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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七

劉昶 蕭寶夤 蕭正表

劉昶,字休道,義隆第九子也。義隆時封義陽王。兄駿以為征北將軍、徐州刺 史、開府。及駿子子業立,昏狂肆暴,害其親屬,疑昶有異志。昶聞甚懼,遣典簽 虞法生表求入朝,以觀其意。子業曰:“義陽與太宰謀反,我欲討之,今知求還, 甚善。”又屢詰法生:“義陽謀事,汝何故不啟?”法生懼禍,走歸彭城。昶欲襲 建康,諸郡並不受命。和平六年,遂委母妻,攜妾吳氏作丈夫服,結義從六十餘人, 間行來降。在路多叛,隨昶至者二十許人。

昶雖學不淵洽,略覽子史,前後表啟,皆其自製。朝廷嘉重之,尚武邑公主, 拜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封丹陽王。歲余而公主薨,更尚建興長公主。

皇興中,劉彧遣其員外郎李豐來朝,顯祖詔昶與彧書,為兄弟之戒。彧不答, 責昶以母為其國妾,宜如春秋荀對楚稱外臣之禮。尋敕昶更與彧書。昶表曰: “臣植根南偽,托體不殊,秉旄作牧,職班台位。天厭子業,夷戮同體,背本歸朝, 事舍簪笏。臣弟彧廢侄自立,彰於遐邇。孔懷之義難奪,為臣之典靡經,棠棣之詠 可修,越敬之事未允。臣若改書,事為二敬;猶修往文,彼所不納。伏願聖慈,停 臣今答。”朝廷從之。拜外都坐大官。公主復薨,更尚平陽長公主。

昶好犬馬,愛武事。入國曆紀,猶布衣皁冠,同凶素之服。然呵詈童僕,音雜 夷夏。雖在公坐,諸王每侮弄之,或戾手齧臂,至於痛傷,笑呼之聲,聞於御聽。 高祖每優假之,不以怪問。至於陳奏本國事故,語及征役,則能斂容涕泗,悲動左 右。而天性褊躁,喜怒不恆,每至威忿,楚朴特苦,引待南士,禮多不足,緣此人 懷畏避。

太和初,轉內都坐大官。及蕭道成殺劉準,時遣諸將南伐,詔昶曰:“卿識機 體運,先覺而來。卿宗廟不復血食,朕聞斯問,矜忿兼懷。今遣大將軍率南州甲卒, 以伐逆豎,克盪凶醜,翦除民害。氛穢既清,即胙卿江南之土,以興蕃業。”乃以 本將軍與諸將同行。路經徐州,哭拜其母舊堂,哀感從者。乃遍循故居,處處隕涕, 左右亦莫不辛酸。及至軍所,將欲臨陳,四面拜諸將士,自陳家國滅亡,蒙朝廷慈 覆,辭理切至,聲氣激揚,涕泗橫流,三軍鹹為感嘆。後昶恐雨水方降,表請還師, 從之。又加儀同三司,領儀曹尚書。於時改革朝儀,詔昶與蔣少游專主其事。昶條 上舊式,略不遺忘。

高祖引見於宣文堂,昶啟曰:“臣本國不造,私有虐政,不能廢昏立德,扶定 傾危,萬里奔波,投廕皇闕,仰賴天慈,以存首領。然大恥未雪,痛愧纏心。屬逢 陛下厘校之始,願垂曲恩,處臣邊戍,招集遺人,以雪私恥。雖死之日,猶若生年。” 悲泣良久。高祖曰:“卿投誠累紀,本邦湮滅,王者未能恤難矜災,良以為愧。出 蕃之日,請別當處分。”後以昶女為鄉君。

高祖臨宣文堂,見武興王楊集始。既而引集始入宴,詔昶曰:“集始邊方之酋, 不足以當諸侯之禮。但王者不遺小國之臣,況此蕃垂之主,故勞公卿於此。”昶對 曰:“陛下道化光被,自北而南,故巴漢之雄,遠覲天闕。臣猥瞻盛禮,實忻嘉遇。” 高祖曰:“武興、宕昌,於禮容並不閒備,向見集始,觀其舉動,有賢於彌承。” 昶對曰:“陛下惠洽普天,澤流無外。武興蕞爾,豈不食椹懷音。”

又為中書監。開建五等,封昶齊郡開國公,加宋王之號。十七年春,高祖臨經 武殿,大議南伐,語及劉、蕭篡奪之事,昶每悲泣不已。因奏曰:“臣本朝淪喪, 艱毒備罹,冀恃國靈,釋臣私恥。”頓首拜謝。高祖亦為之流涕,禮之彌崇。蕭賾 雍州刺史曹虎之詐降也,詔昶以兵出義陽,無功而還。

十八年,除使持節、都督吳越楚彭城諸軍事、大將軍,固辭,詔不許,又賜布 千匹。及發,高祖親餞之,命百僚賦詩贈昶,又以其《文集》一部賜昶。高祖因以 所制文筆示之,謂昶曰:“時契勝殘,事鍾文業,雖則不學,欲罷不能。脫思一見, 故以相示。雖無足味,聊復為笑耳。”其重昶如是。自昶之背彭城,至是久矣。其 昔齋宇山池,並尚存立,昶更修繕,還處其中。不能綏邊懷物,撫接義故,而閨門 喧猥,內外奸雜,前民舊吏,莫不慨嘆焉。豫營墓於彭城西南,與三公主同塋而異 穴。發石累之,墳崩,壓殺十餘人。後復移改,為公私費害。

高祖南討,昶候駕於行宮,高祖遣侍中迎勞之。昶討蕭昭業司州,雖屢破賊軍, 而義陽拒守不克,昶乃班師。十九年,高祖在彭城,昶至入見。昶曰:“臣奉敕專 征,克殄凶醜,徒勞士馬,久淹歲時,有損威靈,伏聽斧鉞。”高祖曰:“朕之此 行,本無攻守之意,正欲伐罪弔民,宣威布德,二事既暢,不失本圖。朕亦無克而 還,豈但卿也。”

十月,昶朝於京師。高祖臨光極堂大選。高祖曰:“朝因月旦,欲評魏典。夫 典者,為國大綱,治民之柄。君能好典則國治,不能則國亂。我國家昔在恆代,隨 時製作,非通世之長典。故自夏及秋,親議條制。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門,朕以 為不爾。何者?當今之世,仰祖質樸,清濁同流,混齊一等,君子小人,名品無別, 此殊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復有七等。若 苟有其人,可起家為三公。正恐賢才難得,不可止為一人,渾我典制。故令班鏡九 流,清一朝軌,使千載之後,我得仿像唐虞,卿等依俙元、凱。”昶對曰:“陛下 光宅中區,惟新朝典,刊正九流為不朽之法,豈唯仿像唐虞,固以有高三代。”高 祖曰:“國家本來有一事可慨。可慨者何?恆無公言得失。今卿等各盡其心。人君 患不能納群下之諫,為臣患不能盡忠於主。朕今舉一人,如有不可,卿等盡言其失; 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識者,宜各舉所知。朕當虛己延納。若能如此,能舉則受賞,不 言則有罪。”

及論大將軍,高祖曰:“劉昶即其人也。”後給班劍二十人。二十一年四月, 薨於彭城,年六十二。高祖為之舉哀,給溫明秘器、錢百萬、布五百匹、蠟三百斤、 朝服一具、衣一襲,贈假黃鉞、太傅、領揚州刺史,加以殊禮,備九錫,給前後部 羽葆鼓吹,依晉琅邪武王伷故事,謚曰明。

昶適子承緒,主所生也。少而尪疾。尚高祖妹彭城長公主,為駙馬都尉。先昶 卒,贈員外常侍。

長子文遠,次輝,字重昌。並皆疏狂,昶深慮不能守其爵封。然輝猶小,未多 罪過,乃以為世子,襲封。正始初,尚蘭陵長公主,世宗第二姊也。拜員外常侍。 公主頗嚴妒,輝嘗私幸主侍婢有身,主笞殺之。剖其孕子,節解,以草裝實婢腹, 裸以示輝。輝遂忿憾,疏薄公主。公主姊因入聽講,言其故於靈太后,太后敕清河 王懌窮其事。懌與高陽王雍、廣平王懷奏其不和之狀,無可為夫婦之理,請離婚, 削除封位。太后從之。公主在宮周歲,高陽王及劉騰等皆為言於太后。太后慮其不 改,未許之,雍等屢請不已,聽復舊義。太后流涕送公主,誡令謹護。正光初,輝 又私淫張陳二氏女。公主更不檢惡,主姑陳留公主共相扇獎,遂與輝復致忿爭。輝 推主墮床,手腳毆蹈,主遂傷胎,輝懼罪逃逸。靈太后召清河王懌決其事,二家女 髡笞付宮,兄弟皆坐鞭刑,徙配敦煌為兵。公主因傷致薨,太后親臨慟哭,舉哀太 極東堂,出葬城西,太后親送數里,盡哀而還。謂侍中崔光曰:“向哭所以過哀者, 追念公主為輝頓辱非一,乃不關言,能為隱忍,古今寧有此!此所以痛之。”後執 輝於河內之溫縣,幽於司州,將加死刑,會赦得免。三年,復其官爵,遷征虜將軍、 中散大夫。四年,輝卒,家遂衰頓,無復可紀。

文遠,歷步兵校尉、前將軍。景明初,為統軍。在壽春,坐謀殺刺史王肅以壽 春叛,事發伏法。

有通直郎劉武英者,太和十九年從淮南內附,自雲劉裕弟長沙景王道憐之曾孫, 賜爵建寧子,司徒外兵參軍,稍轉步兵校尉、游擊將軍,卒於河內太守。而昶不以 為族親也。

蕭寶夤,字智亮,蕭鸞第六子,寶卷母弟也。鸞之竊位,封寶夤建安王。寶卷 立,以為車騎將軍、開府,領石頭戍軍事。寶卷昏狂,其直後劉靈運等謀奉寶夤, 密遣報寶夤,寶夤許之。遂迎寶夤,率石頭文武向其台城,稱警蹕,百姓隨從者數 百人。會日暮,城門閉,乃燒三尚及建業城,城上射殺數人,眾乃奔散。寶夤棄車 步走,部尉執送之,自列為人所逼,寶卷亦不罪責也。寶卷弟寶融僭立,以寶夤為 衛將軍、南徐州刺史、改封鄱陽王。

蕭衍既克建業,殺其兄弟,將害寶夤,以兵守之,未至嚴急。其家閹人顏文智 與左右麻拱、黃神密計,穿牆夜出寶夤。具小船於江岸,脫本衣服,著烏布襦,腰 系千許錢,潛赴江畔,躡屩徒步,腳無全皮。防守者至明追之,寶夤假為釣者,隨 流上下十餘里,追者不疑,待散,乃度西岸。遂委命投華文榮。文榮與其從子天龍、 惠連等三人,棄家將寶夤遁匿山澗,賃驢乘之,晝伏宵行。景明二年至壽春之東城 戍。戍主杜元倫推檢知實蕭氏子也,以禮延待,馳告揚州刺史、任城王澄,澄以車 馬侍衛迎之。時年十六,徒步憔悴,見者以為掠賣生口也。澄待以客禮。乃請喪居 斬衰之服,澄遣人曉示情禮,以喪兄之制,給其齊衰,寶夤從命。澄率官僚赴吊, 寶夤居處有禮,不飲酒食肉,輟笑簡言,一同極哀之節。壽春多其故義,皆受慰唁, 唯不見夏侯一族,以夏侯同蕭衍故也。改日造澄,澄深器重之。

景明三年閏四月,詔曰:“蕭寶夤深識機運,歸誠有道,冒險履屯,投命絳闕, 微子、陳韓亦曷以過也。可遣羽林監、領主書劉桃符詣彼迎接。其資生所須之物, 及衣冠、車馬、在京邸館,付尚書悉令預備。”及至京師,世宗禮之甚重。伏訴闕 下,請兵南伐,雖遇暴風大雨,終不暫移。

是年冬,蕭衍江州刺史陳伯之與其長史褚胄等自壽春歸降,請軍立效。世宗以 寶夤誠懇及伯之所陳,時不可失,四年二月,乃引八座門下入議部分之方。四月, 除使持節、都督東揚南徐兗三州諸軍事、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丹陽郡開國公、 齊王,配兵一萬,令且據東城,待秋冬大舉。寶夤明當拜命,其夜慟哭。至晨,備 禮策授,賜車馬什物,給虎賁五百人,事從豐厚,猶不及劉昶之優隆也。又任其募 天下壯勇,得數千人。以文智三人等為積弩將軍,文榮等三人為強弩將軍,並為軍 主。寶夤雖少羈流,而志性雅重,過期猶絕酒肉,慘形悴色,蔬食粗衣,未嘗嬉笑。 及被命當南伐,貴要多相憑托,門庭賓客若市,書記相尋,寶夤接對報復,不失其 理。

正始元年三月,寶夤行達汝陰,東城已陷,遂停壽春之棲賢寺。值賊將姜慶真 內侵,士民響附,圍逼壽春,遂據外郭。寶夤躬貫甲冑,率下擊之,自四更交戰, 至明日申時,賊旅彌盛。寶夤以眾寡無援,退入金城。又出相國東門,率眾力戰, 始破走之。當寶夤壽春之戰,勇冠諸軍,聞見者莫不壯之。七月,還京師,改封梁 郡開國公,食邑八百戶。

及中山王英南伐,寶夤又表求征。乃為使持節、鎮東將軍、別將以繼英,配羽 林、虎賁五百人。與英頻破衍軍,乘勝遂攻鍾離。淮水泛溢,寶夤與英狼狽引退, 士卒死沒者十四五。有司奏寶夤守東橋不固,軍敗由之,處以極法。詔曰:“寶夤 因難投誠,宜加矜貸,可恕死,免官削爵還第。”

尋尚南陽長公主,賜帛一千匹,並給禮具。公主有婦德,事寶夤盡肅雍之禮, 雖好合積年,而敬事不替。寶夤每入室,公主必立以待之,相遇如賓,自非太妃疾 篤,未曾歸休。寶夤器性溫順,自處以禮,奉敬公主,內外諧穆,清河王懌親而重 之。

永平四年,盧昶克蕭衍朐山戍,以琅邪戍主傅文驥守之。衍遣師攻文驥,盧昶 督眾軍救之,詔寶夤為使持節、假安南將軍、別將,長驅往赴,受盧昶節度。賜帛 三百匹,世宗於東堂餞之。詔曰:“蕭衍送死,連兵再離寒暑。卿忠規內挺,孝誠 外亮,必欲鞭屍吳墓,戮衍江陰,故授卿以總統之任,仗卿以克捷之規,宜其勉歟?” 寶夤對曰:“仇恥未復,枕戈俟旦,雖無申包之志,敢忘伍胥之心?今仰仗神謀, 俯厲將帥,誓必拉彼奸勍,以清王略。聖澤下臨,不勝悲荷。”因泣涕橫流,哽咽 良久。於後,盧昶軍敗,唯寶夤全師而歸。

延昌初,除安東將軍、瀛州刺史,復其齊王。四年,遷撫軍將軍、冀州刺史。 及大乘賊起,寶夤遣軍討之,頻為賊破。台軍至,乃滅之。靈太后臨朝,還京師。

蕭衍遣其將康絢於浮山堰淮以灌揚徐。除寶夤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鎮東 將軍以討之。尋復封梁郡開國公,寄食濟州之濮陽。熙平初,賊堰既成,淮水濫溢, 將為揚徐之患;寶夤於堰上流,更鑿新渠,引注淮澤,水乃小減。乃遣輕車將軍劉 智文、虎威將軍劉延宗率壯士千餘,夜渡淮,燒其竹木營聚,破賊三壘,殺獲數千 人,斬其直閣將軍王升明而還,火數日不滅。衍將垣孟孫、張僧副等水軍三千,渡 淮,北攻統軍呂叵。寶夤遣府司馬元達、統軍魏續年等赴擊,破之,孟孫等奔退。 乃授左光祿大夫、殿中尚書。寶夤又遣軍主周恭叔率壯士數百,夜渡淮南,焚賊徐 州刺史張豹子等十一營,賊眾驚擾,自殺害者甚眾。寶夤還京師,又除使持節、散 騎常侍、都督荊囗東洛三州諸軍事、衛將軍、荊州刺史。不行,復為殿中尚書。

寶夤之在淮堰,蕭衍手書與寶夤曰:“謝齊建安王寶夤。亡兄長沙宣武王,昔 投漢中,值北寇華陽,地絕一隅,內無素畜,外絕繼援,守危疏勒,計逾田單,卒 能全土破敵,以弱為強。使至之日,君臣動色,左右相賀,齊明帝每念此功,未嘗 不輟箸咨嗟。及至張永、崔慧景事,大將覆軍於外,小將懷貳於內,事危累卵,勢 過綴旒。亡兄忠勇奮發,鏇師大峴,重圍累日,一鼓魚潰,克定慧景,功逾桓文。 亡弟衛尉,兄弟戮力,盡心內外。大勛不報,翻罹荼酷,百口幽執,禍害相尋。朕 於齊明帝,外有龕敵之力,內盡帷幄之誠,日自三省,曾無寸咎,遠身邊外,亦復 不免。遂遣劉山陽輕舟西上,來見掩襲。時危事迫,勢不得已。所以誓眾樊鄧,會 逾孟津,本欲翦除梅蟲兒、茹法珍等,以雪冤酷,拔濟親屬,反身素里。屬張稷、 王珍國已建大事,寶晊、子晉屢動危機,迫樂推之心,應上天之命,事不獲已,豈 其始願。所以自有天下,絕棄房室,斷除滋味,正欲使四海見其本心耳。勿謂今日 之位,是為可重,朕之視此,曾不如一芥。雖復崆峒之蹤難追,汾陽之志何遠?而 今立此堰,卿當未達本意。朕於昆蟲,猶不欲殺,亦何急爭無用之地,戰蒼生之命 也!正為李繼伯在壽陽,侵犯邊境,歲月滋甚。或攻小城小戍,或掠一村一里。若 小相酬答,終無寧日,邊邑爭桑,吳楚連禍。所以每抑鎮戍,不與校計。繼伯既得 如此,濫竊彌多。今修此堰,止欲以報繼伯侵盜之役,既非大舉,所以不復文移北 土。卿幼有倜儻之心,早懷縱橫之氣。往日卿於石頭舉事,雖不克捷,亦丈夫也。 今止河洛,真其時矣。雖然,為卿計者,莫若行率此眾,襲據彭城,別當遣軍以相 影援。得捷之後,便遣卿兄子屏侍送卿國廟、並卿室家及諸侄從。若方欲還北,更 設奇計,恐機事一差,難重複集,勿為韓信,受困野雞。”寶夤表送其書,陳其忿 毒之意。朝廷為之報答。

寶夤志存雪復,屢請居邊。神龜中,出為都督徐南兗二州諸軍事、車騎將軍、 徐州刺史。乃起學館於清東,朔望引見土姓子弟,接以恩顏,與論經義,勤於政治, 吏民愛之。凡在三州,皆著名稱。

正光二年,征為車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善於吏職,甚有聲名。四年,上表 曰:

臣聞《堯典》有黜陟之文,《周書》有考績之法,雖其源難得而尋,然條流抑 亦可知矣。大較在於官人用才,審於所蒞;練跡校名,驗於虛實。豈不以臧否得之 餘論,優劣著於歷試者乎?既聲窮於月旦,品定於黃紙,用效於名輩,事彰於台閣, 則賞罰之途,差有商準;用舍之宜,非無依據。雖復勇進忘退之儔,奔競於市里; 過分亡涯之請,馳騖於多門;猶且顧其聲第,慎其與奪。器分定於下,爵位懸於上, 不可妄叨故也。

今竊見考功之典,所懷未喻,敢竭無隱,試陳萬一。何者?竊惟文武之名,在 人之極地;德行之稱,為生之最首。忠貞之美,立朝之譽,仁義之號,處身之端, 自非職惟九官,任當四岳,授曰爾諧,讓稱俞往,將何以克厭大名,允茲令問?自 比已來,官罔高卑,人無貴賤,皆飾辭假說,用相褒舉。涇渭同波,薰蕕共器,求 者不能量其多少,與者不覆核其是非。遂使冠履相貿,名與實爽,謂之考功,事同 泛涉,紛紛漫漫,焉可勝言。

又在京之官,積年一考。其中或所事之主遷移數四,或所奉之君身亡廢絕,或 具僚離索,或同事凋零;雖當時文簿,記其殿最,日久月深,駁落都盡。人有去留, 誰復掌其勤墮?或停休積稔,或分隔數千,累年之後,方求追訪聲跡,立其考第。 無不苟相悅附,共為脣齒,飾垢掩疵,妄加丹素,趣令得階而已,無所顧惜。賢達 君子,未免斯患;中庸已降,夫復何論。官以求成,身以請立,上下相蒙,莫斯為 甚。

又勤恤人隱,鹹歸守令;厥任非輕,所責實重。然及其考課,悉以六載為程, 既而限滿代還,復經六年而敘。是則歲周十二,始得一階。於東西兩省、文武閒職、 公府散佐、無事冗官,或數旬方應一直,或朔望止於暫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為 限。是則一紀之中,便登三級。彼以實勞劇任,而遷貴之路至難;此以散位虛名, 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內外之相懸,令厚薄之如是!

又聞之,聖人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孟子亦曰:仁義忠信天爵也,公卿大 夫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故雖文質異時,污隆殊世,莫不寶茲名器, 不以假人。是以賞罰之柄,恆自持也。至乃周之藹藹,五叔無官;漢之察察,館陶 徒請。豈不重骨肉、私親親?誠以賞罰一差,則無以懲勸;至公暫替,則覬覦相欺。 故至慎至惜,殷勤若此。況乎親非肺腑,才乖秀逸;或充單介之使,始無汗馬之勞; 或說興利之規,終慚十一之潤。皆虛張無功,妄指贏益,坐獲數階之官,藉成通顯 之貴。於是巧詐萌生,偽辯鋒出;役萬慮以求榮,開百方而逐利。握樞秉鈞者,亦 知其苦,斯但抑之則其流已注,引之則有何紀極。

夫琴瑟在於必和,更張求其適調。去者既不可追,來者猶或宜改。按《周官》 太宰之職:歲終,則令官府各正所司,受其會計,聽其致事,而詔於王;三歲,則 大計群吏之治而誅賞之。愚謂:今可粗依其準,見居官者,每歲終,本曹皆明辨在 官日月,具核才行能否,審其實用而注其上下,游辭宕說,一無取焉。列上尚書, 覆其合否。如有紕謬,即正而罰之,不得方復推詰委否,容其進退。既定其優劣, 善惡交分。庸短下第,黜凡以明法;乾務忠清,甄能以記賞。總而奏之。經奏之後, 考功曹別書於黃紙、油帛。一通則本曹尚書與令仆印署,留於門下;一通則以侍中、 黃門印署,掌在尚書。嚴加緘密,不得開視,考績之日,然後對共裁量。如此則少 存實錄,薄止奸回。其內外考格,裁非庸管,乞求博議,以為畫一。若殊謀異策, 事關廢興,遐邇所談,物無異議者,自可臨時斟酌,匪拘恆例。至如援流引比之訴, 貪榮求級之請,如不限以關鍵,肆其傍通,則蔓草難除,涓流遂積,穢我彝章,撓 茲大典。謂宜明加禁斷,以全至治,開返本之路,杜澆弊之門。如斯,則吉士盈朝, 薪載煥矣。

詔付外博議,以為永式,竟無所定。

時蕭衍弟子西豐侯正德來降。寶夤表曰:

伏見揚州表,蕭正德自雲避禍,遠投宸掖,背父叛君,駭議眾口,深心指趣, 厥情難測。

臣聞立身行道,始於事親,終於事君。故君親盡之以恆敬,嚴父兼之以博愛。 斯人倫之所先,王教之盛典。三千之條,莫大於不孝。毀則藏奸,常刑靡赦。所以 晉恭獲謗,無所逃死;衛伋受誣,二子繼沒。親命匪棄,國孰無父?況今封豕尚存, 長蛇未滅,偷生江表,自安毒酖。而正德居猶子之親,竊通侯之貴,父榮於國,子 爵於家,履霜弗聞,去就先結。隔絕山淮,溫凊永盡,定省長違,報復何日?以此 為心,心可知矣。

皇朝綿基累葉,恩均四海,自北徂南,要荒仰澤,能言革化,無思不韙。賁玉 帛於丘園,標忠孝以納賞;築藁街於伊洛,集華裔其歸心。被發鐻身之酋,屈膝而 請吏;交趾文身之渠,款關而效質。至如正德,宜甄義以致貶。昔越棲會稽,賴宰 嚭以獲立;漢困彭宋,實丁公而獲免。吳項已平,二臣即法。豈不錄其情哉?欲明 責以示後。況遺君忽父,狼子是心,既不親親,安能親人。中間變詐,或有萬等。 伏惟陛下聖敬自天,欽光纂歷,昭德塞違,以臨群後。脫包此凶醜,置之列位,百 官是象,其何誅焉!

臣釁結禍深,痛纏肝髓,日暮途遙,復報無日。豈區區於一豎哉?但才雖庸近, 職居獻替,愚衷寸抱,敢不申陳。伏願聖慈,少垂察覽,訪議槐棘,論其是非。使 秋霜春露,施之有在;《相鼠》攸刺,遄死有歸。無令申伋受笑於苟存,曾閔淪名 於盛世。

正德既至京師,朝廷待之尤薄。歲余,還叛。

五年,蕭衍遣其將裴邃、虞鴻等率眾寇揚州,詔寶夤為使持節、散騎常侍、車 騎大將軍、都督徐州東道諸軍事,率諸將討之。既而揚州刺史長孫稚大破邃軍,斬 鴻,賊遂奔退。

初,秦州城人薛珍、劉慶、杜遷等反,執刺史李彥,推莫折大提為首,自稱秦 王。大提尋死,其第四子念生竊號天子,改年曰天建,置立官僚,以息阿胡為太子, 其兄阿倪為西河王,弟天生為高陽王,伯珍為東郡王,安保為平陽王。遣天生率眾 出隴東,攻沒汧城,仍陷岐州,執元志、裴芬之等,遂寇雍州,屯於黑水。朝廷甚 憂之,乃除寶夤開府、西道行台,率所部東行將統,為大都督西征。肅宗幸明堂, 因以餞之。

寶夤與大都督崔延伯擊天生,大破之,斬獲十餘萬。追奔至於小隴,軍人采掠, 遂致稽留,不速追討,隴路復塞。仍進討高平賊帥万俟醜奴於安定,更有負捷。時 有天水人呂伯度兄弟,始共念生同逆,後與兄眾保於顯親聚眾討念生,戰敗,降於 胡琛。琛以伯度為大都督、秦王,資其士馬,還征秦州,大敗念生將杜粲於成紀, 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賢於永洛城,遂至顯親。念生率眾,身自拒戰,又大奔敗。伯 度乃背胡琛,襲琛將劉拔,破走之,遣其兄子忻和率騎東引國軍。念生事迫,乃詐 降於寶夤。朝廷喜伯度立義之功,授撫軍將軍、涇州刺史、平秦郡開國公,食邑三 千戶。而大都督元修義、高聿,停軍隴口,久不西進。念生復反,伯度終為醜奴所 殺。故賊勢更甚,寶夤不能制。孝昌二年四月,除寶夤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 司、假大將軍、尚書令,給後部鼓吹,增封千戶。寶夤初自黑水,終至平涼,與賊 相對,數年攻擊,賊亦憚之。關中保全,寶夤之力矣。

三年正月,除司空公。出師既久,兵將疲弊,是月大敗,還雍州。仍停長安, 收聚離散。有司處寶夤死罪,詔恕為民。四月,除使持節、都督雍涇岐南豳四州諸 軍事、征西將軍、雍州刺史、假車騎大將軍、開府、西討大都督,自關以西,皆受 節度。九月,念生為其常山王杜粲所殺,合門皆盡。粲據州請降於寶夤。十月,除 散騎常侍、車騎將軍、尚書令,復其舊封。

是時,山東、關西寇賊充斥,王師屢北,人情沮喪。寶夤自以出軍累年,糜費 尤廣,一旦覆敗,慮見猜責,內不自安。朝廷頗亦疑阻,乃遣御史中尉酈道元為關 中大使。寶夤謂密欲取己,彌以憂懼。而長安輕薄之徒,因相說動。道元行達陰盤 驛,寶夤密遣其將郭子恢等攻而殺之,詐收道元屍,表言白賊所害。又殺都督、南 平王仲冏。是月,遂反,僭舉大號,赦其部內,稱隆緒元年,立百官。乃遣郭子恢 東寇潼關,行台張始榮圍華州刺史崔襲。詔尚書僕射行台長孫稚討之。時北地人毛 鴻賓與其兄遐糾率鄉義,將討寶夤。寶夤遣其大將軍盧祖遷等擊遐,為遐所殺。又 遣其將侯終德往攻遐。會子恢為官軍所敗,長孫稚又遣子子彥破始榮於華州,終德 因此勢挫,還圖寶夤。軍至白門,寶夤始覺,與終德交戰,戰敗,攜公主及其少子 與部下百餘騎,從後門出走,渡渭橋,投於寧夷巴張宕昌、劉興周舍。尋奔醜奴, 醜奴以寶夤為太傅。

永安三年,都督爾朱天光遣賀拔岳等破醜奴於安定,追擒醜奴、寶夤,並送京 師。詔置閶闔門外都街之中,京師士女,聚共觀視,凡經三日。吏部尚書李神俊、 黃門侍郎高道穆並與寶夤素舊,二人相與左右,言於莊帝,雲“其逆跡事在前朝”, 冀得赦免。會應詔王道習時自外至,莊帝問道習在外所聞。道習曰:“唯聞陛下欲 不殺蕭寶夤。”帝問其故。道習曰:“人云:李尚書、高黃門與寶夤周款,並居得 言之地,必能全之。”道習因曰:“若謂寶夤逆在前朝,便將恕之。寶夤敗於長安, 走為醜奴太傅,豈非陛下御歷之日?賊臣不翦,法欲安施?”帝然其言,乃於太僕 駝牛署賜死。寶夤之將死,神俊攜酒就之以敘舊故,因對之下泣。而寶夤夷然自持, 了不憂懼,唯稱“推天委命,恨不終臣節”而已。公主攜男女就寶夤訣別,慟哭極 哀。寶夤死,色貌不改。寶夤有三子,皆公主所生,而並凡劣。

長子烈,復尚肅宗妹建德公主,拜駙馬都尉。寶夤反,伏法。

次子權,與少子凱射戲,凱矢激,中之而死。凱仕至司徒左長史。凱妻,長孫 稚女也,輕薄無禮,公主數加罪責。凱竊銜恨,妻復惑說之。天平中,凱遂遣奴害 公主。乃轘凱於東市,妻梟首。家遂殄滅。

寶夤兄寶卷子贊,字德文,本名綜,入國,寶夤改焉。初,蕭衍滅寶卷,寶卷 宮人吳氏始孕,匿而不言。衍乃納之,生贊,以為己子,封豫章王。及長,學涉有 才思。其母告之以實,贊晝則談謔如常,夜則銜悲泣涕;結客待士,恆有來奔之志。 為衍諸子深所猜疾,而衍甚愛寵之。

有濟陰芮文寵、安定梁話,贊曲加禮接,乃割血自誓,布以腹心。寵、話等既 感其情義,敬相然諾。值元法僧以彭城叛入蕭衍,衍命贊為南兗徐二州刺史、都督 江北諸軍事,鎮彭城。於時,肅宗遣安豐王延明、臨淮王彧討之,贊便遣使密告誠 款,與寵、話夜出,步投彧軍。孝昌元年秋,郕於洛陽,陛見之後,就館舉哀,追 服三載。寶夤於時在關西,遣使觀察,聞其形貌,斂眉悲感。朝廷賞賜豐渥,禮遇 隆厚,授司空,封高平郡開國公、丹陽王,食邑七千戶。

及寶夤反,贊惶怖,欲奔白鹿山,至河橋,為北中所執。朝議明其不相干預, 仍蒙慰勉。建義初,隨爾朱榮赴晉陽,莊帝征贊還洛。轉司徒,遷太尉,尚帝姊壽 陽長公主。出為都督齊濟西兗三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齊州刺史。 寶夤見擒,贊拜表請寶夤命。爾朱兆入洛,為城民趙洛周所逐。公主被錄還京,爾 朱世隆欲相陵逼,公主守操被害。贊既棄州為沙門,潛詣長白山。未幾,趣白鹿山。 至陽平,遇病而卒,時年三十一。

贊機辯,文義頗有可觀,而輕薄俶儻,猶有父之風尚。普泰末,敕迎其喪至洛, 遣黃門郎鹿悆護喪事,以王禮與公主合葬嵩山。至元象初,吳人盜其喪還江東,蕭 衍猶以為子,祔葬蕭氏墓焉。贊江南有子,在國無後。

蕭正表,字公儀,蕭衍弟臨川王宣達子也。正表長七尺九寸,眉目疏朗。雖質 貌豐美,而性理短暗。衍以為封山縣開國侯,拜給事中,歷東宮洗馬、淮南晉安二 郡太守。轉輕車將軍、北徐州刺史,鎮鍾離。

初,衍未有子,以正表兄正德為子,既而封為西豐侯。正德私懷忿憾。正光三 年,背衍奔洛,朝廷以其人才庸劣,不加禮待。尋逃歸,衍不之罪。後封正德臨賀 王。衍末,復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知丹陽尹事。侯景之將濟江也,知正德有恨 於衍,密與交通,許推為主。正德以船數十舫迎之。景渡江,衍召正表入援。正表 率眾次廣陵,聞正德為侯景所推,仍托舫糧未集,盤桓不進。景尋以正表為南兗州 刺史,封南郡王。正表既受景署,遂於歐陽立柵,斷衍援軍。又欲遣其妾兄龔子明 進攻廣陵。衍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蕭會理遣前廣陵令劉瑗襲擊,破之。正表狼狽失 據,乃率輕騎,走還鍾離。

武定七年正月,仍送子為質,據州內屬。徐州刺史高歸彥遣長史劉士榮馳赴之。 事定,正表入朝,以勛封蘭陵郡開國公、吳郡王,食邑五千戶。尋除侍中、車騎將 軍、特進、太子太保、開府儀同三司,賞賚豐厚。其年冬薨,年四十二。贈侍中、 都督徐揚兗豫濟五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空公、徐州刺史,開國公、王並如故。 謚曰昭烈。子廣壽。

史臣曰:劉昶猜疑懼禍,蕭夤亡破之餘,並潛骸竄影,委命上國。俱稱曉了, 鹹當任遇,雖有枕戈之志,終無鞭墓之誠。昶諸子尪疏,喪其家業。寶夤背恩忘義, 梟獍其心。此亦戎夷彯狡輕薄之常事也。天重其罪,鬼覆其門,至於母子兄弟還相 殲滅,抑是積惡之義雲。蕭贊臨邊脫身,晚去仇賊,寵祿頓臻,顛沛鏇至,信吉凶 之相倚也。正表歸命,大享名族,亦以優哉。

部分譯文

劉昶,字休道,劉義隆第九個兒子。劉義隆在世時,劉昶被封為義陽王。其兄劉駿為征北將軍、徐州刺史、開府。等到劉駿的兒子劉子業繼父爵位,子業昏憒狂妄、肆無忌憚、暴虐成性,殘害自己親屬,他懷疑劉昶另有野心。劉昶聽說,十分驚恐,派掌管文書典簽的虞法生上表請求入朝,以觀察劉子業的意圖。劉子業說:“義陽王與太宰謀反,我本想討伐他,今天知道他請求還朝,很好。”又屢屢詰問法生:“義陽王謀反一事,你怎么不稟報?”法生害怕惹禍,逃到彭城。劉昶想襲擊建康,各郡都不同意,和平六年(465),於是丟下母親妻子,攜同女扮男裝的妾吳氏,結義隨從六十多人,從小路投降朝廷。一路上,隨從多有背叛的,跟隨劉昶到朝廷的只有二十來個人。

劉昶雖然學問不很淵博廣闊,只是略讀子史之類,但前後上表啟奏,都是他自己親手寫的。朝廷嘉許器重他,讓他與武邑公主結婚,拜授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封丹陽王。一年多後公主逝世,又改娶建興長公主。

皇興年間,劉..派員外郎李豐到魏朝廷,顯祖召劉昶給劉..寫信,以兄弟的身份勸誡他。劉..不回答,責備劉昶以母為國妾,與《春秋》中記載的荀..對楚稱外臣之禮的情況沒什麼兩樣。不久,皇帝又讓劉昶再給劉..寫信。劉昶上表說:“臣根植南方劉偽政權,托體雖不特殊,但任官為牧守,朝廷之中職位也高。天殺的劉子業,殺害同宗族人,我只好離本還歸皇魏,放棄先前官爵。我的弟弟劉..廢棄侄子,自立為王,惡跡昭彰,遠近皆知。而今皇上大義難傳遞,為臣之禮難以背棄,錦繡文章可撰,但背棄之事也不容臣再做。臣如若再寫,就是不敬;重寫舊信,對方又不接納。臣懇求皇恩浩蕩,免臣再答。”朝廷答應了他的請求,拜授他為外都坐大官。公主又死了,又改配平陽長公主。

劉昶喜愛犬馬,熱愛戰事,進入皇魏經歷數朝,仍是布衣皂冠,衣著簡樸,如同凶喪素服。但是他呵斥責罵侍童奴僕,聲音中雜夾夷夏多種口音。他即使在宮廷之上,諸位王公也經常戲弄他,打打鬧鬧,或捏手扭臂,以至嗷嗷直叫,大笑呼喊的聲音,常常傳到皇帝耳中。魏高祖每每總是寬容他,從不追究。但是到了他上書陳奏本國政事,談及征伐之事,他則能收斂笑容,常常涕淚雨下,以至悲切感動左右大臣。但他本人天性狹隘急躁,喜怒無常,每每發起脾氣鞭打起人來,痛苦難當,對待南方士人,禮節多不周全,由於這些,別人都很怕他,躲他躲得遠遠的。

太和初年,轉任內都坐大官。等到蕭道成殺了劉準,皇魏派遣眾將討伐南方,皇帝下詔劉昶說:“卿先見高遠,早來皇魏。卿宗廟不復血食,朕聽說此問,忿怒滿懷。現在派遣大將軍率領南州士卒,討伐逆豎,盪除凶頑醜惡之人,為民除害。南州清平之後,朕即賞賜你南方的土地,讓你重振往日基業。”於是劉昶以本將軍與眾將一起同行。路經徐州,在其母舊堂上哭拜,哀痛之情,感動隨從人員。於是劉昶遍尋故居,處處傷心落淚,左右之人也無不辛酸落淚。到了軍隊所在地,準備戰鬥之前,劉昶四面拜過眾將士,自陳家國滅亡,蒙受朝廷恩撫的經過,語辭真誠,義理懇切,聲音氣勢激盪昂揚,涕淚橫流,三軍將士都為之感嘆不已。後來劉昶擔心雨水季節來到,上表請求還師,皇帝答應了。朝廷又加授他為儀同三司,領儀曹尚書。當時改革朝廷儀典,皇帝下詔讓劉昶與蔣少游兩人專管此事。劉昶逐條陳述舊時儀式,無一遺忘。

魏高祖在宣文堂召見劉昶,劉昶啟奏說:“為臣原來本國不爭氣,私有暴政,不能廢除昏邪選立有德之人,扶整傾倒危覆,為臣萬里奔波,投歸皇魏,仰賴聖皇天慈,才得保全性命。然而臣本國大恥未雪,痛楚慚愧時常折磨為臣。正逢陛下厘校舊儀之始,臣希望陛下能略垂恩慈,把為臣安置邊關,讓臣招集舊人,以雪奇恥。即使臣死,也勝過忍辱而活的有生之年。”悲痛哭泣了很久。魏高祖說:“愛卿你投誠於魏,已經過了幾個朝代了,但你自己本邦破滅,作為王者的你不能賑難救災,的確多有愧意。但出朝任官之事,應當改日再論。”後來朝廷以劉昶的女兒為鄉君。

魏高祖到宣文堂,見武興王楊集始。既而引楊集始入宴,下詔給劉昶說:“楊集始是邊境的一方酋長,不足以當受諸侯的禮節,然而作為王者不遺漏掉小國之臣,何況這一蕃之主,所以朕煩勞公卿於此。”劉昶回答說:“陛下您道德教化光被遠近,從北而南,所以巴漢之雄,仍遠敬皇魏天闕。臣參加盛禮,實在感謝皇上知遇。”魏高祖說:“武興、宕昌,對禮節並不熟悉,多有不合禮節之處,剛才朕見到集始,觀察他的行為舉止,比彌承強多了。”劉昶回答說:“陛下您慈惠接達普天之下,恩澤流被四海之內,武興這樣的蕞爾小國,哪能不食椹懷音。”

朝廷又命他為中書監。開建五等,封劉昶為齊郡開國公,加授宋王之號。太和十七年(493)春,魏高祖臨經武殿,大議南伐,談到齊、蕭篡權的事情,劉昶每每悲泣不已。因而啟奏說:“為臣本朝淪喪,備遭艱毒,希望憑藉魏國靈德,以釋為臣私恥。”頓首拜謝。魏高祖也為之流下眼淚,禮待他更為優厚。蕭賾的雍州刺史曹虎詐降,皇帝下詔讓劉昶兵出義陽,終而無功而回。

太和十八年(494),朝廷授他為使持節,都督吳、越、楚、彭城諸軍事,大將軍,劉昶堅決推辭,魏帝不許,又賜給他布千匹。到出發時,魏高祖親自為他餞別,高祖命群僚佐賦詩贈予劉昶,又把自己所撰的一部文集賜給他。高祖拿出他自己的文集對劉昶說:“我業餘時間,熱衷文學,雖然學識粗淺,但也欲罷不能。如有一見,便行成文,送給你看。文章雖無足味,只供愛卿一笑而已。”其重視劉昶於此可見一斑。自從劉昶離開彭城,到他上任,相隔已經很久了。彭城中過去的齋宇山池,都還存在,劉昶又加修繕,仍居止其中。劉昶到彭城,不能安定邊境,心懷人物,撫接義故,而閨門之內喧囂猥事,內外奸邪雜處,以前百姓舊時吏卒見到這種情況,無不感慨嘆惜。劉昶又營造墳墓於彭城西南,自己墓穴與三位公主的同塋而異穴。挖掘石頭,壘起墳塋,墳墓崩潰,壓死了十幾個人。後來又移改他處,公私浪費很多,危害不小。

魏高祖南討,劉昶在皇帝行宮候駕,高祖派侍中迎接慰勞。劉昶討伐蕭昭業於司州,雖然屢屢破敗敵軍,但義陽拒守,攻而不克,劉昶只好撤軍。太和十九年(495),魏高祖在彭城,劉昶入見。劉昶說:“為臣奉命征討,剿滅凶邪,但卻徒勞士卒馬匹,久拖時日,不見戰功,實在有損陛下威靈,臣請接受刑罰。”魏高祖說:“朕此番前來,本無攻守之意。正想討伐罪惡,弔慰民眾,宣揚皇威布施帝德,二事既做好,也不失本來打算,朕也無所成就,只好還師,豈只是愛卿你呢。”

十月,劉昶在京城朝見皇帝。高祖幸臨光極堂大選人士。高祖說:“月初會朝,想讓大家品評魏典。大凡稱為典的,都是作為國家的大綱,治理百姓的柄把。一國之君能喜好法典則國家定會大治,不喜好法典則國家定會亂套。我魏過去在恆、代時,典制都是隨時製作,所造的都不是通世的長久典章。所以從夏到秋,朕總是親議條文。或言惟能是寄,不必拘於門庭,朕以為不爾。為什麼呢?是因為當今之世,本當仰祖質樸,然而清濁同流,混淆不分,君子與小人也是名位品級沒有區別,這尤為不可。我皇魏現在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等,九品以外,細小官職,又有七等。如真有賢人,可以起家為三公之列。朕正是擔心賢才難得,不能只為一人,渾我典制。所以今令大家區分九流,清純統一朝軌,以使千年之後,我能夠與唐、虞之名仿佛,卿等可比擬元、凱。”劉昶對答說:“陛下聖德披及中區,更新朝典,修正九流,編議不朽法典,豈只是與唐、虞相仿佛,肯定會德高三代之君。”魏高祖說:“國家本來有一件事情可以感慨。可以感慨的是什麼呢?總是沒有人在大眾場合說人得失。今天,卿等都得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作為人君擔心不能接納群臣諫奏,作為人臣擔心不能盡忠於主。朕今天每舉一人,他如果有什麼不是,你們盡可說出他的過失在什麼地方;如他有才能而朕沒有認識到的,你們也應各自說出自己所了解的。朕該當虛心接受意見。如能這樣,能盡舉他人得失的受賞,不說話則有罪。”

等到議論大將軍,高祖說:“劉昶就是充其職的人。”後來高祖又賜給劉昶班劍二十人。

太和二十一年(497)四月,劉昶在彭城去世,享年六十二歲。高祖親自為他舉哀,賜給溫明秘器、錢百萬、布五百匹、蠟三百斤、朝服一套、衣一套,贈其為假黃鉞、太傅,領揚州刺史,加以特殊禮節,備具九錫,賜給前後部羽葆鼓吹,喪制禮數都按晉代琅笽武王司馬亻由的樣式辦理,謚稱明。

蕭寶夤,字智亮,蕭鸞的第六個兒子,蕭寶卷的同母弟弟。蕭鸞竊居皇位之後,封蕭寶夤為建安王。寶卷繼位後,任命他為車騎將軍、開府,領石頭城戍守軍事。寶卷昏憒狂虐,其直後劉靈運等人謀求奉立蕭寶夤,秘密派人報告寶夤,寶夤答應了這件事。於是迎接蕭寶夤率領石頭城文武官員兵卒向寶卷所居的台城進發,號稱清理君側,百姓隨從的有數百人。當時正好是傍晚,城門關閉,寶夤於是焚燒三尚以及建鄴城,城上射下的箭矢殺死了數人,大家於是奔散而去。蕭寶夤棄車奔逃,被部尉捉拿送到寶卷那裡,寶夤自己申述是被人所逼,寶卷也就不再怪罪他。寶卷弟弟寶融繼立,任命寶夤為衛將軍、南徐州刺史,改封鄱陽王。

蕭衍攻克建業,殺其兄弟,準備加害蕭寶夤,以兵守候他,但攻迫不太緊急。他家太監顏文智與左右麻拱、黃神密謀,穿破牆壁,讓寶夤在夜裡逃了出去。在江岸邊準備好小船,脫下原來衣服,穿上烏布襦衣,腰間繫上千文左右的錢,偷偷溜到江邊,脫掉鞋子,光腳行走,腳上的皮都走掉了。防守的人到天亮時才發現,追到江邊,寶夤裝扮成釣魚的,隨流漂浮上下十餘里,追趕的人沒有懷疑,等到他們散去,才渡到長江西岸。於是寶夤委命投奔華文榮。文榮與其養子天龍、惠連等三人,棄家把蕭寶夤藏在山澗之中,租來驢子讓他坐上,晝伏夜行,景明二年(501)到了皇魏壽春的東城戍。戍主杜元倫查尋一番,知其確實是蕭氏之子,便以禮相待,馳馬稟告揚州刺史、任城王元澄,元澄以車馬侍衛迎接他。當時寶夤十六歲,長時的徒步行走,使他形容憔悴,見到的人都以為他是被掠奪出賣的奴隸。元澄以客禮待他。寶夤請求元澄給他服喪的衣服,元澄派人曉示情禮,按喪兄的禮制,給他齊衰喪制的衣服,寶夤從命。元澄率領官僚前去弔唁,寶夤居處有禮,不飲酒不吃肉,不笑寡言,全同極哀的禮節。壽春城有許多故舊,都受其慰唁,只是不見夏侯一族,因為夏侯苟同於蕭衍的緣故。改日蕭寶夤到元澄那裡,元澄深深地器重他。

景明三年(502)閏四月,帝下詔曰:“蕭寶夤深識大理,歸誠我魏,實屬有道之舉,他冒險履艱,投命朝廷,微子、陳、韓也不能超過他。可派遣羽林監、領主書劉桃符到任城王那裡迎接。其資生所需之物,以及衣冠、車馬、在京的住房,交尚書都把它們準備好。”等蕭寶夤到了京城,魏世宗很優厚地對待他。寶夤伏訴皇闕之下,請兵向南征伐,雖遇暴風大雨,他始終不移動。

這年冬天,蕭衍江州刺史陳伯之與其長史褚胄等自壽春前來投降,蕭寶夤請軍立即前去受降。魏世宗以寶夤所述十分誠懇以及伯之所述,覺得時不可失,景明四年(503)二月,世宗於是召集高級官員到宮內討論部署兵力的方法。四月,除蕭寶夤為使持節,都督東揚、南徐、兗三州諸軍事,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丹陽郡開國公,齊王,配置兵力一萬人。任命文智等三人為積駑將軍,文榮等三人為強駑將軍,都為軍主。蕭寶夤雖然少被流俗所羈,但他志性雅重,過了喪服之期他仍然不食酒肉,慘形悴色,蔬食粗衣,從不嬉笑。等到受命南伐,貴臣顯要多前來憑托,他府上門庭賓客若市,掌管書寫記錄的官員也相尋而來,蕭寶夤接對應答,分毫不失其理。

正始元年(504)三月,蕭寶夤到了汝陰,東城已被攻陷,於是停駐在壽春棲賢寺。這時,正逢敵姜慶真侵犯國境,老百姓紛紛歸附,敵人圍逼壽春,攻占據守在外城。寶夤親穿戰甲,率領部下打擊敵人,兩軍自四更交戰,戰鬥持續到第二天晚上申時,敵人越來越多。蕭寶夤因兵少無援,退兵入金城。然後,又率軍出相國東門,督軍力戰,才把敵人打退。蕭寶夤壽春一戰,勇冠諸軍,聞見之人無不覺得他非常英勇。七月,還軍京師,朝廷改封其為梁郡開國公,食邑八百戶。

等到中山王元英南伐,蕭寶夤又上表請征。於是朝廷任命他為使持節、鎮東將軍、別將以繼元英,配備羽林、虎賁五百人。與元英一起頻頻破敗蕭衍部隊,乘勝又攻打鍾離。可正逢淮河洪水泛濫,蕭寶夤與元英狼狽引退,士兵被淹死的十成有四五成。有關部門啟奏蕭寶夤據守東橋不力,才導致軍敗,理應處之以極刑。帝詔曰:“蕭寶夤因難投誠,宜假以寬貸,可免死,免官削爵放還歸家。”

不久,蕭寶夤娶南陽公主,帝賜帛一千匹,並賜給禮具。公主有婦德,侍奉蕭寶夤竭盡夫婦之禮,雖然二人成親多年,而她仍恭敬如初。蕭寶夤每每回家入室,公主必定站在門口等著他,相遇如賓,不是太妃病重,她從來沒有回娘家去過。寶夤性情溫順,待妻以禮,奉敬公主,夫妻和和睦睦,清河王元懌看在眼裡,親近而看重他。

永平四年(511),盧昶攻克蕭衍朐山戍,讓琅笽戍主傅文驥駐守那裡。蕭衍派兵攻打傅文驥,盧昶督軍救助,皇帝下詔讓蕭寶夤為使持節、假安南將軍、別將,長驅救戰,聽從盧昶調遣。帝賜給帛三百匹,世宗在東堂與他餞別。詔書曰:“蕭衍送死,連兵再犯我境,卿忠規內樹,孝誠外亮,此番前去,必欲鞭屍吳墓,戮衍江陰,因此授卿以總統之職,朕完全依仗卿而靜候喜報,卿應勉力征戰。”蕭寶夤回答說:“仇恥未報,枕戈待旦,為臣雖無申包之志,但臣不敢忘伍子胥報仇之心。而今仰仗陛下神謀,為臣督促將帥,誓必摧敵氣勢,完成君王重託。陛下親為臣餞行,為臣不勝感泣。”說著淚如雨下,哽咽良久。後來,盧昶軍隊慘敗,只有蕭寶夤全師而還。

延昌初年,朝廷提拔他為安東將軍、瀛州刺史,復其齊王爵位。延昌四年(515),遷任撫軍將軍、冀州刺史。等到大乘發生叛亂,蕭寶夤派兵討伐,屢屢被敵人戰敗。大軍到後,滅了敵人。靈太后臨朝,蕭寶夤大軍還歸京師。

蕭衍派他的將領康絢在浮山攔起堤壩,蓄淮河水準備灌淹揚州、徐州。朝廷提升蕭寶夤為使持節、都督東討諸軍事、鎮東將軍以討伐康絢。不久又封他為梁郡開國公,封邑在濟州濮陽。熙平初年(516~517),敵人修成水壩,淮河水亂流,眼看就要危及揚州、徐州,蕭寶夤在堰壩上游,更開新渠,引水注入淮澤,水勢稍微減小。他又派輕車將軍劉智文、虎威將軍劉延宗率領千餘名壯士,乘著黑夜渡過淮河,放火焚燒敵人的竹木營寨,攻破敵人三處營壘,斬殺俘獲敵人數千名,斬殺敵人的直..將軍王升明後還歸本營,大火連燒數日。蕭衍將領垣孟孫、張僧副等率水軍三千人,渡過淮河,北攻統軍呂叵。蕭寶夤派府中司馬元達、統軍魏續年等率軍攻打,消滅了敵人,孟孫等人奔散退去。朝廷授他為左光祿大夫、殿中尚書。蕭寶夤又派軍主周恭叔率領數百壯士,乘夜晚渡到淮河以南,焚燒蕭衍的徐州刺史張豹子等十一座大營,敵人受到驚擾,互相殺害的很多。蕭寶夤還歸京城,又被朝廷除任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荊、□、東洛三州諸軍事、衛將軍、荊州刺史。寶夤未前去就任,又被任命為殿中尚書。

蕭寶夤在淮堰的時候,蕭衍給他寫了一封信說:“朕謝罪齊建安王寶夤。您的亡兄長沙宣武王,過去曾任職漢中,當時正值北邊寇侵華陽,他身處絕隅,內無蓄積兵糧,外無救援之軍,真可謂是守危疏勒,但他計超田單,卻終能保全境域破滅敵人,以弱為強。朝廷使者到州之日,君臣動色,左右相賀,齊明帝每每念及此功,未嘗不停箸嗟嘆。等到張永、崔慧景事出,大將覆軍於外,小將懷異心於內,事態危為累卵,形勢急迫過於一髮千鈞。您的亡兄忠誠勇敢,精神奮發,鏇師大峴,累日重圍敵人,一鼓作氣,擊潰敵人,平定慧景之亂,他的功勞超過齊桓晉文。您的亡弟衛尉,兄弟同心戮力,盡心於帝廷內外。然而,你們巨大的功勞不見回報,反而全家卻遭劫難,家中百口盡被處死。朕於齊明帝外有戡敵之力,內盡帷幄之誠,日自三省,自己沒有些微過錯,雖然自己身處邊外,也不免受到牽涉。齊明帝派劉山陰輕舟西上,被朕掩襲擒拿。當時形勢危急,事情緊迫,確為不得已才那樣做的。當時朕所以要誓師樊鄧,會擊孟津,本是想剪除梅蟲兒、茹法珍等,以雪冤酷,拔濟您身家親屬,以求還清白之身。可適逢張稷、王珍國已建大事,寶日至、子晉屢動危機,朕迫於樂推之心,順應上天之命,迫不得已才就帝位,豈是朕當初本意。之所以君臨天下,絕棄房室,斷除滋味,正是為了使四海之民見我為君本心而已。不要說今天朕的位置是那么重要,其實朕之視此,它還不如一草一芥的份量。雖說崆峒之跡難追,但汾陽之志何遠。而今朕築造此堰,卿您當還不了解朕的用意。朕即使對昆蟲,猶且不欲加害,哪裡談得上急於爭奪無用之地,以蒼生之命去打仗呢!正是由於李繼伯在壽陽,侵犯我邊境,日滋月甚。或攻小城小戍,或搶一村一里。如果朕小相應付,國境終無寧日,會導致邊邑爭桑、吳楚連禍的局面。所以朕每每制止鎮戍將帥,不與計較。李繼伯既知朕這個想法,越發竊土更多。而今修造此堰,只是為了報答李繼伯侵略盜取之罪,這既不是什麼大事,所以朕便不再移書告知魏廷。卿您幼年即有倜儻之心,早懷縱橫之氣。從前卿您在石頭城舉事,雖然不即成功,但行為亦是大丈夫之舉。而今羈留河、洛,確實與當年情形相似。即使這樣,朕為卿著想,您還不如率領部隊,襲據彭城,朕當別遣軍馬與卿呼應。成功之後,朕便派您兄長子屏侍送卿國廟,並您家室以及諸侄從人。如果您打算歸北廷,當更設奇計,以防機事差失,災難又會來到,您千萬別像當年韓信,出現受困於野雞的局面。”蕭寶夤上表把這封信送給朝廷,陳奏他的仇恨之意。朝廷下詔應答。

蕭寶夤立志報仇雪恨,屢屢請求居邊。神龜年間,出任都督徐州、南兗州諸軍、車騎將軍、徐州刺史。於是在清河東建起學館,月初月中引見當地百姓的子弟,和顏悅色,與他們一起討論經義,蕭寶夤勤於政治,吏卒百姓都很敬愛他。共歷治三州,都以治績出名。

正光二年(521),朝廷征拜他為車騎大將軍、尚書左僕射。蕭寶夤善於衙門公務,很有名聲。四年(523),蕭寶夤上表說:

“臣聽說《堯典》有升貶之文,《周書》有考檢吏績之法,雖然其源頭難以尋探,但其道理也許可以尋知。大致在於官人用才,審於其人所在的狀況;練跡校名,驗於政事虛實。哪能不以褒貶得之餘論,優劣著於歷試的呢?既聲譽盡於月初品評,品位定於黃紙,用效於名輩,事彰於台閣,則賞罰標準,就有區別;是用還是不用,並不是沒有依據。即使是勇進無退之輩,奔競於市里之中;過分無邊之請,賓士於高門;顯貴之人還是要顧及到自己的聲譽品第,慎其予奪。器分定於下,爵位懸於上,不可妄自叨拈的緣故使其這樣。

“而今臣竊見考檢功績的典制,義理未明,臣敢盡衷言,試陳萬一。什麼呢?臣竊思文武的名實,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德行的稱呼,為人們最重要的東西。忠貞之美,是為朝的美譽,仁義之號,是立身首端,自己不是職在九官之列,任充四域之職,授給這些稱號,賦予過譽大名,這將何以克止大名,應對詢問。一段時間以來,官不論高下,人無論貴賤,全都飾辭假說,誇飾其美。涇渭同處一波,香惡共容一器,求官的人不能衡量己才大小,予官的人不能校其是非。於是便使官士相混,名與實錯,雖說是考校功績,然事同普調,紛紛漫漫,哪能說得盡。

“又在京官員,一年一考。其中或有所事之主遷移數四,或所奉之君身名廢絕,或同僚離索,或同事凋零,雖然當時文簿,記下其事,然日久月深之後,剝落都已乾淨,同時之人都有去留,誰再掌握其當初勤還是墮?或是停官休息數年,或是分離隔絕數千里,累年之後,朝廷才追訪其人聲跡,立其考功品第。這些人無不苟相悅附,共為唇齒,飾垢掩疵,妄加善評,只求得到官職就行了,其餘什麼都不顧惜。即使是賢達的君子,也難免染上這種病患;中人以下,還有什麼好說的。官以求請而得到,身以請品而得立,上下互相矇騙,再沒有比這更厲害的了。

“又經常查訪人民的憂隱,都是守令的事,這種工作擔子不輕,責任也實在很重大。然而等到考校他們吏績,卻都以六年為一期,既而限滿代還,又要經過六年才敘職,這樣就經過了十二年,才能得到一個官階。而東西兩省,文武閒職、公府散佐、無事冗官,或者數旬才值一次班,或是一月才上兩次朝,等到考課之日,卻以四年為限。這樣十二年中,便會升三級。外任之官以職任辛勞,而升官之路至難;而此類散位虛名上的人,升官的路子卻很寬易。憑什麼內官外職的升遷懸殊,厚薄如此之大!

“臣又聽說,聖人的大寶叫位,想什麼辦法守住位子叫仁。孟子也說:仁義忠信是天的爵位,公卿大夫是人的爵位。古代的人修立天爵而人爵隨之。所以雖然文飾質樸異時不同,污濁隆盛殊世各異,各代無不實其名器,不隨便交人掌管。所以賞罰的權柄,無不是君主自持的。以至周代如此和藹,五叔卻無官職;漢代察舉,館陶徒請無復。這難道是那時的君主不重骨肉、厚私親?確實因為賞罰之間,一念之差,則無以勸勉勤勞;至公做法稍有鬆懈,則邀官之徒便蠢動相欺。所以人主至慎至惜,殷情考驗如此。而況那些親非同脈,才非秀逸;或充他國之使,始無汗馬之勞;或說興利之策,終無十一之用。都是虛張無功,妄指贏益,坐以獲數階之官,冒成顯耀貴勢。這樣就會使巧詐萌生,詭辭蜂出,大家都挖空心思以求榮耀,千方百計去追逐名利。而掌握權柄的人,也知道這些情況,但是,抑制吧,其流已經漫溢,引導吧,那還有什麼綱紀而言。

“大凡琴瑟之音在於和諧,更張是為求其適合音調。去者既不可追,來者猶或宜改。臣查《周官》太宰之職:年終,則令官府各正其司守,接受大家評議,聽其述職,而詔於王;三年,則衡查群官的治績而決定誅賞。愚臣以為:今天可以大致依照其標準,在職官員,每年年終,本部門都明辨其居職日期,記述其才幹德行好壞,審核其事實而註明上下,無稽說法,一律不取。列舉交給尚書,檢查其與事實符合與否。如果有紕繆,即糾正過來並處罰他們,不得又行推諉拖延,容其進退。既定其優劣,善惡交分。平庸下第之官,黜於凡俗以明王法;幹練忠清的官員,選拔到重要崗位以記賞讚。匯總奏上。既奏之後,考功曹另外在黃紙、油帛上記寫。一份交給本部門的尚書與令、仆的官署,留府存檔;一份則交給侍中、黃門衙門,讓尚書掌管。這些要嚴加保管,不得開視,考核官績的時候,才能一起對照定奪。像這樣,就可保存實錄,制止奸詐行為。其內官外職考定的辦法,裁定非庸職所管,臣請求引朝臣博議,以確立統一的辦法。像那些有殊謀異策、做的事情關係國家興廢,遠近之人都眾口皆碑,物無異議的,自可臨時斟酌,不必拘泥常例。至於那些引比他人的訴求,貪榮求級的祈請,如果不把好關口,讓其溜過去了,則會蔓草難除,細流逐積,侵害國家大憲,擾亂美好章規。臣以為應明加禁止斷除,以保全至治,開返本之路,杜塞弊端之門。像這樣那就會使吉士滿朝,優劣煥然明晰了。”

皇帝下詔交付官員廣泛討論,以定永恆法式,竟沒有結局。

正光五年(524),蕭衍派其將裴邃、虞鴻等人率軍侵犯揚州,皇帝下詔令蕭寶夤為使持節、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都督徐州東道諸軍事,率領諸將統兵討伐。接著揚州刺史長孫稚大破裴邃軍馬,斬殺虞鴻,敵人於是奔散退去。

當初,秦州城人薛珍、劉慶、杜遷等人反叛,殺了刺史李顏,推舉莫折大提為首,自稱秦王。大提不久死去,他的第四子念生竊取天子之號,改年號為“天建”,設立官員,以子阿胡為太子,其兄阿倪為西河王,弟天生為高陽王,伯父莫折珍為東郡王,伯父安保為平陽王。派天生率領部眾出隴東,攻陷氵開城,又攻下岐州,逮住元志、裴芬之等,於是侵犯雍州,屯軍黑水。朝廷十分擔憂,於是除任蕭寶夤為開府、西道行台,率所部東行將統,為大都督西征西賊。魏肅宗到明堂為他餞別。

蕭寶夤與大都督崔延伯攻擊莫折天生,大破敵軍,斬獲敵人數十萬。追奔到了小隴,軍人掠奪民財,以致稽留不前,不速追討敵人,隴中道路又堵塞起來了。又進軍討伐高平賊帥万俟醜奴於安定,更有敗戰。當時有天水人呂伯度兄弟,開始與念生一起叛逆,後來與兄呂眾在顯親自保,又聚眾討伐念生,戰敗之後,降歸胡琛。胡琛任命呂伯度為大都督、秦王,給他提供士兵馬匹,又征秦州,在成紀大敗念生的將領杜粲,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賢於水洛城,於是到顯親。念生率領人馬,親自迎戰,伯度又被打得大敗。於是呂伯度背著胡琛,襲擊胡琛的將領劉拔,打敗擊退劉拔,派其兄子呂忻和率領人馬東引國軍。莫折念生迫於情急,於是詐降於蕭寶夤。朝廷喜伯度立義之功,授給他撫軍將軍、涇州刺史、平秦郡開國公的官爵,食邑三千戶。而大都督元修義、高聿,停軍隴口,久久不行西進。莫折念生又反,呂伯度終被醜奴所殺。所以賊勢更甚。蕭寶夤不能制止。孝昌二年(526)四月,朝廷除授蕭寶夤為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假大將軍、尚書令,賜予後部鼓吹,增加封邑千戶。蕭寶夤初自黑水,終至平涼,與敵相對,數年攻戰,敵人也很懼怕他,關中地域得以保全,全賴寶夤之力。

孝昌三年(527)正月,除授司空公。蕭寶夤出師既久,兵將疲憊,這個月大敗,還軍雍州。仍停長安,收拾離散的人馬。有關部門議處寶夤死罪,帝詔恕罪削職為民。四月,朝廷又除授其為使持節,都督雍、涇、岐、南豳四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雍州刺史,假車騎大將軍,開府,西討大都督,關西軍馬,都受其節度。九月,莫折念生被其常山王杜粲所殺,一門盡被斬戮。杜粲據州請求歸降蕭寶夤。十月,朝廷除授他為散騎常侍、車騎將軍、尚書令,恢復舊封。

這時,太行山東、關西、寇賊橫行,王師屢屢敗北,人情沮喪。蕭寶夤自覺出軍累年,費損很大,一旦兵敗,恐怕要遭猜忌罪責,心裡很不安穩。朝廷又派御史中尉酈道元為關中大使。寶夤說這是朝廷想算計他,更加惶恐不安。而長安輕薄之徒,又加勸說。道元行到陰盤驛,蕭寶夤密派其將郭子恢等攻而殺之,詐收道元屍體,上表謊稱其為敵人所害。又殺了都督、南平王仲礒。這個月,蕭寶夤反叛朝廷,僭立帝號,大赦部管域內,稱號隆緒元年,設定百官。又派郭子恢東侵潼關,行台張始榮圍攻華州刺史崔襲。帝下詔讓尚書僕射行台長孫稚討伐。當時北地人毛鴻賓與其兄毛遐招集義民為兵,準備討伐蕭寶夤。寶夤派其大將軍盧祖遷等攻打毛遐,被遐所殺。寶夤又派其將侯終德前去攻打毛遐。恰逢郭子恢被官軍打敗,長孫稚又派子長孫子彥在華州攻破始榮,終德因此受挫,回戈復取蕭寶夤。軍隊到了白門,蕭寶夤方才覺察到,率軍與終德交戰,戰敗,寶夤攜公主以及小兒子與百餘名部下,從城後門出逃,渡過渭橋,投奔寧夷巴人張宕昌、劉興周家。不久奔歸醜奴,醜奴以蕭寶夤為太傅。

永安三年(530),都督爾朱天光派賀拔岳等在安定大破醜奴,追擒醜奴、寶夤,一併送到京城。帝詔安置在閶闔門外都街之中,京師百姓,都來觀看,一共經歷三天。吏部尚書李神俊、黃門侍郎高道穆都與蕭寶夤素有舊情,二人相約,一同言於莊帝,說“其叛逆也是前朝的事”,希望能赦免死罪。恰逢應詔王道習當時從外面進來,莊帝問道習在外面聽說了什麼。道習說:“只聽說陛下不想殺掉蕭寶夤。”帝問緣故。道習說:“人們說:李尚書、高黃門與蕭寶夤交情很好,二人都身處近臣位置,必定能夠保全寶夤性命。”道習說:“如說寶夤叛逆是在前朝,便可寬恕他。但蕭寶夤敗於長安,走為醜奴太傅,難道不是陛下您臨治之日?賊臣不殺,法律怎么實施呢?”莊帝覺得有道理,於是賜寶夤在太僕碆牛署自殺。蕭寶夤將死時,李神俊提酒前來與他敘舊,二人對之,李神俊淚下。而蕭寶夤泰然自若,一點也不害怕,只說“推天委命,只恨不能終其臣節”而已。公主攜家眷與蕭寶夤訣別,痛哭極哀。寶夤死時,面不改色。蕭寶夤有三個兒子,都是公主所生,但都平庸陋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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