷橋的地方了。於是順大路又走六里,路過把邊關,燒湯吃飯。走下山坳往東北走一里多,渡過小橋。又是一里,再次與大溪相遇,溯大溪西面的山崖走,往北十里後來到鹿塘。此時才過中午,因為暑氣逼人,便停住在先前主人的樓上寫日記。十一日由鹿塘行三十里,走過歸化橋。從溪東沿東山山麓行,五里,進入普光寺。我疑心以為就是東山寺了,進去後才知東山寺還在北邊。於是再順大路走三里,抵達南關山坡下的亭橋,立即從橋東的小徑向東北上坡。又走二里後就是背靠東山面向西方的東山寺,正好下臨新城了。進寺後,沿石階逐級上登。正殿前邊用樓作為大門,而後面有層層樓閣。樓閣的上層供奉玉皇大帝,登上樓閣,就見西山交相迴繞,府城的城牆迴旋盤繞,都可以平視而一眼覽盡了。下閣後,進入它左側的客房,有一個僧人曾在龍泉寺見過一面,見到我挽留一同吃飯。飯後一同坐在前邊的門樓中,才知此僧是阿祿司西北山間寺中的和尚,為聽講經來到龍泉寺,東山寺的和尚就邀請他吃飯。給我講起,從少年時起曾遍歷過撾龍江、木邦、阿瓦的地方,他的話與舊城的瘸子、新城的客商所說的,清清楚楚全都相合。下午才出寺。一里,越過東門的亭橋,進入順寧府東門。找腳夫未找到,山雨如注,只好出南關走一里,再次住在龍泉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