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辭義
或曰:“乾坤方圓,非規定之功,三辰摛景,非瑩磨之力;春華粲煥,非漸染之辨;茝蕙芬馥,非容氣所假。知夫至真,貴乎天然也。義以罕覿為異,辭以不常為美,而歷觀古今屬文之家,鮮能挺逸麗於毫端,多斟酌於前言。何也?”
抱朴子曰:“清音貴於雅韻克諧,著作珍乎判微析理。故八音形器異而鍾律同,黼黻文物殊而五色均。徒閒澀有主賓,妍媸有步驟。是則總章無常曲,大庖無定味。夫梓豫山積,非班匠不能成機巧;眾書無限,非英才不能收膏腴。何必尋木千里,乃構大廈;鬼神之言,乃著篇章乎!”
抱朴子曰:夫才有清濁,思有修短,雖並屬文,叄差萬品,或浩瀁而不淵渾,或事情而辭鈍,違物理而文工,蓋偏長之一致,非兼通之才也。暗於自料,強欲兼之,違才易務,故不免嗤也。
抱朴子曰:五味舛而並甘,眾色乖而皆麗。近人之情,愛同憎異,貴乎合己,賤於殊途。夫文章之體,尤難詳賞,苟以入耳為佳,適心為快,鮮知忘味之九成,雅頌之風流也。所謂考鹽梅之鹹酸,不知大羹之不致,明飄搖之細巧,蔽於沈深之弘邃也。其英異宏逸者,則網羅乎玄黃之表;其拘束齷齪者,則羈紲於籠罩之內。振翅有利鈍,則翔集有高卑;騁跡有遲迅,則進趨有遠近。駑銳(疑下有脫文)不可膠柱調也。文貴豐贍,何必稱善如一口乎!不能拯風俗之流遁,世途之凌夷,通疑者之路,賑貧者之乏,何異春華不為餚糧之用,茝蕙不救冰寒之急。古詩刺過失,故有益而貴;今詩純虛譽,故有損而賤也。
抱朴子曰:屬筆之家,亦各有病,其深者則患乎譬煩言冗,申誡廣喻,欲棄而惜,不覺成煩也。其淺者則患乎妍而無據,證援不給,皮膚鮮澤而骨鯁迥弱也。繁華日韋曄,則並七曜以高麗;沈微淪妙,則儕玄淵之無測。人事靡細而不浹,王道無微而不憊,故能身賤而言貴,千載彌彰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