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漢紀三十
起旃蒙大淵獻,盡玄黓敦牂,凡八年。
王莽下天鳳二年(乙亥,公元一五年)
春,二月,大赦天下。
民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百姓奔走往觀者有萬數。莽惡之,捕系,問語所從起,不能得。
單于鹹既和親,求其子登屍。莽欲遣使送致,恐鹹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當誅侍子者故將軍陳欽,以他罪殺之。莽選辯士濟南王鹹為大使。夏,五月,莽復遣和親侯歙與鹹等送右廚唯姑夕王,因奉歸前所斬侍子登及諸貴人從者喪。單于遣雲、當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鹹到單于庭,陳莽威德,莽亦多遺單于金珍,因諭說改其號,號匈奴曰“恭奴”,單于曰“善於”,賜印綬,封骨都侯當為後安公,當子男奢為後安侯。單于貪莽金幣,故曲聽之,然寇盜如故。
莽意以為制定則天下自平,故銳思於地理,制禮,作樂,講合《六經》之說。公卿旦入暮出,論議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冤結,民之急務。縣宰缺者數年守兼,一切貪殘日甚。中郎將、繡衣執法在郡國者,並乘權勢,傳相舉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勸農桑,班時令,按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召會吏民,逮捕證左,郡縣賦斂,遞相賕賂,白黑紛然,守闕告訴者多。莽自見前顓權以得漢政,故務自攬眾事,有司受成苟免。諸寶物名、帑藏、錢穀官皆宦者領之;吏民上封事,宦官、左右開發,尚書不得知。其畏備臣下如此。又好變改制度,政令煩多,當奉行者,輒質問乃以從事,前後相乘,憒眊不渫。莽常御燈火至明,猶不能勝。尚書因是為奸,寢事,上書待報者連年不得去,拘系郡縣者逢赦而後出,衛卒不交代者至三歲。谷糴常貴,邊兵二十餘萬人,仰衣食縣官。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為盜賊,數千人為輩,轉入旁郡。莽遣捕盜將軍孔仁將兵與郡縣合擊,歲餘乃定。
邯鄲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數丈,流殺數千人。
王莽下天鳳三年(丙子,公元一六年)
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關東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大司空王邑上書,以地震乞骸骨。莽不許,曰:“夫地有動有震,震者有害,動者不害。《春秋》記地震,《易·系》坤動。動靜辟翕,萬物生焉。”其好自誣飾,皆此類也。
先是,莽以製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祿。夏,五月,莽下書曰:“予遭陽九之厄,百六之會,國用不足,民人騷動,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祿十緵布二匹,或帛一匹。予每念之,未嘗不戚焉。今厄會已度,府帑雖未能充,略頗稍給。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賦吏祿皆如制度。”四輔、公卿、大夫、士下至輿、僚,凡十五等。僚祿一歲六十六斛,稍以差增。上至四輔而為萬斛雲。莽又曰:“古者歲豐穰則充其禮,有災害則有所損,與百姓同憂喜也。其用上計時通計,天下幸無災害者,太官膳羞備其品矣;即有災害,以什率多少而損膳焉。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國邑保其災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損其祿。郎、從官、中都官吏食祿都內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備損而為節。冀上下同心,勸進農業,安元元焉。”莽之制度煩碎如此,課計不可理,吏終不得祿,各因官職為奸,受取賕賂以自共給焉。
戊辰,長平館西岸崩,壅涇水不流,毀而北行。群臣上壽,以為《河圖》所謂“以土填水”,匈奴滅亡之祥也。莽乃遣并州牧宋弘、游擊都尉任萌等將兵擊匈奴,至邊上屯。
秋,七月,辛酉,霸城門災。
戊子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
平蠻將軍馮茂擊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賦斂民財什取五,益州虛耗而不克;征還,下獄死。冬,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發天水、隴西騎士,廣漢、巴、蜀、犍為吏民十萬人、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始至,頗斬首數千;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士卒飢疫。莽征丹、熊,丹、熊願益調度,必克乃還,復大賦斂。就都大尹馮英不肯給,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來,積且十年,郡縣距擊不已。續用馮茂,苟施一切之政,僰道以南,山險高深,茂多驅眾遠居,費以億計,吏士罹毒氣死者什七。今丹、熊懼於自詭,期會調發諸郡兵谷,復訾民取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終不遂。宜罷兵屯田,明設購賞。”莽怒,免英官;後頗覺寤,曰:“英亦未可厚非。”復以英為長沙連率。粵巂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自立為邛谷王。
翟義黨王孫慶捕得,莽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量度五臧,以竹筵導其脈,知所終始,雲可以治病。
是歲,遣大使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戊己校尉郭欽出西域。諸國皆郊迎,送兵谷。駿欲襲擊之,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駿等將莎車、龜茲兵七千餘人分為數部,命郭欽及佐帥何封別將居後。駿等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駿,及姑墨、封犁、危須國兵為反間,還共襲駿等,皆殺之。欽、封后至焉耆,焉耆兵未還,欽襲擊,殺其老弱,從車師還入塞。莽拜欽為填外將軍,封劋鬍子;何封為集胡男。李崇收餘士,還保龜茲。及莽敗,崇沒,西域遂絕。
王莽下天鳳四年(丁丑,公元一七年)
夏,六月,莽更授諸侯茅土於明堂,親設文石之平,陳菁茅四色之土,告於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實吝嗇,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賦茅土,用慰喜封者。
秋,八月,莽親之南郊,鑄作威斗,以五石銅為之,若北斗,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眾兵。既成,令司命負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筦。郡有數人,皆用富賈為之,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姦,多張空簿,府藏不實,百姓愈病。是歲,莽復下詔申明六筦,每一筦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奸吏猾民並侵,眾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納言馮常以六筦諫,莽大怒,免常官。法令煩苛,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繇役煩劇,而枯旱、蝗蟲相因,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自保,貧者無以自存,於是並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廣。臨淮瓜田儀等依阻會稽長州;琅邪呂母聚黨數千人,殺海曲宰,入海中為盜,其眾浸多,至萬數。荊州饑饉,民眾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為平理諍訟,遂推為渠帥,眾數百人。於是諸亡命者南陽馬武、潁川王常、成丹等,皆往從之。共攻離鄉聚,臧於綠林山中,數月間至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等與王匡俱起,眾皆萬人。莽遣使者即赦盜賊,還言:“盜賊解輒複合,問其故,皆曰:‘愁法禁煩苛,不得舉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閉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奸吏因以愁民。’民窮,悉起為盜賊。”莽大怒,免之。其或順指言“民驕黠當誅”及言“時運適然,且滅不久”,莽說,輒遷官。
王莽下天鳳五年(戊寅,公元一八年)
春,正月,朔,北軍南門災。
以大司馬司允費興為荊州牧;見,問到部方略,興對曰:“荊、揚之民,率依阻山澤,以漁採為業。間者國張六筦,稅山澤,妨奪民之利,連年久旱,百姓飢窮,故為盜賊。興到部,欲令明曉告盜賊歸田裡,假貸犁牛、種食,闊其租賦,冀可以解釋安集。”莽怒,免興官。
天下吏以不得俸祿,並為奸利,郡尹、縣宰家累千金。莽乃考始建國二年胡虜猾夏以來諸軍吏及緣邊吏大夫以上為奸利增產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財產五分之四以助邊急。公府士馳傳天下,考覆貪饕,關吏告其將、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莽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發覺,自殺。宗姊妨為衛將軍王興夫人,坐祝詛姑,殺婢以絕口,與興皆自殺。
是歲,揚雄卒。初,成帝之世,雄為郎,給事黃門,與莽及劉秀並列;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莽、賢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轉為大夫。恬於勢利,好古樂道,欲以文章成名於後世,乃作《大玄》以綜天、地、人之道;又見諸子各以其智舛馳,大抵詆訾聖人,即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惑眾,使溺於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之,號曰《法言》。用心於內,不求於外,於時人皆忽之;唯劉秀及范逡敬焉,而桓譚以為絕倫,巨鹿侯芭師事焉。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常稱揚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揚子云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薄仁義,非禮學,然後好之者尚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揚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於聖人,則必度越諸子矣!”
琅邪樊崇起兵於莒,眾百餘人,轉入太山。群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崇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萬人,復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青、徐間。又有東海刁子都,亦起兵鈔擊徐、兗。莽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不能克。
烏累單于死,弟左賢王輿立,為呼都而屍道皋若鞮單于。輿既立,貪利賞賜,遣大且渠奢與伊墨居次雲女弟之子醯櫝王,俱奉獻至長安。莽遣和親侯歙與奢等俱至制虜塞下,與雲及須卜當會;因以兵迫脅雲、當,將至長安。雲、當小男從塞下得脫,歸匈奴。當至長安,莽拜為須卜單于,欲出大兵以輔立之,兵調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併入北邊為寇。
王莽下天鳳六年(己卯,公元一九年)
春,莽見盜賊多,乃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曆紀,六歲一改元,布天下。下書自言己當如黃帝仙升天,欲以誑耀百姓,銷解盜賊。眾皆笑之。
初獻《新樂》於明堂、太廟。
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不能克。益州夷棟蠶、若豆等起兵殺郡守,越巂夷人大牟亦叛,殺略吏人。莽召丹還,更遣大司馬護軍郭興、庸部牧李曄擊蠻夷若豆等、太傅羲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而匈奴寇邊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豬突、豨勇,以為銳卒。一切稅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縑帛皆輸長安。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皆保養軍馬,多少各以秩為差,吏盡復以與民。又博募有奇技術可以攻匈奴者,將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萬數。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連馬接騎,濟百萬師。或言不持斗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飢。或言能飛,一日千里,可窺匈奴;莽輒試之,取大鳥翮為兩翼,頭與身皆著毛,通引環紐,飛數百步墮。莽知其不可用,苟欲獲其名,皆拜為理軍,賜以車馬,待發。初,莽之欲誘迎須卜當也,大司馬嚴尤諫曰:“當在匈奴右部,兵不侵邊,單于動靜輒語中國,此方面之大助也。於今迎當置長安槁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莽不聽。既得當,欲遣尤與廉丹擊匈奴,皆賜姓征氏,號二征將軍,令誅單于輿而立當代之。出車城西橫廄,未發。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數諫不從,及當出,廷議,尤固言:“匈奴可且以為後,先憂山東盜賊。”莽大怒,策免尤。
大司空議曹史代郡范升奏記王邑曰:“升聞子以人不間於其父母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為忠。今眾人鹹稱朝聖,皆曰公明。蓋明者無不見,聖者無不聞。今天下之事,昭昭於日月,震震於雷霆,而朝雲不見,公雲不聞,則元元焉所呼天!公以為是而不言,則過小矣;知而從令,則過大矣。二者於公無可以免,宜乎天下歸怨於公矣。朝以遠者不服為至念,升以近者不悅為重憂。今動與時戾,事與道反,馳騖覆車之轍,踵循敗事之後,後出益可怪,晚發愈可懼耳。方春歲首而動發遠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價騰躍,斛至數千,吏民陷於湯火之中,非國家之民也。如此,則胡、貊守闕,青、徐之寇在於帷帳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縣,免元元之急;不可書傳,願蒙引見,極陳所懷。”邑不聽。
翼平連率田況奏郡縣訾民不實,莽復三十取一。以況忠言憂國,進爵為伯,賜錢二百萬,眾庶皆詈之。青、徐民多棄鄉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壯者入賊中。
夙夜連率韓博上言:“有奇士,長丈,大十圍,來至臣府,曰欲奮擊胡虜,自謂巨毋霸,出於蓬萊東南五城西北昭如海瀕,軺車不能載,三馬不能勝。即日以大車四馬,建虎旗,載霸詣闕。霸臥則枕鼓,以鐵箸食,此皇天所以輔新室也。願陛下作大甲、高車、賁育之衣,遣大將一人與虎賁百人迎之於道。京師門戶不容者,開高大之,以示百蠻,鎮安天下。”博意欲以風莽,莽聞,惡之,留霸在所新豐,更其姓曰巨母氏,謂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征博,下獄,以非所宜言,棄市。
關東飢旱連年,刁子都等黨眾浸多,至六七萬。
王莽下地皇元年(庚辰,公元二零年)
春,正月,乙未,赦天下。改元曰地皇,從三萬六千歲歷號也。
莽下書曰;“方出軍行師,敢有趨讙犯法者輒論斬,毋須時!”於是春、夏斬人都市,百姓震懼,道路以目。
莽見四方盜賊多,復欲厭之,又下書曰:“予之皇初祖考黃帝定天下,將兵為上將軍,內設大將,外置大司馬五人,大將軍至士吏凡七十三萬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萬人。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將條備焉。”於是置前、後、左、右、中大司馬之位,賜諸州牧至縣宰皆有大將軍、偏、裨、校尉之號焉。乘傳使者經歷郡國,日且十輩,倉無見谷以給;傳車馬不能足,賦取道中車馬,取辦於民。
秋,七月,大風毀王路堂。莽下書曰:“乃壬午飠甫時,有烈風雷雨髮屋折木之變,予甚恐焉;伏念一旬,迷乃解矣。昔符命文立安為新遷王,臨國洛陽,為統義陽王,議者皆曰:‘臨國洛陽為統,謂據土中為新室統也,宜為皇太子。’自此後,臨久病,雖瘳不平。臨有兄而稱太子,名不正。惟即位以來,陰陽未和,谷稼鮮耗,蠻夷猾夏,寇賊奸宄,人民征營,無所錯手足。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為新遷王,臨為統義陽王。”
莽又下書曰:“寶黃廝赤。其令郎從官皆衣絳。”
望氣為數者多言有土功象;九月,甲申,莽起九廟於長安城南,黃帝廟方四十丈,高十七丈,餘廟半之,制度甚盛。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以義入錢穀助作者,駱驛道路;窮極百工之巧;功費數百餘萬,卒徒死者萬數。
是月,大雨,六十餘日。
巨鹿男子馬適求等謀舉燕、趙兵以誅莽。大司空士王丹發覺,以聞。莽遣三公大夫逮治黨與,連及郡國豪傑數千人,皆誅死。封丹為輔國侯。
莽以私鑄錢死及非沮寶貨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勝行;乃更輕其法,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舉告,與同罪;非沮寶貨,民罰作一歲,吏免官。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為太傅。尊曰:“國虛民貧,咎在奢泰。”乃身短衣小褒,乘牝馬、柴車、藉稾,以瓦器飲食,又以歷遺公卿。出,見男女不異路者,尊自下車,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莽聞而說之,下詔申敕公卿:“思與厥齊。”封尊為平化侯。
汝南郅惲明天文歷數,以為漢必再受命,上書說莽曰:“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取之以天,還之以天,可謂知命矣!”莽大怒,系惲詔獄,逾冬,會赦得出。
王莽下地皇二年(辛巳,公元二一年)
春,正月,莽妻死,謚曰孝睦皇后。初,莽妻以莽數殺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臨居中養焉。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臨亦通焉,恐事泄,謀共殺莽。臨妻愔,國師公女,能為星,語臨宮中且有白衣會。臨喜,以為所謀且成;後貶為統義陽王,出在外第,愈憂恐。會莽妻病困,臨予書曰:“上於子孫至嚴,前長孫、中孫年俱三十而死。今臣臨復適三十,誠恐一旦不保中室,則不知死命所在!”莽候妻疾,見其書,大怒,疑臨有惡意,不令得會喪。既葬,收原碧等考問,具服奸、謀殺狀。莽欲秘之,使殺案事使者司命從事,埋獄中,家不知所在。賜臨藥,臨不肯飲,自刺死。又詔國師公:“臨本不知星,事從愔起。”愔亦自殺。
是月,新遷王安病死。初,莽為侯就國時,幸侍者增秩、懷能,生子興、匡,皆留新都國,以其不明故也。及安死,莽乃以王車遣使者迎興、匡,封興為功修公,匡為功建公。
卜者王況謂魏成大尹李焉曰:“漢家當復興,李氏為輔。”因為焉作讖書,合十餘萬言。事發,莽皆殺之。
莽遣太師羲仲景尚、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徐賊,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皆不能克。軍師放縱,百姓重困。
莽又轉天下谷帛詣西河、五原、朔方、漁陽,每一郡以百萬數,欲以擊匈奴。須卜當病死,莽以庶女妻其子後安公奢,所以尊寵之甚厚,終為欲出兵立之者。會莽敗,雲、奢亦死。
秋,隕霜殺菽,關東大飢,蝗。
莽既輕私鑄錢之法,犯者愈眾,及伍人相坐,沒入為官奴婢。其男子檻車,女子步,以鐵瑣琅當其頸,傳詣長安鍾官以十萬數。到者易其夫婦。愁苦死者什六七。
上谷儲夏自請說瓜田儀降之。儀未出而死,莽求其屍葬之,為起冢、祠室,謚曰瓜寧殤男。
閏月,丙辰,大赦。
郎陽成修獻符命,言繼立民母;又曰:“黃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莽於是遣中散大夫、謁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採鄉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莽惡漢高廟神靈,遣虎賁武士入高廟,拔劍四面提擊,斧壞戶牖,桃湯、赭鞭鞭灑屋壁,令輕車校尉居其中。
是歲,南郡秦豐聚眾且萬人;平原女子遲昭平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莽召問群臣禽賊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屍,命在漏刻。”故左將軍公孫祿征來與議,祿曰:“太史令宗宣,典星曆,候氣變,以凶為吉,亂天文,誤朝廷;太傅平化侯尊,飾虛偽以偷名位,賊夫人之子;國師嘉信公秀,顛倒《五經》,毀師法,令學士疑惑;明學男張邯、地理侯孫陽,造井田,使民棄土業;羲和魯匡,設六筦以窮工商;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誅此數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當與和親。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使虎賁扶祿出,然頗采其言,左遷魯匡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誹故也。六筦非匡所獨造,莽厭眾意而出之。
初,四方皆以饑寒窮愁起為盜賊,稍稍群聚,常思歲熟得歸鄉里,眾雖萬數,不敢略有城邑,轉掠求食,日闋而已。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中兵而死,賊非敢欲殺之也,而莽終不諭其故。是歲,荊州牧發奔命二萬人討綠林賊。賊帥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大破牧軍,殺數千人,盡獲輜重。牧欲北歸,賊馬武等復遮擊之,鉤牧車屏泥,刺殺其驂乘,然終不敢殺牧。賊遂攻拔竟陵,轉擊雲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制。又,大司馬士按章豫州,為賊所獲,賊送付縣。士還,上書具言狀。莽大怒,下獄,以為誣罔,因下書責七公曰:“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養民,仁之道也。抑強督奸,捕誅盜賊,義之節也。今則不然。盜發不輒得,至成群黨遮略乘傳宰士。士得脫者又妄自言:‘我責數賊:“何故為是?”賊曰:“以貧窮故耳。”賊護出我。’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惟貧困饑寒犯法為非,大者群盜,小者偷穴,不過二科;今乃結謀連黨以千百數,是逆亂之大者,豈饑寒之謂邪!七公其嚴敕卿大夫、卒正、連率、庶尹,謹牧養善民,急捕殄盜賊!有不同心併力疾惡黠賊,而妄曰饑寒所為,輒捕系,請其罪!”於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賊情者,州郡又不得擅發兵,賊由是遂不制。唯翼平連率田況素果敢,發民年十八以上四萬餘人,授以庫兵,與刻石為約。樊崇等聞之,不敢入界。況自劾奏,莽讓況:“未賜虎符而擅發兵,此弄兵也,厥罪乏興。以況自詭必禽滅賊,故且勿治。”後況自請出界擊賊,所向皆破。莽以璽書令況領青、徐二州牧事,況上言:“盜賊始發,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長吏不為意,縣欺其郡,郡欺朝廷,實百言十,實千言百。朝廷忽略,不輒督責,遂至延蔓連州,乃遣將帥,多使者,傳相監趣。郡縣力事上官,應塞詰對,共酒食,具資用,以救斷斬,不暇復憂盜賊、治官事。將帥又不能躬率吏士,戰則為賊所破,吏氣浸傷,徒費百姓。前幸蒙赦令,賊欲解散,或反遮擊,恐入山谷,轉相告語。故郡縣降賊皆更驚駭,恐見詐滅,因饑饉易動,旬日之間更十餘萬人,此盜賊所以多之故也。今洛陽以東,米石二千,竊見詔書欲遣太師、更始將軍。二人爪牙重臣,多從人眾,道上空竭,少則無以威示遠方。宜急選牧、尹以下,明其賞罰,收合離鄉;小國無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積臧穀食,並力固守。賊來攻城,則不能下;所過無食,勢不得群聚。如此,招之必降,擊之則滅。今空復多出將帥,郡縣苦之,反甚於賊。宜盡征還乘傳諸使者以休息郡縣。委任臣況以二州盜賊,必平定之。”莽畏惡況,陰為發代,遣使者賜況璽
書。使者至,見況,因令代監其兵,遣況西詣長安,拜為師尉大夫。況去,齊地遂敗。
王莽下地皇三年(壬午,公元二二年)
春,正月,九廟成,納神主。莽謁見,大駕乘六馬,以五采毛為龍文衣,著角,長三尺。又造華蓋九重,高八丈一尺,載以四輪車。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百官竊言:“此似輀車,非仙物也。”
二月,樊崇等殺景尚。
關東人相食。
夏,四月,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討眾賊。初,樊崇等眾既浸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其中最尊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史。及聞太師、更始將討之,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硃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匡、丹合將銳士十餘萬人,所過放縱。東方為之語曰:“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卒如田況之言。莽又多遣大夫、謁者分教民煮草木為酪,酪不可食,重為煩費。
綠林賊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黨硃鮪、張卬等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莽遣司命大將軍孫仁部豫州,納言大將軍嚴尤、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荊州,各從吏士百餘人,乘傳到部募士。尤謂茂曰:“遣將不與兵符,必先請而後動,是猶紲韓盧而責之獲也。”
蝗從東方來,飛蔽天。
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乃置養贍官稟食之,使者監領,與小吏共盜其稟,飢死者什七八。先是,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市買,賤取於民,民甚患之。業以省費為功,賜爵附城。莽聞城中饑饉,以問業。業曰:“皆流民也。”乃市所賣粱飯、肉羹,持入示莽曰:“居民食鹹如此。”莽信之。
秋,七月,新市賊王匡等進攻隨;平林人陳牧、廖湛復聚眾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
莽詔書讓廉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將軍受國重任,不捐身於中野,無以報恩塞責!”丹惶恐,夜,召其掾馮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將軍之先,為漢信臣;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人懷漢德,甚於詩人思召公也;人所歌舞,天必從之。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屯據大郡,鎮撫吏士,砥厲其節,納雄桀之士,詢忠智之謀,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祿流於無窮,功烈著於不滅。何與軍覆於中原,身膏於草野,功敗名喪,恥及先祖哉!”丹不聽。衍,左將軍奉世曾孫也。
冬,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附賊,廉丹、王匡攻拔之,斬首萬餘級。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匡,進爵為公;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王匡欲進擊之。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當且休士養威。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合戰成昌,兵敗,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韍、節付匡曰:“小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校尉汝雲、王隆等二十餘人別斗,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為生!”馳奔賊,皆戰死。國將哀章自請願平山東,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併力。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洛陽,鎮南宮;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
初,長沙定王發生舂陵節侯買,買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濕,徙封南陽之白水鄉,與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國除。節侯少子外為鬱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娶湖陽樊重女,生三男:縯,仲,秀,兄弟早孤,養於叔父良。縯性剛毅,慷慨有大節,自莽篡漢,常憤憤,懷復社稷之慮,不事家人居業,傾身破產,交結天下雄俊。秀隆準日角,性勤稼穡。縯常非笑之,比於高祖兄仲。秀姊元為新野鄧晨妻,秀嘗與晨俱過穰人蔡少公,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公劉秀乎?”秀戲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獨喜。宛人李守,好星曆、讖記,為莽宗卿師。嘗謂其子通曰:“劉氏當興,李氏為輔。”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陽騷動,通從弟軼謂通曰:“今四方擾亂,漢當復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可與謀大事。”通笑曰:“吾意也!”會秀賣谷於宛,通遣軼往迎秀,與相見,因具言讖文事,與相約結,定謀議。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試騎士日,劫前隊大夫甄阜及屬正梁丘賜,因以號令大眾,傳軼與秀歸舂陵舉兵以相應。於是縯召諸豪桀計議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並起,此亦天亡之時,復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也!”眾皆然之。於是分遣親客於諸縣起兵,縯自發舂陵子弟。諸家子弟恐懼,皆亡匿,曰;“伯升殺我!”及見秀絳衣大冠,皆驚曰:“謹厚者亦復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賓客,自稱“柱天都部”。秀時年二十八。李通未發,事覺,亡走;父守及家屬坐死者六十四人。縯使族人嘉招說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西擊長聚;進屠唐子鄉,又殺湖陽尉。軍中分財物不均,眾恚恨,欲反攻諸劉。秀斂宗人所得物,悉以與之,眾乃悅。進拔棘陽,李軼、鄧晨皆將賓客來會。
嚴尤、陳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張卬等收散卒入蔞谿,略鍾、龍間,眾復振。引軍與荊州牧戰於上唐,大破之。
十一月,有星孛於張。
劉縯欲進攻宛,至小長安聚,與甄阜、梁丘賜戰。時天密霧,漢軍大敗。秀單馬走,遇女弟伯姬,與共騎而奔。前行,復見姊元,趣令上馬,元以手揮曰:“行矣,不能相救,無為兩沒也!”會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縯弟仲及宗從死者數十人。縯復收會兵眾,還保棘陽。阜、賜乘勝留輜重於藍鄉,引精兵十萬南度潢淳,臨沘水,阻兩川間為營,絕後橋,示無還心。新市、平林見漢兵數敗,阜、賜軍大至,各欲解去,縯甚患之。會下江兵五千餘人至宜秋,袴縯即與秀及李通俱造其壁曰:“願見下江一賢將,議大事。”眾推王常。縯見常,說以合從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殘虐,百姓思漢。今劉氏復興,即真主也;誠思出身為用,輔成大功。”縯曰:“如事成,豈敢獨饗之哉!”遂與常深相結而去。常還,具為餘將成丹、張卬言之。丹、卬負其眾曰:“大丈夫既起,當各自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乃徐曉說其將帥曰:“王莽苛酷,積失百姓之心,民之謳吟思漢,非一日也,故使吾屬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與也。舉大事,必當下順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負強恃勇,觸情恣欲,雖得天下,必復失之。以秦、項之勢,尚至夷覆,況今布衣相聚草澤,以此行之,滅亡之道也。今南陽諸劉舉宗起兵,觀其來議者,皆有深計大慮,王公之才,與之併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祐吾屬也!”下江諸將雖屈強少識,然素敬常,乃皆謝曰:“無王將軍,吾屬幾陷於不義!”即引兵與漢軍及新市、平林合。於是諸部齊心同力,銳氣益壯。縯大饗軍士,設盟約,休卒三日,分為六部。十二月,晦,潛師夜起,襲取藍鄉,盡獲其輜重。
段譯
王莽下天鳳二年(乙亥、15)漢紀三十 王莽天鳳二年(乙亥,公元15年)
[1]春,二月,大赦天下。
[1]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2]民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百姓奔走往觀者有萬數。莽惡之,捕系,問所從起;不能得。
[2]民間謠傳有黃龍摔死在黃山宮中,老百姓奔走前往看熱鬧的有一萬人之多。王莽討厭這件事,拘捕了一些人訊問謠言從哪裡傳起,沒能找到。
[3]單于鹹既和親,求其子登屍。莽欲遣使送致,恐鹹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當誅侍子者故將軍陳欽,以他罪殺之。莽選辯士濟南王鹹為大使。夏,五月,莽復遣和親侯歙與鹹等送右廚唯姑夕王,因奉歸前所斬侍子登及諸貴人從者喪;單于遣雲、當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鹹到單于庭,陳莽威德,莽亦多遺單于金珍,因諭說改 其號,號匈奴曰“恭奴”,單于曰“善於”,賜印綬,封骨都侯當為後安公,當子男奢為後安侯。單于貪莽金幣,故曲聽之;然寇盜如故。
[3]匈奴單于欒提顯既已跟中國和好,便向新朝索取他兒子的屍體。王莽想要派遣使者送去,恐怕欒提鹹怨恨傷害使者,便逮捕從前提議要處死欒提鹹兒子的原將軍陳欽,用別的罪名處死。王莽挑選擅長交涉對答的儒生濟南郡人王鹹作特使。夏季,五月,再加派和親侯王歙,與王鹹等護送右廚唯姑夕王,一併歸還從前所斬首的人質欒提登和他的侍從貴族們的棺材。匈奴單于派欒提雲、右骨都侯須卜當的兒子大且渠須卜奢,到邊塞迎接。王鹹到了單于的王庭,陳述王莽的聲威德行,加上王莽又致送欒提鹹大量財物,順勢吩咐他改變稱號,改匈奴為恭奴,單于為善於,賜予新朝頒發的印信,封骨都侯須卜當為後安公,須卜當之子須卜奢為後安侯。單于欒提鹹貪圖王莽的財物,所以勉強聽從。但攻擊擄掠依然如故。
[4]莽意以為制定則天下自平,故銳思於地理,制禮,作樂,講合《六經》之說。公卿旦入暮出,論議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冤結,民之急務。縣宰缺者數年守兼,一切貪殘日甚。中郎將、繡衣執法在郡國者,並乘權勢,傳相舉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勸農桑,班時令,按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召會吏民,逮捕證左,郡縣賦斂,遞相賕賂,白黑紛然,守闕告訴者多。莽自見前顓權以得漢政,故務自攬眾事,有司受成苟免。諸寶物名、帑藏、錢穀官皆宦者領之;吏民上封事,宦官、左右開發,尚書不得知,其畏備臣下如此。又好變改制度,政令煩多,當奉行者,輒質問乃以從事,前後相乘,憒耄不渫。莽常御燈火至明,猶不能勝。尚書因是為奸,寢事,上書待報者連年不得去,拘系郡縣者逢赦而後出,衛卒不交代者至三歲。谷糴常貴,邊兵二十餘萬人,仰衣食縣官;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為盜賊,數千人為輩,轉入旁郡。莽遣捕盜將軍孔仁將兵與郡縣合擊,歲余乃定。
[4]王莽認為制度一經確定,那么天下自然太平,所以精心思考劃分地域,制定禮儀,創作樂教,都講求符合《六經》的說法。公卿大臣早晨上朝,傍晚退朝,議論連年,不能夠作出決斷,沒有時間處理訴訟冤案和百姓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縣宰缺額往往好幾年都是派人代理,各種貪贓枉法的行徑,一天比一天厲害。派駐郡和封國的中郎將、繡衣執法,紛紛利用權勢,互相檢舉彈劾。還有十一公士分布各地,督促農耕和蠶桑,安排每季每月的工作,檢查各種規章的實行情況,車水馬龍,在路上絡繹不絕。召集官民,逮捕取證,郡縣官府徵收賦稅和財物,層層賄賂,是非清濁不分,前往朝廷申訴冤苦的人很多。王莽看到自己從前因專權而取得了漢朝政權,所以總想自己包攬眾事,而有關官員只按既定的政令辦事,以圖能夠免除罪責。各寶庫、國庫和錢糧官,都由宦官管理;官吏和平民的密奏,由宦官和左右隨從開拆,尚書不得知道。他提防臣下就是這樣。又喜歡改變制度,政令繁多,本來應當由下面奉命執行的,總要考察過問以後才交去辦理,以致前面的事情沒有完,後面的事情又趕上了,昏亂糊塗,沒完沒了。王莽時常在燈光下辦公,直到天明還沒有辦完。尚書藉此機會舞弊,阻塞下情,奏報後等待回答的人連年無法離去,被關押在郡縣監獄裡的人要遇到大赦才得出來,京城衛戍士兵不能輪換甚至達到三年之久。穀物常常很貴,邊疆的軍隊二十多萬人仰賴官府供應吃穿。五原郡和代郡尤其遭殃,有的人成為盜賊,幾千人成群結隊,轉到鄰近各郡。王莽派遣捕盜將軍孔仁率領軍隊會同地方官兵聯合進擊,經過一年多才平定。
[5]邯鄲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數丈,流殺數千人。
[5]邯鄲以北地區降了大雨,地下水湧出,水深的地方有幾丈深,沖走淹死幾千人。
三年(丙子、16)
三年(丙子,公元16年)
[1]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關東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大司空王邑上書,以地震乞骸骨。莽不許,曰:“夫地有動有震,震者有害,動者不害。《春秋》記地震,《易·系》坤動;動靜辟翕,萬物生焉。”其好自誣飾,皆此類也。
[1]春季,二月乙酉(疑誤),發生地震,天降大雪,關東地區尤其厲害,雪深的地方有丈把深,竹子、柏樹有的枯死了。大司空王邑上書,以地震為由,請求退休。王莽不準,說:“大地有震有動,震有害而動無害。《春秋》記載地震,《易經·繫辭上傳》只說地動,動的時候就張開,靜的時候就合攏,萬物由此發生。”王莽喜愛自我欺騙掩飾,都是此類。
[2]先是,莽以製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祿。夏,五月,莽下書曰:“予遭陽九之厄,百六之會,國用不足,民人騷動,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祿十布二匹,或帛一匹。予每念之,未嘗不戚焉。今厄會已度,府帑雖未能充,略頗稍給。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賦吏祿皆如制度。”四輔、公卿、大夫、士下至輿、僚,凡十五等。僚祿一歲六十六斛,稍以差稱。上至四輔而為萬斛雲。莽又曰:“古者歲豐穰則充其禮,有災害則有所損,與百姓同憂喜也。其用上計時通計,天下幸無災害者,太官膳羞備其品矣;即有災害,以什率多少而損膳焉。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國邑保其災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損其祿。郎、從官、中都官吏食祿都內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備損而為節。冀上下同心,勸進農業,安元元焉。”莽之制度煩碎如此,課計不可理,吏終不得祿,各因官職為奸,受取賕賂以自共給焉。
[2]從前,王莽以釐訂制度未完為由,上自公爵侯爵,下到小吏,全都停發俸祿。夏季,五月,王莽下詔書說:“我遭遇不幸的命運,災難難避,國家財政開支不足,人民騷動,從公卿以下,一個月的俸祿只有十布二匹,或絲帛一匹。我每想到這件事,沒有不憂愁的。現在困難時期已經過去,國庫儲備雖然還不充足,但已略微寬裕,將從六月朔(初一)庚寅開始,按照制度發給官吏俸祿。”四輔、公卿、大夫、士,下至輿、僚,共十五等。僚的俸祿每年六十六斛,按照等差逐漸上升,到四輔則是一萬斛。王莽又下詔:“古時候,年歲豐收則俸祿增加,年歲歉收則俸祿減少,表示官吏與平民同喜同憂。現在,利用年終統計作為統一計算的根據,天下幸而沒有災害的時候,御廚房各種膳食全備。如有災害,則以十為率,計算數量而減少膳食。十一位公爵、六司、六卿及以下,各分到若干州郡、封國,保護這些地區渡過災害,也以十為率,計算受災多少而削減俸祿。從京師倉庫的儲積糧裡面領取俸祿的郎官、侍從官和京師官吏,以太官膳食的齊備或減少作為尺度。希望上下同心同德,鼓勵、促進農業生產,安撫善良的老百姓。”王莽的制度如此瑣碎,核算課計很難辦理,官吏到底還是領不到俸祿,於是紛紛利用自己的職權幹壞事,靠收受賄賂來解決自己的費用開支。
[3]戊辰,長平館西岸崩,壅涇水不流,毀而北行。群臣上壽,以為《河圖》所謂“以土填水”,匈雙滅亡這祥也。莽乃遣并州牧宋弘、游擊都尉任萌等將兵擊匈奴,至邊止屯。
[3]戊辰(初九),長平館西岸坍塌,把涇河水流阻塞,河水決口向北流去。群臣向王莽祝賀,認為這就是《河圖》所說的“用土去鎮服水”,是匈奴滅亡的好兆頭。於是王莽派遣并州牧宋弘和游擊都尉任萌等人統率軍隊進擊匈奴,到達邊境駐紮下來。
[4]秋,七月,辛酉,霸城門災。
[4]秋季,七月辛酉(疑誤),霸城門發生火災。
[5]戊子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
[5]戊子晦(疑誤)出現日食。大赦天下。
[6]平蠻將軍馮茂擊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賦斂民財什取五,益州虛耗而不克;征還,下獄死。冬,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發天水、隴西騎士,廣漢、巴、蜀、犍為吏民十萬人、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始至,頗斬首數千;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士卒飢疫。莽征丹、熊,丹、熊願益調度,必克乃還,復大賦斂。就都大尹馮英不肯給,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來,積且十年,郡縣距擊不已,續用馮茂,苟施一切之政;道以南,山險高深茂,多驅眾遠居,費以億計,吏士罹毒氣死者什七。今丹、熊懼於自詭,期會調發諸郡兵谷,復訾民取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終不遂。宜罷兵屯田,明設購賞。”莽怒,免英官;後頗覺寤,曰:“英亦未可厚非。”復以英為長沙連率。越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
[6]平蠻將軍馮茂攻打句町,士兵因瘟疫而死亡的有十分之六七,徵收百姓財物,十中取五,弄得益州民窮財盡,而戰鬥卻沒有取得勝利,王莽把他調回來關進監獄,馮茂死於獄中。冬季,王莽再派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舉徵發天水、隴西騎兵,廣漢、巴郡、蜀郡、犍為等郡官員丁壯十萬人,加上負責糧秣運輸的總計二十萬人,發動攻擊。剛到達時,斬殺敵人數千。後來軍糧供應不上,士兵飢餓,又染上瘟疫。王莽徵召廉丹、史熊回京師。廉丹、史熊要求增加支援,表示一定要戰勝句町才班師還朝。於是,捐稅更重了。就都大尹馮英不肯給,奏報說:“自從西南夷叛變以來,前後差不多十年了,郡縣地方軍民進行抗擊沒有停止過。接著任用馮茂,苟且推行不顧後果的政策。道縣以南地區,山勢險峻深邃,馮茂把許多百姓趕到遠地居住,費用以億計,官兵遭受毒氣而死亡的達到十分之七。現在廉丹和史熊對於自己保證的規定期限感到害怕,限期徵集調發各郡的士兵和糧食,又搜尋民間財物,拿走了民財的十分之四,弄得梁州地區民窮財盡,戰功到底還是不能夠完成。應該停止戰鬥,派軍隊駐守並開墾耕種田地,公開設定封賞,召誘夷人。”王莽大怒,免掉了馮英的官職。後來有所覺悟,說道:“馮英也不便深加責怪。”又任命馮英作長沙郡連率。越郡蠻夷酋長任貴,也殺害了太守枚根。
[7]翟義黨王孫慶捕得,莽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量度五臧,以竹筵導其脈,知所終始,雲可以治病。
[7]翟義的黨羽王孫慶被捉,王莽命太醫、藥劑師和高明的屠手一道解剖他,測量五臟,用竹籤貫通他的經脈,弄清來龍去脈,說是可以用來治療疾病。
[8]是歲,遣大使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戊己校尉郭欽出西域;諸國皆郊迎,送兵谷。駿欲襲擊之,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駿等將莎車、龜茲兵七千餘人分為數部,命郭欽及佐帥何封別將居後。駿等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駿,及姑墨、封犁、危須國兵為反間,還共襲駿,皆殺之。欽後至焉耆,焉耆兵未還,欽襲擊,殺其老弱,從車師還入塞。莽拜欽為填外將軍,封鬍子;何封為集胡男。李崇收余士,還保龜茲。及莽敗,崇沒,西域遂絕。
[8]本年,新朝派特使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和戊已校尉郭欽出使西域,各國都到郊外迎接並供應民夫和糧秣。王駿想要襲擊他們,焉耆假裝投降,卻秘密集結部隊防備。王駿等率領莎車、龜茲的軍隊七千餘人分作數隊,命令郭欽和佐帥何封另率一支軍隊作為後衛。王駿等進入焉耆,焉耆伏兵突起,攔截襲擊王駿。而姑墨、封犁、危須等國軍隊叛變,回兵同向王駿等發動攻擊,把王駿等人全部斬殺。郭欽稍後抵達焉耆,焉耆軍隊還沒有返回,郭欽發動襲擊,屠殺老弱,取道車師入塞回國。王莽任命郭欽當填外將軍,封為鬍子,封何封為集胡男。李崇收集殘餘部隊,退保龜茲。等到王莽敗亡,李崇去世,西域於是跟中國隔絕。
四年(丁丑、17)
四年(丁丑,公元17年)
[1]夏,六月,莽更授諸侯王茅土於明堂;親設文石之平,陳菁茅四色之土,告於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實吝嗇,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賦茅土,用慰喜封者。
[1]夏季六月間,王莽重新在明堂把象徵封國的茅草與泥土授予諸侯王,親自設定有文采的石制几案,陳列菁茅和四色泥土,祭告泰山、國家宗社、后土和先代的祖父祖母,然後進行封授。王莽喜好說空話,羨慕古代的制度,多給人賜封爵位,為人卻實在吝嗇小氣,託辭土地規劃沒有確定,所以權且先授予象徵封國的茅土,用來安慰喜歡封爵的人。
[2]秋,八月,莽親之南郊,鑄作威斗,以五石銅為之,若北斗,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眾兵。既成,令司命負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2]秋季八月,王莽親自到京師南郊,鑄作威斗。威斗是用銅摻進五色石子鑄成的,形狀象北斗,長二尺五寸,想要以此來詛咒戰勝各地兵馬。威斗鑄成了,讓司命扛著它,王莽外出置於前頭,王莽進宮就放在旁邊。
[3]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管。郡有數人,皆用富賈為之,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姦,多張空簿,府藏不實,百姓愈病。是歲,莽復下詔申明六管,每一管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奸民猾吏並侵,眾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納言馮常以六管諫,莽大怒,免常官。法令煩苛,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徭役煩劇,而枯旱、蝗蟲相因,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能自別,貧者無以自存,於是並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廣。臨淮瓜田儀依阻會稽長州;琅邪呂母聚黨數千人,殺海曲宰,入海中為盜,其眾浸多,至萬數。荊州饑饉,民眾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為平理諍訟,遂推為渠帥,眾數百人。於是諸亡命者南陽馬武、潁川王常、成丹等,皆往從之;共攻離鄉聚,臧於綠林山中,數月間至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等與王匡俱起,眾皆萬人。莽遣使者即赦盜賊,還言:“盜賊解輒複合。問其故,皆曰:‘愁法禁煩苛,不得舉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閉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奸吏因以愁民。’民窮,悉起為盜賊。”莽大怒,免之。其或順指言“民驕黠當誅”及言“時運適然,且滅不久”,莽說,輒遷官。
[3]王莽設定羲和命士,督促實行管理財政的五均、六管制度。每郡有幾個名額,都由富豪、大商人擔任。這些官員乘坐驛車,謀求奸利,往來全國。乘機與郡縣官吏勾結,設立假帳。國庫未能充實,而百姓更加窮苦。本年,王莽再下詔,重申肯定六管。每一項管理制度下達,總要為它設定條規禁令,違犯的人罪重的甚至處死。奸猾之徒與貪官污吏同時侵害百姓,百姓不得平安。此外,上公及以下有奴婢的人一律交稅金,每一奴婢要繳納三千六百錢,天下愈發愁苦。納言馮常就六管制度進行規勸,王莽大怒,把馮常免職。新朝的法令,瑣碎苛刻,百姓動輒觸犯禁網,農民沒有時間耕田種桑,徭役繁重。而旱災、蝗蟲災接連發生,訴訟和監獄中在押的囚犯長久不能結案。官吏用殘暴的手段建立威嚴,利用王莽的禁令侵占民間財產。富人不能保護自己的財產,窮人不能活命。於是,無論貧富都當起強盜。他們依靠高山大澤的險阻,官吏無法制服,只好蒙蔽上級,以致盜賊漸漸地越來越多。臨淮瓜田儀盤據會稽郡長州,琅邪呂母聚集黨羽幾千人,誅殺海曲縣宰,乘船入海,當起海盜,人數越來越多,有一萬左右。荊州發生大饑饉,百姓逃入山野沼澤,挖掘荸薺而食,互相攻擊爭奪。新市人王匡、王鳳出面為大家評理,排解糾紛,於是被推做首領,擁有數百人。這時亡命客南陽馬武、潁川王常、成丹等,都來投奔。他們一同攻擊距城市較遠的村落,藏在綠林山中,數月之間,集結到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等,與王匡同時崛起,都有一萬人之眾。王莽派出使者,到當地赦免這些強盜。使者回京之後,奏稱:“強盜們解散之後,不久就又聚合,問他們原因,都說:‘憂愁法令既多又苛刻,動輒犯法。努力勞動所得到的報酬,還不夠繳納捐稅。就是閉門自守,又往往因鄰居私自鑄錢或攜帶銅,要連坐入獄,貪官污吏,逼人慾死。’百姓走投無路,便都起來做盜賊。”王莽大怒,免其官職。有人順著王莽的意思,說:“小民猖狂刁猾,應該誅殺。”或者說:“這只是偶然的時運,不久將會消滅。”王莽高興,便升其官職。
五年(戊寅、18)
五年(戊寅,公元18年)
[1]春,正月,朔,北軍南門災。
[1]春季,正月初一,北軍南營門失火。
[2]以大司馬司允費興為荊州牧;見,問到部方略,興對曰:“荊、揚之民,率依阻山澤,以漁採為業。間者國張六管,稅山澤,妨奪民之利,連年久旱,百姓飢窮,故為盜賊。興到部,欲令明曉告盜賊歸田裡,假貸犁牛、種食,闊其租賦,冀可以解釋安集。”莽怒,免興官。
[2]王莽任命大司馬司允費興作荊州牧,接見並詢問他到任後的施政方案,費興回答說:“荊州、揚州的百姓大都依靠山林湖沼,以捕撈、樵採為業。前一段時間,國家推行六管制度,徵收山林湖沼稅,損害、剝奪了百姓的利益,加上連年久旱,百姓飢餓窮困,所以淪為盜賊。我到任後,想要明令曉喻盜賊返回家園,貸放農具、耕牛、種子、糧食,減免他們的賦稅,希望可以解散、安撫他們。”王莽大怒,免掉了費興的官職。
[3]天下吏以不得俸祿,並為奸利,郡尹、縣宰家累千金。莽乃考始建國二年胡虜猾夏以來諸軍吏及緣邊吏大夫以上為奸利增產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財產五分之四以助邊急。公府士馳傳天下,考覆貪饕,開吏告其將、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3]全國的官吏因為得不到俸祿,紛紛去牟取非法利益,郡尹、縣宰家裡積累上千斤黃金。王莽於是檢查始建國二年匈奴擾亂中國以來,所有軍官和邊境官吏大夫以上牟取非法利益增加產業發了財的,沒收他們家中所有財產的五分之四,用來資助邊防急需。各公府官吏乘坐驛站快車跑遍全國,審查貪污案件,動員官吏告發他們的上級,奴婢告發他們的主人,希望用這樣的辦法來禁止奸邪,可是奸邪卻越加厲害。
[4]莽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發覺,自殺。宗姊妨為衛將軍王興夫人,坐祝詛姑,殺婢以絕口,與興皆自殺。
[4]王莽的孫子功崇公王宗由於給自己畫了一幅像,穿著天子的衣服,戴著天子的冠冕,刻了三枚印章,被發覺,王宗自殺。王宗的姐姐王妨是衛將軍王興的夫人,被指控祈禱鬼神給她婆母降災禍,為了滅口而殺死婢女,與王興都自殺了。
[5]是歲,揚雄卒。初,成帝之世,雄為郎,給事黃門,與莽及劉秀並列;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莽、賢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徒官。及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轉為大夫。恬於勢利,好古樂道,欲以文章成名於後世,乃作《太玄》以綜天、地、人之道;又見諸子各以其智舛馳,大抵詆訾聖人,即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惑眾,使溺於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之,號曰《法言》。用心於內,不求於外,於時人皆忽之;唯劉秀及范逡敬焉,而桓譚以為絕倫,巨鹿侯芭師事焉。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常稱揚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揚子云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薄仁儀,非禮學,然後好之者尚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揚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於聖人,則必度越諸子矣!”
[5]本年,楊雄去世。最初,漢成帝劉驁時,楊雄當郎官,在黃門服務,與王莽、劉秀一起當官。哀帝劉欣初年,又與董賢同官。王莽、董賢后來當了三公高官,權力超越皇帝,所推薦保舉的人,沒有不升遷的。可是,楊雄經歷了三代皇帝,仍是原官。到王莽篡奪皇位,楊雄才以受尊敬的老前輩的資格,擢升為大夫。楊雄對勢利看得很淡,愛好古代的典章制度,喜歡儒家學派的道理,打算用文章使自己留名於後代,於是撰寫《太玄》一書,討論天地人三方面的綜合關係。楊雄看到其他學派的學說,各用智慧的語言,與儒家背道而馳,大多詆毀訾罵儒家學派的聖人,荒唐怪異,巧言詭辯,以擾亂時政。雖然都是小節小目,但最終破壞儒家學派的大道理而迷惑眾人,使眾人信奉他們,卻不知道錯誤何在。所以當時常常有人向楊雄提出問題,楊雄總是用合乎禮法的言論回答,收集成書,稱為《法言》。只求內省,不向外宣揚,因而當時人都忽略了楊雄。而只有劉秀與范逡尊敬他,而桓譚則認為他無以倫比,巨鹿人侯芭拜他為師。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聽說楊雄去世,問桓譚說:“您常稱道楊雄的著作,難道能留傳後世嗎?”桓譚回答:“一定能留傳,只是您與我都看不到了。大凡人之常情,對眼前的看得輕賤,而把遙遠的看得貴重。大家親眼看到楊雄的俸祿、地位、容貌,沒有一項動人之處,所以瞧不起他的著作。從前,李耳把他的虛無思想寫成文章兩篇,貶低仁義,抨擊禮學,然而後來喜歡它的人,還認為它的價值超過儒家的《五經》,從漢文帝、漢景帝等君王到司馬遷,都有這種言論。而今楊雄著作的文字含義十分深刻,而所發議論又不違背儒家學派的聖人,那么將來一定會超越諸子了!”
[6]琅邪樊崇起兵於莒,眾百餘人,轉入太山。群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崇 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萬人,復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青、徐間。又有東海刀子都,亦起兵鈔擊徐、兗。莽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不能克。[6]琅邪樊崇 在莒城聚眾起兵,有一百多人,輾轉進入泰山。盜賊們因樊崇勇猛,紛紛歸附。一年之間,集結到一萬餘人。樊崇的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也分別起兵,總共有數萬人之多,又帶著部下跟隨樊崇 ,並一同回軍進攻莒城,未能攻下。他們就在青州、徐州一帶流竄,搶掠。又有東海人刁子都,也起兵,在徐州、兗州一帶搶劫掠奪。王莽派遣使者徵調各郡、各封國軍隊進擊,未能取勝。
[7]烏累單于死,弟左賢王輿立,為呼都而屍道皋若單于。輿既立,貪利賞賜,遺大且渠奢與伊墨居次雲女弟之子醯櫝王俱奉獻至長安。莽遣和親侯歙與奢等俱至制虜塞下,與雲及須卜當會;因以兵迫脅雲、當,將至長安。雲、當小男從塞下得脫,歸匈奴。當至長安,莽拜為須卜單于,欲出大兵以輔立之,兵調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併入北邊為寇。
[7]匈奴烏累若單于欒提鹹去世,他的弟弟左賢王欒提輿繼位,為呼都而屍道皋若單于。欒提輿繼位後,貪圖賞賜,派大且渠奢與伊墨居次欒提雲的妹妹的兒子醯櫝王,同到長安進貢。王莽派和親侯王歙與奢等一同到制虜塞下,與欒提雲、須卜當會面。並趁機用兵逼迫、威脅欒提雲、須卜當,送至長安。二人的小兒子從塞下得以逃脫,回歸匈奴。須卜當到長安,王莽封他須卜單于,打算出動大軍,幫助他在匈奴即位,然而大軍一時無法集結。而匈奴對新朝更加惱怒,紛紛侵入北方邊境擄掠搶劫。
六年(己卯、19)
六年(己卯,公元19年)
[1]春,莽見盜賊多,乃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曆紀,六歲一改元,布 天下;下書自言“己當如黃帝仙升天”,欲以誑耀百姓,銷解盜賊。眾皆笑之。
[1]春季,王莽發現
全國盜賊很多,於是命令太史推算出三萬六千年的日曆。下令每隔六年改換一次年號,布告天下。又下詔書:“我會跟黃帝一樣成仙升天”想以此對百姓欺騙和誇耀,使盜賊瓦解。眾人都覺得可笑。
[2]初獻《親樂》於明堂、太廟。
[2]王莽第一次把《新樂》呈獻於明堂、太廟。
[3]更始將軍兼丹擊益州,不能克。益州夷棟蠶、若豆等起兵殺郡守;越夷人大牟亦叛,殺略吏人。莽召丹還,更遣大司馬護軍郭興、庸部牧李擊蠻夷若豆等、太傅羲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而匈奴寇邊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豬突、勇,以為銳卒。一切稅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縑帛皆輸長安。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皆保養軍馬,多少各以秩為差;吏盡復以與民。又博募有奇技術可以攻匈奴者,將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萬數:或言能渡水不用舟楫,連馬接騎,濟百萬師;或言不持斗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飢;或言能飛,一日千里,可窺匈奴;莽輒試之,取大鳥翮為兩翼,頭與身皆著毛,通引環紐,飛數百步墮。莽知其不可用,敬欲獲其名,皆拜為理軍,賜以車馬,待發。
[3]更始將軍廉丹攻打益州郡,不能取勝。益州郡夷人棟蠶、若豆等起兵,擊殺郡守。越郡夷人大牟也叛變了,屠殺官吏平民,並侵占他們的財產。王莽召廉丹回來,改派大司馬護軍郭興、庸部牧李去攻打蠻夷若豆等部落,派太傅羲叔士孫喜去平定江湖的盜賊。同時匈奴侵犯邊境很厲害,王莽便大規模招集全國的壯丁以及死刑罪犯和官吏、平民的家奴,起名叫豬突、勇,把他們作為精銳的士兵。向全國一切官吏和平民徵稅,抽取財產三十分之一,綢絹都運送到長安。命令公卿及以下直到郡縣佩帶黃色綬帶的官吏都要保養軍馬,馬匹的多少根據各人的官秩規定等級,而官吏都把這個負擔轉嫁給老百姓。又廣泛招集有奇巧技術可以用來攻打匈奴的人才,打算越級提升他們。於是上言建議者有萬人左右,有的說能夠不用舟船槳楫渡過江河,連線馬匹,可以渡過百萬軍隊;有的說不要攜帶一斗糧食,只要服食藥物,軍隊可以不飢餓;還有的說能夠飛行,一天飛行一千里,可以去偵察匈奴。王莽就進行試驗,那個人拿大鳥的羽毛做成兩扇翅膀,頭上和身上都附上羽毛,翅膀用扣環紐帶操縱,飛行幾百步就掉下來了。王莽知道他們不能起作用,但硬要博取珍惜人才的名聲,將他們都任命作理軍,賞賜車馬,等侍出發。
初,莽之欲誘迎須卜當也,大司馬嚴尤諫曰:“當在匈奴右部,兵不侵邊,單于動靜輒語中國,此方面之大助也。於今迎當置長安稿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莽不聽。既 得當,欲遣尤與廉丹擊匈奴,皆賜姓徵氏,號二徵將軍,令誅單于輿而立當代之。出車城西橫廄,未發。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數諫不從;及當出,廷議,尤固言“匈奴可且以為後,先憂山東盜賊。”莽大怒,策免尤。
最初,王莽想要引誘須卜當,大司馬嚴尤規勸道:“須卜當在匈奴右部,他的軍隊沒有侵犯過邊境,總是把單于的訊息告訴我們,這是一個方面的巨大幫助。現在迎接須卜當並安置到長安槁街,就不過是一個胡人罷了,不如讓他留 在匈奴有益。”王莽沒有聽從。已經把須卜當弄來了,想要派遣嚴尤和廉丹攻打匈奴,都給賜姓征氏,稱為二征將軍,命令他們誅殺單于欒提輿而立須卜當去代替他。兵車出發到長安城西馬圈,沒有起行。嚴尤一向具有智謀和才幹,反對王莽攻打四方蠻夷各族,屢次規勸王莽而沒有被聽從。等到將要出兵時,朝廷進行討論,嚴尤堅決說:“匈奴可以權且放在後面,首先要憂慮山東地區的盜賊。”王莽怒火萬丈,下策書把嚴尤免職。
[4]大司空議曹史代郡范升奏記王邑曰:“升聞子以人不間於其父母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為忠。今眾人鹹稱朝聖,皆曰公明;蓋明者無不見,聖者無不聞。今天下之事,昭昭於日月,震震於雷霆,而朝雲不見,公雲不聞,則元元焉所呼天!公以為是而不言,則過小矣;知而從令,則過大矣;二者於公無可以免,宜乎天下歸怨於公矣。朝以遠者不服為至念,升以近者不悅為重憂。今動與時戾,事與道反,馳騖覆車之轍,踵循敗事之後,後出益可怪,晚發愈可懼耳。方春歲首而動發遠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價騰躍,斛至數千,吏民陷於湯火之中,非國家之民也。如此,則胡、貊守闕,青、徐之寇在於帷帳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縣,免元元之急;不可書傳,願蒙引見,極陳所壞。”邑不聽。
[4]大司空議曹史代郡人范升向大司空王邑提出簽呈:“我聽說,作兒子的,不離間父母之間的感情,才稱為孝子;作臣子的,不詆毀君王,才稱為忠臣。而今,大家異口同聲,歌 頌皇上神聖,讚揚閣下英明。然而,英明的意思是無所不見,神聖的意思是無所不聞。而今天下的大事,比日月在天上還要明顯,比雷霆萬鈞還要震撼。然而,皇上說沒看見,閣下說聽不到。那么善良的百姓,去哪裡呼喚蒼天?閣下誤認為措施是對的而不開口,這樣過失還小;認為是錯的而奉命執行,那么過失就大了。兩者之中,你一定居於一項,就怪不得天下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您身上。皇上認為遠方不服從是最大的憂慮,我卻認為國內百姓的不滿才值得特別擔心。現在的舉動不合時宜,所決定的事跟常理相反。在翻車的道路上賓士,在失敗的軌跡上步步跟進,往後降臨的災禍將更加可怪,爆發得越晚就越是可怕。而今,正逢一年開始的春季,卻徵調壯丁到遠方服役,粗劣的飯菜都不夠吃,田地荒蕪,無人耕種,糧谷價格猛漲,一斛竟高達數千錢,官吏和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將不再做國家的人民。不久,胡人、貊人就要來把守宮闕,而青州、徐州的強盜匪徒就要進入帷帳了。我有一番話,可以解除天下倒懸的痛苦,免除民眾的窘迫,不可以用文字表達,請求引見,願毫無保留地陳述我心中的想法。”王邑不予理會。
[5]翼平連率田況奏郡縣訾民不實,莽復三十取一;以況忠言憂國,進爵為伯,賜錢二百萬,眾庶皆詈之。青、徐民多棄鄉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壯者入賊中。
[5]翼平郡連率田況奏報,郡縣對民間財產估計不實,王莽按三十分之一又徵稅一次。他認為田況說話忠實,關心國家,把他的爵位提升為伯爵,賞賜錢二百萬。廣大民眾都咒罵田況。青州和徐州很多百姓拋棄家園流亡,老弱者死於路上,強壯者加入盜賊。
[6]夙夜連率韓博上言:“有奇士,長丈,大十圍,來至臣府,欲奮擊胡虜,自謂巨毋霸,出於蓬萊東南五城西北昭如海瀕,軺車不能載,三馬不能勝。即日以大車四馬,建虎旗,載霸詣闕。霸臥則枕鼓,以鐵箸食,此皇天所以輔新室也!願陛下作大甲、高車、賁·育之衣,遣大將一人與虎賁百人迎之於道,京師門戶不容者,開高大之,以示百蠻,鎮安天下。”博意欲以風莽;莽聞,惡之,留霸在所新豐,更其姓曰巨母氏,謂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征博,下獄,以非所宜言,棄市。
[6]夙夜連率韓博奏報說:“有個奇士,身高一丈,體大十圍,來到我的府中,說想要奮力去攻打匈奴。自稱名叫巨毋霸,生長在蓬萊東南五城西北的昭如海邊,小車裝不下,三匹馬拖不動。我當天用大車套四馬,豎立虎旗,裝載巨毋霸前來京城。巨毋霸睡覺就枕在鼓上,用鐵筷子吃飯,這是上天派來輔佐新朝的!希望陛下準備一領特大的鎧甲,一輛高車,一套古代勇士孟賁、夏育穿的衣服,派遣大將一人和虎賁武士一百人到路上來迎接他。京師的門戶不能夠容納他的,把它們開高些、開大些。以此向各蠻族顯示,可以鎮懾安定天下。”韓博是想以此來譏諷王莽。王莽聽到了,痛恨韓博,讓巨毋霸留在他所到達的新豐縣,更改他的姓氏為巨母,意思是說,因文母太后而出現此人,這是使自己成為霸王的符命。徵召韓博,關進監獄,以出言不當為由,將其處死。
[7]關東飢旱連年,刁子都等黨眾多,至六七萬。
[7]函谷關以東連年饑饉、大旱,刁子都等黨羽部眾漸多,達六七萬人。
地皇元年(庚辰、20)
地皇元年(庚辰,公元20年)
[1]春,正月,乙未,赦天下;改元曰地皇,從三萬六千歲歷號也。
[1]春季,正月乙未(疑誤),大赦天下,根據三萬六千年日曆,改年號為“地皇”。
[2]莽下書曰:“方出軍行師,敢有趨歡犯法者輒論斬,毋須時!”於是春、夏斬人都市,百姓震懼,道路以目。
[2]王莽下文告說:“正當出兵行軍的時候,敢有奔跑吵鬧觸犯法律的,就判處殺頭,不要等到行刑季節!”於是春季、夏季都在都市裡殺人,百姓震恐,路上相見只有以目示意,不敢交談。
[3]莽見四方盜賊多,復欲厭之,又下書曰:“予之皇初祖考黃帝定天下,將兵為大將軍,內設大將,外置大司馬五人,大將軍至士吏凡七十三萬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萬人。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將條備焉。”於是置前、後、左、右、中大司馬之位,賜諸州牧至縣宰皆有大將軍、偏、裨、校尉之號焉 。乘傳使者經歷郡國,日且十輩,倉無見谷以給;傳車馬不能足,賦取道中車馬,取辦於民。
[3]王莽看見四方盜賊很多,又想進行壓制,再次下文告說:“我的皇初祖黃帝平定天下,自己統率軍隊擔任大將軍,內設大將,外設大司馬五人,從大將軍至士官共七十三萬八千九百人,兵士一千三百五十萬人。我接受符命的文辭,取法古人,將一一設定起來。”於是設定前大司馬、後大司馬、左大司馬、右大司馬、中大司馬的職位,各州牧至縣宰都賜予大將軍、偏將軍、裨將軍、校尉的稱號。乘坐驛站傳車的使者經過各郡國,每天將近十批,倉庫里沒有現存的糧食供給,駕傳車的馬匹不夠,就取於民間,徵用路上的車馬。
[4]秋,七月,大風毀王路堂。莽下書曰:“乃壬午時,有烈風雷雨髮屋折木之變,予甚恐焉;伏念一旬,迷乃解矣。昔符命立安為新遷王,臨國洛陽,為統義陽王,議者皆曰:‘臨國洛陽為統,謂據土中為新室統也,宜為皇太子。’自此後,臨久病,雖瘳不平。臨有兄而稱太子,名不正。惟即位以來,陰陽未和,谷稼鮮耗,蠻夷猾夏,寇賊奸宄,人民征營,無所錯手足。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為新遷王,臨為統義陽王。”
[4]秋季,七月,大風損毀了王路堂。王莽下文告說:“壬午(疑誤)傍晚時,發生了暴風大雷雨毀壞房屋、摧折樹木的變故,我對此非常恐懼。考慮十天,才解除了迷惑。從前符命文辭說要立王安為新遷王,讓王臨在洛陽建國,為統義陽王,大家都說:‘王臨在洛陽建國為統義陽王,是說他據有全國的中心,是新朝的繼承者,應當作皇太子。’從此以後,王臨久病,後來雖然痊癒,但沒有完全康復。王臨有哥哥而稱皇太子,名分不正。我登上皇位以來,陰陽不和,糧食減少,蠻族擾亂中國,盜賊奸邪搗亂,人民惶恐不安,不知道怎么辦。深深地思考這些罪責,是由於名分不正。應當立王安為新遷王,立王臨為統義陽王。”
[5]莽又下書曰:“寶黃廝赤。其令郎從官皆衣絳。”
[5]王莽又下文告說:“黃色寶貴,紅色輕賤,應當讓郎官、侍從官都穿著深紅色的衣服。”
[6]望氣為數者多言有土功象;九月,甲申,莽起九廟於長安城南,黃帝廟方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廟半之,制度甚盛。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以義入錢穀助作者,駱驛道路;窮極百工之巧;功費數百餘萬,卒徒死者萬數。
[6]很多觀察雲氣的人都說出現了大興土木的徵象;九月甲申(疑誤),王莽在長安城南興建皇家九座祭廟。其中黃帝廟東西南北四方各長四十丈,高十七丈,其它祭廟只有黃帝廟的一半,規模十分宏偉。廣泛徵召全國工匠及捐助錢糧者,人馬糧草在道路上絡繹不斷。九廟的設計與施工,都極盡各種工匠的持巧。支出數百萬錢,而役夫喪生的有一萬人左右。
[7]是月,大雨六十餘日。
[7]從本月開始,傾盆大雨下了六十餘日。
[8]鉅鹿男子馬適求等謀舉燕、趙兵以誅莽。大司空士王丹發覺,以聞。莽遣三公大夫逮治黨與,連及郡國豪傑數千人,皆誅死。封丹為輔國侯。
[8]鉅鹿郡男子馬適求等人策劃發動燕、趙等地的兵馬來討伐王莽,大司空的屬吏王丹發覺後,將此事奏報。王莽派遣三公大夫去逮捕審訊馬適求的黨羽,牽連到各郡、各封國才能出眾的人士幾千人,都被處死。賜封王丹為輔國侯。
[9]莽以私鑄錢死及非沮寶貨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勝行;乃更輕其法,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舉告,與同罪;非沮寶貨,民罰作一歲,吏免官。
[9]王莽規定:凡是私自鑄錢的處死;抨擊敗壞寶貨的一律流放到四方遙遠荒涼的地方。可是犯法的太多,多到無法執行。於是,把處罰減輕,私自鑄錢的連同妻子兒女被收為官府的奴婢,官吏和鄰居知道而不檢舉告發的同罪。散布謠言破壞錢幣信譽的,平民罰做苦工一年,官吏免職。
[10]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為太傅。尊曰:“國虛民貧,咎在奢泰。”乃身短衣小袖,乘牝馬、柴車,藉稿,以瓦器飲食,又以歷遺公卿。出,見男女不異路者,尊自下車,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莽聞而說之,下詔申敕公卿:“思與厥齊;”封尊為平化侯。
[10]太傅平晏去世,任命予虞唐尊作太傅。唐尊說:“國家空虛,人民貧困,災禍的根源在於奢侈過度。”於是身穿小袖短衣,乘坐母馬拉的簡陋車子,坐臥時用禾稈作襯墊,用瓦器作餐具,並將這些東西一一分贈給公卿。外出時,看到不分開走路的男女,唐尊自己下車,採用象徵性的刑罰,拿紅土水浸過的旗幡污染他們的衣服。王莽聽到了,讚賞他的作法,下詔書告誡公卿:“希望你們同他一樣。”賜封唐尊為平化侯。
[11]汝南邪惲明天文歷數,以為漢必再受命,上書說莽曰:“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取之以天,還之以天,可謂知命矣!”莽大怒,系惲詔獄,逾冬,會赦得出。
[11]汝南人郅惲深明天文星象與曆法,認為漢王朝一定復興,上書勸說王莽:“上天所以發生異象,是在想使陛下覺悟,使你回到臣僚的位置上。取之於天,應該交還給天,才算是知道天命。”王莽大怒,逮捕郅惲,下入詔獄,過了冬天,逢到赦免,才從獄中出來。
二年(辛巳、21)
二年(辛巳,公元21年)
[1]春,正月,莽妻死,謚曰孝睦皇后。初,莽妻以莽數殺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臨居中養焉。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臨亦通焉;恐事泄,謀共殺莽。臨妻,國師公女,能為星,語臨宮中且有白衣會,臨喜,以為所謀且成;後貶為統義陽王,出在外第,愈憂恐。會莽妻病困,臨予書曰:“上於子孫至嚴,前長孫、中孫年俱三十而死。今臣臨復適三十,誠恐一旦不保中室,則不知死命所在!”莽候妻疾,見其書,大怒,疑臨有惡意,不令得會喪。既葬,收原碧等考問,具服奸、謀殺狀。莽欲秘之,使殺案事使者司命從事,埋獄中,家不知所在。賜臨藥;臨不肯飲,自刺死。又詔國師公:“臨本不知星,事從起。”亦自殺。
[1]春季,正月,王莽的妻子去世,諡號為孝睦皇后。當初,王莽的妻子由於王莽幾次殺死了她的兒子,器瞎了眼睛。王莽讓太子王臨住在宮中照顧她。王莽姦淫了妻子身邊的侍女原碧,後來王臨也跟她通姦,恐怕事情泄漏,兩個人便計畫一同殺死王莽。王臨的妻子劉,是國師公的女兒,會觀察星象,告訴王臨宮中將會有白衣之會。王臨喜悅,以為自己計畫的事會成功。後來被貶降作統義陽王,又被打發到外面的宅第居住,更加憂慮恐懼。當王莽的妻子病得厲害的時候,王臨給她一封信說:“皇上對於子孫極為嚴厲,從前我的哥哥長孫和仲孫都是三十歲的年紀就死了。現在我又剛好三十歲,恐怕一旦母后有什麼不幸,我就不知道會死在哪裡!”王莽來探望妻子的病情,看見了那封信,大怒,懷疑王臨有惡意,不讓他參加喪禮。安葬結束逮捕原碧等審問,原碧完全承認了通姦、謀殺等情況。王莽想要掩蓋這件事,派人殺死了奉命辦案的司命及屬官,屍體埋在獄中,死者家裡都不知所在。賜給王臨毒藥,王臨不肯喝,自殺而亡。王莽又命令國師公說:“王臨本來不懂得星象,事情是從劉發端的。”劉也自殺了。
[2]是月,新遷王安病死。初,莽為侯就國時,幸侍者增秩、懷能,生子興、匡,皆留新都國,以其不明故也。及安死,莽乃以王車遣使者迎興、匡,封興為功公,匡為功建公。
[2]本月,新遷王王安病故。當初,王莽為列侯去到封國的時候,寵愛侍女增秩、懷能,生下兒子王興、王匡,都留在新都國,這是因為他們身份不明的緣故。等到王安死了,王莽才派遣使者用王車把王興、王匡接來,封王興為功公,王匡為功建公。
[3]卜者王況謂魏成大尹李焉曰:“漢家當復興,李氏為輔。”因為焉作讖書,合十餘萬言。事發,莽皆殺之。
[3]占卦先生王況對魏成大尹李焉說:“漢會復興,姓李的人將當輔佐大臣。”遂替李焉編寫讖書共有十多萬字。事情敗露,王莽把二人都殺了。
[4]莽遣太師羲仲景尚、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徐賊,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皆不能克。軍師放縱,百姓重困。
[4]王莽派遣太師羲仲景尚、更始將軍護軍王黨,率領軍隊攻打青州和徐州的盜賊,國師和仲曹放幫助郭興攻擊句町,都不能夠取勝。軍隊胡作非為,百姓更加困苦。
[5]莽又轉天下谷帛詣西河、五原、朔方、漁陽,每一郡以百萬數,欲以擊匈奴。須卜當病死,莽以庶女妻其子後安公奢,所以尊寵之甚厚,終欲為出兵立之者。會莽敗,雲、奢亦死。
[5]王莽又轉運全國的糧食、絲帛前往西河郡、五原郡、朔方郡和漁陽郡,每一郡以百萬計,想要用去攻打匈奴。這時須卜當因病去世,王莽把他的庶女嫁給須卜當的兒子後安公須卜奢,因為最終要用武力送他回匈奴即位,所以對他尊榮寵愛都很深厚。當王莽敗亡的時候,欒提雲、須卜奢也在中原去世。
[6]秋,隕霜殺菽,關東大飢,蝗。
[6]秋季,嚴霜傷害豆類莊稼,函谷關以東發生大饑饉,蝗蟲成災。
[7]莽既輕私鑄錢之法,犯者愈眾,及伍人相坐,沒入為官奴婢;其男子檻車,女子步,以鐵瑣琅當其頸,傳詣鍾官以十萬數。到者易其夫婦。愁苦死者什六七。
[7]王莽減輕私自鑄錢的處罰後,犯法的就更多了,加上鄰居連坐,都被收作官府的奴婢。其中男子坐囚車,婦女步行,用鐵鎖鏈套住他們的脖子,前往鑄錢的官府,以十萬計。到達後拆散夫妻,另行改配,愁苦而死的十有六七。
[8]上谷儲夏自請說瓜田儀降之;儀未出而死。莽求其屍葬之,為起冢、祠室,謚曰瓜寧殤男。
[8]上穀人儲夏自動請求去勸說瓜田儀歸降。瓜田儀還沒有出發就死了。王莽要來他的屍體進行安葬,給他修建墳墓和祠廟,賜諡號瓜寧殤男。
[9]閏月,丙辰,大赦。
[9]閏八月,丙辰(二十七日),大赦天下。
[10]郎陽成獻符命,言繼立民母;又曰:“黃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莽於是遣中散大夫、謁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採鄉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10]郎官陽成進獻符命,說應當再立皇后,又說:“黃帝靠著一百二十個女子成了神仙。”王莽於是派遣中散大夫和謁者各四十五人分別巡視全國,廣泛選取被鄰里所推崇的有淑女的人家,送上名冊。
[11]莽惡漢高廟神靈,遣虎賁武士入高廟,四面提擊,斧壞戶牖,桃湯、赭鞭鞭灑屋壁,令輕車校尉居其中。
[11]王莽對漢高祖劉邦祭廟的神靈深為厭惡,派虎賁武士到劉邦祭廟,用武器四面擲擊,用斧子砍壞門窗,用桃木湯澆灑牆壁,用土紅色鞭子抽打牆壁,讓輕車較尉住在裡面。
[12]是歲,南郡秦豐聚眾且萬人;平原女子遲昭平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莽召問群臣禽賊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屍,命在漏刻。”故左將軍公孫祿徵來與議,祿曰:“太史令宗宣,典星曆,候氣變,以凶為吉,亂天文,誤朝廷;太傅平化侯尊,飾虛偽以偷名位,賊夫人之子;國師嘉信公秀,顛倒《五經》,毀師法,令學士疑惑;明學男張邯、地理侯孫陽,造井田,使民棄土業;羲和魯匡,設六管以窮工商;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誅此數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當與和親。臣恐新室 憂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使虎賁扶祿出,然頗采其言,左遷魯匡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誹故也;六管非匡所獨造,莽厭眾意而出之。
[12]這一年,南郡人秦豐聚集部眾將近一萬人。平原郡女子遲昭平也在黃河之畔的險要地區聚集了幾千人。王莽召集群臣詢問捉拿盜賊的方略,群臣都說:“這些都是觸犯天的罪犯,行走的死屍,活不多久了。”原左將軍公孫祿應召來議事,他說:“太史令宗宣掌管星象曆法,測候天氣,把匈險的徵象當作吉利的徵象,擾亂天文,貽誤 朝廷。太傅、平化侯唐尊用虛偽的言行來竊取名譽地位,害了人家的子弟。國師、嘉信公劉秀顛倒《五經》,毀壞了經師的家法,造成學士思想混亂。明學男張邯和地理侯孫陽製作井田制,使得民眾喪失土地產業。羲和魯匡設立六管制度,使得手工業者和商人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說符侯崔發吹牛拍馬來取悅討好,弄得下情不能上達。應當處死這幾個人來安慰天下!”又說:“匈奴不可以攻打,應當跟他們和親。我恐怕新朝的憂患不在匈奴,而在國家內部。”王莽大怒,讓虎賁武士攙扶公孫祿走了。然而採納了他的一些意見,把魯匡降職去作五原郡卒正,因為老百姓怨恨抨擊魯匡。六管制度並不是魯匡一個人搞起來的,王莽為了滿足眾人的願望而把他拋棄。
初,四方皆以饑寒窮愁起為盜賊,稍群聚,常思歲熟得歸鄉里,眾雖萬數,不敢略有城邑,日闋而已;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中兵而死,賊非敢欲殺之也,而莽終不諭其故。是歲,荊州牧發奔命二萬人討綠林賊;賊帥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大破牧軍,殺數千人,盡獲輜重。牧欲北歸,馬武等復遮擊之,鉤牧車屏泥,刺殺其驂乘,然終不敢殺牧。賊 遂攻拔竟陵,轉 擊雲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制。又,大司馬士按章豫州,為賊所獲,賊送付縣。士還,上書具言狀。莽大怒,以為誣罔,因下書責七公曰:“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養民,仁之道也。抑強督奸,捕誅盜賊,義之節也。今則不然。盜發不輒得,至成群黨遮略乘傳宰士。士得脫者又妄自言:‘我責數賊:“何為如是?”賊曰:“以貧窮故耳。”賊護出我。’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惟貧困饑寒犯法為非,大者群盜,小者偷穴,不過二科,今乃結謀連黨以千百數,是逆亂之大者,豈饑寒之謂邪!七公其嚴敕卿大夫、卒正、連率、庶尹,謹牧養善民,急捕殄盜賊!有不同心併力疾惡黠賊,而妄曰饑寒所為,輒捕系,請其罪!”於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賊情者,州郡又不得擅發兵,賊由是遂不制。
起初,各地人民都由於饑寒貧苦才起來做盜賊,眾人聚集在一起,時常盼望著年景好時能夠返回家園。聚眾雖然以萬計,但不敢攻占城市,劫掠到食物,當天吃完而已。各縣長官和州牧、郡太守都是自己亂鬥被武器殺傷而死的,盜賊並不敢存心殺死他們,可是王莽始終不懂得這個道理。這一年,荊州牧動員稱做奔命的部隊二萬人攻擊綠林賊寇,賊寇首領王匡等率部眾在雲杜迎戰,大破州府官軍,殺數千人,把所有的軍用物資全部擄獲。荊州牧準備向北撤退,綠林將領馬武等再予截擊,鉤住荊州牧車上擋泥的裝飾板,刺殺在車上陪乘的人。然而,卻始終不敢殺害州牧。賊寇於是攻陷竟陵,轉而襲擊雲杜、安陸,大量擄掠婦女,退回綠林山中。此時已增加到五萬餘人,州郡官府已無法制止。此外,有個大司馬的屬吏到豫州辦案,被盜賊俘虜了,盜賊把他送交縣裡。此人回來後,上書詳細報告情況。王莽大怒,認為這是誣衊欺騙。於是下文告責備四輔、三公道:“吏的意思就是管理。宣揚德政,彰明恩澤,去管教養育人民,這是仁政的原則。壓制豪強,督察奸邪,逮捕誅殺盜賊,這是正義的節操。而今卻不是這個樣子。盜賊發生了,總是不能夠逮捕,直到結成大幫大夥,攔劫乘坐傳車的官吏。官吏脫了身的,又妄自說‘我曾譴責盜賊:“為什麼幹這種事?”回答說:“是因為貧窮的緣故。”盜賊還護送我出來。’現在庸俗的人談論事情多是這樣。想想看,由於貧困饑寒,犯法胡作非為,大的是一夥人去搶劫,小的是一個人去偷竊,不過這樣兩類。現在竟然謀劃結黨,人數以千百計算,這是大規模的叛亂,難道是饑寒可以解釋得了的嗎?四輔、三公應當嚴肅告誡卿大夫、卒正、連率和各庶尹,認真管教撫養善良的平民,迅速捉拿殲滅盜賊。如有人不同心合力,不憎恨狡猾的盜賊,而胡說他們是由於饑寒所迫才這樣乾的,就逮捕監禁,查辦罪行!”於是官吏們更加惶恐,沒有誰敢說盜賊的真實情況,州和郡又不能擅自調動軍隊,盜賊因此無法制服。
唯翼平連率田況素果敢,發民年十八以上四萬餘人,授以庫兵,與刻石為約;樊崇等聞之,不敢入界。況自劾奏;莽讓況:“未賜虎符而擅發兵,此弄兵也,厥罪乏興。以況自詭必禽滅賊,故且勿治。”後況自請出界擊賊,所向皆破。莽以璽書令況領青、徐二州牧事,況上言:“盜賊始發,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長吏不為意,縣欺其郡,郡欺朝廷,實百言十,實千言百。朝廷忽略,不輒督責,遂至延蔓邊州,乃遣將帥,多使者,傳相監趣。郡縣力事上官,應塞詰對,共酒食,具資用,以救斷斬,不暇復憂盜賊、治官事。將帥又不能躬率吏士,戰則為賊所破,吏氣浸傷,徒費百姓。前幸蒙赦令,賊欲解散,或反遮擊,恐入山谷,轉相告語;故郡縣降賊皆更驚駭,恐見詐滅,因饑饉易動,旬日之間更十餘萬人,此盜賊所以多之故也。今洛陽以東,米石二千,竊見詔書欲遣太師、更始將軍;二人爪牙重臣,多從人眾,道上空竭,少則無以威示遠方。宜急選牧、尹以下,明其賞罰,收合離鄉;小國無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積臧穀食,並力固守。賊來攻城,則不能下;所過無食,勢不得群聚;如此,招之必降,擊之則滅。今空復多出將帥,郡縣苦之,反甚於賊。宜盡征還乘傳使者以休息郡縣;委任臣況以二州盜賊,必平定之。”莽畏惡況,陰為發代,遣使者賜況璽書。使者至,見況,因令代監其兵,遣況西詣長安,拜為師尉大夫。況去,齊地遂敗。
只有翼平郡連帥田況一向果斷勇敢,他發動年齡在十八歲上以上的民眾四萬多人,發給他們庫存的武器,把軍令刻在石碑上向他們宣布。樊崇等聽說了,不敢進入郡界。田況自動彈劾自己,王莽責備田況:“沒有發給虎符而擅自調集軍隊,這是擅動干戈,這種罪過與耽誤軍事調動一樣。因為你自己保證一定捉拿消滅盜賊,所以姑且不予處分。”後來田況自動請求越過郡界攻打盜賊,他所攻擊的盜賊都被打敗了。王莽用詔書命令田況代理青州和徐州兩州牧的職務。田況奏報說:“盜賊剛起事,他們的基礎很薄弱,當地的治安官吏和鄰里相保的伍人就能捉拿得了。責任在於縣府主要官吏不在意,縣欺騙郡,郡欺騙朝廷,實際上有一百人,只說十人,實際上有一千人,只說一百人。朝廷忽略,不及時進行督察,給予責罰,終於發展到蔓延幾州,才派遣將帥,多派出使者,層層督促。郡縣忙著服事上司,應付責問檢查,供給酒飯,準備物資和費用,來解救自己的死罪,沒有工夫去憂慮盜賊和辦理公事。將帥又不能親自率領官兵去衝鋒陷陣,一交戰就被盜賊打敗,士氣逐漸低落,徒然耗費了老百姓的錢財。前次幸而得到了赦免的命令,盜賊打算解散,有人反而加以截擊,他們惶恐地退入山谷,輾轉相告,所以各郡縣已經投降的盜賊都更加驚駭,害怕被欺騙和消滅,由於饑荒時期人心容易動搖,十來天的時間,又是十多萬人,這就是盜賊所以眾多的緣故。現在洛陽以東地區,米價每石值兩千錢。我看見詔書,說要派遣太師和更始將軍前來,他們兩人是權威的武臣,一定會多帶人員,沿途民窮財盡,將無法供給,而如果隨從人員太少,則無法用來威震遠方。應當迅速在州牧、大尹以下挑選官吏,明確規定對他們的賞罰,讓他們收集分散的鄉聚和沒有城堡的小封國,把它們的老弱居民遷移安頓到大城裡,儲積糧食,合力堅守。盜賊來攻城,就不能攻下,所經過的地方沒有糧食,勢必不能群集。這樣,招撫他們,他們就一定會投降,攻打他們,他們就一定會被消滅。如今白白地再多派出將帥,地方官民害怕他們,反而比害怕盜賊還厲害。應該把乘坐傳車的各位使者全部召回,讓郡縣官民得到休息。陛下把平定兩州盜賊的任務委託我,我一定能夠平定。”王莽畏忌、厭惡田況,悄悄地派出了接替他的人,遣使者賜給田況蓋了御璽的詔書。使者到達,會見了田況,於是命令由另外的人代替他監管部隊。田況則隨同使者西行,到了長安,任命他作師尉大夫。田況走了以後,齊地的局勢便不可收拾了。
三年(壬午、22)
三年(壬午,公元22年)
[1]春,正月,九廟成,納神主。莽謁見,大駕乘六馬,以五采毛為龍文衣,著角,長三尺。又造華蓋九重,高八丈一尺,載以四輪車;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百官竊言:“此似車,非仙物也。”
[1]春季,正月,九廟建築竣工,安放了神主。王莽去拜見,車隊按照最高規格組成:他的乘車套著六匹馬,每匹馬都披著用五彩羽毛織成龍形圖案的套子,頭上裝著角,有三尺長。又製造華麗的車蓋九層,高八丈一尺,用四輪大車裝載,拉車的人都呼喊“登仙”的口號。王莽外出時,讓它走在前頭。官吏們私下時說:“這象靈柩車,不是神仙的用物。”
[2]二月,樊崇等殺景尚。
[2]二月,樊崇等殺死了太師羲仲景尚。
[3]關東人相食。
[3]函谷關以東地區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
[4]夏,四月,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討眾賊。初,樊崇等眾既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其中最尊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史。及聞太師、更始將討之,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匡、丹合將銳士十餘萬人,所過放縱。東方為之語曰:“守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卒如田況之言。
[4]夏季,四月,王莽派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征討伐眾盜賊。最初,樊崇等人的部眾既然逐漸強盛,於是互相約定:“殺人的抵命,傷人的養創。”其中最尊貴的稱號是三老,其次是從事,再其次是卒史。等到聽說太師與更始將軍率軍前來討伐他們,恐怕部眾跟王莽軍隊在混戰時難於辨別,於是下令都用硃砂塗抹雙眉,以便互相認識辨別,因此號稱赤眉。王匡、廉丹一起率領精兵十餘萬人,一路放任士兵,不加約束。東部地區為此出現民謠說:“寧遇赤眉,不遇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確實象田況所說的一樣。
[5]莽又多遣大夫、謁者分教民煮草木為酪,酪不可食,重為煩費。
[5]王莽又派遣很多大夫和謁者分別告訴百姓把草木熬成糊狀食品。但這種糊狀食品無法吃,反倒增加人力、物力的浪費。
[6]綠林賊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鳳、王匡、馬武及其支黨朱鮪、張等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莽遣司命大將軍孔仁部豫州,納言大將軍嚴尤、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荊州,各從吏士百餘人,乘傳到部募士。尤謂茂曰:“遣將不與兵符,必先請而後動,是猶紲韓盧而責之獲也。”
[6]綠林盜賊遇到瘟疫,死亡的將近一半,於是分兵離開了綠林山。王常、成丹等向西進入南郡,稱“下江兵”;王鳳、王匡、馬武及其部下朱鮪、張等向北進入南陽,稱“新市兵”。他們都自稱將軍。王莽派遣司命大將軍孔仁巡察豫州,派遣納言大將軍嚴尤和秩宗大將軍陳茂攻打荊州,各隨帶官員一百多人,乘坐傳車,到轄區招募士兵。嚴尤對陳茂說:“派出將領不發給兵符,遇事一定要先請示然後才能行動,這猶如牽著獵犬而要求它去捉野獸呢。”
[7]蝗從東方來,飛蔽天。
[7]蝗蟲從東方飛來,鋪天蓋地。
[8]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乃置養贍官稟食之,使者監領,與小吏共盜其稟,飢死者什七八。
[8]流民進入函谷關的有幾十萬人,於是設定養贍官發糧食給他們吃,由使者監管。而使者卻與小吏一起盜竊那些糧食,流民餓死的十有七八。
先是,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市買,賤取於民;民甚患之。業以省費為功,賜爵附城。莽聞城中饑饉,以問業。業曰:“皆流民也。”乃市所賣粱飯、肉羹,持入示莽曰:“居民食鹹如此。”莽信之。
在此以前,王莽指令中黃門王業管理長安市場的買賣,他壓低價格向百姓收購物品,百姓以此為患。王業由於節省收購費用立了功,被賞賜附城的爵位。王莽聽說城裡發生了饑荒,向王業詢問情況。王業說:“都是流民。”於是買些市場上的精米飯和肉汁,拿進宮給王莽看,說:“居民的食物都是這樣。”王莽相信了他的話。
[9]秋,七月,新市賊王匡等進攻隨;平林人陳牧、廖湛復聚眾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
[9]秋季,七月,新市盜賊王匡等進攻隨縣。平林人陳牧、廖湛又聚眾一千餘人,稱“平林兵”,以回響新市兵的攻勢。
[10]莽詔書讓廉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將軍受國重任,不捐身於中野,無以報恩塞責!”丹惶恐,夜,召其掾馮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將軍之先,為漢信臣;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人懷漢德,甚於周人思召公也;人所歌舞,天必從之。今方為將軍計,莫若屯據大郡,鎮撫吏士,砥厲其節,納雄傑之士,詢忠智之謀,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祿流於無窮,功烈著於不滅;何與軍覆於中原,身膏於草野,功敗名喪,恥及先祖哉!”丹不聽。衍,左將軍奉世曾孫也。
[10]王莽下詔書責備廉丹說:“倉庫糧食已盡,國庫財物已空,真該憤怒,真該出戰了。將軍身受朝廷委託的重任,如果不捐軀於荒野之中,就無法報答朝廷的厚恩,盡到所負的重大責任。”廉丹慌恐,晚上,召來他的屬官馮衍,把詔書拿給看。馮衍趁機對廉丹說:“張良因為五代都是韓國的相國,所以在博浪沙中用鐵椎謀刺秦始皇。將軍的先人是漢朝的誠實臣屬,新朝興起,天下英雄豪傑沒有人心悅誠服。現在全國崩潰大亂,百姓懷念漢朝恩惠,超過周朝百姓對召公的思念。人們所歌頌的,上天定會追隨。現在我為將軍設計,不如把部眾屯駐在一個大郡,安撫官員,磨鍊他們的品質,延攬英雄豪傑之士,詢問忠直智慧的謀略,為國家興利,替萬人除害。那么,你的福祿將保持無窮,功業將永垂青史。何必連同你的軍隊一齊在荒野中毀滅,使你的屍體跟草木同時腐爛,身敗名裂,使祖先蒙恥?”廉丹拒絕接受。馮衍是漢朝左將軍馮奉世的曾孫。
冬,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附賊,廉丹、王匡攻拔之,斬首萬餘級。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匡,進爵為公;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
冬季,無鹽縣索盧恢等人占據縣城起兵造反,回響赤眉。謙丹和王匡攻陷無鹽,斬殺一萬餘人。王莽派遣中郎將捧著加蓋了御璽的詔書去慰勞廉丹和王匡,進封二人為公,賜封有功的官員十多人。
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王匡欲進擊之;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當且休士養威。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合戰成昌,兵敗,匡走;丹使吏持其印、紱、節付匡曰:“小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校尉汝雲、王隆等二十餘人別斗,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為生!”馳奔賊,皆戰死。
赤眉軍別部校尉董憲等人的部隊幾萬人在梁郡活動,王匡想要進攻他們,廉丹認為新近攻下縣城,士兵疲勞,應當暫時讓士兵休息一下,以恢復戰鬥力。王匡不聽,單獨帶領軍隊前進,廉丹只好跟著他。在成昌地方會戰,王匡兵敗逃走。廉丹吩咐軍官拿著自己的印、綬帶和符節交給王匡,說道:“小兒可以逃走,我不可以!”便留下來,戰鬥而死。校尉汝雲和王隆等二十多人在另外的地方進行戰鬥,聽到這個訊息,都說:“廉公已經死了,我們還為誰活著?”飛馬沖向賊軍,都戰鬥而死。
國將哀章自請願平山東,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併力。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洛陽,鎮南宮;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
國將哀章自願請求去平定崤山以東地區。王莽派遣哀章趕往東方,跟太師王匡合作。又派遣大將軍陽浚去防守敖倉;司徒王尋統領十多萬人駐紮洛陽,坐鎮南宮;大司馬董忠在北軍中壘營地訓練士兵,演習武藝;大司空王邑兼理三公的職務。
[11]初,長沙定王發生舂陵節侯買,買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濕,徙封南陽之白水鄉,與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國除。節侯少子外為鬱林太守,外生鉅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娶湖陽樊重女,生三男;,仲,秀,兄弟早孤,養於叔父良。性剛毅,慷慨有大節,自莽篡漢,常憤憤,懷復社稷之慮,不事家人居業,傾身破產,交結天下雄俊。秀隆準日角,性勤稼穡;常非笑之,比於高祖兄仲。秀姊元為新野鄧晨妻,秀嘗與晨俱過穰人蔡少公,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公劉秀乎?”秀戲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獨喜。
[11]最初,漢朝長沙定王劉發,生了舂陵節侯劉買,劉買生了戴侯劉熊渠,劉熊渠生了考侯劉仁。劉仁因南方地勢低下,氣候潮濕,被改封到南陽郡的白水鄉,與宗族遷居於此。劉仁死,兒子劉敞繼承爵位,正逢王莽篡奪帝位,封國撤除。舂陵節侯劉買的小兒子劉外當鬱林太守,劉外生了鉅鹿都尉劉回,劉回生了南頓令劉欽。劉欽娶湖陽樊重的女兒為妻,生了三個兒子:劉、劉仲、劉秀。兄弟幼年喪父,由叔父劉良撫養。劉性情剛強有毅力,慷慨有大節。自從王莽篡奪漢朝政權之後,劉時常憤憤不平,心懷光復漢朝的志向,不經營家產,反而賣田賣宅,用來結交天下英雄俊傑。劉秀生得鼻樑高聳,額角隆起,性格勤勉,愛好種田。劉常譏笑他,把他比作劉邦的哥哥劉喜。劉秀的姐姐劉元,是新野縣鄧晨的妻子,劉秀曾經跟鄧晨一塊兒拜訪穰縣蔡少公,少公對圖讖頗有研究,說“劉秀當作天子!”有人接著說“這說的是國師公劉秀吧?”劉秀開玩笑說:“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呢?”在座的人都哄堂大笑。只有鄧晨暗喜。
宛人李守,好星曆、讖記,為莽宗卿師,嘗謂其子通曰:“劉氏當興,李氏為輔。”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陽騷動,通從弟軼謂通曰:“今四方擾亂,漢當復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可與謀大事。”通笑曰:“吾意也!”會秀賣谷於宛,通遣軼往迎秀,與相見,因具言讖文事,與相約結,定計議。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試騎士日,劫前隊大夫甄阜及屬正梁丘賜,因以號令大眾,使軼與秀歸舂陵舉兵以相應,於是召諸豪傑計議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並起,此亦天亡之時,復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也!”眾皆然之。於是分遣親客於諸縣起兵,自發舂陵子弟。諸家子弟恐懼,皆亡匿,曰:“伯升殺我!”及見秀絳衣大冠,皆驚曰;”謹厚者亦復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賓客,自稱“柱天都部”。秀時年二十八。李通未發,事覺,亡走;父守家屬坐死者六十四人。
宛城人李守,喜好星象與讖書,擔任王莽的宗卿師,曾對他的兒子李通說:“劉姓當會復興,李姓將做輔佐大臣。”等到新市兵、平林兵崛起,南陽郡人心浮動,李通的堂弟李軼對李通說:“現在天下動亂,漢朝當會重新興盛。南陽劉姓皇族,只有劉伯升兄弟博愛,對人寬大,可以與其磋商大事。”李通笑著說:“我正有此意。”正好劉秀運糧食到宛城販賣。李通派李軼前往迎接劉秀,與其相見,詳細地談了讖文的事,於是互相結交,商定了計畫。李通打算在立秋那天,趁著騎兵武士大檢閱的時候,劫持前隊大夫甄阜和屬正梁丘賜,然後發號施令,聚眾起兵,讓李軼與劉秀回到舂陵起兵,以互相呼應。於是劉召集當地豪傑商量說:“王莽兇殘暴虐,百姓分崩離析,而今又連年大旱,到處兵荒馬亂,這是上天滅亡他的時候,是恢復高祖的大業,建立千秋萬世的功勞的時候!”大家都表示同意。於是分別派出親友賓客到各縣起事,劉自己則發動舂陵的子弟。各家子弟都感到害怕,紛紛逃避躲藏,說:“劉害死我了!”到看見劉秀身著紅衣,頭戴大冠,改穿將軍服裝,都吃了一驚,說:“謹慎忠厚的人也幹上了呀!”心裡才逐漸安定。共集結子弟七八千人,安排下屬,自稱柱天都部。劉秀當時二十八歲。李通的起兵計畫還未付諸實施,就泄漏了,因而逃亡。他的父親李守與家屬因罪被誅殺,共死六十四人。
使族人嘉招說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西擊長聚;進屠唐子鄉,又殺湖陽尉。軍中分財物不均,眾恚恨,欲反攻諸劉;劉秀斂宗人所得物,悉以與之,眾乃悅。進拔棘陽,李軼、鄧晨皆將賓客來會。
劉讓同族人劉嘉去說服了新市、平林兵,與他們的首領王鳳、陳牧一起西擊長聚。進攻唐子鄉殺傷很多人,又殺死了湖陽尉。由於軍中分配財物不公平,眾人憤怒怨恨,打算反擊劉姓家族的部隊。劉秀收攏同宗族人所得到的財物,全部交出,大家才高興了。再向前挺進,攻陷棘陽。李軼、鄧晨,各帶著他們的賓客前來會合。
[12]嚴尤、陳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張等收散卒入蔞,略鍾、龍間,眾復振;引軍與荊州牧戰於上唐,大破之。
[12]嚴尤、陳茂打敗下江兵;下江兵首領成丹、王常、張等,收集逃散的士兵,退入蔞,大三鐘山跟石龍山之間展開戰鬥,人數增多,聲勢又振。隨後與荊州牧在上唐會戰,大破州府官軍。
[13]十一月,有星孛於張。
[13]十一月,有異星出現在張六星旁。
[14]劉欲進攻宛,至小長安聚,與甄阜、梁丘賜戰;時天密霧,漢軍大敗。秀單馬走,遇女弟伯姬,與共騎而奔;前行,復見姊元,趣令上馬,元以手揮曰:“行矣,不能相救,無為兩沒也!”會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弟仲及宗從死者數十人。
[14]劉打算進攻宛城,挺進到小長安聚,與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交戰。當時,大霧迷漫,劉率領的漢軍大敗。劉秀單騎逃命,遇到妹妹劉伯姬,兄妹共乘一馬奔跑。向前行進,又遇到姐姐劉元,劉秀叫她火速上馬。劉元揮手說:“跑吧,你們無法救我,不要死在一起!”這時追兵已到,劉元跟她的三個女兒都被官府軍誅殺。劉的弟弟劉仲及劉姓宗族一同死亡的有數十人。
復收會兵眾,還保棘陽。阜、賜乘勝留輜重於藍鄉,引精兵十萬南渡潢淳,臨水,阻兩川間為營,絕後橋,示無還心。新市、平林見漢兵數敗,阜、賜軍大至,各欲解去,甚患之。會下江兵五千餘人至宜秋,即與秀及李通造其壁曰:“願見下江一賢將,議大事。”眾推王常。見常,說以合從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殘虐,百姓思漢。今劉氏復興,即真主也;誠思出身為用,輔成大功。”曰:“如事成,豈敢獨饗之哉!”遂與常深相結而去。常還,具為余將成丹、張言之。丹、負其眾曰:“大丈夫既起,當各自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乃徐曉說其將帥曰:“王莽苛酷,積失百姓之心,民之謳吟思漢,非一日也,故使吾屬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與也。舉大事,必當下順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負強恃勇,觸情恣欲,雖得天下,必復失之。以秦、項之勢,尚至夷覆,況今布衣相聚草澤,以此行之,滅亡之道也。今南陽諸劉舉兵,觀其來議者,皆有深計大慮,王公之才,與之併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佑吾屬也!”下江諸將雖屈強少識,然素敬常,乃皆謝曰:“無王將軍,吾屬幾陷於不義!”即引兵舉漢軍、新市、平林合。於是諸部齊心同力,銳氣益壯。大饗軍士,設盟約,休卒三日,分為六部;十二月,晦,潛師夜起,襲取藍鄉,盡獲其輜重。
劉又集結兵眾,退到棘陽據守。甄阜、梁丘賜乘勝把物資留在藍鄉,率領精兵十萬南渡潢淳水,到達了水,在潢淳水與水之間紮營布防,破壞身後的橋樑,表示絕不回師的決心。新市兵、平林兵看到漢兵多次遭到挫敗,而甄阜、梁丘賜的軍隊要大舉進攻,紛紛打算逃走,劉憂心如焚。正好下江兵五千餘人進抵宜秋聚,劉帶著劉秀、李通親自到他們營寨拜訪,說:“我們願見下江的一位賢明將領,商議大事。”下江兵推舉王常。劉見到王常,陳述聯合作戰的利益。王常大大省悟,說:“王莽殘酷暴虐,百姓思念漢朝。而今劉姓家族復興,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我願挺身而出效力,輔佐大業成功。”劉說:“如果事業成功,我豈敢獨自享受?”於是與王常深相結交,告辭而去。王常回來,把他的想法告訴下江兵的其他將領成丹、張。成丹、張自負他們的兵力強大,說:“大丈夫既然起事,應該自己當主子,為什麼受別人控制呢?”王常於是不慌不忙地向他們分析說:“王莽苛刻殘酷,不斷喪失民心。百姓歌唱吟詠,思念漢朝,已經不是一天的事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夠趁機崛起。民心怨恨的,上天定會剷除;民心盼望的,上天定會賜予。興起大事業,必須下順民心,上合天意,然後大功才可以成就。如果仗恃自己強大勇猛,感情用事,為所欲為,雖然得到天下,必然會再失掉它。以秦王朝和西楚霸王項羽的勢力,尚且歸於消滅,何況而今我們這些平民,在山林水澤聚集成群,如果也任情縱慾,那是走滅亡之路。而今,南陽郡劉姓家族起兵,觀察他們派來跟我們商談的這幾位,都有深謀遠慮,有王爵公爵的才能。與他們合作,必然成就大功,這是上天用來保我們的啊!”下江兵的將領們雖然倔強,而又缺少見識,然而向來尊敬王常,於是一致道歉說:“如果沒有王將軍,我們幾乎陷於不義!”立即率軍與漢軍、新市兵、平林兵會合。於是各部同心協力,士氣高昂。劉用豐盛的酒食招待軍隊,訂立盟約,讓士兵休息三天,然後,把軍隊分為六路。十二月三十日,軍隊秘密行動,乘夜出發,攻取蘭鄉,把甄阜軍的物資全部奪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