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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紀·晉紀四

起屠維作噩,盡著雍郭牂,凡十年。

世祖武皇帝下太康十年(己酉,公元二八九年)

夏,四月,太廟成。乙巳,祫祭。大赦。

慕容廆遣使請降,五月,詔拜廆鮮卑都督。廆謁見何龕,以士大夫禮,巾衣詣門;龕嚴兵以見之,廆乃改服戎衣而入。人問其故,廆曰:“主人不以禮待客,客何為哉!”龕聞之,甚慚,深敬異之。時鮮卑宇文氏、段氏方強,數侵掠廆,廆卑辭厚幣以事之。段國單于階以女妻廆,生皝、仁、昭。廆以遼東僻遠,徙居徒河之青山。

冬,十月,復明堂及南郊五帝位。

十一月,丙辰,尚書令濟北成侯荀勖卒。勖有才思,善伺人主意,以是能固其寵。久在中書,專管機事。及遷尚書,甚罔悵。人有賀之者,勖曰:“奪我鳳皇池,諸君何賀邪!”

帝極意聲色,遂至成疾。楊駿忌汝南王亮,排出之。甲申,以亮為侍中、大司馬、假黃鉞、大都督、督豫州諸軍事,鎮許昌;徙南陽王柬為秦王,都督關中諸軍事;始平王瑋為楚王,都督荊州諸軍事;濮陽王允為淮南王,都督揚、江二州諸軍事;並假節之國。立皇子乂為長沙王,穎為成都王,晏為吳王,熾為豫章王,演為代王,皇孫遹為廣陵王。又封淮南王子迪為漢王,楚王子儀為毘陵王,徙扶風王暢為順陽王,暢弟歆為新野公。暢,駿之子也。琅邪王覲弟澹為東武公,繇為東安公。覲,亻由之子也。

初,帝以才人謝玖賜太子,生皇孫遹。宮中嘗夜失火,帝登樓望之,遹年五歲,牽帝裾入暗中曰:“暮夜倉猝,宜備非常,不可令照見人主。”帝由是奇之。嘗對群臣稱遹似宣帝,故天下鹹歸仰之。帝知太子不才,然恃遹明慧,故無廢立之心。復用王佑之謀,以太子母弟柬、瑋、允分鎮要害。又恐楊氏之逼,復以佑為北軍中候,典禁兵。帝為皇孫遹高選僚佐,以散騎常侍劉寔志行清素,命為廣陵王傅。

寔以時俗喜進趣,少廉讓,嘗著《崇讓論》,欲令初除官通謝章者,必推賢讓能,乃得通之。一官缺則擇為人所讓最多者用之,以為:“人情爭則欲毀己所不如,讓則競推於勝己。故世爭則優劣難分,時讓則賢智顯出。當此時也,能退身修己,則讓之者多矣,雖欲守貧賤,不可得也。馳騖進趨而欲人見讓,猶卻行而求前也。”

淮南相劉頌上疏曰:“陛下以法禁寬縱,積之有素,未可一旦直繩御下,此誠時宜也。然至於矯世救弊,自宜漸就清肅;譬猶行舟,雖不橫截迅流,然當漸靡而往,稍向所趨,然後得濟也。自泰始以來,將三十年,凡諸事業,不茂既往,以陛下明聖,猶未反叔世之敝,以成始初之隆,傳之後世,不無慮乎!使夫異時大業,或有不安,其憂責猶在陛下也。臣聞為社稷計,莫若封建親賢。然宜審量事勢,使諸侯率義而動者,其力足以維帶京邑;若包藏禍心者,其勢不足獨以有為。其齊此甚難,陛下宜與達古今之士,深共籌之。周之諸侯,有罪誅放其身,而國祚不泯;漢之諸侯,有罪或無子者,國隨以亡。今宜反漢之敝,循周之舊,則下固而上安矣。天下至大,萬事至眾,人君至少,同於天日,是以聖王之化,執要於己,委務於下,非憚勞而好逸,誠以政體宜然也。夫居事始以別能否,甚難察也;因成敗以分功罪,甚易識也。今陛下每精於造始而略於考終,此政功所以未善也。人主誠能居易執要,考功罪於成敗之後,則群下無所逃其誅賞矣。古者六卿分職,冢宰為師;秦、漢已來,九列執事,丞相都總。今尚書制斷,諸卿奉成,於古制為太重。可出眾事付外寺,使得專之;尚書統領大綱,若丞相之為,歲終課功,校簿賞罰而已,斯亦可矣。今動皆受成於上,上之所失,不得復以罪下,歲終事功不建,不知所責也。夫細過謬妄,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糾以法,則朝野無立人矣。近世以來為監司者,類大綱不振而微過必舉,蓋由畏避豪強而又懼職事之曠,則謹密網以羅微罪,使奏劾相接,狀似盡公,而撓法在其中矣。是以聖王不善碎密之案,必責凶猾之奏,則害政之奸,自然禽矣。夫創業之勛,在於立教定製,使遺風系人心,餘烈匡幼弱,後世憑之,雖昏猶明,雖愚若智,乃足尚也。至夫修飾官署,凡諸作役,恆傷泰過,不患不舉,此將來所不須於陛下而自能者也。今勤所不須以傷所憑,竊以為過矣。”帝皆不能用。

詔以劉淵為匈奴北部都尉。淵輕財好施,傾心接物,五部豪傑、幽冀名儒多往歸之。

奚軻男女十萬口來降。

孝惠皇帝上之上

世祖武皇帝下永熙元年(庚戌,公元二九零年)

春,正月,辛酉朔,改元太熙。

己巳,以王渾為司徒。

司空、侍中、尚書令衛瓘子宣,尚繁昌公主。宣嗜酒,多過失,楊駿惡瓘,欲逐之,乃與黃門謀共毀宣,勸武帝奪公主。瓘慚懼,告老遜位。詔進瓘位太保,以公就第。

劇陽康子魏舒薨。

三月,甲子,以右光祿大夫石鑒為司空。

帝疾篤,未有顧命,勛舊之臣多已物故,侍中、車騎將軍楊駿獨侍疾禁中。大臣皆不得在左右,駿因輒以私意改易要近,樹其心腹,會帝小間,見其新所用者,正色謂駿曰:“何得便爾!”時汝南王亮尚未發,乃令中書作詔,以亮與駿同輔政,又欲擇朝士有聞望者數人佐之。駿從中書借詔觀之,得便藏去,中書監華廙恐懼,自往索之,終不與。會帝復迷亂,皇后奏以駿輔政,帝頷之。夏,四月,辛丑,皇后召華廙及中書令何劭,口宣帝旨作詔,以駿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侍中、錄尚書事。詔成,後對廙、邵以呈帝,帝視而無言。廙,歆之孫;劭,曾之子也。遂趣汝南王亮赴鎮。帝尋小間,問:“汝南王來未?”左右言未至,帝遂困篤,己酉,崩於含章殿。帝宇量弘厚,明達好謀,容納直言,未嘗失色於人。

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賈氏為皇后。

楊駿入居太極殿,梓宮將殯,六宮出辭,而駿不下殿,以虎賁百人自衛。

詔石鑒與中護軍張劭監作山陵。

汝南王亮畏駿,不敢臨喪,哭於大司馬門外。出營城外,表求過葬而行。或告亮欲舉兵討駿者,駿大懼,白太后,令帝為手詔與石鑒、張劭,使帥陵兵討亮。劭,駿甥也,即帥所鄰趣鑒速發。鑒以為不然,保持之。亮問計於廷尉何勖,勖曰:“今朝野皆歸心於公,公不討人而畏人討邪!”亮不敢發,夜,馳赴許昌,乃得免。駿弟濟及甥河南尹李斌皆勸駿留亮,駿不從。濟謂尚書左丞傅鹹曰:“家兄若征大司馬,退身避之,門戶庶幾可全。”鹹曰:“宗室外戚,相恃為安。但召大司馬還,共崇至公以輔政,無為避也。”濟又使侍中石崇見駿言之,駿不從。

五月,辛未,葬武帝於峻陽陵。

楊駿自知素無美望,欲依魏明帝即位故事,普進封爵以求媚於眾。左軍將軍傅祗群臣皆增位一等,預喪事者增二等。二千石已上皆封關中侯,復租調一年。散騎常侍石崇、散騎侍郎何攀共上奏,以為:“帝正位東宮二十餘年,今承大業,而班賞行爵,優於泰始革命之初及諸將平吳之功,輕重不稱。且大晉卜世無窮,今之開制,當垂於後,若有爵必進,則數世之後,莫非公侯矣。”不從。

詔以太尉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己以聽。傅鹹謂駿曰:“諒闇不行久矣。今聖上謙沖,委政於公,而天下不以為善,懼明公未易當也。周公大聖,猶致流言,況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竊謂山陵既畢,明公當審思進退之宜,苟有以察其忠款,言豈在多!”駿不從。鹹數諫駿,駿漸不平,欲出鹹為郡守。李斌曰:“斥逐正人,將失人望。”乃止。楊濟遺鹹書曰:“諺云:‘生子痴,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想慮破頭,故具有白。”鹹復書曰:“衛公有言:‘酒色殺人,甚於作直。’坐酒色死,人不為悔,而逆畏以直致禍,此由心不能正,欲以苟且為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禍者,當由矯枉過正,或不忠篤,欲以亢厲為聲,故致忿耳,安有悾悾忠益而返見怨疾乎!”

楊駿以賈后險悍,多權略,忌之,故以其甥段廣為散騎常侍,管機密;張劭為中護軍,典禁兵。凡有詔命,帝省訖,入呈太后,然後行之。

駿為政,嚴碎專愎,中外多惡之,馮翊太守孫楚謂駿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當以至公、誠信、謙順處之。今宗室強盛,而公不與共參萬機,內懷猜忌,外樹私昵,禍至無日矣!”駿不從。楚,資之孫也。

弘訓少府蒯欽,駿之姑子也,數以直言犯駿,他人皆為之懼,欽曰:“楊文長雖暗,猶知人之無罪不可妄殺,不過疏我,我得疏,乃可以免;不然,與之俱族矣。”

駿辟匈奴東部人王彰為司馬,彰逃避不受。其友新興張宣子怪而問之,彰曰:“自古一姓二後,未有不敗。況楊太傅昵近小人,疏遠君子,專權自恣,敗無日矣。吾逾海出塞以避之,猶恐及禍,奈何應其辟乎!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計,嗣子既不克負荷,受遺者復非其人,天下之亂可立待也。”

秋,八月,壬午,立廣陵王遹為皇太子。以中書監何劭為太子太師,衛尉裴楷為少師,吏部尚書王戎為太傅,前太常張華為少傅,衛將軍楊濟為太保,尚書和嶠為少保。拜太子母謝氏為淑媛。賈后常置謝氏於別室,不聽與太子相見。初,和嶠嘗從容言於武帝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末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武帝默然。後與荀勖等同侍武帝,武帝曰:“太子近入朝差長進,卿可俱詣之,粗及世事。”既還,勖等並稱太子明識雅度,誠如明詔。嶠曰:“聖質如初。”武帝不悅而起。及帝即位,嶠從太子遹入朝,賈后使帝問曰:“卿昔謂我不了家事,今日定如何?”嶠曰:“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

冬,十月,辛酉,以石鑒為太尉,隴西王泰為司空。以劉淵為建威將軍、匈奴五部大都督。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元年(辛亥,公元二九一年)

春,正月,乙酉朔,改元永平。

初,賈后之為太子妃也,嘗以妒,手殺數人,又以戟擲孕妾,子隨刃墮;武帝大怒,修金墉城,將廢之。荀勖、馮紞、楊珧及充華趙粲共營救之,曰:“賈妃年少,妒者婦人常情,長自當差。”楊後曰:“賈公閭有大勛於社稷,妃親其女,正復妒忌,豈可遽忘其先德邪!”妃由是得不廢。後數誡厲妃,妃不知後之助己,返以後為構己於武帝,更恨之。及帝即位,賈后不肯以婦道事太后,又欲干預政事,而為太傅駿所抑。殿中中郎渤海孟觀、李肇,皆駿所不禮也,陰構駿,雲將危社稷。黃門董猛,素給事東宮,為寺人監,賈后密使猛與觀、肇謀誅駿,廢太后。又使肇報汝南王亮,使舉兵討駿,亮不可。肇報都督荊州諸軍事楚王瑋,瑋欣然許之,乃求入朝。駿素憚瑋勇銳,欲召之而未敢,因其求朝,遂聽之。二月,癸酉,瑋及都督揚州諸軍事淮南王允來朝。

三月,辛卯,孟觀、李肇啟帝,夜作詔,誣駿謀反,中外戒嚴,遣使奉詔廢駿,以侯就第。命東安公繇帥殿中四百人討駿,楚王瑋屯司馬門,以淮南相劉頌為三公尚書,屯衛殿中,段廣跪言於帝曰:“楊駿孤公無子,豈有反理?願陛下審之!”帝不答。

時駿居曹爽故府,在武庫南,聞內有變,召眾官議之。太傅主簿硃振說駿曰:“今內有變,其趣可知,必是閹豎為賈后設謀,不利於公。宜燒雲龍門以脅之,索造事者首,開萬春門,引東宮及外營兵擁皇太子入宮,取奸人,殿內震懼,必斬送之。不然,無以免難。”駿素怯懦,不決,乃曰:“雲龍門,魏明帝所造,功費甚大,奈何燒之!”侍中傅祗白駿,請與尚書武茂入宮觀察事勢,因謂群僚曰:“宮中不宜空。”遂揖而下階。眾皆走,茂猶坐;祗顧曰:“君非天子臣邪?今內外隔絕,不知國家所在,何得安坐!”茂乃驚起。駿黨左軍將軍劉豫陳兵在門,遇右軍將軍裴頠,問太傅所在,頠紿之曰:“向於西掖門遇公乘素車,從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從頠言,遂委而去。尋詔頠代豫領左軍將軍,屯萬春門。頠,秀之子也。

皇太后題帛為書,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賞。”賈后因宣言太后同反。尋而殿中兵出,燒駿府,又令弩士於閣上臨駿府而射之,駿兵皆不得出,駿逃於馬廄,就殺之。孟觀等遂收駿弟珧、濟、張劭、李斌、段廣、劉豫、武茂及散騎常侍楊邈、中書令蔣俊、東夷校尉文鴦,皆夷三族,死者數千人。

珧臨刑,告東安公繇曰:“表在石函,可問張華。”眾謂宜依鍾毓例為之申理。繇不聽,而賈氏族黨趣使行刑。珧號叫不已,刑者以刀破其頭。繇,諸葛誕之外孫也,故忌文鴦,誣以為駿黨而誅之。是夜,誅賞皆自繇出,威振內外。王戎謂繇曰:“大事之後,宜深遠權勢。”繇不從。

壬辰,赦天下,改元。

賈后矯詔,使後軍將軍荀悝送太后於永寧宮,特全太后母高都君龐氏之命,聽就太后居。尋復諷群公有司奏曰:“皇太后陰漸奸謀,圖危社稷,飛箭系書,要募將士,同惡相濟,自絕於天。魯侯絕文姜,《春秋》所許。蓋奉祖宗,任至公於天下,陛下雖懷無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詔。”詔曰:“此大事,更詳之。”有司又奉:“宜廢皇太后為峻陽庶人。”中書監張華議:“皇太后非得罪於先帝,今黨其所親,為不母於聖世,宜依漢廢趙太后為孝成後故事,貶皇太后之號,還稱武皇后,居異宮,以全始終之恩。”左僕射荀愷與太子少師下邳王晃等議曰:“皇太后謀危社稷,不可復配先帝,宜貶尊號,廢詣金墉城。”於是有司奏請從晃等議,廢太后為庶人。詔可。又奏:“楊駿造亂,家屬應誅,詔原其妻龐命,以尉太后之心。今太后廢為庶人,請以龐付廷尉行刑。”詔不許。有司復固請,乃從之。龐臨刑,太后抱持號叫,截髮稽顙,上表詣賈后稱妾,請全母命;不見省。董養游太學,升堂嘆曰:“朝廷建斯堂,將以何為乎!每覽國家赦書,謀反大逆皆赦,至於殺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為王法所不容故也。奈何公卿處議,文飾禮典,乃至此乎!天人之理既滅,大亂將作矣。”

有司收駿官屬,欲悉誅之。侍中傅祗啟曰:“昔魯芝為曹爽司馬,斬關赴爽,宣帝用為青州刺史。駿之僚佐,不可悉加罪。”詔赦之。

壬寅,征汝南王亮為太宰,與太保衛瓘皆錄尚書事,輔政。以秦王柬為大將軍,東平王楙為撫軍大將軍,楚王瑋為衛將軍、領北軍中候,下邳王晃為尚書令,東安公繇為尚書左僕射,進爵為王。楙,望之子也。封董猛為武安侯,三兄皆為亭侯。

亮欲取悅眾心,論誅楊駿之功,督將侯者千八十一人。御史中丞傅鹹遺亮書曰:“今封賞熏赫,震動天地,自古以來,未之有也。無功而獲厚賞,則人莫不樂國之有禍,是禍原無窮也。凡作此者,由東安公。人謂殿下既至,當有以正之,正之以道,眾亦何怒!眾之所怒者,在於不平耳;而今皆更倍論,莫不失望。”亮頗專權勢,鹹復諫曰:“楊駿有震主之威,委任親戚,此天下所以喧譁。今之處重,宜反此失,靜默頤神,有大得失,乃維持之,自非大事,一皆抑遣。比過尊門,冠蓋車馬,填塞街衢,此之翕習,既宜弭息。又夏侯長容無功而暴擢為少府,論者謂長容,公之姻家,故至於此;流聞四方,非所以為益也。”亮皆不從。

賈后族兄車騎司馬模、從舅右衛將軍郭彰、女弟之子賈謐與楚王瑋、東安王繇,並預國政。賈后暴戾日甚,繇密謀廢后,賈氏憚之。繇兄東武公澹,素惡繇,屢譖之於太宰亮曰:“繇專行誅賞,欲擅朝政。”庚戌,詔免繇官;又坐有悖言,廢徙帶方。

於是賈謐、郭彰權勢愈盛,賓客盈門。謐雖驕奢而好學,喜延士大夫。郭彰、石崇、陸機、機弟雲、和郁及滎陽潘岳、清河崔基、勃海歐陽建、蘭陵繆征、京兆杜斌、摯虞、琅邪諸葛詮、弘農王粹、襄城杜育、南陽鄒捷、齊國左思、沛國劉瑰、周恢、安平牽秀、潁川陳、高陽許猛、彭城劉訥、中山劉輿、輿弟琨,皆附於謐,號曰二十四友。郁,嶠之弟也。崇與岳尤諂事謐,每候謐及廣城君郭槐出,皆降車路左,望塵而拜。

太宰亮、太保瓘以楚王瑋剛愎好殺,惡之,欲奪其兵權,以臨海侯裴楷代瑋為北軍中候。瑋怒;楷聞之,不敢拜。亮復與瓘謀,遣瑋與諸王之國,瑋益忿怨。瑋長史公孫宏、舍人岐盛,皆有寵於瑋,勸瑋自昵於賈后;後留瑋領太子太傅,盛素善於楊駿,衛瓘惡其反覆,將收之。盛乃與宏謀,因積弩將軍李肇矯稱瑋命,譖亮、瓘於賈后,雲將謀廢立。後素怨瓘,且患二公執政,己不得專恣;夏,六月,後使帝作手詔賜瑋曰:“太宰、太保欲為伊、霍之事,王宜宣詔,令淮南、長沙、成都王屯諸宮門,免亮及瓘官。”夜,使黃門齎以授瑋。瑋欲覆奏,黃門曰:“事恐漏泄,非密詔本意也。”瑋亦欲因此復私怨,遂勒本軍,復矯詔召三十六軍,告以“二公潛圖不軌,吾今受詔都督中外諸軍,諸在直衛者,皆嚴加警備;其在外營,便相帥徑詣行府,助順討逆。”又矯詔“亮、瓘官屬,一無所問,皆罷遣之;若不奉詔,便軍法從事。”遣公孫宏、李肇以兵圍亮府,侍中、清河王遐收瓘。亮帳下督李龍,白“外有變,請拒之”,亮不聽。俄而兵登牆大呼,亮驚曰:“吾無貳心,何故至此!詔書其可見乎?”宏等不許,趣兵攻之。長史劉準謂亮曰:“觀此必是奸謀。府中俊乂如林,猶可力戰。”又不聽。遂為肇所執,嘆曰:“我之赤心,可破示天下也。”與世子矩俱死。

衛瓘左右亦疑遐矯詔,請拒之,須自表得報,就戮未晚,瓘不聽。初,瓘為司空,帳下督榮晦有罪,斥遣之。至是,晦從遐收瓘,輒殺瓘及子孫共九人,遐不能禁。

岐盛說瑋“宜因兵勢,遂誅賈、郭,以正王室,安天下。”瑋猶豫未決。會天明,太子少傅張華使董猛說賈后曰:“楚王既誅二公,則天下威權盡歸之矣,人主何以自安!宜以瑋專殺之罪誅之。”賈后亦欲因此除瑋,深然之。是時內外擾亂,朝廷恟懼,不知所出。張華白帝,遣殿中將軍王宮齎騶虞幡出麾眾曰:“楚王矯詔,勿聽也!”眾皆釋仗而走。瑋左右無復一人,窘迫不知所為,遂執之,下廷尉。乙丑,斬之。瑋出懷中青紙詔,流涕以示監刑尚書劉頌曰:“幸托體先帝,而受枉乃如此乎!”公孫宏、岐盛並夷三族。

瑋之起兵也,隴西王泰嚴兵將助瑋,祭酒丁綏諫曰:“公為宰相,不可輕動。且夜中倉猝,宜遣人參審定問。”泰乃止。

衛瓘女與國臣書曰:“先公名謚未顯,每怪一國蔑然無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於是太保主簿劉繇等執黃幡,撾登聞鼓,上言曰:“初,矯詔者至,公即奉送章綬,腳踏車從命。如矯詔之文唯免公官,而故給使榮晦,輒收公父子及孫,一時斬戮。乞驗盡情偽,加以明刑。”乃詔族誅榮晦,追復亮爵位,謚曰文成。封瓘為蘭陵郡公,謚曰成。

於是賈后專朝,委任親黨,以賈模為散騎常侍,加侍中。賈謐與後謀,以張華庶姓,無逼上之嫌,而儒雅有籌略,為眾望所依,欲委以朝政。疑未決,以問裴頠贊成之。乃以華為侍中、中書監,頠為侍中,又以安南將軍裴楷為中書令,加侍中,與右僕射王戎並管機要。華盡忠帝室,彌縫遣闕,賈后雖兇險,猶知敬重華;賈模與華、頠同心輔政,故數年之間,雖暗主在上,而朝野安靜,華等之功也。

秋,七月,分荊、揚十郡為江州。

八月,辛未,立隴西王泰世子越為東海王。

九月,甲午,秦獻王柬薨。

辛丑,征征西大將軍梁王肜為衛將軍、錄尚書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二年(壬子,公元二九二年)

春,二月,己酉,故楊太后卒於金墉城。是時,太后尚有侍御十餘人,賈后悉奪之,絕膳八日而卒。賈后恐太后有靈,或訴冤於先帝,乃覆而殯之,仍施諸厭劾符書、藥物等。

秋,八月,壬子,赦天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三年(癸丑,公元二九三年)

夏,六月,弘農雨雹,深三尺。

鮮卑宇文莫槐為其下所殺,弟普撥立。

拓跋綽卒,弟子弗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四年(甲寅,公元二九四年)

春,正月,丁酉,安昌元公石鑒薨。

夏,五月,匈奴郝散反,攻上黨,殺長吏。秋,八月,郝散帥眾降,馮翊都尉殺之。

是歲,大飢。

司隸校尉傅鹹卒。鹹性剛簡,風格峻整,初為司隸校尉,上言:“貨賂流行,所宜深絕。”時朝政寬弛,權豪放恣,鹹奏免河南尹澹等官,京師肅然。

慕容廆徙居大棘城。

拓跋弗卒,叔父祿官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五年(乙卯,公元二九五年)

夏,六月,東海雨雹,深五寸。

荊、揚、兗、豫、青、徐六州大水。

冬,十月,武庫火,焚累代之寶及二百萬人器械。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庫,大調兵器。

拓跋祿官分其國為三部:一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自統之;一居代郡參合陂之北,使兄沙漠汗之子猗統之;一居定襄之盛樂故城,使猗弟猗戶統之。猗盧善用兵,西擊匈奴、烏桓諸部,皆破之。代人衛操與從子雄及同郡箕澹往依拓跋氏,說猗、猗戶招納晉人。猗悅之,任以國事,晉人附者稍眾。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六年(丙辰,公元二九六年)

春,正月,赦天下。

下邳獻王晃薨。以中書監張華為司空。太尉隴西王泰行尚書令,徙封高密王。

夏,郝散弟度元與馮翊、北地馬蘭羌、盧水胡俱反,殺北地太守張損,敗馮翊太守歐陽建。

征西大將軍趙王倫信用嬖人琅邪孫秀,與雍州刺史濟南解系爭軍事,更相表奏,歐陽建亦表倫罪惡。朝廷以倫撓亂關右,征倫為車騎將軍,以梁王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雍、涼二州諸軍事。系與其弟御史中丞結,皆表請誅秀以謝氐、羌;張華以告梁王肜,使誅之,肜許諾。秀友人辛冉為之說肜曰:“氐、羌自反,非秀之罪。”秀由是得免。倫至洛陽,用秀計,深交賈、郭,賈后大愛信之,倫因求錄尚書事,又求尚書令;張華、裴頠固執以為不可,倫、秀由是怨之。

秋,八月,解係為郝度元所敗,秦雍氐、羌悉後,立氐帥齊萬年為帝,圍涇陽。御史中丞周處,彈劾不避權戚,梁王肜嘗違法,處按劾之。冬,十一月,詔以處為建威將軍,與振威將軍盧播俱隸安西將軍夏侯駿,以討齊萬年。中書令陳準言於朝曰:“駿及梁王皆貴戚,非將帥之才,進不求名,退不畏罪。周處吳人,忠直勇果,有仇無援。宜詔積弩將軍孟觀,以精兵萬人為處前鋒,必能殄寇;不然,梁王當使處先驅,以不救陷而之,其敗必也。”朝廷不從。齊萬年聞處來,曰:“周府君嘗為新平太守,有文武才,若專斷而來,不可當也;或受制於人,此成禽耳!”

關中飢、疫。

初,略陽清水氐楊駒始居仇池。仇池方百傾,其旁平地二十餘里,四面斗絕而高,為羊腸蟠道三十六回而上。至其孫千萬附魏,封為百頃王。千萬孫飛龍浸強盛,徙居略陽。飛龍以其甥令狐茂搜為子,茂搜避齊萬年之亂,十二月,自略陽帥部落四千家還保仇池,自號輔國將軍、右賢王。關中人士避亂者多依之,茂搜迎接撫納,欲去者,衛護資送之。

是歲,以揚烈將軍巴西趙廞為益州刺史,發梁、益兵糧助雍州討氐、羌。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七年(丁巳、公元二九七年)

春,正月,齊萬年屯梁山,有眾七萬;梁王肜、夏侯駿使周處以五千兵擊之。處曰:“軍無後繼,必敗,不徒亡身,為國取恥。”肜、駿不聽,逼遣之。癸丑,處與盧播、解系攻萬年於六陌。處軍士未食,肜促令速進,自旦戰至暮,斬獲甚眾。弦絕矢盡,救兵不至。左右勸處退,處按劍曰:“是吾效節致命之日也!”遂力戰而死。朝廷雖以尤肜,而亦不能罪也。

秋,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米斛萬錢。

丁丑,京陵元公王渾薨。九月,以尚書右僕射王戎為司徒,太子太師何劭為尚書左僕射。戎為三公,與時浮沉,無所匡救,委事僚寀,輕出遊放。性復貪吝,園田遍天下,每自執牙籌,晝夜會計,常若不足。家有好李,賣之恐人得種,常鑽其核。凡所賞拔,專事虛名。阮鹹之子瞻嘗見戎,戎問曰:“聖人貴名教,老、莊明自然,其旨同異?”瞻曰:“將無同!”戎咨嗟良久,遂辟之。時人謂之“三語掾”。

是時,王衍為尚書令,南陽樂廣為河南尹,皆善清談,宅心事外,名重當世,朝野之人,爭慕效之。衍與弟澄,好題品人物,舉世以為儀準。衍神情明秀,少時,山濤見之,嗟嘆良久,曰:“何物老嫗,生寧馨兒!然誤天下蒼生者,未必非此人也!”樂廣性沖約清遠,與物無競。每談論,以約言析理,厭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也。凡論人,必先稱其所長,則所短不言自見。王澄及阮鹹、鹹從子修、泰山胡毋輔之、陳國謝鯤、城陽王夷、新蔡畢卓,皆以任放為達,至於醉狂裸體,不以為非。胡毋輔之嘗酣飲,其子謙之窺而厲聲呼其父字曰:“彥國!年老,不得為爾!”輔之歡笑,呼入共飲。畢卓嘗為吏部郎,比舍郎釀熟,卓因醉,夜至甕間盜飲之,為掌酒者所縛,明旦視之,乃畢吏部也。樂廣聞而笑之,曰:“名教內自有樂地,何必乃爾!”

初,何晏等祖述老、莊,立論以為:“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不存者也。陰陽恃以化生,賢者恃以成德。故無之為用,無爵而貴矣!”王衍之徒皆愛重之。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誕為美,弛廢職業。裴頠著《崇有論》以釋其蔽曰:“夫利慾可損,而未可絕有也;事務可節,而未可全無也。蓋有飾為高談之具者,深列有形之累,盛稱空無之美。形器之累有徵,空無之義難檢;辯巧之文可悅,似象之言足惑。眾聽眩焉,溺其成說。雖頗有異此心者,辭不獲濟,屈於所習,因謂虛無之理誠不可蓋。一唱百和,往而不反,遂薄綜世之務,賤功利之用,高浮游之業,卑經實之賢。人情所徇,名利從之,於是文者衍其辭,訥者贊其旨。立言藉於虛無,謂之玄妙;處官不親所職,謂之雅遠;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故砥礪之風,彌以陵遲。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禮,忽容止之表,瀆長幼之序,混貴賤之級,甚者至於裸裎褻慢,無所不至,士行又虧矣。

“夫萬物之有形者,雖生於無,然生以有為已分,則無是有之所遺者也。故養既化之有,非無用之所能全也;治既有之眾,非無為之所能修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於心,然不可謂心為無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須於匠,然不可謂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淵之鱗,非偃息之所能獲也;隕高墉之禽,非靜拱之所能捷也。由此而觀,濟有者皆有也,虛無奚益於已有之群生哉!”然習俗已成,頠論亦不能救也。

拓跋猗度漠北巡,因西略諸國,積五歲,降附者三十餘國。

世祖武皇帝下元康八年(戊午,公元二九八年)

春,三月,壬戌,赦天下。

秋,九月,荊、豫、徐、揚、冀五州大水。

初,張魯在漢中,賨人李氏自巴西宕渠往依之。魏武帝克漢中,李氏將五百餘家歸之,拜為將軍,遷於略陽北土,號曰巴氐。其孫特,庠、流,皆有材武,善騎射,性任俠,州黨多附之。及齊萬年反,關中荐饑,略陽、天水等六郡民流移就谷入漢川者數萬家,道路有疾病窮乏者,特兄弟常營護振救之,由是得眾心。流民至漢中,上書求寄食巴、蜀,朝議不許,遣侍御史李苾持節慰勞,且監察之,不令入劍閣,苾至漢中,受流民賂,表言:“流民十萬餘口,非漢中一郡所能振贍;蜀有倉儲,人復豐稔,宜令就食。”朝廷從之。由是散在梁、益,不可禁止。李特至劍閣,太息曰:“劉禪有如此地,面縛於人,豈非庸才邪!”聞者異之。

張華、陳準以趙王、梁王,相繼在關中,皆雍容驕貴,師老無功,乃薦孟觀沉毅有文武材用,使討齊萬年。觀身當矢石,大戰十數,皆破之。

段譯

世祖武皇帝下太康十年(己酉、289)
晉紀四晉武帝太康十年(己酉,公元289年)
[1]夏,四月,太廟成;乙巳,袷祭;大赦。
[1]夏季,四月,太廟建成。乙巳(十一日),集中遠近祖先進行合祭。大赦天下罪人。
[2]慕容遣使請降;五月,詔拜鮮卑都督。謁見何龕,以士大夫禮,巾衣到門;龕嚴兵以見之,乃改服戎衣而入。人問其故,曰:“主人不以禮待客,客何為哉!”龕聞之,甚慚,深敬異之。時鮮卑宇文氏、段氏方強,數侵掠,卑辭厚幣以事之。段國單于階以女妻,生、仁、昭。以遼東僻遠,徒居徒河之青山。
[2]慕容派使者來晉朝請求投降。五月,晉武帝下詔拜慕容為鮮卑都督。慕容晉見何龕,持士大夫的禮節,以幅巾裹發,身著單衣。他到了門口,何龕卻整肅部隊會見他,慕容於是又改換軍服進了門。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慕容說:“主人不以禮節來接待賓客,客人又能怎么樣呢?”何龕聽到了他的話,心中非常慚愧,同時又深深地敬重他,認為他不同尋常。這時,鮮卑的宇文氏、段氏正處於強盛時期,多次侵犯掠奪慕容,慕容只好以恭敬謙卑的言辭和豐厚的錢財侍奉他們。段國單于段階,把女兒嫁給慕容,生下了慕容、慕容仁、慕容昭。慕容因遼東位於偏僻遙遠之地,於是遷居到徒河的青山。
[3]冬,十月,復明堂及南郊五帝位。
[3]冬季,十月,恢復了明堂以及南郊五帝的牌位。
[4]十一月,丙辰,尚書令濟北成侯荀勖卒。勖有才思,善伺人主意,以是能固其寵。久在中書,專管機事。及遷尚書,甚罔悵。人有賀之者,勖曰:“奪我鳳皇池,諸君何賀邪!”
[4]十一月,丙辰(疑誤),尚書令、濟北成侯荀勖去世。荀勖才思敏捷,善於觀察人君的心思,因此能鞏固皇帝對他的寵受。他長期在中書省供職,專門掌管機密要事。後來他升遷為尚書令,心中非常惆悵。有人向他賀喜,他說:“奪去我的鳳皇池,諸君有什麼可祝賀的呢!”中書省設在禁苑,禁苑中有鳳皇池,因此中書省又稱鳳皇池。
[5]帝極意聲色,遂至成疾。楊駿忌汝南王亮,排出之。甲申,以亮為侍中、大司馬、假黃鉞、大都督、督豫州諸軍事,治許昌;徒南陽王柬為秦王,都督關中諸軍事;始平王瑋為楚王,都督荊州諸軍事;濮陽王允為淮南王,都督揚、江二州諸軍事;並假節之國。立皇子為長沙王,穎為成都王,晏為吳王,熾為豫章王,演為代王;皇孫為廣陵王。又封淮南王子迪為漢王,楚王子儀為毗陵王,徒扶風王暢為順陽王,暢弟歆為新野公。暢,駿之子也。琅邪王覲弟澹為東武公,繇為東安公。覲,之子也。
[5]晉武帝沉湎於音樂和女色,以至於得了病。楊駿嫉妒汝南王司馬亮,把他排擠得離開了朝廷。甲申(二十三日),任命司馬亮為侍中、大司馬、假黃鉞、大都督、督豫州諸軍事,鎮守許昌。遷南陽王司馬柬為秦王,都督關中諸軍事。任命始平王司馬瑋為楚王,都督荊州諸軍事。任命濮陽王司馬允為淮南王,都督揚、江二州諸軍事。以上諸王,都持節去他們各自的封國。立皇子司馬為長沙王,司馬穎為成都王,司馬晏為吳王,司馬熾為豫章王,司馬演為代王;皇孫司馬為廣陵王。又封淮南王的兒子司馬迪為漢王,楚王的兒子司馬儀為毗陵王。遷扶風王司馬暢為順陽王,司馬暢的弟弟司馬歆為新野公。司馬暢是司馬駿的兒子。封琅邪王司馬覲的弟弟司馬澹為東武公,司馬繇為東安公。司馬覲是司馬的兒子。
初,帝以才人謝玖賜太子,生皇孫。宮中嘗夜失火,帝登樓望之,年五歲,牽帝裾入暗中曰:“暮夜倉猝,宜備非常,不可令照見人主。”帝由是奇之。嘗對群臣稱似宣帝,故天下鹹歸仰之。帝知太子不才,然恃明慧,故無廢立之心。復用王佑之謀,以太子母弟柬、瑋、允分鎮要害。又恐楊氏之逼,復以佑為北軍中候,典禁兵。帝為皇孫高選僚佐,以散騎常侍劉志行清素,命為廣陵王傅。
當初,晉武帝把才人謝玫賜給太子,生下了皇孫司馬。有一天夜裡,皇宮中失火了,晉武帝登上樓觀望。司馬當時只有五歲,他牽著晉武帝的衣襟走進昏暗的地方,說:“夜裡突然出事,應當防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可以站在亮處,讓別人看到人君。”晉武帝從此認為司馬很不一般。晉武帝曾經當著群臣稱讚司馬像晉宣帝,所以天下的人都歸心敬慕司馬。晉武帝知道太子沒有才能,但是憑藉司馬的聰明才智,晉武帝才沒有廢黜太子的想法。晉武帝又用王佑的計謀,把太子的同母弟弟司馬柬、司馬瑋、司馬允都派出去鎮守要害地區。晉武帝擔心會受到楊氏的逼迫,又任王佑為北軍中候,黨管皇帝的親兵。晉武帝為了皇孫司馬,以很高的標準挑選他身邊的僚屬與輔佐。散騎常侍劉志向與操守高潔清廉,因此被任命為廣陵王司馬的老師。
以時俗喜進趣,少廉讓,欲令初除官通謝章者,必推賢讓能,乃得通之。一官缺則擇為人所讓最多者用之。以為:“人情爭則欲毀己所不如,讓則競推於勝己。故世爭則優劣難分,時讓則賢智顯出。當此時也,能退身修己,則讓之者多矣;雖欲守貧賤,不可得也。馳騖進趨而欲人見讓,猶卻行而求前也。”
劉看到當時的風氣是喜好趨附,缺少廉潔與謙讓,曾經寫了《崇讓論》,建議初次被授予官職、遞交謝表的人,必須是能夠推舉、謙讓賢能的人,才能夠讓他通過。如果有空缺的官職,那么就要挑選平時為人謙讓最多的人來擔任。他認為:“人的本性是:如果爭鬥起來的話,就要毀謗自己所比不上的人,如果謙讓,就會爭著推舉勝過自己的人。所以如果爭鬥,世上就優劣難以區分,如果有了謙讓的風氣,那么賢能才智之人就會顯現出來了。在現在這種時候,能夠退身自我修養,謙讓的人就會多起來,謙讓的人多了,即使想守著貧賤不做官,也不可能了。如果奔走趨附想讓別人對自己謙讓,這就如同想向前走卻向後倒退一樣。”
淮南相劉頌上疏曰:“陛下以法禁寬縱,積之有素,未可一旦以直繩御下,此誠時宜也。然至於矯世救弊,自宜漸就清肅;譬猶行舟,雖不橫截迅流,然當漸靡而往,稍向所趨,然後得濟也。”
淮南相劉頌上疏說:“陛下由於刑法禁令寬鬆放任,想改變這種狀況,但是這種局面是平時日積月累形成的,不可能一下子就能用公正的標準治理下民,這確實要等到時勢所宜的機會。然而至於矯正世風,救治時弊,自然應當逐漸走向清廉整肅。這就好比行船,雖然不能徑直渡過急流,然而應當漸漸隨著水勢往前走,一點一點地朝著自己要去的方向,然後就能渡過河去。
自泰始以來,將三十年,丹諸事業,不茂既往。以陛下明聖,猶未反叔世之敝,以成始初之隆,傳之後世,不無慮乎!使夫異時大業,或有不安,其憂責猶在陛下也。
“自從泰始以來,已將近三十年了,各項事業卻並沒有比以往更加興旺。憑著陛下的明聖,還沒有糾正衰亂時代的弊病,以成就最初的隆盛,傳之於後世,這難道不值得憂慮嗎?假使以後大業或許不安穩,那么憂慮與責任也還是在陛下。
臣聞為社稷計,莫若封建親賢。然宜審量事勢,使諸侯率義而動者,其力足以維帶京邑;若包藏禍心,其勢不足獨以有為。其齊此甚難,陛下宜與達古今之士,深共籌之。周之諸侯,有罪誅放其身,而國祚不泯;漢之諸侯,有罪或無子者,國隨以亡。今宜反漢之敝,循周之舊,則下固而上安矣。
“我聽說為國家打算,不如分封親屬與賢能之人。然而應當審度、衡量事情發展的趨勢。假使諸侯服從正義而行動,其力量足以護衛京城,如果他們包藏禍心,那么他們的勢力也不足以獨立地有所作為。這件事情要整治好是很困難的,陛下應當與通達古今的人士在一起,共同深入地籌劃這件事情。周代的諸侯,如果犯了罪就要遭到懲罰放逐,但其爵位不斷絕。漢代的諸侯如果犯了罪或者沒有兒子,那么他的封國也就隨之失去了。如今應當改變漢代的弊端,遵循周代的舊制度,那么下面鞏固上面也就安定了。
天下至大,萬事至眾,人君至少,同於天日,是以聖王之化,執要於己,委務於下,非惡勞而好逸,誠以政體宜然也。夫居事始以別能否,甚難察也;因成敗以分功罪,甚易識也。今陛下每精於造始而略於考終,此政功所以未善也。人主誠能居易執要,考功罪於成敗之後,則群下無所逃其誅賞矣。
“天下極其大,萬種事物極其多,而君王卻極少,就像天空和太陽。因此聖明的君王實行教化,要自己掌握住根本,把事務委託給手下去辦理,這並不是好逸惡勞,實在是由於國家的體制適宜於如此。處理事情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去區分事情辦得好還是不好,是很難觀察出來的,等到事情的發展顯示出了成功與失敗,這時候再去區分功勞與罪過就很容易識別了。如今陛下常常是精心於初始的構建卻忽略對結局的考察,這正是治理的功效所以不完美的原因。人君如果確實能夠處於平易而抓住根本,於成功失敗的結局之後考察功勞與罪過,那么手下的官員們就沒有地方逃避獎賞與懲治的處理了。
古者六卿分職,冢宰為師;泰、漢已來,九列執事,丞相都總。今尚書制斷,諸卿奉成,於古制為太重。可出眾事付外寺,使得專之;尚書統領大綱,若丞相之為,歲終課功,校簿賞罰而已,斯亦可矣。今動皆受成於上,上之所失,不得復以罪下,歲終事功不建,不知所責也。
“古時候六卿分工,各司其職,冢宰是統領。秦、漢以來,九卿的職掌,由丞相總管。現在事情都由尚書裁斷,各官署奉行成規,與古時候的制度相比,尚書的事務太重。可以把眾多的事務交付各官署辦理,使各官署有專門負責的權力。尚書統領根本大綱,如同丞相所做的,年終考查功效,校閱簿籍,實行賞罰而已,這也就可以了。現在動不動就接受上面的現成的決定,上面如果有失誤、過錯,就不能怪罪於下屬,等到年終,沒有功績上的建樹,也不知該由誰來承擔責任。
夫細過謬妄,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糾以法,則朝野無立人矣。近世以來為監司者,類大綱不振而微過必舉,蓋由畏避豪強而又懼職事之曠,則謹密網以羅微罪,使奏劾相接,狀似盡公,而撓法在其中矣。是以聖王不善碎密之案,必責凶猾之奏,則害政之奸,自然禽矣。夫創業之勛,在於立教定製,使遺風系人心,餘烈匡幼弱,後世憑之,雖昏猶明,雖遇若智,乃足尚也。
“細微的過失,荒謬的言行,這是人的本性所難免的,但是全都要用刑法來矯正,那么朝野上下就沒有人能夠立身了。近世以來,擔任監察的官員,大都不抓根本大事,卻對微小的過失抓住不放,這大概是因為畏懼、躲避豪強卻又擔心荒廢了職責,因此就謹慎地使法律周密,以搜羅微小的過錯,使得上奏的揭發罪行的文狀接連不斷,表面看來是在為公事盡職,實際上卻擾亂了法規。因此聖明的君王對那些瑣碎細密的公事不感興趣,而對於那些揭發了兇惡、奸詐大事的奏章則一定要過問,那么損害國家政事的邪惡的人或事,自然就被抓住了。創立基業的功勳,在於設立政令,制定規章,使得遺留下來的風尚能夠使後人的心有所寄託;遺留下來的功業,能夠輔助、糾正年小而又軟弱的後人。後代能夠憑藉前代制定的法規,即使是昏庸的人,仍然能作出明智的事情,即使是蠢笨無知的人,也如同有才智的人,使得後人足以得到幫助。
至夫修飾官署,凡諸作役,恆傷太過,不患不舉,此將來所不須於陛下而自能者也。今勤所不須以傷所憑,竊以為過矣。”帝皆不能用。
“至於那修飾官署的事情,各種勞作,通常是過份得成了一種妨害,這種事情不用擔心發動不起來,這是即使到了將來,沒有陛下的命令也自然能辦成的事情。現在的問題在於,對於不急的事情抓得緊,辦得勤懇,但卻損傷了所賴以依仗的根本,我私下認為有些過分了。”對他的意見晉武帝都沒有採納。
[6]詔以劉淵為匈奴北部都尉。淵輕財好施,傾心接物,五部豪桀,幽、冀名儒,多往歸之。
[6]晉武帝下詔,任命劉淵為匈奴北部都尉。劉淵輕視錢財,喜好施捨,傾心與人交際,匈奴五部的豪傑之士以及幽州、冀州的名儒,都去投奔、歸附他。
[7]奚軻男女十萬口來降。
[7]奚軻人男女共十萬人投降了晉。
孝惠皇帝上之上永熙元年(庚戌、290)
晉惠帝永熙元年(庚戌,公元290年)
[1]春,正月,辛酉朔,改元太熙。
[1]春季,正月,辛酉朔(初一),改年號為太熙。
[2]己巳,以王渾為司徒。
[2]己巳(初九),任命王渾為司徒。
[3]司空、侍中、尚書令衛子宣,尚繁昌公主。宣嗜酒,多過失,楊駿惡,欲逐之,乃與黃門謀共毀宣,勸武帝奪公主。慚懼,告老遜位。詔進位太保,以公就第。
[3]司空、侍中、尚書令衛的兒子衛宣,尚娶繁昌公主。衛宣嗜酒貪杯,時常因喝酒而誤事。楊駿憎恨衛,就想把他驅逐出去。於是,他就和宦官黃門密謀一起誹謗衛宣,勸晉武帝不要把公主嫁給衛宣。衛知道了這件事以後,又慚愧又恐懼,就以上了年紀為由,請求退職。晉武帝下詔,晉升衛為太保,以陽公的身份回到家裡。
[4]劇陽康子魏舒薨。
[4]劇陽康子魏舒去世。
[5]三月,甲子,以右光祿大夫石鑒為司空。
[5]三月,甲子(初五),任命右光祿大夫石鑒為司空。
[6]帝疾篤,未有顧命。勛舊之臣多已物故,侍中、車騎將軍楊駿獨侍疾禁中。大臣皆不得在左右,駿因輒以私意改易要近,樹其心腹。會帝小間,見其新所用者,正色謂駿曰:“何得便爾!”時汝南王亮尚未發,乃令中書作詔,以亮與駿同輔政,又欲擇朝士有聞望者數人佐之。駿從中書借詔觀之,得便藏去,中書監華恐懼,自往索之,終不與。會帝復迷亂,皇后奏以駿輔政,帝頷之。夏,四月,辛丑,皇后召華及中書令何劭,口宣帝旨作詔,以駿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侍中、錄尚書事。詔成,後對、劭以呈帝,帝視而無言。,歆之孫;劭,曾之子也。遂趣汝南王亮赴鎮。帝尋小間,問:“汝南王來未?”左右言未至,帝遂困篤。己酉,崩於含章殿。帝宇量弘厚,明達好謀,容納直言,未嘗失色於人。
[6]晉武帝病勢沉重,沒有遺詔。有功績的舊臣們大多已經死亡,侍中、車騎將軍楊駿獨自在宮中侍候晉武帝的病。楊駿不讓大臣們守候在晉武帝身邊,他趁著這個機會,擅自作主把晉武帝身邊重要親近的職位都換了人,培植他自己的心腹。這時,晉武帝的病情稍微有了好轉,他看到身邊的人都被更換了,就嚴肅地對楊駿說:“你怎么能這么作呢?”這時汝南王司馬亮還沒有離開京都,晉武帝就命令中書作詔書,命令司馬亮與楊駿一同輔佐政事,還打算選擇中央的官吏中有名望的幾個人協助司馬亮和楊駿,楊駿從中書借來詔書觀看,拿到手裡就收藏起來走了。中書監華非常害怕,就到楊駿那裡去索要詔書,楊駿最終也沒有把詔書還給他。這時晉武帝又進入昏迷裝態,皇后上奏任命楊駿輔政,晉武帝點頭答應了她。夏季,四月,辛丑(十二日),皇后召來華以及中書令何劭,口頭宣布晉武帝的旨意作為詔書,任命楊駿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侍中、錄尚書事。詔書寫成之後,皇后當著華、何劭的面呈送給晉武帝,晉武帝看了詔書後什麼也沒有說。華是華歆的孫子。何劭是何曾的兒子。隨後,催促汝南王司馬亮奔赴鎮所。過了不久,晉武帝的病又有了好轉,他就問:“汝南王來了沒有?”身邊的人說還沒有到。這時,晉武帝病重垂危。己酉(二十日),晉武帝在含章殿去世。晉武帝器宇度量開闊寬厚,聰明通達,喜好謀劃。能容納直率的言辭,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有不莊重的儀表。
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賈氏為皇后。
太子登極作了皇帝。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熙。尊楊皇后為皇太后,立太子妃賈氏為皇后。
楊駿入居太極殿,梓宮將殯,六宮出辭,而駿不下殿,以虎賁百人自衛。
楊駿進入太極殿居住,這時晉武帝的棺材將要移到太極殿停柩,六宮妃嬪都出來與晉武帝的靈柩辭別,楊駿卻不下殿,用一百名勇士保衛他。
詔石鑒與中護軍張劭監作山陵。
晉惠帝命令石鑒與中護軍張劭監督建造陵墓。
汝南王亮畏駿,不敢臨喪,哭於大司馬門外。出營城外,表求過葬而行。或告亮欲舉後討駿者,駿大懼,白太后,令帝為手詔與石鑒、張劭,使帥陵兵討亮。劭,駿甥也,即帥所領趣鑒速發;鑒以為不然,保持之。亮問計於廷尉何勖,勖曰:“今朝野皆歸心於公,公不討人而畏人討邪!”亮不敢發,夜,馳赴許昌,乃得免。駿弟濟及甥河南尹李斌皆勸駿留亮,駿不從。濟謂尚書左丞傅鹹曰:“家兄若征大司馬,退身避之,門戶庶幾可全。”鹹曰:“宗室外戚,相恃為安。但召大司馬還,共崇至公以輔政,無為避也。”濟又使侍中石崇見駿言之,駿不從。
汝南王司馬亮害怕楊駿,不敢去赴晉武帝的喪事,在大司馬府門外哭晉武帝。司馬亮到城外居住,上表請求過了晉武帝的葬禮再出發去鎮守之地。有人告發說司馬亮要興兵討伐楊駿,楊駿異學恐懼,告訴了太后,讓晉惠帝手寫詔書給石鑒和張劭,讓他們二人率修建陵墓的士兵去征討司馬亮。張劭是楊駿的外甥,他立即率領部下催促石鑒馬上出發。石鑒卻認為事情並不是這樣,他保證司馬亮不會舉兵,掌握住手下的士兵不動。司馬亮向廷尉何勖詢問計策,何勖說:“現在朝野上下都從心裡歸附於您,您不去討伐別人,卻害怕別人來討伐您嗎?”司馬亮不敢發兵,夜裡,快馬加鞭地奔赴許昌,才免去了一場災難。楊駿的弟弟楊濟以及外甥河南尹李斌都勸楊駿留下司馬亮,楊駿不聽。楊濟對尚書左丞傅鹹說:“家兄如果徵召大司馬司馬亮,退身躲避他,那么門戶也許可以保全。”傅鹹說:“皇族與外戚,相互依賴才能安定。只把大司馬召回來,共同本著公正無私的原則輔佐朝政,用不著躲避司馬亮。”楊濟又讓侍中石崇去見楊駿,對他說了這些話,楊駿不聽。
五月,辛未,葬武帝於峻陽陵。
五月,辛未(十三日),在峻陽陵安葬了晉武帝。
楊駿自知素無美望,欲依魏明帝即位故事,普進封爵以求媚於眾。左軍將軍傅祗與駿書曰:“未有帝王始崩,臣下論功者也。”駿不從。祗,嘏之子也。丙子,詔中外群臣皆增位一等,預喪事者增二等,二千石已上皆封關中侯,復租調一年。散騎常侍石崇、散騎侍郎何攀共上奏,以為:“帝正位東宮二十餘年,今承大業,而班賞行爵,優於泰始革命之初及諸將平吳之功,輕重不稱。且大晉卜世無窮,今之開制,當垂於後,若有爵必進,則數世之後,莫非公侯矣。”不從。
楊駿心裡明白他平時就沒有好名聲,他想效法魏明帝即位的先例,普遍給大臣們進封爵位,以便討好眾人,收買人心。左軍將軍傅祗寫信對楊駿說:“還沒有聽說帝王剛死,就給臣下論功行賞的事。”楊駿不聽。傅祗是傅嘏的兒子。丙子(十八日),下詔書,朝廷內外群臣一律晉升一級,參預晉武帝喪事的晉升二級,二千石以上的官員一律封為關中侯,免除一年的賦稅。散騎常侍石崇、散騎侍郎何攀一起上奏,認為:“皇帝被正式立為太子有二十多年,現在繼承了大業,但是遍施獎賞,賜予爵位,比泰始革命之初以及各位將領平吳的功績得到的獎勵還要豐厚,這就使輕重不相稱了。況且占卜得知,大晉傳國世代無窮,現在開創的制度,是要傳之於後世的,如果有爵位就必得進升,那么幾代以後,就沒有人不是公侯了。”他們的意見不被採納。
詔以太尉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己以聽。傅鹹謂駿曰:“諒暗不行久矣。今聖上謙沖,委政於公,而天下不以為善,懼明公未易當也。周公大聖,猶致流言,況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竊謂山陵既畢,明公當審思進退之宜,苟有以察其忠款,言豈在多!”駿不從。鹹數諫,駿漸不平,欲出鹹為郡守。李斌曰:“斥逐正人,將失人望。”乃止。楊濟遺鹹書曰:“諺云:‘生子痴,子官事。’官事未易了也。想慮破頭,故具有白。”鹹復書曰:“衛公有言:‘酒色殺人,甚於作直。’坐酒色死,人不為悔,而逆畏以直致禍,此由心不能正,欲以苟且為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禍者,當由矯枉過正,或不忠篤,欲以亢厲為聲,故致忿耳,安有忠益而返見怨疾乎!”
晉惠帝下詔書,任命太尉楊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總領朝政,百官各自掌管自己的職責,聽命於楊駿。傅鹹對楊駿說:“居喪三年的制度,已經有很久不實行了。如今皇帝謙虛,把政事委託給您,但是天下的人們並不認為這樣作好,恐怕您還不容易抵擋。周公是大聖之人,尚且招來了流言蜚語,何況皇帝的年齡並不是當年成王的年齡呢!我私下認為,武帝葬事既已辦完,您應當慎重考慮進退的事情了,如果可以證明您的真誠,豈在於言辭的多少呢?”楊駿不聽傅鹹的話,傅鹹又多次勸諫,楊駿逐漸坐不住了,想把傅鹹趕出朝廷讓他去做郡守。李斌勸楊駿說:“斥逐了正直的人,就要失去人們對你的敬仰。”楊駿才沒有趕走傅鹹。楊濟給傅鹹的信上說:“俗語說:‘生一個傻兒子,官場上的事兒他太明白。’對官場上的事情是不宜搞得太清楚的。我為你思考憂慮腦袋都要破了,所以寫信提醒你。”傅鹹回信說:“衛公有言:‘酒色殺人,比直言殺人還要厲害。’因酒色獲罪而死,人們不覺得後悔,但是卻害怕由於正直而招來的禍殃,這是由於心不能正,想把苟且偷生當作明智的處世方法以保全自己。自古以來由於正直而招來了災禍的人,是由於矯正邪惡過了頭,或者是因為不是真心實意,想以嚴酷來博取名聲,所以會招來怨恨。哪裡會有忠誠懇切做好事,卻反而被人憎恨的道理呢?”
楊駿以賈后險悍,多權略,忌之,故以其甥段廣為散騎常侍,管機密;張劭為中護軍,典禁兵。凡有詔命,帝省訖,入呈太后,然後行之。
楊駿因為賈后陰險蠻橫又富於權術謀略,而忌恨她。所以他任命自己的外甥段廣為散騎常侍掌管機密要事;張劭為中護軍,統領皇帝的親兵。凡是有詔命,皇帝看過之後,吳送給太后,然後實行。
駿為政,嚴碎專愎,中外多惡之。馮翊太守孫楚謂駿曰:“公以外戚居伊、霍之任,當以至公、誠信、謙順處之。今宗室強盛,而公不與共參萬機,內懷猜忌,外樹私昵,禍至無日矣!”駿不從。楚,資之孫也。
楊駿當政,嚴厲瑣碎而又專斷固執,朝廷內外的人都恨他。馮翊太守孫楚對楊駿說:“您以外戚身份擔當著伊尹、霍光的重任,應當以公正無私、誠實不欺、謙虛和順為人處事。當前皇族強盛,而您卻不與他們一起參與日常政務,心裡懷著猜疑妒忌,在外培植親近寵愛的人,這樣下去,災禍臨頭的日子就沒有幾天了!”楊駿也不聽。孫楚是孫資的孫子。
弘訓少府蒯欽,駿之姑子也,數以直言犯駿,他人皆為之懼,欽曰:“楊文長雖暗,猶知人之無罪不可妄殺,不過疏我,我得疏,乃可以免;不然,與之俱族矣。”
弘訓少府蒯欽,是楊駿姑姑的兒子,多次以直言冒犯楊駿,別人都為他擔驚受怕,蒯欽說:“楊駿雖然昏庸,仍然知道對沒有罪過的人不可以亂殺,他只不過會疏遠我,我被他疏遠,就可以免去災禍,要是不這么做,我就會和他一起被滅族了。”
駿辟匈奴東部人王彰為司馬,彰逃避不受。其友新興張宣予怪而問之,彰曰:“自古一姓二後,未有不敗。況楊太傅昵近小人,疏遠君子,專權自恣,敗無日矣。吾逾海出塞以避之,猶懼及禍,奈何應其辟乎!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計,嗣子既不克負荷,受遺者復非其人,天下之亂,可立待也。”
楊駿徵召匈奴東部人王彰為司馬,王彰逃避不接受。王彰的朋友新興人張宣子責怪他,問他為什麼這樣做,王彰說:“自古以來,一姓卻有兩位皇后,就沒有不敗亡的。何況太傅楊駿親近小人,疏遠君子,專權放縱,敗亡沒有幾天了。我跨海出關地躲避他,尚且害怕禍事殃及到我身上,為什麼還要回響他的徵召呢?而且武帝不考慮國家的大計,繼位的兒子已經不能挑起重擔,接受遺詔輔佐的人又不是合適的人選,天下的動亂很快就會到來。”
[7]秋,八月,壬午,立廣陵王為皇太子。以中書監何劭為太子太師,衛尉裴楷為少師,吏部尚書王戎為太傅,前太常張華為少傅,衛將軍楊濟為太保,尚書和嶠為少保。拜太子母謝氏為淑媛。賈后常置謝氏於別室,不聽與太子相見。初,和嶠嘗從容言於武帝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末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武帝默然。後與荀勖等同侍武帝,武帝曰:“太子近入朝差長進,卿可俱詣之,粗及世事。”既還,勖等並稱太子明識雅度,誠如明詔。嶠曰:“聖質如初。”武帝不悅而起。及帝即位,嶠從太子入朝,賈后使帝問曰:“卿昔謂我不了家事,今日定如何?”嶠曰:“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
[7]秋季,八月,壬午(二十六日),立廣陵王司馬為皇太子。任命中書監何劭為太子太師,衛尉裴楷為少師,吏部尚書王戎為太傅,前太常張華為少傅,衛將軍楊濟為太保,尚書和嶠為少保。拜太子的母親謝氏為淑媛。賈后常常把謝氏安排在另外的房間居住,不讓她和太子相見。當初,和嶠曾經從容地對晉武帝說:“皇太子樸質而在古風,但是將要衰亂的時代多偽詐,恐怕他不能辦好陛下的家事。”晉武帝沉默不語。後來,和嶠與荀勖等人一起在晉武帝身邊伺候,晉武帝說:“太子近來進入朝廷稍微有了長進,你們可以一起去他那裡,粗略地問他一些當世的事情。”於是他們就去了太子那裡,回來以後,荀勖等人都稱讚太子聰明有見識,氣度不凡,確實如武帝說的那樣。和嶠卻說:“太子的資質和原來一樣。”晉武帝不高興地站起身來。等到太子繼位作了皇帝。和嶠跟隨太子司馬入朝,賈后讓晉惠帝問和嶠:“你以前說我不明了家事,今天究竟怎么樣呢?”和嶠說:“我從前奉事先帝,曾經說過這話,我說的話沒有得到證實,這是國家的幸運。”
[8]冬,十月,辛酉,以石鑒為太尉,隴西王泰為司空。
[8]冬季,十月,辛酉(初六),任命石鑒為太尉,隴西王司馬泰為司空。
[9]以劉淵為建威將軍、匈奴五部大都督。
[9]任命劉淵為建威將軍、匈奴五部大都督。
元康元年(辛亥、291)
元康元年(辛亥,公元291年)
[1]春,正月,乙酉朔,改元永平。
[1]春季,正月,乙酉朔(初一),改年號為永平。
[2]初,賈后之為太子妃也,嘗以妒,手殺數人,又以戟擲孕妾,子隨刃墮;武帝大怒,修金墉城,將廢之。荀勖、馮、楊珧及充華趙粲共營救之,曰:“賈妃年少;妒者婦人常情,長自當差。”楊後曰:“賈公閭有大勛於社稷,妃親其女,正復妒忌,豈可遽忘其先德邪!”妃由是得不廢。
[2]當初,賈皇后還是太子妻子時,曾經由於嫉妒,親手殺了幾個人,她還用戟投擲懷有身孕的姬妾,使孕婦肚子裡的胎兒隨著刀鋒而落地。晉武帝動怒,修了金墉城要把她廢黜。荀勖、馮、楊珧以及嬪紀趙粲都想辦法援救她,對晉武帝說:“賈妃年輕,嫉妒本是婦人的本性,長大了自然就會變好的。”楊皇后說:“賈充對國家有大功,賈妃是他的女兒,即使嫉妒,怎么可以這么快就忘記她先人的功德呢?”賈妃因此而沒有被廢。
後數誡厲妃,妃不知後之助己,返以後為構己於武帝,更恨之。及帝即位,賈后不肯以婦道事太后,又欲干預政事,而為太傅駿所抑。殿中中郎渤海孟觀、李肇,皆駿所不禮也,陰構駿,雲將危社稷。黃門董猛,素給事東宮,為寺人監,賈后密使猛與觀、肇謀誅駿,廢太后,又使肇報汝南王亮,使舉兵討駿,亮不可。肇報都督荊州諸軍事楚王瑋,瑋欣然許之,乃求入朝。駿素憚瑋勇銳,欲召之而未敢,因其求朝,遂聽之。二月,癸酉,瑋及都督揚州諸軍事、淮南王允來朝。
楊皇后多次訓斥賈妃,賈妃不知皇后這樣做是為了幫助她,反而認為皇后在武帝面前陷害她,因而仇恨楊皇后。後來晉惠帝即位,賈皇后不肯以兒媳的身份侍奉皇太后,還想要干預政事,但卻被太傅楊駿所遏制。殿中中郎渤海人孟觀、李肇,都是楊駿不以禮相待的人,暗地裡圖謀楊駿,說他將危害國家。宦官黃門董猛,平時在東宮供職,主管宦官。賈皇后秘密指使董猛與孟觀、李肇謀劃除掉楊駿,廢黜太后。又派李肇告知汝南王司馬亮,讓他發兵討伐楊駿,司馬亮沒有答應。李肇告訴了都督荊州諸軍事楚王司馬瑋,司馬瑋欣然同意,就請求入朝。楊駿平時就畏懼司馬瑋的勇猛強悍,想召他來又不敢,這次司馬瑋請求入朝,楊駿就同意了。二月,癸酉(二十日),司馬瑋和都督揚州諸軍事、淮南王司馬允入朝求見。
三月,辛卯,孟觀、李肇啟帝,夜作詔,誣駿謀反,中外戒嚴,遣使奉詔廢駿,以侯就第。命東安公繇帥殿中四百人討駿,楚王瑋屯司馬門,以淮南相劉頌為三公尚書,屯衛殿中。段廣跪言於帝曰:“楊駿孤公無子,豈有反理,願陛下審之!”帝不答。
三月,辛卯(初八),孟觀、李肇稟告晉惠帝,夜裡撰寫詔書,誣陷楊駿謀反,朝廷內外戒嚴,派遣使者遵詔命廢除楊駿,以侯爵的身份回家。命令東安公司馬繇率領殿中四百人討伐楊駿,楚王司馬瑋駐守在司馬門,任命淮南相劉頌為三公尚書,駐兵守衛毅中。段廣跪著對晉惠帝說:“楊駿孤單沒有兒子,豈有謀反的道理,希望陛下慎重考慮。”晉惠帝不回答。
時駿居曹爽故府,在武庫南,聞內有變,召眾官議之。太傅主簿朱振說駿曰:“今內有變,其趣可知,必是閹豎為賈后設謀,不利於公,宜燒雲龍門以脅之,索造事者首,開萬春門,引東宮及外營兵擁皇太子入宮,取奸人,殿內震懼,必斬送之。不然,無以免難。”駿素怯懦,不決,乃曰:“雲龍門,魏明帝所造,功費甚大,奈何燒之!”侍中傅祗白駿,請與尚書武茂入宮觀察事勢,因謂群僚曰:“宮中不宜空。”遂揖而下階。眾皆走,茂猶坐。祗顧曰:“君非天子臣邪?今內外隔絕,不知國家所在,何得安坐!”茂乃驚起。駿黨左軍將軍劉豫陳兵在門,遇右軍將軍裴,問太傅所在,紿之曰:“向於西掖門遇公乘素車,從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曰:“宜至廷尉。”豫從言,遂委而去。尋詔代豫領左軍將軍,屯萬春門。,秀之子也。皇太后題帛為書,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賞。”賈后因宣言太后同反。尋而殿中兵出,燒駿府,又令弩手於閣上臨駿府而射之,駿兵皆不得出。駿逃於馬廄,就殺之。孟觀等遂收駿弟珧、濟,張劭、李斌、段廣、劉豫、武茂及散騎常侍楊邈、中書令蔣俊、東夷校尉文鴦,皆夷三族,死者數千人。
當時楊駿住在曹爽從前的宅第,位置在武器庫南邊,他聽到皇宮內有變動,就召集各位官員商議。太傅主簿朱振勸說楊駿道:“現在宮中發生了事變,它的趨向可以知道,一定是那些宦官給賈皇后出的主意,對您很不利。應當燒了雲龍門逼迫他們,索要起事者的人頭,打開萬春門,帶領東宮以及外營兵圍護著皇太子進宮,捉拿惡人,宮殿之內震動恐懼,必定會斬肇事者送來,不這樣的話,沒有辦法免於災難。”楊駿素來怯懦,下不了決心,說道:“雲龍門是魏明帝所造,勞力、耗費非常大,為什麼要把它燒了?”侍中傅祗稟告楊駿,請求和尚書武茂進宮觀察事態的發展,他對官員們說:“宮中不宜空虛。”然後拱手行禮下了台階。官員們都跑了,武茂還坐在那裡。傅祗回過頭對他說:“你難道不是天子的臣下嗎?如今內外隔絕,不知道天子在哪裡,你怎么還能坐得住呢?”武茂於是驚覺而起。楊駿的黨羽、左軍將軍劉豫,領兵列陣守候在門外,遇到右軍將軍裴,他問裴楊駿在哪裡,裴欺騙他說:“我剛才在西掖門遇到楊駿,他乘著白色的車子,有兩個人跟著他向西去了。”劉豫說:“我應該去哪裡?”裴說:“應該去廷尉。”劉豫聽從裴的話,就把士兵託付給裴,他就走了。不久,命令裴代替劉豫兼任左軍將軍,駐守萬春門。裴是裴秀的兒子。皇太后把信寫在絹帛上,用箭射出城外,上面寫著“救太傅者有賞”。賈后就利用這件事宣稱,太后與楊駿一起謀反。不久,宮中的士兵們出去了,放火燒楊駿的府第,弓弩手在樓閣上對著楊駿的府第放箭,楊駿的士兵們沒有辦法出來。楊駿逃到馬房裡,被人殺死在那裡。孟觀等人於是拘捕了楊駿的弟弟楊珧、楊濟,張劭、李斌、段廣、劉豫、武茂以及散騎常侍楊邈、中書令蔣俊、東夷校尉文鴦,這些人都被夷滅三族,被處死的人有幾千。
珧臨刑,告東安公繇曰:“表在石函,可問張華。”眾謂宜依鍾毓例為之申理。繇不聽,而賈氏族黨趣使行刑。珧號叫不已,刑者以刀破其頭。繇,諸葛誕之外孫也,故忌文鴦,以為駿黨而誅之。是夜,誅賞皆自繇出,威振內外。王戎謂繇曰:“大事之後,宜深遠權勢。”繇不從。
楊珧臨刑的時候,請求東安公司馬繇說:“我以前給晉武帝的表奏就放在石頭匣子裡,你可以問張華。”眾人認為應當按照鍾毓的先例為楊珧申述昭雪,司馬繇不答應,而賈氏家族的同黨又催促趕快執行死刑。楊珧不停地呼號叫喊,執行死刑的人用刀劈開了他的頭。司馬繇是諸葛誕的外孫,以前就忌恨文鴦,這次就把文鴦當作楊駿的黨羽一起殺了。這一夜,要殺誰,要賞誰,都由司馬繇說了算,他的威勢震動了朝廷內外。王戎對司馬繇說:“大事處理完之後,應當深藏遠離權勢。”司馬繇不聽。
壬辰,赦天下,改元。
壬辰(初九),赦天下,改年號為元康。
賈后矯詔,使後軍將軍荀悝送太后於永寧宮,特全太后母高都君龐氏之命,聽就太后居。尋復諷群公有司奏曰:“皇太后陰漸奸謀,圖危社稷,飛箭系書,要募將士,同惡相濟,自絕於天。魯侯絕文姜,《春秋》所許。蓋奉祖宗,任至公於天下,陛下雖懷無已之情,臣下不敢奉詔。”詔曰:“此大事,更詳之。”有司又奏:“宜廢太后曰峻陽庶人。”中書監張華議:“太后非得罪於先帝,今黨其所親,為不母於聖世,宜依漢廢趙太后為孝成後故事,貶皇太后之號,還稱武皇后,居異宮,以全始終之恩。”左僕射荀愷與太子少師下邳王晃等議曰:“皇太后謀危社稷,不可復配先帝,宜貶尊號,廢詣金墉城。”於是有司奏從晃等議,廢太后為庶人;詔可。又奏:“楊駿造亂,家屬應誅,詔原其妻龐命,以尉太后之心。今太后廢為庶人,請以龐付廷尉行刑。”詔不許;有司復固請,乃從之。龐監刑,太后抱持號叫,截髮稽顙,上表詣賈后稱妾,請全母命;不見省。董養游太學,升堂嘆曰:“朝廷建斯堂,將以何為乎!每覽國家赦書,謀反大逆皆赦,至於殺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為王法所不容故也。柰何公卿處議,文飾禮典,乃至此乎!天人之理既滅,大亂將作矣。”
賈皇后詐稱皇帝詔書,派後軍將軍荀悝送太后去永寧宮居住,特別保全了太后母親高都君龐氏的性命,同意她去太后那裡居住。不久,賈皇后又勸說各位大臣通過有關部門上奏說:“皇太后早就在暗中進行邪惡的謀劃,企圖危害國家,用飛箭捎帶書信,招募將士,與邪惡之人狼狽為奸,自動與天相絕。魯侯與文姜斷絕關係,這是《春秋》所讚許的。至於侍奉祖宗,在天下擔當起公正無私的責任,陛下雖然是懷著不得已的感情,臣下也不敢奉命而行。”晉惠帝下詔書說:“這是大事,要再慎重一些。”有關部門又上奏說:“應當廢太后為峻陽庶人。”中書監張華提議:“太后並沒有獲罪於先帝,如今偏私她所親近的人,為人之母,在聖世沒有作出榜樣,應當按照漢代廢趙太后為孝成後的舊例,貶皇太后的尊號,還稱她為武皇后,讓她在別的宮裡居住,以保全從始到終的德惠。”左僕射荀愷與太子少師、下邳王司馬晃等人提議說:“皇太后圖謀危害國家,不能再與先帝相配,應當貶去她的尊號,廢了她,讓她去金墉城。”這時,有關部門上奏,遵從司馬晃等人的提議,把太后廢為平民。皇帝下詔書同意這一決定。又有有關部門上奏說:“楊駿造反作亂,他的家屬應當被處死,詔命怒免了他的妻子龐氏的性命,以安尉太后之心。現在太后被廢為平民,請求把龐氏交付廷尉執行死刑。”皇帝詔命不贊同,有關部門又堅持請求,皇帝就聽從了這個意見。龐氏監刑的時候,太后抱住她號哭叫喊,割斷頭髮,跪下來以額觸地。太后上表要去賈后那裡當奴僕,請求保全母親性命,卻不被理睬。董養出遊到了太學,登上殿堂感嘆地說:“朝廷建立了此堂,將要用它來作什麼呢?每當觀看國家大赦的文書,像謀反這樣極大的罪惡都能赦免,但是對於殺了祖父、祖母,殺了父親、母親之罪卻不赦免,原因就在於這樣的罪惡是帝王制定的法律所不能寬容的。但是為什麼公卿處理意見,修飾禮儀制度,竟到了如此地步呢?天道人事的法則已經滅絕,大的動亂就要興起了。”
有司收駿官屬,欲誅之。侍中傅祗啟曰:“昔魯芝為曹爽司馬,斬關赴爽,宣帝用為青州刺史。駿之僚佐,不可悉加罪。”詔赦之。
有半機構拘捕了楊駿的下屬官吏,想殺了他們。侍中傅祗陳述說:“從前魯芝任曹爽的司馬,衝破關隘去奔赴曹爽,晉宣帝還任用他作青州刺史。楊駿的僚屬,不能都給他們加上罪名。”於是皇帝下詔書赦免了他們。
壬寅,征汝南王亮為太宰,與太保衛皆錄尚書事,輔政。以秦王柬為大將軍,東平王為撫軍大將軍,楚王瑋為衛將軍、領北軍中候,下邳王晃為尚書令,東安公繇為尚書左僕射,進爵為王。,望之子也。封董猛為武安侯,三兄皆為亭侯。
壬寅(十九日),徵召汝南王司馬亮任太宰,與太保衛都任錄尚書事,輔佐朝政。任命秦王司馬柬為大將軍,東平五司馬為撫軍大將軍,楚王司馬瑋為衛將軍、兼北軍中候,下邳王司馬晃為尚書令,東安公司馬繇為尚書左僕射,晉升爵位為王。司馬是司馬望的兒子。封董猛為武安侯,他的三個哥哥都被封為亭侯。
亮欲取悅眾心,論誅楊駿之功,督將侯者千八十一人。御史中丞傅鹹遺亮書曰:“今封賞熏赫,震動天地,自古以來,未之有也。無功而獲賞,則人莫不樂國之有禍,是禍原無窮也。凡作此者,由東安公。人謂殿下既至,當有以正之,正之以道,眾亦何怒!眾之所怒者,在於不平耳;而今皆更倍論,莫不失望。”亮頗專權勢,鹹復諫曰:“楊駿有震主之威,委任親戚,此天下所以喧譁。今之處重,宜反此失,靜默頤神,有大得失,乃維持之,自非大事,一皆抑遣。此過尊門,冠蓋車馬,填塞街衢,此之翕習,既宜弭息。又夏侯長容無功而暴擢為少府,論者謂長容,公之姻家,故至於此,流聞四方,非所以為益也。”亮皆不從。
司馬亮想取得眾人對他的喜愛之心,論次評定剷除楊駿的功勞,督將中有一千零八十一人分別被封了侯的爵位。御史中丞傅鹹寫信給司馬亮說:“如今賞賜顯赫盛大,震動了天地,是自古以來所不曾有過的。沒有功勞卻可以得到獎賞,那么人人都希望國家有禍事,這就使災禍的根源沒有窮盡了。開了這個頭的人是東安公司馬繇。人們以為殿下您來到後,應當有所匡正、整飭,以法規來匡正政務,眾人又有什麼可發怒的理由呢?眾人之所以動怒,原因在於不公正,而現在加倍論功行賞更甚於東安公,大家都很失望。”司馬亮對於權勢獨斷專行,傅鹹又進諫說:“楊駿有震動君王的權勢,任用他的親戚,這正是天下喧鬧的原因。您現在處於重要的地位,應當糾正楊駿的錯誤,沉靜緘默,保養精神,有了大的事情就去維繫、保持,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就不要去管。我多次經過府上,看到官吏的車馬把道路都堵塞了,這種眾人爭相趨附的狀況應當停止。另外,夏侯駿沒有功勞卻突然被越級提拔為少府,人們議論說,夏侯駿就因為是和您有婚姻關係的親戚,所以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傳聞遠播四方,這並不是有益的事情。”司馬亮一概聽不進去。
賈后族兄車騎司馬模、從舅右衛將軍郭彰、女弟之子賈謐與楚王瑋、東安王繇,並預國政。賈后暴戾日甚,繇密謀廢后,賈氏憚之。繇兄東武公澹,素惡繇,屢譖之於太宰亮曰:“繇專行誅賞,欲擅朝政。”庚戌,詔免繇官;又坐有悖言,廢徒帶方。
賈皇后同族哥哥、車騎司馬賈模,賈皇后母親的堂兄弟、可衛將軍郭彰,賈皇后妹妹的兒子賈謐,與楚王司馬瑋、東安王司馬繇一起參與國政。賈皇后的兇惡乖張一天比一天厲害。司馬繇秘密謀劃要廢掉賈皇后,賈氏很害怕。司馬繇的哥哥、東武公司馬澹,平時就憎恨司馬繇,多次在太宰司馬亮面前誣陷司馬繇說:“司馬繇擅自決定懲罰與賞賜,他這是要獨攬朝政。”庚戌(二十七日),皇帝下詔書免去司馬繇的官職,又因為有忤逆言論而獲罪,被廢黜遷徒到帶方縣。
於是賈謐、郭彰權勢愈盛,賓客盈門。謐雖驕奢而好學,喜延士大夫,郭彰、石崇、陸機、機弟雲、和郁及滎陽潘岳、清河崔基、勃海歐陽建、蘭陵繆征、京兆杜斌、摯虞、琅邪諸葛詮、弘農王粹、襄城杜育、南陽鄒捷、齊國左思、沛國劉、周恢、安平牽秀、穎川陳、高陽許猛、彭城劉訥、中山劉輿、輿弟琨皆附於謐,號曰二十四友。郁,嶠之弟也。崇輿岳尤諂事謐,每候謐及廣城君郭槐出,皆降車路左,望塵而拜。
從這時開始,賈謐、郭彰的權勢日益興盛起來,賓客擠破了門。賈謐雖然驕橫奢侈,但卻愛好學問,喜歡接納士大夫。郭彰、石崇、陸機、陸機的弟弟陸雲、和郁以及滎陽人潘岳、清河人崔基、勃海人歐陽建、蘭陵人繆征、京兆人杜斌、摯虞,琅邪人諸葛詮、弘農人王粹、襄城人杜育、南陽人鄒捷、齊國人左思、沛國人劉、周恢、安平人牽秀、穎川人陳、高陽人許猛、彭城人劉訥、中山人劉輿、劉輿的弟弟劉琨,都歸附於賈謐的門下,號答二十四友。和郁是和嶠的弟弟。石崇和潘岳,格外諂媚地侍奉賈謐,每當等候到賈謐以及廣城君郭槐出來了,就趕緊從車子上下來,站在道路的左邊,望著賈謐、郭槐車後揚起的塵土行跪拜禮。
[3]太宰亮、太保以楚王瑋剛愎好殺,惡之,欲奪其兵權,以監海侯裴楷代瑋為北軍中侯,瑋怒;楷聞之,不敢拜。亮復與謀,遣瑋與諸王之國,瑋益忿怨。瑋長史公孫宏、舍人岐盛,皆有寵於瑋,勸瑋自昵於賈后;後留瑋領太子少傅。盛素善於楊駿,衛惡其反覆,將收之。盛乃與宏謀,因積弩將軍李肇矯稱瑋命,譖亮、於賈后,雲將謀廢立。後素怨,且患二公執政,己不得專恣,夏,六月,後使帝作手詔賜瑋曰:“太宰、太保欲為伊、霍之事,王宜宣詔,令淮南、長沙、成都王屯諸宮門,免亮及官。”夜,使黃門齎以授瑋。瑋欲覆奏,黃門曰:“事恐漏泄,非密詔本意也。”瑋亦欲因此復私怨,遂勒本軍,復矯詔召三十六軍,告以“二公潛圖不軌,吾今受詔都督中外諸軍,諸在直衛者,皆嚴加警備;其在外營,便相帥徑詣行府,助順討逆。”又矯詔“亮、官屬,一無所問,皆罷遣之;若不奉詔,便軍法從事。”遣公孫宏、李肇以兵圍亮府,侍中清河王遐收。
[3]太宰司馬亮、太保衛,由於楚王司馬瑋傲慢固執又喜好殺人,因而憎恨他,想奪了他的兵權,讓臨海侯裴楷代替司馬瑋擔任北軍中候的職務。司馬瑋大怒,裴楷聽說以後,不敢接受北軍中候的官職。司馬亮又和衛在一起密謀,派司馬瑋和各諸侯王去自己的封國,司馬瑋越發憤恨不滿。司馬瑋的長史公孫宏、舍人岐盛,都受到司馬瑋的寵愛,他們勸說司馬瑋主動去親近賈皇后,賈皇后就留下司馬瑋兼任太子少傅。岐盛從前與楊駿友好,衛厭惡他變化無常,將要拘捕他。岐盛就和公孫宏謀劃,依靠積弩將軍李肇,詐稱是司馬瑋的命令,在賈皇后面前誣陷司馬亮和衛,說他們將要謀劃廢立君王的事情。賈皇后平時就怨恨衛,而且擔心司馬亮與衛執掌朝政,她就不能專斷放縱了。夏季,六月,賈皇后指使晉惠帝親筆撰寫詔書賜予司馬緯,詔書說:“太宰、太保想作伊尹、霍光作過的事情,你應當宣布詔命,命令淮南王、長沙王、成都王駐守各宮門,免去司馬亮及衛的官職。”夜裡,派宦官黃門送詔書授予司馬瑋。司馬瑋想重新上奏,黃門說:“事情害怕泄露出去,這可不是密詔的本意。”司馬瑋也想借這個機會報復私人的怨恨,於是統率自己的部隊,又詐稱皇帝的詔命召集三十六軍,向他們宣告說:“司馬亮與衛,暗中圖謀不軌之事,我今天接受了皇帝的命令統領朝廷內外各軍,各位正在值勤、擔任衛護、防守之職的人,都要嚴加警備。在外的部隊,就互相跟從直接去朝廷委派的機構,協助天道,討伐叛逆。”還偽稱皇帝命令說:“司馬亮、衛的下屬官吏,一概不問,全部罷免遣散。如果有不服從命令的,按照軍法處置。”司馬瑋派遣公孫宏、李肇領兵包圍了司馬亮的住宏,讓侍中、清河王司馬遐去逮捕衛。
亮帳下督李龍,白“外有變,請拒之”;亮不聽。俄而兵登牆大呼,亮驚曰:“吾無貳心,何故至此!詔書其可見乎?”宏等不許,趣兵攻之。長史劉準謂亮曰:“觀此必是奸謀。府中俊如林,猶可力戰。”又不聽,遂為肇所執,嘆曰:“我之赤心,可破示天下也。”與世子矩俱死。
司馬亮的帳下督李龍,稟告司馬亮說:“外面發生了變亂,請求抵抗。”司馬亮沒有同意。過了一會兒,士兵爬上牆頭大聲喊叫,司馬亮吃驚地說:“我沒有二心,為什麼到了如此地步!我可以看一看詔書嗎?”公孫宏等人不答應,催促士兵加緊進攻。長史劉準告訴司馬亮說:“我觀察這肯定是邪惡的陰謀。府里有才能的人很多,還可以盡力作戰。”司馬亮還是不同意,於是被李肇抓住,他感嘆說:“我的真誠的心,可以剖開讓天下的人看一看。”司馬亮和他的長子司矩一起被處死。
衛左右亦疑遐矯詔,請拒之,須自表得報,就戮未晚;不聽。初,為司空,帳下督榮晦有罪,斥遣之。至是,晦從遐收,輒殺及子孫共九人,遐不能禁。
衛的手下人也懷疑司馬遐是假冒皇帝詔命,請求衛抵抗,等候上表有了答覆,再聽任懲罰也不遲,但是衛不聽從勸告。當初,衛任司空的時候,帳下督榮晦犯了罪,衛斥責並且趕走了他。到了此時,榮晦跟隨司馬遐拘捕了衛,自作主張殺了衛及其子孫一共九人,司馬遐都制止不住。
岐盛說瑋:“宜因兵勢,遂誅賈、郭以正王室,安天下。”瑋猶豫未決。會天明,太子少傅張華使董猛說賈后曰:“楚王既誅二公,則天下威權盡歸之矣,人主何以自安!宜以瑋專殺之罪誅之。”賈后亦欲因此除瑋,深然之。是時內外擾亂,朝廷懼,不知所出。張華白帝,遣殿中將軍王宮齎騶虞幡出麾眾曰:“楚王矯詔,勿聽也!”眾皆釋仗而走。瑋左右無復一人,窘迫不知所為,遂執之,下廷尉;乙丑,斬之。瑋出懷中青紙詔,流涕以示監刑尚書劉頌曰:“幸托體先帝,而受枉乃如此乎!”公孫宏、岐盛並夷三族。
岐盛勸說司馬瑋:“應當借著軍隊的氣勢,順便除掉賈、郭,以扶正王室,安定天下。”司馬瑋猶豫不決。這時天亮了,太子少傅張華派董猛勸說賈后道:“楚王已經殺了司馬亮和衛,天子的威勢權力全都歸屬於他了,君王還能依賴什麼得到安穩呢?應當憑著司馬瑋專擅殺人的罪行懲處他。”賈皇后也想乘此機會除掉司馬瑋,所以深深地贊同這一主張。這時內外混亂,朝廷紛亂恐懼,不知如何是好。張華稟告晉惠帝,派遣殿中將軍王宮拿著標有義獸騶虞的旗幟指揮眾人說:“楚王詐稱皇帝命令,不要聽他的話。”眾人都放下兵器逃走了,司馬瑋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了,他窘迫地不知所措,於是就逮捕了他,押到廷尉,乙丑(疑誤),殺了他。司馬瑋監死以前掏出藏在懷裡的青紙詔書,流著淚拿給監刑尚書劉頌看,說:“我幸運地托先帝之體而出生,但是卻蒙受了如此的冤屈啊!”公孫宏、岐盛都被夷滅三族。
瑋之起兵也,隴西王泰嚴兵將助瑋,祭酒丁綏諫曰:“公為宰相,不可輕動。且夜中倉猝,宜遣人參審定問。”泰乃止。
司馬瑋起兵的時候,隴西王司馬泰整肅部隊準備協助司馬瑋。祭酒丁綏進諫說:“您身為宰相,不可以輕舉妄動。而且夜裡很倉促,應當派人去驗證核實確切的訊息。”司馬泰於是沒有行動。
衛女與國臣書曰:“先公名謚未顯,每怪一國蔑然無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於是太保主簿劉繇等執黃幡,撾登聞鼓,上言曰:“初,矯詔者至,公即奉送章綬,腳踏車從命。如矯詔之文唯免公官,而故給使榮晦,輒收公父子及孫,一時斬戮。乞驗盡情偽,加以明刑。”乃詔族誅榮晦,迫復亮爵位,謚曰文成。封為蘭陵郡公,謚曰成。
衛的女兒寫信給國中的大臣說:“我死去的父親沒有顯揚的諡號,我常常奇怪,一國之內都輕視這件事情而沒有人說話,這種作法不合於《春秋》,其罪過在何處呢?”於是,太保主簿劉繇等人手執黃旗,敲響了登聞鼓,向惠帝陳訴說:“當初,詐稱皇帝命令的人到了,衛立即奉送了印音綬帶、單人獨車地聽命於人。依照假造詔書的條文,只是免去衛的官職,但是,從前的隨從榮晦,擅自拘捕了衛父子及孫子,一起都給殺了。請求考察全部事情的真偽,給榮晦施以公開示眾的刑罰。”於是皇帝下詔書,誅滅榮晦的家族,恢復、追認司馬亮的爵位,諡號為文成。封衛為蘭陵群公,定諡號為成。
於是賈后專朝,委任親黨,以賈模為散騎常侍,加侍中。賈謐與後謀,以張華庶姓,無逼上之嫌,而儒雅有籌略,為眾望所依,欲委以朝政。疑未決,以問裴,贊成之。乃以華為侍中、中書監,為侍中,又以安南將軍裴楷為中書令,加侍中,與右僕射王戎並管機要。華盡忠帝室,彌縫遺闕,賈后雖凶驗,猶知敬重華;賈模與華、同心輔政,故數年之間,雖暗主在上而朝野安靜,華等之功也。
從此以後,賈皇后獨攬朝政,信任親族,任命賈模為散騎常侍,兼領侍中。賈謐和賈皇后謀劃,認為張華不是同姓,沒有脅迫皇帝的嫌疑,而且張華儒雅有謀略,又是眾望所歸之人,就想把朝政託付給張華,但是還猶豫不定,就去詢問裴的意見,裴贊成這個決定。於是就任命張華為侍中、中書監,裴任侍中。又任命安南將軍裴楷為中書令,兼領侍中,和右僕射王戎一起掌管機密要事。張華對皇帝的家族竭盡了忠誠,彌祉縫合朝政中的過失、遺漏,賈皇后雖然凶暴陰險,卻還知道敬重張華。賈模與張華、裴同心合力輔佐國政,所以幾年之內,雖然是昏庸的君王居於皇帝之位,但是朝野上下安穩平靜,這全都是張華等人的功勞。
[4]秋,七月,分荊、揚十郡為江州。
[4]秋季,七月,分出荊州、揚州的十個郡設定了江州。
[5]八月,辛未,立隴西王泰世子越為東海王。
[5]八月,辛未(二十日),立隴西王司馬泰的長子司馬越為東海王。
[6]九月,甲午,秦獻王柬薨。
[6]九月,甲午(十四日),秦獻王司馬柬去世。
[7]辛丑,征征西大將軍梁王肜為衛將軍、錄尚書事。
[7]辛丑(二十一日),徵召征西大將軍、梁王司馬肜為衛將軍、錄尚書事。
二年(壬子、292)
二年(壬子,公元292年)
[1]春,二月,己酉,故楊太后卒於金墉城。是時,太后尚有侍御十餘人,賈后悉奪之,絕膳八日而卒。賈后恐太后有靈,或訴冤於先帝。乃覆而殯之,仍施諸厭劾符書、藥物等。
[1]春季,二月,己酉(初一),從前的楊太后在金墉去世。當時,太后還有十幾名侍從,賈皇后把他們全都弄走,太后八天不進飲食而死。賈皇后恐怕太后有靈魂,或許會向晉武帝訴說冤情,就把太后翻過身來埋葬,還在上面壓上了鎮邪驅鬼的文書、藥物等。
[2]秋,八月,壬子,赦天下。
[2]秋季,八月,壬子(初七),大赦天下。
三年(癸丑、293)
三年(癸丑,公元293年)
[1]夏,六月,弘農雨雹,深三尺。
[1]夏季,六月,弘農下雹子,三尺深。
[2]鮮卑宇文莫槐為其下所殺,弟普撥立。
[2]鮮卑人宇文莫槐被他的部下所殺,他的弟弟宇文普撥即位。
[3]拓拔綽卒,子弗立。
[3]拓跋綽去世,他的弟弟的兒子拓跋弗即位。
四年(甲寅、294)
四年(甲寅,公元294年)
[1]春,正月,丁酉,安昌元公石鑒薨。
[1]春季,正月,丁酉(初一),安昌元公石鑒去世。
[2]夏,五月。匈奴郝散反,攻上黨,殺長吏。秋,八月,郝散帥眾降,馮翊都尉殺之。
[2]夏季,五月,匈奴郝散叛亂,攻打上黨,殺了長官。秋季,八月,郝散率領部眾投降,馮翊都尉把他殺了。
[3]是歲,大飢。
[3]這一年,嚴重饑荒。
[4]司隸校尉傅鹹卒。鹹性剛簡,風格峻整,初為司隸校尉,上言:“貨賂流行,所宜深絕。”時朝政寬弛,權豪放恣,鹹奏免河南尹澹等官,京師肅然。
[4]司隸校尉傅鹹去世。傅鹹性情堅強樸直,風格嚴正莊重。他剛擔任司隸校尉時,上言說:“現在盛行用財貨來賄賂人,這是應當嚴厲斷絕的。”當時朝政鬆弛,豪門權貴恣意放任,沒有約束,傅鹹上奏罷免了河南尹司馬澹等人的官職,京都的人都對他十分恭敬。
[5]慕容徒居大棘城。
[5]慕容遷移到大棘城居住。
[6]拓跋弗卒,叔父祿官立。
[6]拓跋弗去世,他的叔父拓跋祿官即位。
五年(乙卯、295)
五年(乙卯,公元295年)
[1]夏,六月,東海雨雹,深五寸。
[1]夏季,六月,東海下雹子,深五寸。
[2]荊、揚、兗、豫、青、徐六州大水。
[2]荊、揚、兗、豫、青、徐六州洪水泛濫。
[3]冬,十月,武庫火,焚累代之寶及二百萬人器械。十二月,丙戌,新作武庫,大調兵器。
[3]冬季,十月,武器庫發生了火災。焚毀了歷代的珍貴之物以及供二百萬人使用的器具、兵器等。十二月,丙戌(初一),建造新的武器庫,大量地調運兵器。
[4]拓跋祿官分其國為三部:一居上谷之北,濡源之西,自統之;一居代郡參合陂之北,使兄沙漠汗之子猗統之;一居定襄之盛樂故城,使猗弟猗盧統之。猗盧善用兵,西擊匈奴、烏桓諸部,皆破之。代人衛操與從子雄及同郡箕澹往依拓跋氏,說猗、猗盧招納晉人。猗悅之,任以國事,晉人附者稍眾。
[4]拓跋祿官把他的國家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在上谷以北,濡源以西,他親自統領。一部分位於代郡參合陂的北面,派他的哥哥沙漠汗的兒子拓跋猗統領。還有一部分在定襄的盛樂故城,派猗的弟弟拓跋猗盧統領。拓跋猗盧善於用兵,向西攻打匈奴、烏桓各部落,都打敗了對方。代人衛操和他的侄子衛雄以及同郡人箕澹去投奔拓跋氏,勸說猗、猗盧招納晉人。猗很喜歡他們,把國家大事託付他們,晉人來歸附的逐漸多起來了。
六年(丙辰、296)
六年(丙辰,公元296年)
[1]春,正月,赦天下。
[1]春季,正月,大赦天下。
[2]下邳獻王晃薨。以中書監張華為司空。太尉隴西王泰行尚書令,徒封高密王。
[2]下邳獻王司馬晃去世。任命中書臨張華為司空。太尉、隴西王司馬泰掌管尚書令職務,被遷封為高密王。
[3]夏,郝散弟度元與馮翊、北地馬蘭羌、盧水胡俱反,殺北地太守張損,敗馮翊太守歐陽建。
[3]夏季,郝散的弟弟郝度元與馮翊、北地的馬蘭羌人、盧水胡人一起造反,殺了北地太守張損,打敗了馮翊太守歐陽建。
征西大將軍趙王倫信用嬖人琅邪孫秀,與雍州刺史濟南解系爭軍事,更相表奏,歐陽建亦表倫罪惡。朝廷以倫撓亂關右,征倫為車騎將軍,以梁王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雍、涼二州諸軍事。系與其弟御史中丞結,皆表請誅秀以謝氏、羌;張華以告梁王肜,使誅之,肜許諾。秀友人辛冉為之說肜曰:“氏、羌自反,非秀之罪。”秀由是得免。倫至洛陽,用秀計,深交賈、郭,賈后大愛信之,倫因求錄尚書事,又求尚書令;張華、裴固執以為不可,倫、秀由是怨之。
征西大將軍、趙王司馬倫信任使用他所寵愛的琅邪人孫秀。司馬倫和雍州刺史、濟南人解係為軍事方面的事情爭鬥起來,他們爭相上表稟奏,歐陽建也上表陳述司馬倫的罪惡。朝廷因為司馬倫擾亂關右地區,徵召司馬倫任車騎將軍,任命梁王司馬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雍、涼二州諸軍事。解系他的弟弟、御史中丞解結,都上表請求殺孫秀以向氐、羌人謝罪,張華把這件事告訴了梁王司馬肜,讓司馬肜殺孫秀,司馬肜應允了。孫秀的朋友辛冉替孫秀向司馬肜說情道:“氐、羌自己起來造反,並不是孫秀的罪過。”孫秀因此免去一死。司馬倫到了洛陽,採用孫秀的計謀,下功夫去結交賈、郭,賈皇后對他十分寵愛信任,司馬倫趁機索求錄尚書事的職務,還請求擔任尚書令,張華、裴很堅決地不同意,司馬倫、孫秀從此就憎恨張華和裴了。
秋,八月,解係為郝度元所敗,秦、雍氐、羌悉反,立氐帥齊萬年為帝,圍涇陽。御史中丞周處,彈劾不避權戚,梁王肜嘗違法,處按劾之。冬,十月,詔以處為建威將軍,與振威將軍盧播俱隸安西將軍夏侯駿,以討齊萬年。中書令陳準言於朝曰:“駿及梁王皆貴戚,非將帥之才,進不求名,退不畏罪。周處吳人,忠直勇果,有仇無援。宜詔積弩將軍孟觀,以精兵萬人為外前鋒,必能殄寇;不然,梁王當使處先驅,以不救而陷之,其敗必也。”朝廷不從。齊萬年聞處來,曰:“周府君嘗為新平太守,有文武才,若專斷而來,不可當也;或受制於人,此成禽耳!”
秋季,八月,解系被郝度元打敗了,秦、雍地區的氐、羌全都叛變了,立氐統帥齊萬年為帝,包圍了涇陽。御史中丞周處,檢舉官吏的過失、罪狀,不迴避有權勢的皇親國戚。梁王司馬肜曾經違犯法律,周處審查揭發了他。冬季,十一月,皇帝下詔任命周處為建威將軍,與振威將軍盧播都隸屬於安西將軍夏侯駿,讓他們去討伐齊萬年。中書令陳準向朝廷進言說:“夏侯駿和梁王都是皇帝的親族,並不是將帥之才,他們進也不求名譽,退又不怕犯罪。周處是吳人,忠誠正直,勇敢果斷,有仇人卻沒有援助他的人。應當命令積弩將軍孟觀,率領一萬精兵擔任周處的前鋒,一定能夠消滅敵人。不然的話,梁王就會讓周處擔任前鋒,不去救援他而陷害他,那么失敗就是必然的了。”朝廷不按他的意見辦。齊萬年聽說周處來了,說:“周府君曾經任職新平太守,能文能武。他如果是獨自決斷而來,就會不可抵擋,如果他被別人所控制,那么我這次就能捉住他。”
[4]關中飢、疫。
[4]關中發生饑荒和瘟疫。
[5]初,略陽清水氐楊駒始居仇池。仇池方百頃,其帝平地二十餘里,四面斗絕而高,為羊腸蟠道三十六回而上。至其孫千萬附魏,封為百頃王。千萬孫飛龍浸強盛,徒居略陽。飛龍以其甥令狐茂搜為子,茂搜避齊萬年之亂,十二月,自略陽帥部落四千家還保仇池,自號輔國將軍、右賢王。關中人士避亂者多依之,茂搜迎接撫納;欲去者,衛護資送之。
[5]當初,略陽清水氐族人楊駒最早在仇池居住。仇池方圓有上百頃土地,它的旁邊有二十多里平地,四面是陡峭險峻的高山,有羊腸小道盤曲環繞三十六次而上。後來,楊駒的孫子楊千萬歸附了魏,被封為百頃王。楊千萬的孫子楊飛龍逐漸強盛起來,遷居到略陽。楊飛龍把他的外甥令狐茂搜當作兒子,令狐茂搜躲避齊萬年的擾亂,十二月,從略陽率領部落四千家回去保衛仇池,自己封號為輔國將軍、右賢王。關中地區躲避戰亂的人,很多都去依附令狐茂搜,令狐茂搜對他們接納安撫;想要離去的人,也保護他們,送給他們財物。
[6]是歲,以揚烈將軍巴西趙為益州刺史,發梁、益兵糧助雍州討氐、羌。
[6]這一年,任命揚烈將軍、巴西人趙為益州刺史,徵調梁州、益州的軍隊和糧食援助雍州討伐氐、羌人。
七年(丁巳、297)
七年(丁巳,公元297年)
[1]春,正月,齊萬年屯梁山,有眾七萬;梁王肜、夏侯駿使周處以五千兵擊之。處曰:“軍無後繼,必敗,不徒亡身,為國取恥。”肜、駿不聽,逼遣之。癸丑,外與盧播、解系攻萬年於六陌。處軍士未食,肜促令速進,自旦戰至暮,斬獲甚眾,統絕矢盡,救兵不至。左右勸處退,處按劍曰:“是吾效節致命之日也!”遂力戰而死。朝廷雖以尤肜,而亦不能罪也。
[1]春季,正月,齊萬年駐守梁山,有部眾七萬人。梁王司馬肜、夏侯駿派周處率領五千士兵攻打齊萬年。周處說:“軍隊沒有後面的接續,必然要失敗,這不只是個人喪命,還會給國家帶來恥辱。”司馬肜、夏侯駿不聽他的勸告,逼著他出發。癸丑(初四),周處與盧播、解系在六陌攻打齊萬年。周處軍隊的士兵們還沒有吃飯,司馬肜就催促命令他們馬上進攻,從早上一直戰鬥到晚上,斬殺俘獲了大批敵軍。周處的軍隊弓弦斷了,箭矢用盡了,救兵就是不來。周處身邊的人勸他撤退,他撫摸長劍說道:“這正是我效忠捨命的日子。”於是拼力作戰,直到戰死。朝廷雖然因此而責怪司馬肜,但是也不能治他的罪。
[2]秋,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米斛萬錢。
[2]秋季,七月,雍州、秦州大旱,瘟疫流行,一斛米價值一萬錢。
[3]丁丑,京陵元公王渾薨。九月,以尚書右僕射王戎為司徒,太子太師何劭為尚書左僕射。
[3]丁丑(疑誤),京陵元公王渾去世。九月,任命尚書右僕射王戎為司徒,太子太師何劭為尚書左僕射。
戎為三公,與時浮沈,無所匡救,委事僚采,輕出遊放。性復貪吝,園田遍天下,每自執牙籌,晝夜會計,常若不足。家有好李,賣之恐人得種,常鑽其核。凡所賞拔,專事虛名。阮鹹之子瞻嘗見戎,戎問曰:“聖人貴名教,老、莊明自然,其旨同異?”瞻曰:“將無同!”戎咨嗟良久,遂辟之。時人謂之“三語掾”。
王戎擔任三公,隨著當時的趨向升降、沉浮,對於國家的政事沒有匡正與救助。他把事情委託給下屬,輕身外出遊玩。他生性貪婪、吝嗇、園林、田地遍天下,時常獨自手持籌碼,晝夜計算,常常好象不滿足的樣子。他自己家裡種的李子非常好,賣出去恐怕別人得到種子,就在李子核上鑽了洞。他所賞識提拔的人也都只看虛名。阮鹹的兒子阮瞻曾經與王戎會面。王戎問他說:“聖人看重名分,老、莊明了自然,他們的宗旨是相同還是不同?”阮瞻說:“莫非同?”王戎讚嘆不已,於是徵召阮瞻,當時的人們稱之為“三語掾”。
是時,王衍為尚書令,南陽樂廣為河南尹,皆善清談,宅心事外,名重當世,朝野之人,爭慕效之。衍與弟澄,好題品人物,舉世以為儀準。衍神情明秀,少時,山濤見之,嗟嘆良久,曰:“何物老嫗,生寧馨兒!然誤天下蒼生者,未必非此人也!”樂廣性沖約,與物無競。每談論,以約言析理,厭人之心,而其所不知,默如也。凡論人,必先稱其所長,則所短不言自見。王澄及阮鹹、鹹從子、秦山胡毋輔之、陳國謝鯤、城陽王、新蔡畢卓,皆以任放為達,至於醉狂裸體,不以為非。胡毋輔之嘗酣飲,其子謙之窺而厲聲呼其父字曰:“彥國!年老,不得為爾!”輔之歡笑,呼入共飲。皆卓嘗為吏部郎,比舍郎釀熟,卓因醉,夜至瓮間盜飲之,為掌酒者所縛,明旦視之,乃畢吏部也。樂廣聞而笑之曰:“名教內自有樂地,何必乃爾!”
當時,王衍擔任尚書令,南陽人樂廣任河南尹,他們都喜好清談,存心於事務之外,在當時很有名望,朝野上下傾慕他們並爭相仿效。王衍和他的弟弟王澄,喜好評論人物並定其高下,當世之人都把他們的評價作為標準。王衍精神意態聰明秀美。他小的時候,山濤見到了他,讚嘆了很久,說:“什麼樣的老婦人,生下了這樣的孩子!但是妨害天下百姓的人,未必就不是這個人。”樂廣性情淡泊謙和,簡約,清明廣遠,與世無爭。他談論起來,總是以簡略的語言辨析事理,使人感到心服、滿足,對於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他就保持沉默。他談論人,必定先稱讚這個人的長處,那么這人的短處不用他說自然也就顯現出來了。王澄以及阮鹹、阮鹹的侄子阮、泰山人胡毋輔之、陳國人謝鯤、城陽人王、新蔡人畢卓,都以放縱任性為通達,甚至喝醉了酒發狂,裸體,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胡毋輔之曾經暢飲,他的兒子胡毋謙之見到了,厲聲叫著他的字說:“彥國,你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不應當這樣作!”胡毋輔之歡喜地笑起來,叫他過來一起喝酒。畢卓曾經任職吏部郎,鄰室的主人釀造的酒熟了,畢卓喝醉了酒。夜裡,溜到放置酒瓮的房間裡去偷酒喝,被看管酒的人捆綁起來,第二天早晨一看,原來是畢吏部。樂廣聽說以後笑他說:“名分禮教之內自有歡樂之處,何必如此!”
初,何晏等祖述老、莊,立論以為:“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而不存者也。陰陽恃以化生,賢者恃以成德。故無之為用,無爵而貴矣!”王衍之徒皆愛重之。由是朝廷士大夫皆以浮誕為美,弛廢職業。裴著《崇有論》以釋其蔽曰:“夫利慾可損而未可絕有也,事務可節而未可全無也。蓋有飾為高談之具者,深列有形之累,盛陳空無之美。形器之累有徵,空無之義難檢;辯巧之文可悅,似象之言足惑;眾聽眩焉,溺其成說。雖頗有異此心者,辭不獲濟,屈於所習,因謂虛無之理誠不可蓋。一唱百和,往而不反,遂薄綜世之務,賤功利之用,高浮游之業,卑經實之賢。人情所徇,名利從之,於是文者衍其辭,訥者贊其旨。立言藉於虛無,謂之玄妙;處官不親所職,謂之雅遠;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故砥礪之風,彌以陵遲。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禮,忽容止之表,瀆長幼之序,混貴賤之級,甚者至於裸裎褻慢,無所不至,士行又虧矣。
當初,何晏等人師法、陳述老子、莊子,他們所樹立的觀點認為:“天地萬物,都以無作根本。所謂無,就是明了事物的真象,以成就天下的事務,這是無論走到哪裡都存在的道理。陰陽賴此而發育滋長,賢能的人賴此而成就德行。所以無的功用,雖然沒有爵位卻很重要。”王衍之徒都很喜愛和尊重何晏。從此,朝廷的士大夫都把虛浮放誕作當美好的行為,對自己的職務鬆懈荒廢。裴撰寫《崇有論》解說這種風氣的弊端說:“利益和欲望可以減損卻不可以斷絕它的存在;事物可以節制卻不可完全沒有。有裝扮成為具有發表議論的才能的人,深刻地列舉了有形的過失,盛讚空無的美好。有形的器物雖然有妨礙但卻可以證驗,空無的義理卻難以考察。美妙善辯的文字能使人歡喜,似乎是那么一回事的言談足以使人迷惑。眾人聽了這些言論為之迷亂,沉迷於已有說法,雖然有一些不贊同這些說法的人,但由於言辭不能通,就屈從於所形成的習俗,因此認為虛無的道理的確不可以掩蓋。一人唱而百人應和,去而不返,於是看不治理天下的事務,輕賤功勞業績的作用,崇尚遊手好閒的事務,蔑視有經世之實的賢能之人。人情這樣趨向,名與利隨之而來,於是,能文之士擴大其辭,言語遲鈍的人讚美其宗旨。創立學說憑藉於虛無的意旨,就被稱為玄妙;居於官位而不親臨自己的職務,就被稱為風雅深遠。侍奉自身、疏略廉潔的操守,被稱之為心胸開闊,沒有拘束。所以磨鍊節操與德行的風氣,更加衰落。放縱的人借著這種風習,有的違背祭祀、喪葬的禮儀,忽視形貌舉止的儀表,輕慢長幼的次序,混淆貴賤的等級,更有甚者,到了赤身露體不莊重的地步,真是無所不至,士大夫的操行又被毀壞。
夫萬物之有形者,雖生於無,然生以有為已分,則無是有之所遣者也。故養既化之有,非無用之所能全也;治既有之從,非無用之所能全也;治既有之眾,非無為之所能修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於心,然不可謂心為無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須於匠,然不可謂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淵之鱗,非偃息之所能獲也;隕高墉之禽,非靜拱之所能捷也。由此而觀,濟有者畢有也,虛無奚益於已有之群生哉!”然習俗已成,論亦不能救也。
“有形的萬物,雖然是由無滋生出來的,然而既已生出來,有與無就已經有了區別,那么無就是被有所遺棄的了。所以繁殖已經在生長的有,並不是無的作用所能夠達到的;治理已經存在的百姓,並不是無為就能掌管的。心並不就是事務,但是控制事務必須要通過心,然而卻不能說心是無。工匠並不是器具,但是製作器具必須要由工匠才行,然而卻不能說工匠是不存在的。因此要想捕撈深水中的魚蝦,並不是安臥就能得到的;要想讓高牆上的鳥兒落下來,並不是安靜地拱手就可以成功的。由此看來,增益有形的事物是有用的。虛無對於已有的百姓又有什麼好處呢?”然而習俗已經形成,裴的議論也不能有所救助。
[4]拓跋猗度漠北巡,因西略諸國,積五歲,降附者三十餘國。
[4]拓跋猗越過沙漠以北去巡視,藉此向西攻打各國。經過了五年,投降歸附他的有三十多個國家。
八年(戊午、298)
八年(戊午,公元298年)
[1]春,三月,壬戌,赦天下。
[1]春季,三月,壬戌(十九日),大赦天下。
[2]秋,九月,荊、豫、徐、揚、冀五州大水。
[2]秋季,九月,荊、豫、徐、揚、冀五州鬧大水災。
[3]初,張魯在漢中,人李氏自巴西宕渠往依之。魏武帝克漢中,李氏將五百餘家歸之,拜為將軍,遷於略陽北土,號曰巴氐。其孫特、庠、流,皆有材武,善騎射,性任俠,州黨多附之。
[3]當初,張魯在漢中,人李氏從巴西宕渠去依附張魯。魏武帝攻克了漢中,李氏帶領五百多家歸附魏武帝,被授予將軍職,遷移到略陽以北地區,稱號為巴氐。李氏的孫子李特、李庠、李流,都有材力而又勇武,善於騎馬射箭,性格仗義抱不平,州中與之志同道合的人都去歸附他們。
及齊萬年反,關中荐饑,略陽、天水六郡民流移就谷入漢川者數萬家,道路有疾病窮乏者,特兄弟常營護振救之,由是得眾心。流民至漢中,上書求寄食巴、蜀,朝議不許,遣侍御史李持節慰勞,且監察之,不令入劍閣。至漢中,受流民賂,表言:“流民十萬餘口,非漢中一郡所能振贍;蜀有倉儲,人復豐稔,宜令就食。”朝廷從之。由是散在梁、益,不可禁止。李特至劍閣,太息曰:“劉禪有如此地,面縛於人,豈非庸才邪!”聞者異之。
到了齊萬年造反的時候,關中連年莊稼不熟,略陽、天水六個郡的老百姓流亡、遷移,尋找糧谷進入漢川的有幾萬家。路上處處見到有了病和窮苦的人,李特兄弟經常救助賑濟、保護這些人,從此得到了眾人之心。流亡的百姓到了漢中,上書請求在巴、蜀寄食,朝廷議政時不允許,派遺侍御史李持符節慰勞,同時監督他們,不讓他們進入劍閣。李到了漢中,接受了流民的賄賂,上表說:“流民有十萬多人,不是漢中一個郡所能夠救濟的,蜀地有糧食儲備,人又豐足富裕,可以讓流民去那裡解決吃飯問題。”朝廷聽從了李的意見。從此,流民散布於梁州、益州,不能禁止。李特到了劍閣,不由得長嘆說:“劉禪擁有這樣的地方,竟然投降了別人,難道不是才能平庸、低下的人嗎?”聽到他的話的人,都覺得他不一般。
[4]張華、陳準以趙王、梁王,相繼在關中,皆雍容驕貴,師老無功,乃薦孟觀沈毅有文武才用,使討齊萬年。觀身當矢石,大戰十數,皆破之。
[4]趙王和梁王相繼在關中,他們都悠閒自得,傲慢尊貴,不理軍事,部隊長久無事,沒有機會建立功勞。張華和陳準基於這個原因,就推薦孟觀,說他深沉剛毅,文武雙全,派他去討伐齊萬年。孟觀親臨戰陣,以身體迎著敵人的石頭箭矢,大戰十幾次,每一次都打敗了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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