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七十六
隱逸下
臧榮緒 吳苞徐伯珍 沈麟士 阮孝緒 鄧郁 陶弘景
諸葛璩 劉慧斐 范元琰 庾詵 張孝秀 庾承先 馬樞
臧榮緒,東莞莒人也。祖奉先,建陵令。父庸人,國子助 教。
榮緒幼孤,躬自灌園,以供祭祀。母喪後,乃著嫡寢論, 掃灑堂宇,置筵席,朔望輒拜薦焉,甘珍未嘗先食。純篤好學, 括東、西晉爲一書,紀錄志傳百一十卷。隱居京口教授。
齊高帝爲揚州刺史,征榮緒爲主簿,不到。建元中,司徒 褚彥回啓高帝稱述其美,以置秘閣。榮緒惇愛五經,謂人曰: “昔呂尚奉丹書,武王致齋降位,李、釋教誡,並有禮敬之儀, 因甄明至道。”乃著拜五經序論。常以宣尼庚子日生,其日陳 五經拜之。自號披褐先生。又以飲酒亂德,言常爲誡。永明六 年卒。 初,榮緒與關康之俱隱在京口,時號爲二隱。
吳苞字天蓋,一字懷德,濮陽鄄城人也。儒學,善三禮及 老、莊。宋泰始中過江,聚徒教學。冠黃葛巾,竹麈尾,蔬食 二十餘年。與劉瓛俱於褚彥回宅講授。瓛講禮,苞講論語、孝 經,諸生朝聽瓛,晚聽苞也。
齊隆昌元年,征爲太學博士,不就。始安王遙光及江祏、 徐孝嗣共爲立館於鍾山下教授,朝士多到門焉,當時稱其儒者。 自劉瓛以後,聚徒講授,唯苞一人而已。以壽終。時有趙僧岩、 蔡薈,皆有景行,慕苞爲人。
僧岩,北海人。寥廓無常,人不能測。與劉善明友。善明 爲青州,欲舉爲秀才,大驚,拂衣而去。後忽爲沙門,棲遲山 谷,常以一壺自隨。一旦謂弟子曰:“吾今夕當死。壺中大錢 一千,以通九泉之路,蠟燭一挺,以照七尺之屍。”至夜而亡。 時人以爲知命。
蔡薈字休明,陳留人。清抗不與俗人交。李撝謂江學曰: “古人稱安貧清白曰夷,涅而不緇曰白,至如蔡休明者,可不 謂之夷白乎。”
又有魯國孔嗣之字敬伯,宋時與齊高帝俱爲中書舍人,並 非所好。自廬江郡守去官,隱居鍾山。朝廷以爲太中大夫,卒。
徐伯珍字文楚,東陽太末人也。祖、父並郡掾史。伯珍少 孤貧,學書無紙,常以竹箭、箬葉、甘蕉及地上學書。山水暴 出,漂溺宅舍,村鄰皆奔走,伯珍累床而坐,誦書不輟。叔父 璠之與顔延之友善,還祛蒙山立精舍講授,伯珍往從學。積十 年,究尋經史,遊學者多依之。太守琅邪王曇生、吳郡張淹並 加禮辟,伯珍應召便退,如此者凡十二焉。徵士沈儼造膝談論, 申以素交。吳郡顧歡擿出尚書滯義,伯珍詶答,甚有條理,儒 者宗之。好釋氏、老、莊,兼明道術。歲嘗旱,伯珍筮之,如 期而雨。舉動有禮,過曲木之下,趍而避之。早喪妻,晚不復 重娶,自比曾參。
宅南九里有高山,班固謂之九岩山,後漢龍丘萇隱處也。 山多龍鬚檉柏,望之五采,世呼爲婦人岩。二年,伯珍移居之, 階戶之間,木生皆連理。門前生梓樹,一年便合抱。館東石壁, 夜忽有赤光洞照,俄爾而滅。白雀一雙棲其戶牖,論者以爲隱 德之感焉。刺史豫章王辟議曹從事,不就。家甚貧窶,兄弟四 人皆白首相對,時人呼爲“四皓”。建武四年卒,年八十四。 受業生凡千餘人。
伯珍同郡婁幼瑜字季玉,亦聚徒教授,不應徵辟,彌爲臨 川王映所賞異,著禮捃拾三十卷。
沈麟士字雲禎,吳興武康人也。祖膺期,晉太中大夫。父 虔之,宋樂安令。
麟士幼而俊敏,年七歲,聽叔父岳言玄。賓散,言無所遺 失。岳撫其肩曰:“若斯文不絕,其在爾乎。”及長,博通經 史,有高尚之心。親亡,居喪盡禮。服闋,忌日輒流淚彌旬。 居貧織簾誦書,口手不息,鄉里號爲織簾先生。嘗爲人作竹誤 傷手,便流淚而還。同作者謂曰:“此不足損,何至涕零。” 答曰:“此本不痛,但遺體毀傷,感而悲耳。”嘗行路,鄰人 認其所著屐,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而反。鄰人得屐, 送前者還之,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
宋元嘉末,文帝令僕射何尚之抄撰五經,訪舉學士,縣以 麟士應選。不得已至都,尚之深相接。及至,尚之謂子偃曰: “山藪故多奇士,沈麟士,黃叔度之流也,豈可澄清淆濁邪。 汝師之。”
麟士嘗苦無書,因游都下,歷觀四部畢,乃嘆曰:“古人 亦何人哉。”少時稱疾歸鄉,不與人物通。養孤兄子,義著鄉 曲。或勸之仕,答曰:“魚縣獸檻,天下一契。聖人玄悟,所 以每履吉先。吾誠未能景行坐忘,何爲不希企日損。”乃作玄 散賦以絕世。太守孔山士辟不應,宗人徐州刺史曇慶、侍中懷 文、左率勃來候之,麟士未嘗答也。
隱居余不吳差山,講經教授,從學士數十百人,各營屋宇, 依止其側,時爲之語曰:“吳差山中有賢士,開門教授居成市。” 麟士重陸機連珠,每爲諸生講之 。征北張永爲吳興,請麟士 入郡。麟士聞郡後堂有好山水,即戴安道游吳興,因古墓爲山 池也。欲一觀之,乃往停數月。永欲請爲功曹,麟士曰:“明 府德履沖素,留心山谷,是以被褐負杖,忘其疲病。必欲飾渾 沌以蛾眉,冠越客於文冕,走雖不敏,請附高節,有蹈東海死 耳,不忍受此黔劓。”永乃止。
升明末,太守王奐,永明中,中書郎沈約並表薦之,征皆 不就。乃與約書曰:“名者實之賓,本所不庶。中央無心,空 勤南北。爲惠反凶,將在於斯。”
麟士無所營求,以篤學爲務,恆憑素幾鼓素琴,不爲新聲。 負薪汲水,并日而食。守操終老,讀書不倦。遭火燒書數千卷, 年過八十,耳目猶聰明,以反故抄寫,火下細書,復成二三千 卷,滿數十篋。時人以爲養身靜默所致。制黑蝶賦以寄意。著 周易兩系、莊子內篇訓。注易經、禮記、春秋、尚書、論語、 孝經、喪服、老子要略數十卷。梁天監元年,與何點同征,又 不就。二年,卒於家,年八十五。以楊王孫、皇甫謐深達生死 而終禮矯俗,乃自爲終制,遺令:“氣絕剔被,取三幅布以覆 屍。及斂,仍移布於屍下,以爲斂服。反被左右兩際以周上, 不複製覆被。不須沐浴唅珠。以本裙衫、先著褌,凡二服,上 加單衣幅巾履枕,棺中唯此。依士安用孝經。既殯不復立靈座, 四節及祥,權鋪席於地,以設玄酒之奠。人家相承漆棺,今不 復爾。亦不須旐。成服後即葬,作冢令小,後祔更作小冢於濱。 合葬非古也。冢不須聚土成墳,使上與地平。王祥終制亦爾。 葬不須軟車、靈舫、魌頭也。不得朝夕下食。祭奠之法,至於 葬,唯清水一杯。”子彜奉而行之,州鄉皆稱嘆焉。
阮孝緒字士宗,陳留尉氏人也。父彥之,宋太尉從事中郎, 以清幹流譽。
孝緒七歲出繼從伯胤之,胤之母周氏卒,遺財百餘萬應歸 孝緒,孝緒一無所納,盡以歸胤之姊琅邪王晏之母,聞者鹹嘆 異之。乳人憐其傳重辛苦,輒竊玉羊金獸等物與之。孝緒見而 駭愕,啓彥之送還王氏。
幼至孝,性沈靜,雖與童兒遊戲,恆以穿池築山爲樂。年 十三,遍通五經。十五冠而見其父彥之,彥之誡曰:“三加彌 尊,人倫之始,宜思自勖,以庇爾躬。”答曰:“願跡松子於 瀛海,追許由於穹谷,庶保促生,以免塵累。”自是屏居一室, 非定省未嘗出戶,家人莫見其面,親友因呼爲居士。
年十六,父喪不服綿纊,雖蔬菜有味亦吐之。外兄王晏貴 顯,屢至其門,孝緒度之必至顛覆,聞其笳管,穿籬逃匿,不 與相見。曾食醬美,問之,雲是王家所得,便吐餐覆醬。及晏 誅,親戚鹹爲之懼。孝緒曰:“親而不黨,何坐之及。”竟獲 免。
梁武起兵圍建鄴,家貧無以爨,僮妾竊鄰人墓樵以繼火。 孝緒知之,乃不食,更令撤屋而炊。所居以一鹿床爲精舍,以 樹環繞。天監初,御史中丞任昉尋其兄履之,欲造而不敢,望 而嘆曰:“其室雖邇,其人甚遠。”其爲名流所欽尚如此。自 是欽慕風譽者,莫不懷刺斂衽,望塵而息。殷芸欲贈以詩,昉 曰:“趣舍既異,何必相干。”芸乃止。唯與比部郎裴子野交。 子野薦之尚書徐勉,言其“年十餘歲隨父爲湘州行事,不書官 紙,以成親之清白。論其志行粗類管幼安,比以采章如似皇甫 謐”。
天監十二年,詔公卿舉士,秘書監傅照上疏薦之,與吳郡 范元琰俱征,並不到。陳郡袁峻謂曰:“往者天地閉,賢人隱。 今世路已清,而子猶遁,可乎?”答曰:“昔周德雖興,夷、 齊不厭薇蕨。漢道方盛,黃、綺無悶山林。爲仁由己,何關人 世?況仆非往賢之類邪?”初,謝朏及伏暅應徵,天子以爲隱 者苟立虛名,以要顯譽,故孝緒與何胤並得遂其高志。
後於鍾山聽講,母王氏忽有疾,兄弟欲召之。母曰:“孝 緒至性冥通,必當自到。”果心驚而反,鄰里嗟異之。合藥須 得生人參,舊傳鍾山所出。孝緒躬歷幽險,累日不逢。忽見一 鹿前行,孝緒感而隨後,至一所遂滅,就視,果獲此草。母得 服之遂愈,時皆言其孝感所致。
有善筮者張有道曰:“見子隱跡而心難明,自非考之龜 蓍,無以驗也。”及布卦,既揲五爻,曰:“此將爲鹹,應感 之法,非嘉遯之兆。”孝緒曰:“安知後爻不爲上九。”果成 遯卦。有道嘆曰:“此所謂‘肥遯無不利’,象實應德,心跡 並也。”孝緒曰:“雖獲遯卦,而上九爻不發,升遐之道,便 當高謝許生。”乃著高隱傳,上自炎皇,終於天監末,斟酌分 爲三品:言行超逸,名氏弗傳,爲上篇;始終不耗,姓名可錄, 爲中篇;掛冠人世,棲心塵表,爲下篇。湘東王著忠臣傳,集 釋氏碑銘、丹陽尹錄、研神記,並先簡孝緒而後施行。南平元 襄王聞其名,致書要之,不赴,曰:“非志驕富貴,但性畏廟 堂,若使麏麚可驂,何以異夫驥騄。”
初,建武末,青溪宮東門無故自崩,大風拔東宮門外楊樹, 或以問孝緒。孝緒曰:“青溪皇家舊宅,齊爲木行,東爲木位。 今東門自壞,木其衰矣。”
武帝禁畜讖緯,孝緒兼有其書,或勸藏之。答曰:“昔劉 德重淮南秘要,適爲更生之禍,杜瓊所謂不如不知,此言美矣。” 客有求之,答曰:“己所不欲,豈可嫁禍於人。”乃焚之。
鄱陽忠烈王妃,孝緒姊也。王嘗命駕欲就之游,孝緒鑿垣 而逃,卒不肯見。王悵然嘆息。王諸子篤渭陽之情,歲時之貢, 無所受納,未嘗相見,竟不之識。或問其故,孝緒曰:“我本 素賤,不應爲王侯姻戚,邂逅所逢,豈關始願。”劉歊曾以米 饋之,孝緒不納,歊亦棄之。末年蔬食斷酒,其恆供養石像先 有損壞,心欲補之,罄心敬禮,經一夜忽然完復。衆並異之。
大同二年正月,孝緒自筮卦,“吾壽與劉著作同年”。及 劉杳卒,孝緒曰:“劉侯逝矣,吾其幾何。”其年十月卒,年 五十八。梁簡文在東宮,隆恩厚贈,子恕等述先志不受。顧協 以爲恩異常均,議令恭受。門徒追論德行,諡曰文貞處士。所 著七錄、削繁等一百八十一卷,並行於世。
初,孝緒所撰高隱傳中篇所載一百三十七人,劉歊、劉吁 覽其書曰:“昔嵇康所贊,缺一自擬,今四十之數,將待吾等 成邪。”對曰:“所謂荀君雖少,後事當付鍾君。若素車白馬 之日,輒獲麟於二子。”歊、吁果卒,乃益二傳。及孝緒亡, 吁兄絜錄其所遺行次篇末,成絕筆之意雲。
南嶽鄧先生名郁,荊州建平人也。少而不仕,隱居衡山極 峻之嶺,立小板屋兩間,足不下山,斷谷三十餘載,唯以澗水 服雲母屑,日夜誦大洞經。梁武帝敬信殊篤,爲帝合丹,帝不 敢服,起五嶽樓貯之供養,道家吉日,躬往禮拜。白日,神仙 魏夫人忽來臨降,乘雲而至,從少嫗三十,並著絳紫羅繡褂褲, 年皆可十七八許。色艷桃李,質勝瓊瑤,言語良久,謂郁曰: “君有仙分,所以故來,尋當相候。”至天監十四年,忽見二 青鳥悉如鶴大,鼓翼鳴舞,移晷方去。謂弟子等曰:“求之甚 勞,得之甚逸。近青鳥既來,期會至矣。”少日無病而終。山 內唯聞香氣,世未嘗有。武帝後令周舍爲鄧玄傳,具序其事。 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也。祖隆,王府參軍。父貞, 孝昌令。
初,弘景母郝氏夢兩天人手執香爐來至其所,已而有娠。 以宋孝建三年景申歲夏至日生。幼有異操,年四五歲,恆以荻 爲筆,畫灰中學書。至十歲,得葛洪神仙傳,晝夜研尋,便有 養生之志。謂人曰:“仰青雲,睹白日,不覺爲遠矣。”父爲 妾所害,弘景終身不娶。及長,身長七尺七寸,神儀明秀,朗 目疏眉,細形長額聳耳,耳孔各有十餘毛出外二寸許,右膝有 數十黑子作七星文。讀書萬餘卷,一事不知,以爲深恥。善琴 棋,工草隸。未弱冠,齊高帝作相,引爲諸王侍讀,除奉朝請。 雖在朱門,閉影不交外物,唯以披閱爲務。朝儀故事,多所取 焉。
家貧,求宰縣不遂。永明十年,脫朝服掛神武門,上表辭 祿。詔許之,賜以束帛,敕所在月給伏苓五斤,白蜜二升,以 供服餌。及發,公卿祖之徵虜亭,供帳甚盛,車馬填咽,鹹雲 宋、齊以來未有斯事。於是止於句容之句曲山。恆曰:“此山 下是第八洞宮,名金壇華陽之天,周回一百五十里。昔漢有鹹 陽三茅君得道來掌此山,故謂之茅山。”乃中山立館,自號華 陽陶隱居。人間書劄,即以隱居代名。
始從東陽孫游岳受符圖經法,遍歷名山,尋訪仙藥。身既 輕捷,性愛山水,每經澗谷,必坐臥其間,吟詠盤桓,不能已 已。謂門人曰:“吾見朱門廣廈,雖識其華樂,而無欲往之心。 望高岩,瞰大澤,知此難立止,自恆欲就之。且永明中求祿, 得輒差舛;若不爾,豈得爲今日之事。豈唯身有仙相,亦緣勢 使之然。”沈約爲東陽郡守,高其志節,累書要之,不至。
弘景爲人員通謙謹,出處冥會,心如明鏡,遇物便了。言 無煩舛,有亦隨覺。永元初,更築三層樓,弘景處其上,弟子 居其中,賓客至其下。與物遂絕,唯一家僮得至其所。本便馬 善射,晚皆不爲,唯聽吹笙而已。特愛松風,庭院皆植松,每 聞其響,欣然爲樂。有時獨游泉石,望見者以爲仙人。
性好著述,尚奇異,顧惜光景,老而彌篤。尤明陰陽五行、 風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圖産物、醫術本草,著帝代年曆,以 算推知漢熹平三年丁丑冬至,加時在日中,而天實以乙亥冬至, 加時在夜半,凡差三十八刻,是漢歷後天二日十二刻也。又以 歷代皆取其先妣母后配饗地只,以爲神理宜然,碩學通儒,鹹 所不悟。又嘗造渾天象,高三尺許,地居中央,天轉而地不動, 以機動之,悉與天相會 。雲“修道所須,非止史官是用”。深 慕張良爲人,雲“古賢無比”。
齊末爲歌曰“水醜木”爲“梁”字。及梁武兵至新林,遣 弟子戴猛之假道奉表。及聞議禪代,弘景援引圖讖,數處皆成 “梁”字,令弟子進之。武帝既早與之游,及即位後,恩禮愈 篤,書問不絕,冠蓋相望。
弘景既得神符秘訣,以爲神丹可成,而苦無藥物。帝給黃 金、硃砂、曾青、雄黃等。後合飛丹,色如霜雪,服之體輕。 及帝服飛丹有驗,益敬重之。每得其書,燒香虔受。帝使造年 歷,至己巳歲而加朱點,實太清三年也。帝手敕招之,錫以鹿 皮巾。後屢加禮聘,並不出,唯畫作兩牛,一牛散放水草之間, 一牛著金籠頭,有人執繩,以杖驅之。武帝笑曰:“此人無所 不作,欲學曳尾之龜,豈有可致之理。”國家每有吉凶徵討大 事,無不前以諮詢。月中常有數信,時人謂爲山中宰相。二宮 及公王貴要參候相繼,贈遺未嘗脫時。多不納受,縱留者即作 功德。
天監四年,移居積金東澗。弘景善辟穀導引之法,自隱處 四十許年,年逾八十而有壯容。仙書云:“眼方者壽千歲。” 弘景末年一眼有時而方。曾夢佛授其菩提記雲,名爲勝力菩薩。 乃詣鄮縣阿育王塔自誓,受五大戒。後簡文臨南徐州,欽其風 素,召至後堂,以葛巾進見,與談論數日而去,簡文甚敬異之。 天監中,獻丹於武帝。中大通初,又獻二刀,其一名善勝,一 名威勝,並爲佳寶。
無疾,自知應逝,逆克亡日,仍爲告逝詩。大同二年卒, 時年八十一。顔色不變,屈申如常,香氣累日,氛氳滿山。遺 令:“既沒不須沐浴,不須施床,止兩重席於地,因所著舊衣, 上加生褲裙及臂衣靺冠巾法服。左肘錄鈴,右肘藥鈴,佩符絡 左腋下。繞腰穿環結於前,釵符於髻上。通以大袈裟覆衾蒙首 足。明器有車馬。道人道士並在門中,道人左,道士右。百日 內夜常然燈,旦常香火。”弟子遵而行之。詔贈太中大夫,諡 曰貞白先生。
弘景妙解術數,逆知梁祚覆沒,預製詩云:“夷甫任散誕, 平叔坐論空。豈悟昭陽殿,遂作單于宮。”詩秘在篋里,化後, 門人方稍出之。大同末,人士競談玄理,不習武事,後侯景篡, 果在昭陽殿。
初,弘景母夢青龍無尾,自己升天,弘景果不妻無子。從 兄以子松喬嗣。所著學苑百卷,孝經、論語集注、帝代年曆、 本草集注、效驗方、肘後百一方、古今州郡記、圖像集要及玉 匱記、七曜新舊術疏、占候、合丹法式,共秘密不傳,及撰而 未訖又十部,唯弟子得之。
時有沙門釋寶志者,不知何許人,有於宋泰始中見之,出 入鍾山,往來都邑,年已五六十矣。齊、宋之交,稍顯靈跡, 被發徒跣,語默不倫。或被錦袍,飲啖同於凡俗,恆以銅鏡剪 刀鑷屬掛杖負之而趍。或征索酒肴,或累日不食,預言未兆, 識他心智。一日中分身易所,遠近驚赴,所居噂誻。齊武帝忿 其惑衆,收付建康獄。旦日,鹹見遊行市里,既而檢校,猶在 獄中。其夜,又語獄吏:“門外有兩輿食,金缽盛飯,汝可取 之。”果是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所供養。縣令呂文顯以啓武 帝,帝乃迎入華林園。少時忽重著三布帽,亦不知於何得之。 俄而武帝崩,文惠太子、豫章文獻王相繼薨,齊亦於此季矣。
靈和寺沙門釋寶亮欲以納被遺之,未及有言,寶志忽來牽 被而去。蔡仲熊嘗問仕何所至。了自不答,直解杖頭左索繩擲 與之,莫之解。仲熊至尚書左丞,方知言驗。
永明中,住東宮後堂,從平旦門中出入。末年忽雲“門上 血污衣”,褰裳走過。至鬱林見害,果以犢車載屍出自此門, 舍故閹人徐龍駒宅,而帝頸血流於門限焉。
梁武帝尤深敬事,嘗問年祚遠近。答曰:“元嘉元嘉。” 帝欣然,以爲享祚倍宋文之年。雖剃鬚發而常冠帽,下裙納袍, 故俗呼爲志公。好爲讖記,所謂志公符是也。高麗聞之,遣使 齎綿帽供養。
天監十三年卒。將死,忽移寺金剛像出置戶外,語人云: “菩薩當去。”旬日無疾而終。先是琅邪王筠至莊嚴寺,寶志 遇之,與交言歡飲。至亡,敕命筠爲碑,蓋先覺也。
諸葛璩字幼玫,琅邪陽都人也。世居京口。璩幼事徵士關 康之,博涉經史。復師徵士臧榮緒,榮緒著晉書,稱璩有發擿 之功,方之壺遂。
齊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薦璩於明帝,言璩安貧守道, 悅禮敦詩,如其簡退,可揚清厲俗,請辟爲議曹從事。帝許之。 璩辭不赴。陳郡謝朓爲東海太守,下教揚其風概,餉谷百斛。 梁天監中,舉秀才,不就。
璩性勤於誨誘,後生就學者日至。居宅狹陋,無以容之。 太守張友爲起講舍。璩處身清正,妻子不見喜慍之色,旦夕孜 孜,講誦不輟,時人益以此宗之。卒於家。璩所著文章二十卷, 門人劉暾集而錄之。
劉慧斐字宣文,彭城人也。父元直,淮南太守。慧斐少博 學,能屬文,起家梁安成王法曹行參軍。嘗還都,途經尋陽, 游於匡山,遇處士張孝秀,相得甚歡,遂有終焉之志。因不仕, 居東林寺。又于山北構園一所,號曰離垢園,時人仍謂爲離垢 先生。
慧斐尤明釋典,工篆隸,在山手寫佛經二千餘卷,常所誦 者百餘卷。晝夜行道,孜孜不怠,遠近欽慕之。簡文臨江州, 遺以几杖。論者雲,自遠法師沒後將二百年,始有張、劉之盛 矣。元帝及武陵王等書問不絕。大同三年卒。
慧斐兄慧鏡,安成內史。初,元直居郡得罪,慧鏡歷詣朝 士乞哀,懇惻甚至,遂以孝聞。
子曇淨字元光,篤行有父風,解褐安成王國左常侍。父卒 於郡,曇淨奔喪,不食飲者累日,絕而又蘇,每哭輒嘔血。服 闋,因毀成疾。會有詔士姓各舉四科,曇淨叔父慧斐舉以應孝 行,武帝用爲海寧令。曇淨又以兄未爲縣,因以讓兄,乃除安 西參軍。
父亡後,事母尤淳至,身營餐粥,不以委人。母疾,衣不 解帶,及母亡,水漿不入口者殆一旬。母喪權瘞藥王寺,時天 寒,曇淨身衣單布衣,廬於瘞所。晝夜哭臨不絕聲,哀感行路, 未期而卒。
范元琰字伯珪,一字長玉,吳郡錢塘人也。祖悅之,太學 博士征,不至。父靈瑜,居父憂以毀卒。元琰時童孺,哀慕盡 禮,親黨異之。及長好學,博通經史,兼精佛義,然謙敬不以 所長驕人。祖母患癰,恆自含吮。與人言常恐傷物。居家不出 城市,雖獨居如對賓客,見者莫不改容憚之。
家貧,唯以園蔬爲業。嘗出行,見人盜其菘,元琰遽退走。 母問其故,具以實答。母問盜者爲誰,答曰:“向所以退,畏 其愧恥,今啓其名,願不泄也。”於是母子秘之。或有涉溝盜 其筍者,元琰因伐木爲橋以度之,自是盜者大慚,一鄉無復草 竊。
齊建武初,征爲曹武平西參軍,不至。於時始安王遙光爲 揚州,謂徐孝嗣曰:“曹武參軍,豈是禮賢之職。”欲以西曹 書佐聘之,會遙光敗,不果,時人以爲恨。沛國劉瓛深加器異, 嘗表稱之。天監九年,縣令管慧辯上言義行,揚州刺史臨川王 宏辟命,不至。卒於家。
庾詵字彥寶,新野人也。幼聰警篤學,經史百家,無不該 綜。緯候書射,棋算機巧,並一時之絕。而性托夷簡,特愛林 泉,十畝之宅,山池居半。蔬食弊衣,不修産業。遇火,止出 書數簣坐於池上,有爲火來者,答雲“唯恐損竹”。乘舟從沮 中山舍還,載米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載三十石,及至宅,寄載 者曰:“君三十斛,我百五十斛。”詵默然不言,恣其取足。 鄰人有被誣爲盜,見劾妄款。詵矜之,乃以書質錢二萬,令門 生詐爲其親,代之酬備。鄰人獲免謝詵,詵曰:“吾矜天下無 辜,豈期謝也。”
梁武帝少與詵善,及起兵,署爲平西府記室參軍,詵不屈。 平生少所游狎,河東柳惲欲與交,拒而弗納。普通中,詔以爲 黃門侍郎,稱疾不起。晚年尤遵釋教,宅內立道場,環繞禮懺, 六時不輟。誦法華經,每日一遍。後夜中忽見一道人自稱願公, 容止甚異,呼詵爲上行先生,授香而去。中大通四年,因寢忽 驚覺,曰:“願公復來,不可久住。”顔色不變,言終而亡, 年七十八 。舉室鹹聞空中唱“上行先生已生彌陀淨域矣”。武 帝聞而下詔,諡貞節處士,以顯高烈。
詵所撰帝歷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續伍端休江陵記一卷, 晉朝雜事五卷,總抄八十卷,行於世。
子曼倩字世華,亦早有令譽。元帝在荊州,爲中錄事。每 出,帝常目送之,謂劉之遴曰:“荊南信多君子。”後轉諮議 參軍。所著喪服儀,文字型例,老子義疏,算經及七曜歷術, 並所制文章,凡九十五卷。子季才有學行,承聖中,位中書侍 郎。江陵平,隨例入長安。
張孝秀字文逸,南陽宛人也。徙居尋陽。曾祖須無,祖僧 監,父希,並別駕從事。
孝秀長六尺餘,白皙美鬚眉,仕州中從事史。遇刺史陳伯 之叛,孝秀與州中士大夫謀襲之,事覺,逃於盆水側。有商人 置諸褚中,展轉入東林。伯之得其母郭,以蠟灌殺之。孝秀遣 妻妾,入匡山修行學道。服闋,建安王召爲別駕。因去職歸山, 居於東林寺,有田數十頃,部曲數百人,率以力田,盡供山衆。 遠近歸慕,赴之如市。
孝秀性通率,不好浮華,常冠穀皮巾,躡蒲履,手執並閭 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臥於石上。博涉群書,專精釋典。僧 有虧戒律者,集衆佛前,作羯磨而笞之,多能改過。善談論, 工隸書,凡諸藝能,莫不明習。普通三年卒,室中皆聞非常香。 梁簡文甚傷悼焉,與劉慧斐書,述其貞白雲。
庾承先字子通,潁川鄢陵人也。少沈靜有志操,是非不涉 於言,喜慍不形於色,人莫能窺也。弱歲受學於南陽劉虬,強 記敏識,出於群輩。玄經釋典,靡不該悉;九流七略,鹹所精 練。辟功曹不就,乃與道士王僧鎮同游衡岳。晚以弟疾還鄉里, 遂居土台山。梁鄱陽忠烈王在州,欽其風味,要與游處,令講 老子。遠近名僧,鹹來赴集,論難鋒起,異端競至,承先徐相 酬答,皆得所未聞。忠烈王尤所欽重。
中大通三年,廬山劉慧斐至荊州,承先與之有舊,往從之, 荊陝學徒因請承先講老子。湘東王親命駕臨聽,論議終日,留 連月餘,乃還山。王親祖道,並贈篇什,隱者美之。其年卒, 刺史厚有贈賻。門人黃士龍讓曰:“先師平素食不求飽,衣不 求輕,凡有贈遺,皆無所受。臨終之日,誡約家門,薄棺周形, 巾褐爲斂。雖蒙賚及,不敢輕承教旨,以違平生之操。錢布輒 付使反。”時論高之。
馬樞字要理,扶風郿人也。祖靈慶,齊竟陵王錄事參軍。
樞數歲而孤,爲其姑所養。六歲,能誦孝經、論語、老子。 及長,博極經史,尤善佛經及周易、老子義。梁邵陵王綸爲南 徐州刺史,素聞其名,引爲學士。綸時自講大品經,令樞講維 摩、老子、周易,同日發題,道俗聽者二千人。王欲極觀優劣, 乃謂衆曰:“與馬學士論義,必使屈服,不得空立客主。”於 是數家學者,各起問端。樞乃依次剖判,開其宗旨,然後枝分 派別,轉變無窮,論者拱默聽受而已,綸甚嘉之。
尋遇侯景之亂,綸舉兵援台,乃留書二萬卷付樞。樞肆志 尋覽,殆將周遍,乃喟然嘆曰:“吾聞貴爵位者以巢、由爲桎 梏,愛山林者以伊、呂爲管庫,束名實則芻芥柱下之言,翫清 虛則糠秕席上之說,稽之篤論,亦各從其好也。比求志之士, 望塗而息,豈天之不惠高尚,何山林之無聞甚乎。”乃隱於茅 山,有終焉之志。
陳天嘉元年,文帝征爲度支尚書,辭不應命。時樞親故並 居京口,每秋冬之際,時往游焉。及鄱陽王爲南徐州刺史,欽 其高尚,鄙不能致,乃卑辭厚意,令使者邀之,樞固辭以疾。 門人勸請,不得已乃行。王別築室以處之,樞惡其崇麗,乃於 竹林間自營茅茨而居。每以王公饋餉,辭不獲已者,率十分受 一。
樞少屬亂離,凡所居處,盜賊不入,依託者常數百家。目 精洞黃,能視闇中物。有白晏一雙,巢其庭樹,馴狎橺廡,時 至几案,春來秋去,幾三十年。太建十三年卒。撰道覺論行於 世。
論曰:夫獨往之人,皆稟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譽 期通。若使夫遇見信之主,逢時來之運,豈其放情江海,取逸 丘樊?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岩壑閒遠,水石清華,雖復崇門八 襲,高城萬雉,莫不蓄壤開泉,髣佛林澤。故知松山桂渚,非 止素玩,碧澗清潭,翻成麗矚。掛冕東都,夫何難之有。
部分譯文
沈麟士字雲禎,吳興武康人。祖父沈膺期,是晉朝太中大夫。父親沈虔之,在宋朝時作樂安縣令。
麟士從小聰俊,七歲時,聽叔父沈岳談玄理。賓客散去以後,他能毫無遺漏地複述叔父的講解。沈岳撫摸著他肩膀說:“如果斯文不斷絕的話,希望恐怕是在你這兒了。”長大以後,博通經史,有高尚的情懷。父親去世,他服喪盡了禮節。喪服期滿後,每遇父親忌日總要流淚十來天。生活貧困,一邊織簾一邊讀書,鄉鄰們都稱他為“織簾先生”。曾經給人做竹器弄傷了手,便流著淚回去了。和他一塊兒幹活的人問他:“這沒什麼要緊,何至於就哭起來了?”他回答說:“傷本來並不算疼,但毀傷了父母留給我的身體,心裡難過才哭罷了。”曾有一次走在路上,鄰居說他穿的鞋是自己的,麟士問:“是你的鞋嗎?”就脫下來光著腳回家了。鄰居後來找著了自己的鞋,把他的鞋還他,他也只是說:“不是你的鞋嗎?”笑一笑把鞋收下了事。
宋元嘉末年,文帝令僕射何尚之抄錄編輯《五經》,探訪舉薦有學問的人,縣裡推薦麟士應選。他不得已才到京城,尚之接待他很夠禮貌。他到了以後,尚之對兒子何偃說:“山野中必定多奇異之士,沈麟士,是黃叔度一流的人士,怎能夠玉石不辨呢,你應把他作為老師。”
麟士曾苦於無書讀,於是到京都遊歷,遍觀四部圖書後,感嘆道:“古人是什麼樣的人啊!”不久便稱病回鄉,不與人交往。撫養哥哥留下的遺孤,仁義名揚家鄉。有人勸他去作官,他回答說:“魚被釣起來,獸讓關進籠子,天下事各有契機。聖人悟性深刻,所以一舉一動都有吉兆。我雖然沒有高尚的德行,忘世超脫,為什麼不能希望逐漸使自己謙退些呢?”於是作《玄散賦》斷絕與塵世的來往。太守孔山士徵召他作官他不去,同族的徐州刺史沈曇慶、侍中沈懷文、左率沈勃來看望他,麟士都不曾回拜。
他隱居在余不溪吳差山,講經授徒,來向他求學的有百十來人,各人蓋了房舍,住在他近旁,當時人編成一句順口溜:“吳差山中有賢士,開門教授居成市。”麟士推重陸機的《連珠》多次為學生講解。征北將軍張永作吳興太守,請麟士到郡城中去。麟士聽說郡府後堂有好山水,是戴安世游吳興時就著古墓修造的山池,想去看看,於是就去那兒住了幾個月。張永想請他作功曹,麟士說:“太守大人恩德及於遠方寒士,關心山野之人,因此我就披衤曷扶杖,忘掉疲憊病痛而前來。如果一定要給惡獸畫上蛾眉,給粗鄙的人戴上文繡的冠冕,在下雖不才,也要學一學高風亮節之士,只有跳東海一死,也不能接受這像刑戮一樣難忍的官祿。”張永就不再勉強他。
太守王奐在升明末年,中書郎沈約在永明年間都上表向朝廷薦舉過他,朝廷徵召他都不應。他給沈約寫信說:“名本是實的附屬物,本非我所願。無心於此,空勞四肢。這樣一來,給我好處反帶來禍患。”
麟士什麼也不追求,一心努力讀書,時常傍著几案彈琴,不奏時新的曲調。自己背柴打水,一天的飯吃兩天,到老保持操守,讀書不倦。遭火災書被燒掉數千卷。年過八十,還耳聰目明。用舊紙的背面抄錄,就著火光仔細書寫,又寫成二三千卷,裝滿了幾十筐,當時人們認為這是他靜默養身才得以有這樣的好身體。作《黑蝶賦》以寄託情懷,著有《周易》兩《系傳》、《莊子內篇訓》,注《易經》、《禮記》、《春秋》、《尚書》、《論語》、《孝經》、《喪服》、《老子要略》數十卷。梁天監元年(502),與何點同時被徵召,又不去赴任。二年,死在家裡,年八十五。麟士認為楊王孫、皇甫謐能洞察生死的道理而在辦喪事時矯正時弊,就自己寫下遺書,上面說:“一咽氣就把被子掀掉拿走,拿三幅布來蓋屍首。入殮時,把布鋪在身子底下,作為入殮的服裝。從左右兩邊反著裹上來,不用再做蓋的被子了。不需要沐浴含珠,還用本來的褐衫,原先穿的褲子,總共只要這兩件衣服,上面蓋件單衣,扎頭髮的幅巾在下當枕頭,棺材裡只要這些。像士安那樣照《孝經》行事。下葬以後不再立靈位,到四季節氣及大小祥祭日,臨時在地上鋪張席,用清水祭奠。別人家相沿的習慣都要漆棺,如今我不要漆。也不需要招魂幡。衣服一穿好就埋掉,墳墓造得要小,以後附葬的就造得更小點兒埋在一邊兒,合葬不合於古制。墳墓上邊不要用土堆起來,讓上面與地平。王祥死時就是這樣。下葬時不需喪車、靈舫、鬼其頭面具。不許早晚設定食物。祭奠的規矩,到下葬為止,只需清水一杯。”兒子沈彝遵奉遺教實行,州里鄉里人們都稱頌感嘆不已。
阮孝緒字士宗,陳留尉氏人。父親阮彥之,宋朝時作太尉從事中郎,以廉潔能幹聞名。
孝緒七歲時過繼給堂伯阮胤之,胤之的母親周氏去世,留下的財產百餘萬本應歸孝緒,但他一無所取,全都給了胤之的姐姐琅笽王晏的母親。聽說此事的人都感嘆驚異。乳母可憐他作為主持喪禮的嫡孫很辛苦,就私自偷了一些玉羊金獸等物件給他,孝緒見了很是驚怕,就告訴父親送還給王晏母親。
從小就非常孝順,性格沉靜,雖然也和小孩子們一塊兒玩耍,卻總是喜歡玩挖池堆山。十三歲時,便通曉《五經》。十五歲時行冠禮去見父親彥之,彥之訓導他說:“冠禮是人生最重要的,是人倫之始,你應努力自勉,來保佑你自己。”他回答:“願學赤松子云游海外,追隨許由遁跡山谷,希望能保住短促的人生,不遭塵世連累。”從此就避開眾人獨居一室,不是早晚問候父母便足不出戶,家裡人也都見不到他,親友們都稱他為居士。
十六歲時,因父親去世便不穿絲織的衣物,即使是吃到美味的蔬菜也要吐掉。表兄王晏官高顯赫,多次到他家裡來,孝緒估計他將來必定要垮台,聽到他儀仗的吹奏聲,就鑽出籬笆逃避,不和他相見。曾有一次吃醬味道很好,問起來,別人說是從王家弄來的,便把飯吐出來把醬也倒掉。等王晏被殺,親戚們都為此害怕,孝緒卻說:“雖是親戚,卻非同黨,怎么會受他牽連呢。”居然免於遭禍。
梁武帝起兵反齊,圍攻建鄴時,孝緒因家貧沒有柴禾做飯,婢女就偷砍鄰居墳上的樹木來燒火。孝緒知道後,就不吃飯,又叫扒了房子用木料做飯。所居書屋只有粗床一張,周圍用樹作圍牆。天監初年,御史中丞任日方來尋訪他哥哥阮履之,想來拜訪他而不敢去,望著他的住處引《詩經》而嘆道:“其室雖近,其人甚遠。”他就是如此受到名流的欽佩崇敬。從此仰慕他風采聲譽者,莫不懷揣名片整頓衣冠而來,但到此又不得見,只能望塵嘆息。殷芸想贈詩給他,任日方說:“志向既然不同,何必互相干擾。”殷芸才作罷。孝緒只和比部郎裴子野交往。子野把他推薦給尚書徐勉,說他十幾歲跟隨作湘州刺史的父親,不用公家的紙寫字,以保護父親的為官清白。說他的志向品行和管寧差不多,辭采文章好似皇甫謐。
天監十二年(513),武帝下詔讓公卿舉薦賢士,秘書監傅照上疏舉薦孝緒。他和吳郡范元琰一起被徵召,兩人都未應徵。陳郡袁峻對他說:“從前天地昏暗,賢人隱居,如今世道清明,而你還要出世,合適嗎?”孝緒回答:“以前周朝雖然有道,但伯夷、叔齊卻不食周粟,躲避到山中挖野菜吃。漢朝鼎盛時期,夏黃公、綺里季卻不感覺山林里寂寞。行仁義各有自己的方式,和世道又有什麼關係!何況我又不是先賢一類人呢。”起初,謝月出和伏日恆應召出任,天子便認為隱者都是圖謀虛名,藉此來求取顯貴的聲譽,所以就沒有再理孝緒、何胤他們,二人崇尚的志向便得以成全。
後來孝緒在鐘山聽講時,母親王氏忽然得病,兄弟們要去叫他,母親說:“孝緒淳厚性情與我暗通,一定會自己來的。”孝緒果然因為心驚返回家中,鄰人不禁感嘆驚異。給母親配藥必須用生人參,以前傳說鐘山出產,孝緒便進山親歷艱險,但好幾天也沒找到。忽然看到有隻鹿在前邊走,孝緒心裡有感應便隨後而行,走到一處鹿不見了蹤影,走近一看,果然找到了這種藥草。母親得此藥吃後病馬上痊癒,當時人們都說是他的孝行感動了神靈所致。
有個善於卜筮的張有道對他說:“只見你隱遁形跡而內心難以看出,如不用龜甲耆草來卜一卦,便沒有什麼證據。”布卦時,卜了五爻,說:“這將會是‘鹹’卦,依應感之法,不是嘉遁之兆。”孝緒說:“怎知下一爻不是上九?”結果下邊果然成“..卦”。有道嘆息說:“這就是所謂的‘肥..無不利’,卦象應了你的所為,你的內心和行為是一致的。”孝緒說:“雖然卜得‘..卦’,然而如果上九爻不出現的話,隱居之路,我恐怕要拜辭許由先生而走不得了。”於是著《高隱傳》,上自炎皇,終於天監末年,斟酌人物,分為三等:言行超拔高逸,連姓名也沒流傳下來的,為上篇;一生不曾損害自己的修行,有姓名可錄者,為中篇;辭官不乾,一心隱居的,為下篇。湘東王著《忠臣傳》,集佛教碑文、《丹陽尹錄》、《研神記》,都先徵詢孝緒意見而後定稿。南平元襄王聽說他的名聲,寫信邀請他,他不去,回信說:“不是我傲視富貴,只是生性畏懼官場,如果獐鹿可以駕車,那和良馬還有什麼區別呢。”
當初齊建武末年,青溪宮的東門無緣無故塌了,大風颳倒了東宮門外楊樹,有人拿這事問孝緒,他說:“青溪宮是皇家舊宅,齊朝在五行中屬木,東方是木位。如今東門自己塌壞,木怕是要衰亡了。”
梁武帝禁止收藏讖諱之書,此類書孝緒都有,有人勸他藏起來,他回答說:“從前劉德看重淮南王劉安的《秘要》,致使有劉向之禍,杜瓊所謂不如不知道,這話說得好。”有客人向他要這些書,他回答說:“自己不想要,怎能嫁禍於人。”就把那些書都燒了。
鄱陽忠烈王妃,是孝緒的姐姐。鄱陽王曾乘車來想邀他一起去玩兒,孝緒從院牆上挖洞逃避了。始終不肯見他。鄱陽王只得悵然嘆息。王的幾個兒子重甥舅之情,逢年過節都要給他送些禮物,他什麼也不要,也從來不與外甥們見面,竟然一直不認識。有人問他為什麼,孝緒說:“我本是賤民百姓,不應作王侯的親戚,如今不期而遇,並非我的本願。”劉高欠曾送給他米,孝緒不收,劉高欠就也把米扔掉了。孝緒晚年素食斷酒。他平時供奉的石像原先有些缺損,心想補一下,盡心敬奉,過了一夜忽然石像自己完整無缺了,眾人都很驚異。
大同二年(536)正月,孝緒自己卜卦後說:“我的壽限和劉著作同年。”等劉杳死,孝緒說:“劉侯已經死了,我也活不了幾天了。”那年十月去世,享年五十八歲。梁簡文帝當時為太子,特降恩惠,賞贈優厚,他兒子阮恕按照他的遺願辭謝不受。顧協認為這次對他的恩惠不同尋常,勸說他接受下來。門徒們追論孝緒的德行,送他諡號為“文貞處士”。他所著的《七錄》、《削繁》等一百八十一卷,都在世上流行。
當初,孝緒所撰的《高隱傳》中篇收錄了一百三十七人,劉高欠、劉訁於看了以後說:“從前嵇康所讚頌的人物,缺了一篇自贊,如今這四十的整數,是否要我們來湊足它呢。”孝緒回答說:“這就是所謂荀君雖少,後事當交付鍾君。如若你二位一旦辭世,此書就以你二位為結尾。”後來劉高欠、劉訁於果然去世,於是孝緒就增補二傳。等孝緒去世,劉訁於的哥哥劉薭把他的一些逸事記錄下來編入篇尾,以成絕筆之意。
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祖父陶隆,作王府參軍。父親陶貞,作孝昌縣令。
當初,弘景母親郝氏夢見兩個天神手拿香爐來到她的住處,過後便有了身孕。宋孝建三年(456)即丙申年夏至那天生下弘景。弘景從小操行異於常人,四五歲時,就經常用荻乾作筆,在灰上劃著名學寫字。到十歲時,得到一本葛洪的《神仙傳》,晝夜研讀探討,便產生了養生出世的念頭。他對別人說:“我仰觀青雲,目睹太陽,不覺得相距很遠。”父親被妾害死,弘景於是終身不娶。長大以後,身長七尺七寸,神態儀容明朗秀拔,眉目疏朗,身材頎長,廣額聳耳,兩個耳朵孔里各露出兩寸來長的毛,右膝有幾十顆黑痣成北斗七星狀排列。讀書萬餘卷,只要有一點弄不懂,就深以為恥。善於琴棋,工於草書。不到二十歲時,齊高帝為相,招引他去作諸王侍讀。任他為奉朝請。他雖身在官府,卻閉門不與外人交往,一心只披閱諸王文章。朝廷禮儀以及涉及前朝的舊事,多要來聽取他的意見。
家貧,求作縣令未遂,齊永明十年(492),脫下朝服掛在神武門上,上表辭職。朝廷下詔批准,賜予束帛,下令讓他所在處官府每月供給他五斤伏苓,二升白蜜,以供他做餅子吃。臨行時,公卿們在征虜亭為他餞行,搭設了許多帳篷,車馬堵塞道路,大家都說自宋、齊以來還沒有過這樣的事。於是弘景到了句容的句容山住下。他常說:“這山下面是第八洞宮,叫作金壇華陽之天,周圍有一百五十里。以前漢朝有鹹陽三茅君修煉得道後來掌管這座山,所以又稱它為茅山。”於是在山中建起房舍,自己命名為華陽陶隱居,給別人寫信,就以“隱居”代替自己姓名。
起初他跟隨東陽孫游岳學習符圖經法,遍游名山,尋找仙藥。身體輕便靈活,喜歡山水,每次經過溪澗山谷,必定在那裡坐臥,吟詠停留,不願離去。他對弟子們說:“我看到那些朱門廣廈,雖然也知道它裡面的華美享樂,但沒有進去的念頭。眼望著高山大澤,也知道此處難於安家,卻總想到這裡來。我在永明年間求官祿,真得到便麻煩了,如不然,怎能像今天這樣呢。難道只是我有神仙之相,也是機緣造成的啊。”沈約作東陽郡守,欽佩他的志向情操,屢次寫信邀請他,他都不去。
弘景為人隨和通達,謙虛謹慎。進退裕如,心如明鏡,什麼事一看便內心瞭然。言談簡明無差錯,即使有錯也能立時悟出。永元初年,又建了一座三層樓,他住上層,弟子在中間,賓客在下面。於是與外界隔絕,只有一個家僮可以到他的住處。他本善於騎射,到晚年都不再幹了,只聽聽吹笙而已。尤其愛聽松風,院子裡都種了松樹,每聽到風吹松響,就感覺快樂無比。有時候獨自在泉邊石畔漫步,看到他的人都以為是神仙。
生來喜歡著書,愛好奇聞異事,珍惜光陰,老而更甚。尤其精於陰陽五行、風角星算、山川地理、地方物產、醫術藥草。著有《帝代年曆》,以推算得知原記漢代熹平三年丁丑日冬至,加時在中午,而實際上應為乙亥日冬至,加時在半夜,一共誤差了三十八刻。那么漢歷比實際晚了兩天十二刻。又指出以前歷代都把他們的先妣母后配祭地神,認為按人神對應的情理應該如此,多少有學問的大儒,全都沒看出這裡的錯處。又曾造出渾天象,三尺來高,地在中央,天轉而地不動,用機關轉動它,便全與天象相合。他說:“這些東西是修道必須的,不光是史官才用它。”他深慕張良的為人,說是“古賢無比”。
齊末有歌謠說“水醜木”,應一個“梁”字。等梁武帝兵到新林,弘景派弟子戴猛之抄近道上表以示敬意。他聽說朝內議論蕭衍代齊的訊息後,就引據圖讖來推演,結果處處都出現“梁”字,他命弟子把此結果去進獻給蕭衍。蕭衍本來早就和他有交往,等即帝位後,對他更是恩遇,不斷地書信問候,去探望他的達官顯貴絡繹不絕。
弘景得了神符秘訣,以為可以煉成神丹,卻苦於沒有藥物。武帝便供給他黃金、硃砂、曾青、雄黃等。後來他配煉出來飛丹,色如霜雪,吃了以後身體輕捷。等武帝吃了飛丹產生效用後,就更加敬重他。每次收到他的信,都要焚香虔誠拜讀。武帝讓他制定年曆,他在己巳年的地方加了紅點,那就是後來武帝去世的太清三年(549)。武帝親筆下詔叫他入朝,賞賜給鹿皮頭巾。後來屢次以禮聘請,他都不肯出山,只是畫了兩頭牛,一條牛在水草間悠然自在,一條牛帶著金籠頭,被一個人牽著韁繩,用棍子驅趕。武帝見畫笑道:“這個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想學在泥中拖著尾巴自由自由在的烏龜,怎么能辦得到。”國家每有吉凶徵伐一類大事,無不派人前去他那裡諮詢。一月當中常有幾次書信來往,當時的人們都稱他為山中宰相。皇帝太子以及諸王公顯要不斷有人去拜訪他,贈送東西也從未間斷。弘景大多都不接受,即使留下他都作了功德善事。
天監四年(505),弘景移居到積金東澗。他善於辟穀導引的法術,自從隱居四十來年,年過八十而看起來像壯年人。仙書上說:“眼方的人有千年之壽。”弘景晚年一隻眼有時候呈方形。曾夢見佛授予他菩提記,封他為勝力菩薩。於是他到貿阝縣阿育王塔下發下誓言,受佛門五大戒。後來簡文帝蕭綱任南徐州刺史,欽敬他的風範素養,把他召到後堂,自己布衣葛巾來見弘景,和他談論了好幾天,弘景才離去,簡文帝很是敬重他。天監年間,弘景向武帝獻丹。中大通初年,又獻上兩把刀,一把名“善勝”,一把叫“威勝”,都是寶物。
弘景還沒患病,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便預先算出死期,寫下《告逝詩》。大同二年(536)去世,終年八十一歲。死後臉色不變,關節伸屈如常,香氣數日不散,遍山瀰漫。遺囑說:“死後不需沐浴,不需放在床上,只用兩層蓆子鋪在地上,身下鋪平時穿的舊衣服,上面蓋生衤戒裙到手臂,穿襪子,戴頭巾,穿袈裟。左肘懸釒錄鈴,右肘懸藥鈴,在左腋下佩符絡。繞腰穿環在前面打結,在髮髻上插一張符。用大袈裟蓋著被子從頭裹到腳。隨葬器具有車馬模型。和尚道士都在門內,和尚居左,道士居右。百日之內夜裡點長明燈,白天香火不斷。”弟子遵照他的遺囑執行。皇帝下詔贈他為太中大夫,謚為“貞白先生”。
弘景善解陰陽術數,預知梁朝將亡,事先寫了一首詩說:“夷甫任放誕,平叔坐論空,豈悟昭陽殿,遂作單于宮。”詩秘藏在一個箱子裡,死了以後,弟子們慢慢地才找出來。大同末年,士大夫們競相空談玄理,不習武事,結果侯景篡弒,果然在昭陽殿內。
當初,弘景的母親夢見一條青龍沒有尾,獨自升上天空,弘景果然不娶妻沒有兒子。堂兄把兒子松喬過繼給他。他所撰寫的書有《學苑》一百卷,《孝經集注》、《論語集注》、《帝代年曆》、《本草集注》、《效驗方》、《肘後百一方》、《古今州郡記》、《圖象集要》及《玉匱記》、《七曜新舊術疏》、《占候》、《合丹法式》,都秘而不傳,另外開始撰寫還未完稿的又有十部,只有弟子們得到了。
庾詵字彥寶,新野人。從小聰明穎悟,專心讀書,經史百家,無所不讀。讖緯、占候、書法、射箭、圍棋、算術、工藝製作,都是當時的一絕。性情恬淡質樸,酷愛山水自然,家中十畝大的宅院,假山池塘占了一半地方。他吃的是蔬食,穿的是破舊衣服,不治產業。一次家裡失火,他只抱出幾箱書坐在水池邊,有人來救火,問他為什麼坐著不動,他回答說是“怕弄壞了竹子”。一次坐船從沮中山回家,隨船載米一百五十石。有人乘他的船捎米三十石,等回到家,那人卻說:“你的是三十石,我是一百五十石。”庾詵一句也不爭辯,任他隨便拿走。有一個鄰居被人誣告為盜賊,被官府拿問,他又無錢。庾詵可憐他,便把書典當了二萬錢。叫門生假作他的親戚,代他出錢應付官司。鄰居獲免後來感謝庾詵,他說:“我不過是憐憫天下無辜之人,哪裡指望感謝。”
梁武帝年少時和庾詵關係好,起兵以後,委任他為平西府記室參軍,他不去就職。他平生很少有交往密切的朋友,河東柳惲想和他結交,他拒不來往。普通年間,朝廷下詔任他為黃門侍郎,他稱病不去。到晚年尤其遵奉佛教,在家裡設立道場,環繞禮拜懺悔,從不間斷,念誦《法華經》,每天一遍。後來在半夜裡忽然見到一個和尚,自稱願公,儀表舉止異於常人,稱庾詵為上行先生,送給他香以後離去。中大通四年(532),庾詵睡覺時忽然醒來,說:“願公又來了,我不能在此久留。”臉色不變,話剛說完就咽了氣,享年七十八歲。滿屋的人都聽到空中有聲音在唱:“上行先生已經降生在彌..淨土了。”梁武帝聽說後下詔,贈謚為“貞節處士”,以表彰他的高尚堅貞。庾詵撰寫的《帝歷》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續伍端休《江陵記》一卷,《晉朝雜事》五卷,《總抄》八十卷,流行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