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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唐昭宗遷駕汴梁

帝出宮上車駕,駕前二人跪下,視之乃尚書周侃、左僕射伍習,帝問:“有何事?”侃曰:“今聞陛下欲遷都汴梁,故來源耳!”帝大怒,曰:“朕心喜上汴梁,如何苦諫?”即令武士拽出都門斬首,百姓莫不垂淚。下令遷都,來日便行。此時裝載金銀緞匹玩好之物,數千餘車,逕往汴梁去了。

卻說昭宗方才到了灞陵川,忽見旌旗蔽日,塵土遮天,一陣人馬到來。百官盡皆失色,帝大驚。大將軍杜友年出馬曰:“來者何人?敢攔聖駕?”繡旗影里,王彥章出馬,厲聲便問:“天子何在?”帝戰慄不能言。群臣聞知,皆無所措。王搏向前叱之曰:“來者何人?”彥章曰:“大梁王前部先鋒王彥章是也!”王搏曰:“汝來劫駕,是來保駕?”彥章曰:“奉梁王旨,特來保駕!”搏曰:“既來保駕,天子在此,何不下馬?”彥章大驚,慌忙下馬,拜於道左,帝以言慰撫,彥章拜謝,帝人汴梁城。

是日登殿,百官朝賀,各依位次侍立。自是朱溫縱橫朝廷,謀立異志,盡人皆知,內外之兵,盡歸掌握。溫請丞相李英曰:“吾欲殺昭宗,自立為帝何如?”英曰:“可就此時行事,遲則有變矣!來日於偏殿排筵,只說與朝廷洗塵,再奏過帝,此離宮門不遠,不好出入,討個執照。大王可選下好漢,埋伏彼處,親自帶劍上殿,索取天下。帝與不與,只此殺之。”

溫甚喜,即便教人排筵會於偏殿,來日請帝。

次日,昭宗升殿,溫奏曰:“臣欲於王府安排筵宴,與陛下拂塵,臣不敢請,乞陛下借一偏殿,方好行樂。”帝曰:“汝有此意,可於椒蘭殿上設宴,特賜回駕牌五百面,與卿執照,門上不敢阻擋。”朱溫領旨,遂選五百鐵騎,來往於殿下,請帝於殿上,同文武百官,各依尊卑為序,近侍執盞。酒行數巡,食過五味,只見朱溫帶劍上殿,帝見了唬得魂不附體。溫叫止樂停酒。溫曰:“今日大事,眾官聽察!”眾皆起身側耳。溫曰:“天子為萬人之主,以治天下,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留此昏君何用?可將大位讓與我!”眾官聽罷,默然無語,各低頭覷地。

忽宴上一人推桌直出,立於筵上大叫:“不可!梁王焉敢發此語,欺俺唐朝無人物耶?主上又無過惡,安敢無理!吾知汝懷篡逆之心久矣!”眾皆大驚。朱溫視之,此人乃保駕大將軍,姓凌名圭,遂向桌上綽起一把金壺,望朱溫即打將來。梁將王彥章在後面大怒,叱之曰:“朝廷大臣,尚不敢言,汝何等之人,敢如此大膽?”即拔所佩劍,將凌圭斬之。帝見殺了凌圭,下殿便走。彥章趕上,扯之曰:“陛下肯與不肯早決!何故走乎?”此時,帝驚得面如土色。帝曰:“容朕思之。”

左僕射張文蔚曰:“陛下差矣!古之帝王,無德讓有德,自古皆然。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須不是陛下祖宗自古傳到今,請陛下思之。”中書門下楊涉曰:“自古以來,有興必有廢,有盛必有衰,豈有不亡之國,安有不敗之家?陛下唐朝相傳已二百年,氣運已極,不可自決而惹禍也!”帝曰:“今日酒醉,非推讓之處耳!”朱溫提劍自欲殺之,右僕射止之曰:“不可!陛下已許大王耳!尚容再議,不必造次。”溫怒乃止。昭宗哭回後殿,百官皆哂笑而退。

次日,百官又聚於大殿。王彥章帶領鐵騎,布列殿前,召令宦官。昭宗懼不敢出,溫又遣人三次逼之,慌更衣出殿。蘇循奏曰:“昨日陛下已許梁王天下,今日肯傳否?”帝曰:“卿等食唐祿久矣!中間多有唐朝子孫,直無一人分朕之憂耳?”蘇循曰:“陛下之意,不欲以天下禪於梁王,曾見昨日之風景否?”帝曰:“汝眾大臣,何無見憐之心?”循曰:“天下之人,皆知陛下無人君之福,以致四海大亂。今梁王英雄,累建大功,尚不知恩以報德也,直欲令天下之人,共伐之。”帝曰:“昔桀紂無道,殘暴生靈,故天下人伐之,朕即位以來,小心謹慎,未嘗敢行半點非禮之事,天下之人,誰忍伐之。”

循怒曰:“陛下無德無福,而居天位,甚有殘暴之道也!”帝拂袖而起,張文蔚目視蘇循,循縱步向前,扯住昭宗袍,曰:“陛下肯與不肯,乞早一決!”帝戰慄不能答。忽階下王彥章之弟王彥龍,巢將七人葛從周、尚讓、齊克讓等,各帶劍上殿,又見殿階之下,環甲持戈數百人,皆兵士也。

帝乃流涕出血,嘆曰:“祖宗天下,何期今日廢之,朕九泉之下,何面目見先帝乎?”泣告群臣曰:“朕天下願禪與梁王,幸留殘喘,以度天年。”貽矩曰:“臣等安有負陛下,事已至此,可急草詔,以安眾心。”帝乃令楊涉草詔,願禪國於梁。詔曰:制曰:伏以生人以來,樹之司牧,眷命所矚,謂之大寶。

歷數弗在,罔或偷安,故舜禹至公,揖讓而興,虞夏湯武,兼濟干戈,以定殷周。事乃殊途,功成一致,後之創業,鹹取則焉!朕今在位二年,遭天下盪覆,賴祖宗之靈,得梁王竭誠盡力,率先鋒鏑,今仰瞻期運已去,天命有適,遜位而禪於梁。

今蒞倍臣,獻上國璽,追則堯典,禪位於朱全忠,梁王無致辭焉!欽此。

是日,百官齎丹詔並玉璽,至梁王宮獻納,朱溫便欲受之。

李英曰:“不可!大王不可輕易,雖然詔璽已至,可令昭宗親捧璽綬,以禪天下於大王,可以絕人議論篡逆之言也!”溫大喜,令謝蘭捧璽還宮。帝曰:“此事若何?”李英曰:“陛下親自送去!明白禪位,則陛下子孫,世世蒙梁恩矣!”帝到此時,不容不行,親自送去。只得親捧國璽至梁王大殿,授與梁王去了。然後披公服於群臣班首,稱臣再拜。王彥章並巢將葛從周等,各掣劍在手,布列左右,大小文武,及昭宗皆北面山呼。於是同聲其口,齊呼萬歲。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麗泉詩云:

當日朱溫強並李,欺凌唐室若嬰孩,

誰知天地無私曲,不久依然換主來。

卓吾子評:

昭宗不聽忠良之諫,遂致捧國璽禪於朱溫,抑一保駕凌圭,深可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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