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三十六
爾硃榮子文暢 文略 從子兆 從弟彥伯 彥伯子敞 彥伯弟仲遠 世隆榮從 父弟度律 榮從祖 兄子天光
爾硃榮,字天寶,北秀容人也。世為部落酋帥,其先居爾硃川,因為氏焉。高 祖羽健,魏登國初為領人酋長,率契胡武士從平晉陽,定中山,拜散騎常侍。以居 秀容川,詔割方三百里封之,長為世業。道武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 羽健曰:“家世奉國,給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內,差近京師,豈以沃脊,更遷 遠地?”帝許之。所居處曾有狗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因名狗舐泉。曾祖郁德、 祖代勤,繼為酋長。代勤,太武敬哀皇后舅也。既以外親,兼數征伐有功,給復百 年,除立義將軍。曾圍山而獵,部人射虎,誤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問, 曰:“此既過誤,何忍加罪。”部內鹹感其意。位肆州刺史,封梁郡公,以老致仕, 歲賜帛百疋以為常。卒,謚曰莊。孝莊初,追贈太師、司徒公、錄尚書事。父新興, 太和中繼為酋長。曾行馬群,見一白蛇,頭有兩角,咒之,求畜牧蕃息。自是牛羊 駝馬,日覺滋盛,色別為群,谷量之。朝廷每有征討,輒獻私馬,兼備資糧,助裨 軍用。孝文嘉之。及遷洛,特聽冬朝京師,夏歸部落。每入朝,諸公王朝貴,競以 珍玩遺之,新興亦報以名馬。位散騎常侍、平北將軍、秀容第一領人酋長。新興每 春秋二時,恆與妻子閱畜牧於川澤,射獵自娛。明帝時,以年老,啟求傳爵於榮。 卒,謚曰簡。孝莊初,贈太師、相國、西河郡王。
榮潔白,美容貌,幼而神機明決。及長,好射獵,每設圍誓眾,便為軍陣之法, 號令嚴肅,眾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上,清深不測,相傳曰祁連池,魏 言天池也。父新興曾與榮游池上,忽聞簫鼓音,謂榮曰:“古老相傳,聞此聲,皆 至公輔。吾年老暮,當為汝耳。”榮襲爵,後除直寢、游擊將軍。正光中,四方兵 起,遂散畜牧,招合義勇。以討賊功,進封博陵郡公,其梁郡前爵聽賜第二子。時 榮率眾至肆州,刺史尉慶賓閉城不納。榮怒,攻拔之,乃署其從叔羽生為刺史,執 慶賓還秀容。自是兵威漸盛,朝廷亦不能罪責。及葛榮吞杜洛周,榮恐其南逼鄴城, 表求東援相州,帝不許。榮以山東賊盛,慮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於是 北捍馬邑,東塞井陘。尋屬明帝崩,事出倉卒,榮乃與元天穆等密議,入匡朝廷。 抗表云:“今海內草草,異口一言,皆雲大行皇帝鴆毒致禍,舉潘嬪之女以誑百姓, 奉未言之兒而臨四海。求以徐紇、鄭儼之徒,付之司敗。更召宗親,推其明德。” 於是將赴京師。靈太后甚懼,詔以李神軌為大都督,將於太行杜防。榮抗表之始, 遣從子天光、親信奚毅及倉頭王相入洛,與從弟世隆密議廢立。天光乃見莊帝,具 論榮心,帝許之。天光等還北,榮發晉陽,猶疑所立,乃以銅鑄孝文及鹹陽王禧等 五王子孫像,成者當奉為主。唯莊帝獨就。師次河內,重遣王相密迎莊帝與帝兄彭 城王邵、弟始平王子正。武泰元年四月,莊帝自高渚度,至榮軍,將士鹹稱萬歲。
及莊帝即位,詔以榮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尚書令、領 軍將軍、領左右、太原王。及度河,太后乃下發入道,內外百官皆向河橋迎駕。榮 惑武衛將軍費穆之言,謂天下乘機可取,乃譎朝士共為盟誓,將向河陰西北三里。 至南北長堤,悉命下馬西度,即遣胡騎四面圍之。妄言丞相高陽王欲反,殺百官王 公卿士二千餘人,皆斂手就戮。又命二三十人拔刀走行宮。莊帝及彭城王、霸城王 俱出帳。榮先遣并州人郭羅察共西部高車叱列殺鬼在帝左右,相與為應。及見事起, 假言防衛,抱帝入帳,餘人即害彭城、霸城二王。乃令四五十人遷帝於河橋,沉靈 太后及少主於河。時又有朝士百餘人後至,仍於堤東被圍。遂臨以白刃,唱云: “能為禪文者出,當原其命。”時有隴西李神俊、頓丘李諧、太原溫子升並當世辭 人,皆在圍中,恥是從命,俯伏不應。有御史趙元則者,恐不免死,出作禪文。榮 令人誡軍士,言元氏既滅,爾硃氏興。其眾鹹稱萬歲。榮遂鑄金為己像,數四不成。 時榮所信幽州人劉靈助善卜占,言今時人事未可。榮乃曰:“若我作不吉,當迎天 穆立之。”靈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長樂王有王兆耳。”榮亦精神恍惚,不自支 持,遂便愧悔。至四更中,乃迎莊帝,望馬首叩頭請死。其士馬三千餘騎,既濫殺 朝士,乃不敢入京,即欲向北為移都之計。持疑經日,始奉駕向洛陽宮。及上北芒, 視城闕,復懷畏懼,不肯更前。武衛將軍汎禮苦執不聽,復前入城,不朝戍。北來 之人,皆乘馬入殿。諸貴死散,無複次序。莊帝左右,唯有故舊數人。榮猶執移都 之議,上亦無以拒焉。又在明光殿重謝河橋之事,誓言無復二心。莊帝自起止之, 因復為榮誓,言無疑心。榮喜,因求酒一遍。及醉熟,帝欲誅之,左右苦諫乃止。 即以床輦向中常侍省。榮夜半方寤,遂達旦不眠。自此不復禁中宿矣。
榮女先為明帝嬪,欲上立為後,帝疑未決。給事黃門侍郎祖瑩曰:“昔文公在 秦,懷嬴入侍。事有反經合義,陛下獨何疑焉?”上遂從之。榮意甚悅。於時,人 間猶或雲榮欲遷都晉陽,或雲欲肆兵大掠,迭相驚恐,人情駭震。京邑士子,十不 一存,率皆逃竄,無敢出者,直衛空虛,官守廢曠。榮聞之,上書謝愆。無上王請 追尊帝號;諸王、刺史,乞贈三司;其位班三品,請贈令仆;五品之官,各贈方伯; 六品已下及白身,贈以鎮郡。諸死者無後,聽繼,即授封爵。均其高下,節級別科, 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詔從所表。又啟帝,遣使巡城勞問。於是人情遂安,朝士 逃亡者,亦稍來歸闕。榮又奏請番直,朔望之日,引見三公、令、仆、尚書、九卿 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陽河陰執事之官,參論國政,以為常式。
五月,榮還晉陽,乃令元天穆向京,為侍中、太尉公、錄尚書事、京畿大都督, 兼領軍將軍,封上黨王,樹置腹心在列職,舉止所為,皆由其意。七月,詔加榮柱 國大將軍。
時葛榮向京師,眾號百萬。州刺史李神俊閉門自守。榮率精騎七千,馬皆有副, 倍道兼行,東出滏口。而與葛榮眾寡非敵。葛榮聞之,喜見於色,乃令其眾辦長繩, 至便縛取。自鄴以北,列陣數十里,箕張而進。榮潛軍山谷為奇兵,分督將已上三 人為一處,處有數百騎,令所在揚塵鼓譟,使賊不測多少。又以人馬逼戰,刀不如 棒。密勒軍士,馬上各齎袖棒一枚,至戰時,慮廢騰逐,不聽斬級,使以棒,棒之 而已。乃分命壯勇,所當衝突。號令嚴明,將士同奮。身自陷陣,出於賊後,表里 合擊,大破之。於陣禽葛榮,餘眾悉降。榮恐其疑懼,乃普令各從所樂,親屬相隨, 任所居止。於是群情喜悅,登即四散,數十萬眾,一朝散盡。待出百里之外,乃始 分道押領,隨便安置,鹹得其宜。獲其渠帥,量才授用,新附者鹹安。時人服其處 分機速。乃檻車送葛榮赴闕。詔加榮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初,榮將討葛 榮,軍次襄垣,遂大獵,有雙兔起於馬前,榮彎弓誓之曰:“中則禽葛榮,不中則 否。”既而並應弦而殪,三軍鹹悅。及後,命立碑於其所,號雙兔碑。又將戰,夜 夢一人從葛榮索千牛刀,葛榮初不肯與,此人自稱己是道武皇帝,葛榮乃奉刀,此 人手持授榮。寤而喜。自知必勝。又詔以冀州之長樂、相州之南趙、定州之博陵、 滄州之浮陽、平州之遼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漁陽七郡,各萬戶,通前滿十萬。 為太原國邑,又加位太師。
建義初,北海王元顥南奔梁,梁立為魏主,資以兵將。時邢杲以三齊應顥。朝 廷以顥孤弱,永安二年春,詔元天穆先平齊地,然後征顥。顥乘虛徑進,榮陽、武 牢並不守,車駕出居河北。榮聞之,馳傳朝行宮於上黨之長子,輿駕於是南趣。榮 為前驅,旬日之間,兵馬大集。天穆克平邢杲,亦度河以會。車駕幸河內。榮與顥 相持於河上,無船不得即度。議欲還北,更圖後舉。黃門郎楊侃、高道穆等並固執 以為不可。屬馬渚諸楊雲有小船數艘,求為鄉導。榮乃令都督爾硃兆等率精騎夜濟。 顥奔。車駕度河,入居華林園。詔加榮天柱大將軍,增封通前二十萬戶,加前後部 羽葆鼓吹。
榮尋還晉陽,遙制朝廷,親戚腹心,皆補要職,百僚朝廷動靜,莫不以申。至 於除授,皆須榮許,然後得用。莊帝雖受制權臣,而勤政事,朝夕省納,孜孜不已。 數自理冤獄,親覽辭訟。又選司多濫,與吏部尚書李神俊議正綱紀。而榮乃大相嫌 責。曾關補定州曲陽縣令,神俊以階縣不奏,別更擬人。榮大怒,即遣其所補者往 奪其任。榮使入京,雖復微蔑,朝貴見之,莫不傾靡。及至闕下,未得通奏,恃榮 威勢,至乃忿怒。神俊遂上表遜位。榮欲用世隆攝選,上亦不違。榮曾啟北人為河 內諸州,欲為掎角勢,上不即從。天穆入見論事,上猶未許。天穆曰:“天柱既有 大功,為國宰相,若請普代天下官屬,恐陛下亦不得違。如何啟數人為州,便停不 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為人臣,朕亦須代;如其猶存臣節,無代天下百官理。” 榮聞,大怒曰:“天子由誰得立?今乃不用我!”語皇后復嫌內妃嬪甚有妒恨之事。 帝遣世隆語以大理,後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日即自作,今亦 複決?”世隆曰:“兄止自不為,若本自作,臣今亦得封王。”帝既外迫強臣,內 逼皇后,恆怏怏不以萬乘為貴。
先是,葛榮枝黨韓婁仍據幽、平二州,榮遣都督侯深討斬之。時万俟醜奴、蕭 寶夤擁眾豳、涇,榮遣其從子天光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賀拔岳、侯莫陳悅等入關 討之。天光至雍州,以眾少未進。榮大怒,遣其騎兵參軍劉貴馳驛詣軍,加天光杖 罰。天光等大懼,乃進討,連破之,禽醜奴、寶夤,並檻車送闕。天光又禽王慶雲、 万俟道樂,關中悉平。於是天下大難便盡。莊帝恆不慮外寇,唯恐榮為逆。常時諸 方未定,欲使與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謂尚書令、臨淮王彧曰:“即今 天下,便是無賊?”臨淮見帝色不悅,曰:“臣恐賊平以後,方勞聖慮。”帝畏余 人怪,還以他語解之,曰:“其實撫寧荒余,彌成不易。”
榮好射獵,不捨寒暑,法禁嚴重。若一鹿出,乃有數人殞命。曾有一人,見猛 獸便走,謂曰:“欲求活邪!”遂即斬之。自此獵如登戰場。曾見一猛獸在窮谷中, 乃令餘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復損。於是數人被殺,遂禽得之。持此而樂焉。列圍 而進,雖阻險不得迴避,其下甚苦之。
太宰元天穆從容言榮勳業,宜調政養人。榮便攘肘謂天穆曰:“太后女主,不 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節。葛容之徒,本是奴才,乘時作亂,譬如奴走, 禽獲便休。頃來受國大寵,未能混一海內,何宜今日便言勛也?如聞朝士猶自寬縱, 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馬,校獵嵩原,令貪汙朝貴,入圍搏虎。仍出魯陽,歷三荊,悉 擁生蠻,北填六鎮。回軍之際,因平汾胡。明年簡練精騎,分出江、淮,蕭衍若降, 乞萬戶侯;如其不降,徑度數千騎,便往縛取。待六合寧一,八表無塵,然後共兄 奉天子巡四方,觀風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稱勛耳。今若止獵,兵士懈怠,安可復 用也?”
及見四方無事,乃遣人奏曰:“參軍許周勸臣取九錫,臣惡其此言,已發遣令 去。”榮時望得殊禮,故以意諷朝廷。帝實不欲與之,因稱其忠。榮見帝年長明悟, 為眾所歸,欲移自近,皆使由己。每因醉雲,入將天子,拜謁金陵後,還復恆朔。 而侍中硃元龍輒從尚書索太和中遷京故事,於是復有移都訊息。
榮乃暫來向京,言看皇后娩難。帝懲河陰之事,終恐難保,乃與城陽王徽、侍 中楊侃、李彧、尚書右僕射元羅謀,皆勸帝刺殺之。唯膠東侯李侃晞、濟陰王暉業 言榮若來,必有備,恐不可圖。又欲殺其黨與,發兵拒之。帝疑未定,而京師人懷 憂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東出。榮乃遍與朝士書,相任留。中書舍人溫 子升以書呈帝,帝恆望其不來,及見書,以榮必來,色甚不悅。武衛將軍奚毅,建 義初往來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以為榮通親,不敢與之言情。毅曰:“若必有變, 臣寧死陛下難,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無異心,亦不忘卿忠款。”
三年八月,榮將四五千騎,發并州向京。時人皆言其反,復道天子必應圖之。 九月初,榮至京。有人告雲,帝欲圖之。榮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 豈可信之?”於是榮不自疑,每入謁帝,從人不過數十,皆不持兵仗。帝欲止,城 陽王曰:“縱不反,亦何可耐?況何可保耶?”又北人語訛,語“爾硃”為“人主”。 上又聞其在北言,我姓人主。先是,長星出中台,掃大角,恆州人高榮祖頗明天文, 榮問之曰:“是何祥也?”答曰:“除舊布新象也。昔長星掃大角,秦以之亡。” 榮聞之悅。又榮下行台郎中李顯和曾曰:“天柱至,那無九錫,安須王自索也?亦 是天子不見機!”都督郭羅察曰:“今年真可作禪文,何但九錫。”參軍褚光曰: “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氣,何慮天柱不應。”榮下人皆陵侮帝左右,無所忌憚,其事 皆上聞。奚毅又見,求聞。帝即下明光殿與語。帝又疑其為榮,不告以情。及知毅 赤誠,乃召城陽王徽及楊侃、李彧,告以毅語。榮小女嫁與帝兄子陳留王,小字伽 邪。榮嘗指之曰:“我終當得此女婿力。”徽又云:“榮慮陛下終為此患,脫有東 宮,必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則立陳留以安天下。”並言榮指陳留語狀。帝 既有圖榮意,夜夢手持一刀自害,落十指節,都不覺痛。惡之,以告城陽王徽及楊 侃。徽解夢曰:“蝮蛇螫手,壯士解腕。割指節與解腕何異?去患乃是吉祥。”聞 者皆言善。
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駕迎之。榮與天穆並從入西林園燕射。榮乃奏曰: “近來侍官皆不習武,陛下宜將五百騎出獵,因省辭訟。”先是奚毅言榮因獵挾天 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至十八日,召中書舍人溫子升告以殺榮狀,並問以殺董 卓事。子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涼州人,必不應至此。”良久,語子升曰: “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猶須為,況必不死!寧與高貴鄉公同日死,不與常道鄉 公同日生。”上謂殺榮、天穆,即赦其黨,便應不動。應詔王道習曰:“爾硃世隆、 司馬子如、硃元龍比來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虛實,謂不宜留。”城陽王及楊侃曰: “若世隆不全,仲遠、天光豈有來理?”帝亦謂然,無復殺意。城陽曰:“榮數征 伐,腰間有刀,或能狠戾傷人。臨事,願陛下出。”乃伏侃等十餘人於明光殿東。 其日,榮與天穆併入,坐食未訖,起出。侃等從東階上殿,見榮、天穆出至中庭, 事不果。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榮忌日。二十一日,暫入,即向陳留王家,飲酒 極醉。遂言病動,頻日不入。上謀頗泄,世隆等以告榮。榮輕帝,不謂能反。預帝 謀者皆懼。二十五日旦,榮、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東序中西面坐, 榮與天穆並御床西北小床上南坐,城陽入,始一拜。榮見光祿卿魯安等持刀從東戶 入,即馳向御坐,帝拔千牛刀,手斬之,時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數牒啟,皆左 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豎子!若過今日,便不可制。”時又 天穆與榮子菩提亦就戮,於是內外喜叫,聲滿京城。既而大赦。
榮雖威名大振,而舉止輕脫,止以馳射為伎藝,每入朝見,更無所為,唯戲上 下馬。於西林園宴射,恆請皇后出觀,並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見天子射中, 輒自起舞叫,將相卿士,悉皆盤鏇,乃至妃主婦人,亦不免隨之舉袂。及酒酣耳熱, 必自匡坐,唱虜歌,為《樹梨普梨》之曲。見臨淮王彧從容閒雅,愛尚風素,固令 為敕勒舞。日暮罷歸,便與左右連手蹋地,唱《回波樂》而出。性甚嚴暴,慍喜無 恆,弓箭刀槊,不離於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恆有死憂。曾欲出獵,有人 訴之,披陳不已,發怒,即射殺之。曾見沙彌重騎一馬,榮即令相觸,力窮不復能 動,遂使傍人以頭相擊,死而後已。
節閔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詔贈假黃鉞、相國、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晉 王,加九錫,給九旒鑾輅,武賁班劍三百人,轀輬車,準晉太宰、安平獻王故事, 謚曰武。又詔百官議榮配饗,司直劉季明曰:“晉王若配永安,則不能終臣節。以 此論之,無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預在議限,據理而 言,不合上心,誅翦唯命。”眾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廟庭。
菩提位太常卿、開府儀同三司、侍中、特進。死時年十四。節閔帝初,加贈司 徒,謚曰惠。
菩提弟叉羅,武衛將軍、梁郡王。尋卒,贈司空公。
叉羅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靜初,轉襲榮爵太原王。薨於晉陽,時年九歲。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樂郡公。以榮破葛賊之勛,進爵為王。其姊魏孝莊皇后。 及韓陵之敗,齊神武納之,待其家甚厚。文暢由是拜開府儀同三司、肆州刺史。家 富於財,招致賓客,窮極豪侈。與丞相司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鄭仲禮、房子 遠等相狎,外示杯酒交,而潛謀害齊神武。自魏氏舊俗,以正月十五日夜為打蔟戲, 能中者即時賞帛。胄令仲禮藏刀於袴中,因神武臨觀,謀竊發,事捷,共奉文暢。 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寵,止坐文暢一房。文暢死時年十八。
弟文略,以兄叉羅卒無後,襲叉羅爵梁郡王。文暢事當從坐,靜帝使人往晉陽, 欲拉殺之。神武特加寬貸,奏免之。文略聰明俊爽,多所通習。齊文襄嘗令章永興 馬上彈琵琶,奏十餘曲,試使文略寫之,遂得八。文襄戲之曰:“聰明人多不老壽, 梁郡其慎之!”文略對曰:“命之修短,皆在明公。”文襄愴然曰:“此不足慮。” 初,神武遣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橫,多所陵忽。齊天保末,嘗邀平秦、武興、汝 南諸王至宅,供設奢麗,各有贈賄。諸王共假聚寶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從奴 五十人,皆駿馬侯服。其豪縱不遜如此。平秦王有七百里馬,文略敵以好婢,賭取 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請,文略殺馬及婢,以二銀器盛婢頭馬肉而遺之。平秦王 訴之於文宣,繫於京畿獄。文略彈琵琶,吹橫笛,謠詠倦極,便臥唱輓歌。居數月, 奪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憶我。”有司奏,遂伏法。文略嘗大遺魏 收金,請為父作佳傳,收論榮比韋、彭、伊、霍,蓋由是也。
兆字萬仁,榮從子也。少善騎射,趫捷過人,數從榮遊獵,至窮岩絕澗,人所 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獸,無所疑避。榮以此特加賞愛,任為爪牙。榮曾 送台使,見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構火以待之。俄而兆獲其一,榮欲夸 使人,責兆不盡取,杖之五十。榮之入洛,兆兼前鋒都督。孝莊即位,封潁川郡公。 後從上黨王天穆平邢杲。又與賀拔勝擊斬元顥子冠受,禽之。進破安豐王延明,顥 乃退走。莊帝還宮,論功除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汾州刺史。
爾硃榮死,兆自汾州據晉陽。元曄立,授兆大將軍,進爵為王。兆與世隆等定 謀攻洛。兆遂輕兵倍道,掩襲京邑。先是,河邊人夢神謂己曰:“爾硃家欲度河, 用爾作氵壘波津令,為之縮水脈。”月余,夢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淺處, 以草往往表插而導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馬涉度。是日暴風鼓怒,黃塵張天,騎 叩宮門,宿衛乃覺。彎弓欲射,袍撥弦,矢不得發,一時散走。莊帝步出雲龍門外, 為兆騎所擊,幽於永寧佛寺。兆撲殺皇子,汙辱妃嬪,縱兵虜掠。停洛旬余,先令 衛送莊帝於晉陽,兆後於河梁監閱財貨。
初,兆將入洛,遣使招齊神武,欲與同舉。神武時為晉州刺史,謂長史孫騰曰: “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不 可委去。”騰乃詣兆,具申意。兆不悅,曰:“還白高兄弟,有吉夢,今行必克。 吾比夢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馬蘭草株,往往猶在,吾父顧我,令 下拔之。吾手所至,無不盡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騰還,具報之。神武曰: “兆等猖狂,舉兵犯順,吾勢不可反事爾硃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進不能度,必 退還。吾乘山東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舉而禽。”俄而兆克京師,孝莊幽縶,都 督尉景從兆南行,以書報神武。神武大驚,召騰,令馳驛詣兆,示以謁賀,密觀天 子所在,當於路邀迎,唱大義於天下。騰遇帝於中路,神武時率騎東轉,聞帝已度, 於是西還。仍與兆書,具陳禍福,不宜害天子,受惡名于海內。兆怒不納,而帝遂 遇弒。
初,榮既死,莊帝詔河西人紇豆陵步蕃等,令襲秀容。兆入洛後,步蕃兵勢甚 盛,南逼晉陽。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師御之。頻為步蕃所敗,於是部勒士馬,謀出 山東,令人頻徵神武。神武晉州僚屬,並勸不行。神武揣其勢迫,必無他慮,決策 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鎮之人,令神武統領。神武既分兵別營,乃引兵南出,避步蕃 之銳。步蕃至樂平郡,神武與兆還討,破斬之。及節閔帝立,授兆使持節、侍中、 都督中外諸軍事、柱國大將軍,兼錄尚書事、大行台。又以兆為天柱大將軍,兆以 是榮所終之官,固辭不拜。尋加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并州刺史。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與仲遠、度律約拒之。仲遠、度律次陽平,兆屯廣阿,眾 號十萬。神武廣縱反間,於是兩不相信,各致猜疑。仲遠等頻使斛斯椿賀拔勝往喻 之。兆輕騎三百,來就仲遠,同坐幕下。兆性粗獷,意色不平,手舞馬鞭,長嘯凝 望,深疑仲遠等有變,遂趨出馳還。仲遠遣椿、勝等追而曉譬,兆遂拘縛將還,經 日放遣。仲遠等於是奔退。神武乃進擊,兆軍大敗。兆與仲遠、度律遂相疑阻,久 而不和。世隆請節閔納兆女為皇后,兆乃大喜。世隆謀抗神武,乃降辭厚禮,喻兆 赴洛。兆與天光、度律更自信約,然後大會韓陵山。戰敗,復奔晉陽。其年秋,神 武自鄴進討之,兆遂大掠并州,走於秀容。神武又追擊,度赤洪嶺,破之。兆竄於 窮山,殺所乘馬,自縊於樹。神武收葬之。
兆勇於戰鬥,而無將領之能。榮雖奇其膽決,然每云:“兆不過將三千騎,多 則亂矣。”
兆弟智彪,節閔帝封為安定王。與兆俱走,神武禽之。後死於晉陽。
彥伯,榮從弟也。祖侯真,文成時並、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買珍,宣武時 武衛將軍、華州刺史。
彥伯性和厚,永安中,為榮府長史。節閔帝潛嘿於龍花佛寺,彥伯敦喻往來, 尤有勤款。帝既立,爾硃兆以己不豫謀,大為忿恚,將攻世隆。詔令華山王鷙慰兆, 兆猶不釋。世隆復令彥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還,帝宴彥伯於顯陽殿。時侍中源 子恭、黃門郎竇瑗並侍坐。彥伯曰:“源侍中比為都督,與臣相持於河內。當爾之 時,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寧期同事陛下,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 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猶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謂有射鉤之 心也。”遂令二人極醉而罷。後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於時炎旱,有勸彥伯解司 徒者,乃上表遜位,詔許之。俄除儀同三司、侍中,余如故。彥伯於兄弟之中,差 無過患。天光等敗於韓陵,彥伯欲領兵屯河橋,世隆不從。及張勸等掩襲世隆,彥 伯時在禁直。長孫承業等啟陳,神武義功既振,將除爾硃。節閔令舍人郭崇報彥伯 知,彥伯狼狽出走,為人所執。尋與世隆同斬於閶闔門外,縣首於斛斯椿門樹,傳 於神武。先是洛中謠曰:“三月末,四月初,揚灰簸土覓真珠。”又曰:“頭去項, 腳根齊,驅上樹,不須梯。”至是並驗。子敞。
敞字乾羅。彥伯之誅,敞小,隨母養於宮中。年十二,敞自竇走至大街,見童 兒群戲,敞解所著綺羅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騎至,不識敞,便執綺衣兒。比究問 知非,會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見長孫氏媼,踞胡床坐,敞再拜求哀,長孫 氏愍之,藏於複壁之中。購之愈急,追且至,長孫氏資而遣之。遂詐為道士,變姓 名,隱嵩高山。略涉經史。數年間,人頗異之。嘗獨坐岩石下,泫然嘆曰:“吾豈 終此乎!伍子胥獨何人也?”乃奔長安。周文帝見而禮之,拜行台郎中、靈壽縣伯。 保定中,遷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後為膠州刺史。迎長孫氏至其第,置於家, 厚資給之。隋文帝受禪,改封邊城郡公。黔安蠻叛,命敞討平之。師鏇,拜金州總 管,政號嚴明,吏人懼之。後以年老乞骸骨,賜二馬輅車歸河內,卒於家。子最嗣。
仲遠,彥伯弟也。明帝末年,爾硃榮兵威稍盛,諸有啟謁,率多見從。而仲遠 摹寫榮書,又刻榮印,與尚書令吏,通為奸詐。造榮啟表,請人為官,大得財貨, 以資酒色。落魄無行業。及孝莊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書左僕射、三徐 大行台。尋進督三徐諸軍事。仲遠上言:“竊見比來行台采募者,皆得權立中正, 在軍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權濟軍要。若立第亦爽,關京之日,任有司裁奪”。 詔從之。於是隨情補授,肆意聚斂。
爾硃榮死,仲遠勒其部眾,來向京師。節閔立,進爵彭城王,加大將軍,又兼 尚書令,鎮大梁。仲遠遣使請準朝式,在軍鳴騶。節閔帝覽啟,笑而許之。其肆情 如此。復進督東道諸軍事、本將軍、袞州刺史,余如故。仲遠天性貪暴,心如峻壑。 大宗富族,誣之以反,沒其家口,簿籍財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 此者不可勝數。諸將婦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亂。自滎陽以東,輸稅悉入其軍,不 送京師。時天光控關右,仲遠在大梁,兆據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專恣,權強莫 此。所在並以貪虐為事,於是四方解體。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遠專恣尤劇,方 之彥伯、世隆,最為無禮。東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為患苦。後移屯東 郡,率眾與度律等拒齊神武。爾硃兆領騎數千自晉陽來會。軍次陽平,神武縱以間 說,仲遠等迭相猜貳,狼狽遁走。中興二年,復與天光等於韓陵戰敗,南走。尋乃 奔梁,死於江南。
世隆,字榮宗,仲遠弟也。明帝末,兼直閣,加前將軍。爾硃榮表請入朝,靈 太后惡之,令世隆詣晉陽慰喻榮。榮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來。 今遂住,便有內備,非計之善。”榮乃遣入。榮舉兵南出,世隆遂走,會榮於上黨。 建義初,除給事黃門侍郎。莊帝之立,世隆預其謀,封樂平郡公。元顥逼大梁,詔 為前將軍、都督,鎮武牢。顥既克滎陽,世隆懼而遁還,莊帝倉卒北巡。及車駕還 宮,除尚書左僕射,攝選。
莊帝之將圖爾硃榮,每屏人言。世隆懼變,乃為匿名書,自榜其門曰:“天子 與侍中楊侃、黃門高道穆等為計,欲殺天柱。”還復自以此書與榮妻北鄉郡公主, 並以呈榮,勸其不入。榮毀書唾地曰:“世隆無膽,誰敢生心!”世隆又勸其速發。 榮曰:“何忽忽?”皆不見從。
榮死,世隆奉榮妻,燒西陽門夜走。北次河橋,殺武衛將軍奚毅,率眾還戰大 夏門外。及李苗燒絕河梁,世隆乃北遁。攻建州克之,盡殺人以肆其忿。至長子, 與度律等共推長廣王曄為主。曄小名盆子,聞者皆以為事類赤眉。曄以世隆為尚書 令,封樂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會兆於河陽。兆既平京邑,讓世隆曰:“叔 父在朝多時,耳目應廣,如何令天柱受禍?”按劍嗔目,詞色甚厲。世隆遜辭拜謝, 然後得已,而深恨之。
時仲遠亦自滑台入京。世隆與兄弟密謀,慮元曄母乾豫朝政,伺其母衛氏出行, 遣數十騎如劫賊,於京巷殺之。公私驚愕,莫識所由。尋縣榜,以千萬錢募賊。百 姓知之,莫不喪氣。尋又以曄疏遠,欲推立節閔帝。而度律意在南陽王,乃曰: “廣陵不言,何以主天下?”後知能語,遂行廢立。
初,世隆之為僕射,尚書文簿,在家省閱。性聰解,又畏榮,深自克勉,留心 几案,傍接賓客,遂有解了之名。榮死之後,無所顧憚。及為令,常使尚書郎宋游 道、邢昕在其宅聽事,東西別座,受納訴訟,稱命施行。既總朝政,生殺自由,公 行淫泆,信任群小,隨情與奪。又兄弟群從,各擁強兵,割剝四海,極其貪虐。奸 諂蛆酷,多見信用;溫良名士,罕豫腹心。於是天下之人,莫不厭毒。世隆尋讓太 傅。節閔特置儀同三師之官,位次上公之下,以世隆為之。贈其父買珍相國、錄尚 書事、大司馬。
及齊神武起義兵,仲遠、度律等愚贛恃強,不以為慮,而世隆獨深憂恐。及天 光等敗於韓陵,世隆請赦天下,節閔不許。斛斯椿既據河橋,盡殺世隆黨附,令行 台長孫承業詣闕奏狀,掩執世隆及兄彥伯,俱斬之。
初,世隆曾與吏部尚書元世俊握槊,忽聞局上詨然有聲,一局子盡倒立,世隆 甚惡之。又曾晝寢,其妻奚氏忽見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驚,就視,而世隆寢如故。 既覺,謂妻曰:“向夢人斷我頭持去,意殊不適。”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並不 上省,西門不開。忽有河內太守田帖家奴,告省門亭長云:“今旦為令王借車牛一 乘,終日於洛濱游觀。至晚,王還省,將車出東掖門,始覺車上無褥,請為記識。” 亭長以令仆不上,西門不開,無跡入者。此奴固陳不已,公文列訴。尚書都令史謝 遠疑,謂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驗。時都官郎中穆子容究之。奴言,初來時, 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遲,遣催車。車入,到省西門,王嫌牛小,繫於關下 槐樹,更將一青牛駕車。令王著白紗、高頂帽,短小、黑色,儐從皆裙襦袴褶,握 板,不似常時服章。遂遣一吏將奴送入省中事東閣內,東廂第一屋中。其屋先常 閉。奴雲,入此屋中有板床,床上無席,大有塵土,兼有甕米。奴拂床坐,兼畫地 戲,甕中米亦握看之。子容與謝遠看之,閉極久,全無開跡。及入,狀皆符同。具 以此對世隆。世隆悵然,意以為惡。未幾見誅。
世隆弟世承,莊帝時位侍中,領御史中尉。人才猥劣,備員而已。及元顥內逼, 世承守轘轅,為顥所禽。顥讓而臠之。莊帝還宮,贈司徒。
世承弟弼,字輔伯,節閔帝時,封河間郡公。尋為青州刺史。韓陵之敗,欲奔 梁,數日,與左右割臂為約。弼帳下都督馮紹隆為弼信待,乃說弼曰:“今方同契 闊,宜當心瀝血,示眾以信。”弼從之。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紹隆持刀披心。 紹隆因推刃殺之,傳首京師。
度律,榮從父弟也,鄙朴少言。莊帝初,封樂鄉縣伯。榮死,與世隆赴晉陽。 元曄之立,以度律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與爾硃兆入洛。兆遷晉陽, 留度律鎮京師。節閔帝時,為使持節、侍中、大將軍、太尉公,兼尚書令、東北道 行台,與仲遠出拒義旗。齊神武間之,與爾硃兆遂相疑貳,自敗而還。度律雖在軍 戎,聚斂無厭,所經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聞度律敗,遂恚憤發病。及至,母責之 曰:“汝荷國恩,無狀而反,我何忍見他屠戮汝也!”言終而卒,時人怪異之。後 韓陵之敗,斛斯椿先據河橋,遂西走氵壘波津,為人執送。椿囚之,送齊神武,斬 之都市。
天光,榮從祖兄子也。少勇決,榮特親愛之,常預軍戎謀。孝昌末,榮據並、 肆,仍以天光為都將,總統肆州兵馬。明帝崩,榮向京師,委以後事。建義初,為 肆州刺史,封長安縣公。榮將討葛榮,留天光在州,鎮其根本。謂曰:“我身不得 至處,非汝無以稱我心。”永安中,與元天穆東破邢杲。元顥入洛,天光與天穆會 榮於河內。榮發後,並、肆不安,詔天光兼尚書僕射,為並、肆等九州行台,仍行 并州事。天光至并州,部分約勒,所在寧輯。顥破,還京師,改封廣宗郡公。
初,高平鎮城人赫貴連恩等為逆,共推敕勤酋長鬍琛為主,號高平王。遙臣沃 野鎮賊帥破六韓忉夤。琛入據高平城,遣其大將万俟醜奴來寇涇州。琛後與莫折念 生交通,侮僈忉夤。遣使人費律如至高平,誘斬琛,為醜奴所並,與蕭寶夤相拒於 安定。寶夤敗還。建義元年夏,醜奴擊寶夤於靈州,禽之,遂僭大號。時獲西北貢 師子,因稱神獸元年,置百官。
朝廷憂之,乃除天光使持節、都督、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衛將軍賀拔岳、大 都督侯莫陳悅等討醜奴。天光初行,唯有軍士千人。時東雍赤水蜀賊斷路,天光入 關擊破之,簡取壯健。至雍,又稅人馬,合得萬疋。以軍人寡少,停留未進。榮遣 責之,杖天光百下。榮復遣軍士二千人赴天光。天光令賀拔岳率千騎先驅,至岐州, 禽其行台尉遲菩薩。醜奴棄岐州走還安定。天光發雍至岐,與岳合勢,破醜奴,獲 蕭寶夤。於是涇、豳、二夏,北至靈州,及賊黨結聚之類,並降。唯賊行台万俟道 洛不下,率眾西依牽屯山,據險自守。榮責天光不獲道洛,復遣使杖之百,詔削爵 為侯。天光與岳、悅等復向牽屯討之,道洛戰敗,投略陽賊帥王慶雲。慶雲以道洛 驍果絕倫,得之甚喜,便謂大事可圖,乃自稱皇帝,以道洛為大將軍。天光乃入隴, 至慶雲所居永洛城,破其東城。賊遂並趣西城。城中無水,眾聚熱渴。有人走降, 言慶雲、道洛欲突出。天光恐失賊帥,乃遣謂慶雲,可以早降,若水決,當聽諸人 今夜共議。又謂曰:“相知須水,今為小退。”賊眾安悅,無復走心。天光密使軍 人多作木槍,各長七尺,至昏,布立人馬,為防衛之勢,又伏人槍中。其夜,慶雲、 道洛果突出,至槍,馬各傷倒。伏兵便起,同時禽獲。賊窮,乞降而已。天光、岳、 悅等議悉阬之,死者萬七千人,分其家口。於是三秦、河、渭、瓜、梁、鄯善鹹來 款順。詔復天光前官爵。
岳聞榮死,還涇州以待,天光亦下隴,與岳圖入洛之策。既而莊帝進天光爵為 廣宗王,元曄又以為隴西王。及聞爾硃兆已入京,天光乃輕騎向都,見世隆等,尋 便還雍。世隆等議廢元曄,更舉親賢,遣告天光。天光與定策,立節閔帝。又加開 府儀同三司、尚書令、關西大行台。天光北出夏州,遣將討宿勤明達,禽之,送洛。 時費也頭帥紇豆陵伊利、万俟受洛於等據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齊神武起兵信 都,內懷憂恐,不暇他事。伊利等,但微遣備之而已。又除大司馬。
時神武軍既振,爾硃兆、仲遠等並經敗退。世隆累使徵天光,天光不從。後令 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無以能定,豈可坐看宗家之滅?”天光不得已,東下, 與仲遠等敗於韓陵。斛斯椿等先還,於河橋拒之,天光不得度,西北走,被執,與 度律並送於神武。神武送於洛,斬於都市。
爾硃專恣,分裂天下,各據一方,賞罰自出,而天光有定關西之功,差不酷暴, 比之兆與仲遠,為不同矣。
論曰:魏自宣武之後,政道頗虧。及明皇幼沖,女主南面。始則於忠專恣,繼 以元叉權重,居官者肆其聚斂,乘勢者極其陵暴,於是四海囂然,已有群飛之漸。 逮於靈後反政,宣淫於朝,傾覆之徵,於此至矣。爾硃榮緣將帥之列,藉部眾之威, 屬天下暴虐,人神怨憤。遂有匡頹拯弊之志,援主逐惡之功。及夫禽葛榮,誅元顥, 戮邢杲,揃韓婁,醜奴、寶夤,鹹梟馬市,然則榮之功烈,亦已茂矣。而始則希覬 非望,睥睨宸極,終乃靈後、少帝,沈流不反。河陰之下,衣冠塗地,其所以得罪 人神者焉。至於末跡凶忍,地逼亦已除矣。而朝無謀難之宰,國乏折衝之將,遂使 餘孽相糾,還成嚴敵。隆實指蹤,兆為戎首,山河失險,莊帝幽崩。宗屬分方,作 威跋扈,廢帝立主,回天倒日;揃剝黎獻,割裂神州,刑賞任心,征伐自己。天下 之命,縣於數胡,喪亂弘多,遂至於此。豈非天將去之,始以共定;終於惡稔,以 至殄滅。抑亦魏紓其難,齊以驅除矣。
部分譯文
爾朱榮,字天寶,北秀容人。世代任部落的酋長,他的祖先居住在爾朱川,因地名取為姓氏。
他的高祖爾朱羽健,魏道武帝登國初年任領人酋長,率領契胡的武士跟從魏軍攻破晉陽,平定中山,被封為散騎常侍,因而定居在秀容川。朝廷下詔劃定周圍三百里的土地分封給他,作為永久的家業。道武初年,因南秀容原野肥沃寬廣,想讓他遷到那裡居住。他說:“以後我家世代為國家效勞,侍奉在皇帝陛下左右,北秀容既然已經被開墾,離京城又近,怎么能因為土地的肥沃與瘠薄,再遷往離京城較遠的地方呢?”道武帝同意他的請求。他住的地方曾有狗用舌頭舔地,因而在那地方挖掘得到一股甘泉,便取名為狗舔泉。
曾祖爾朱郁德、祖父爾朱代勤,繼任為酋長。代勤,是太武帝敬哀皇后的舅父。因為有外戚的關係,加上多次征戰有功,朝廷在他的封地內免除一百年的徭役,授予他為立義將軍銜。他曾到山中圍獵,部落中有人用箭射殺猛虎,誤中了他的大腿。他讓人將箭拔出,竟不追問是誰射的,說:“這是誤傷,怎么忍心再加罪給他呢?”部落內的人都被他所感動。官至肆州刺史,被封為梁郡公。後因年老辭官,朝廷每年賜給他布帛一百匹作為常例。去世後,諡號為莊。孝莊帝初年,追贈為太師、司徒公、錄尚書事。
爾朱榮的父親爾朱新興,太和年間繼任為酋長。曾趕著馬群遇見一條白蛇,頭上長有兩隻角,因而祝願祈禱,請求畜牧興旺。從此,牛羊駝馬,一天比一天繁盛。他憑身上的毛色將它們分列成群,用山谷的長短來測出它們的數量。朝廷每次打仗,他都獻出自己養的馬,又準備好軍糧,供軍隊需用。因而得到孝文帝的嘉獎。遷都洛陽後,朝廷特別允許他冬天到京城朝拜,夏天回到部落。每次入朝,所有的王公大臣,競相把珍奇玩好送給他,他也送名馬報答。官位至散騎常侍、平北將軍、秀容第一領人酋長。每年春秋兩個季節,他都與妻子到山川大澤中檢閱畜牧的情況,並騎馬射獵以作娛樂。孝明帝時,因自己年邁,請求朝廷將他的爵位傳給兒子爾朱榮。去世後,諡號為簡。孝莊帝初年,贈封號為太師、相國、西河郡王。
爾朱榮膚色白淨,容貌俊美,從小就智慧超人,明於決斷。長大後,喜歡騎馬射獵,每次圍獵誓眾,都按照軍隊布陣的方式,號令嚴明,眾人不敢違犯。秀容一帶有三處水池,都在高山上,清冽幽深,無法測量,相傳叫祁連池,就是北魏時所說的天池。他的父親爾朱新興同他一起到池中游泳,忽然聽到空中傳來簫笛鑼鼓的聲音。父親對他說:“古代傳說,聽到這種聲音的人,都官至王公宰輔。我年紀已到遲暮,當應在你的身上。”他繼承父親的爵位,後來又被授予直寢、游擊將軍。
正光年間,四方起兵,天下大亂,爾朱榮散掉畜群,招集義勇健兒。因討賊立下戰功,被晉封為博陵郡公,過去的爵位給了他的二兒子。他率領軍隊到肆州,刺史尉慶賓關閉城門,不讓進入。他非常惱怒,揮軍將城池攻下,任命他的從叔爾朱羽生為刺史,押解尉慶賓回到秀容。從此,兵馬逐漸強盛,朝廷也不能加罪於他。葛榮吞併杜洛周以後,爾朱榮擔心他會向南進攻鄴城,上表請求向東援助相州,孝明帝不同意。他又認為山東一帶盜賊強大,怕他們向西進犯,便派兵把守滏口以作提防。北部派軍隊捍衛御馬邑,東部命軍士駐守井涇。
不久,孝明帝駕崩。由於事出突然,爾朱榮便與元天穆等人密議,準備進京匡扶朝廷。他們向朝廷上表抗議,說:“現在天下議論紛紛,異口卻同說一句話,都認為皇帝是被鳩酒毒害致死,拋出潘嬪的女兒以欺騙天下百姓,抬出不會說話的小孩子來君臨天下。我們請求把徐紇、鄭儼之流交給有司處置。還要召集皇室宗親,推舉有道德有威望的人當皇帝。”於是,準備統率軍隊進京。靈太后十分恐慌,下詔命李神軌為大都督,將要在太行山一帶布防。爾朱榮上表抗言之初,就派他的從子爾朱天光、親信奚毅和倉頭王相悄悄進入洛陽,與他的從弟爾朱世隆密謀廢立皇帝的事。爾朱天光見到孝莊帝元子攸,談了爾朱榮的打算,元子攸同意即位。爾朱天光等人回到爾朱榮那裡,他便從晉陽出發,向洛陽進軍。他還懷疑擁立的皇帝是否合適,便用銅鑄造孝文帝和鹹陽王元禧等五王的子孫們的像,鑄成的當擁立為君主。惟有元子攸的像鑄造成功。軍隊到達河內,他又派王相秘密將元子攸與孝明帝的哥哥、彭城王元勛、弟弟始平王元子正接來。武泰元年(528)四月,元子攸從高渚過黃河來到爾朱榮的軍隊,將士們一齊高呼萬歲。
孝莊帝即位,下詔封爾朱榮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尚書令、領軍將軍、領左右、太原王。爾朱榮率軍渡過黃河,胡太后便散開發髻上路迎接,朝廷內外的官員都到河橋迎接孝莊帝的車駕。
爾朱榮受武衛將軍費穆之讒言的迷惑,以為可以乘機奪取天下。便詐稱官員們要共同設盟立誓,將大家引向河陰西北三里的地方,到南面的長堤旁,命他們都下馬向西渡河,立即派胡族騎兵將他們四面包圍,揚言丞相高陽王想謀反,藉機殺死了所有的官員。王公卿士二千多人也都束手被殺。他又命二三十個心腹持刀來到行宮,孝莊帝和彭城王、霸城王都走出軍帳。爾朱榮先派并州人郭羅察和西部高車國的叱列殺鬼守在孝莊帝的左右,作為接應。他們二人看見事變發生,假稱要保護皇帝,抱起孝莊帝進入軍帳,其他的人便殺害了彭城王和霸城王。又命四五十人將孝莊帝遷移到河橋,將靈太后和少主元釗沉入黃河溺死。這時,又有朝臣一百多人隨後來到,在河堤東面被包圍。軍士們拔出利刃,爾朱榮高聲說道“:能夠寫傳位詔書的人站出來,可以給你活命。”當時,有隴西人李神俊、頓丘人李諧、太原人溫子升,都是當代的文章高手,被包圍在當中,因恥於幹這件事,便俯伏在地上不答應。御史趙元則,怕會被殺戮,出來起草傳位的禪文。爾朱榮又命人告誡將士們,說元氏就要滅亡,爾朱氏即將興起,大家都要喊他萬歲。他便用金屬鑄造自己的像,四次都沒有成功。此時,他所信賴的幽州人劉靈助善於占卜,說今天時機還不成熟。他便說:“如果我當皇帝不吉利,當迎立爾朱天穆。”靈助說:“天穆也不吉利,惟長樂王有稱帝的兆頭。”爾朱榮聽後精神恍惚,不能自持,又慚愧又悔恨,到四更天時,又請出孝莊帝,跪在孝莊帝的馬前叩頭請死。他的三千多騎兵因濫殺朝臣,便不敢進入京城,想向北作遷都的打算。徘徊遲疑一天,才護衛著皇帝的車駕向洛陽進發。登上邙山,看到城門,又心懷畏懼,不肯再向前走。武衛將軍泛禮苦苦勸告,他也不聽。又向前行進,入城後,也不朝拜皇帝,保衛京城。跟從他北邊來的人,都騎著馬進入宮殿。朝廷公卿大臣死的死,逃的逃,朝堂站班也沒有了次序。孝莊帝左右只有數名舊臣。爾朱榮仍然堅持遷都的意見,孝莊帝也無法抗拒。他又在明光殿重新對河橋濫殺之事向朝廷謝罪,發誓說自己不再有二心。孝莊帝站起來勸止他,也向著他發誓,說自己沒有任何疑心。爾朱榮高興,因而舉杯飲酒,等到他醉倒後,孝莊帝想殺掉他,左右的人苦苦勸阻才停止,便把爾朱榮睡的床抬到中常侍省。他到半夜才醒酒,到天明也不敢入睡,從此不再在宮中住宿。
他的女兒原為孝莊帝的嬪妃,想立為皇后,孝莊帝遲疑未決。給事黃門侍郎祖瑩說:“過去文公在秦,懷贏奉父親秦穆公之命嫁給他。事情都有違反常情而又合乎道理的,陛下您為何再遲疑呢?”孝莊帝同意立爾朱榮的女兒為後,他非常高興。
這時,人們有的傳說著爾朱榮想遷都晉陽,有的說他想縱兵大肆擄掠,人人驚恐不安。京城中的讀書人十不存一,相率逃跑,沒有人敢出來。全城守衛空虛,官衙內空曠荒廢。爾朱榮聽說後,上書向朝廷謝罪。無上王上表請求追尊先帝廟號;死去的各王和刺史,請贈給三司;位列三品的官員,請贈給令仆;五品的官員,贈給方伯;六品以下以及不在品位的,贈給鎮郡。那些被殺害的官員如無後代,聽憑其他人繼承,都授予封爵。根據地位的高低、官階的大小,使恩德施加在每個生者和亡者的身上,以便使他們得到撫慰。朝廷下詔按他們的表章辦理。無上王又啟奏孝莊帝,派使者到京城各處安撫慰問,人們的情緒因此稍微安定了一些。逃亡的朝臣也漸漸歸來。爾朱榮又奏請朝廷,讓朝臣們輪流當值,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召見三公、令、仆、尚書、九卿,以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陽、河陰執事等官員,參與討論國家大事,並作為制度固定下來。
這年五月,爾朱榮回到晉陽,便命元天穆進京,任侍中、太尉公、錄尚書事、京畿大都督,兼領軍將軍,封為上黨王。他還在各個職務上安插心腹,朝廷的一舉一動,都要根據他的意思去辦。七月,朝廷加封爾朱榮為柱國大將軍。
這時,葛榮領軍向洛陽進發,號稱有百萬之眾。相州刺史李神俊閉門自守,不阻攔敵人。爾朱榮率領精銳騎兵七千,每個騎兵配有兩匹馬,倍道兼行,東出滏口,攔擊葛榮。而兵力卻與葛榮眾寡懸殊。葛榮聽說後喜形於色,便令他的士兵置辦長繩,爾朱榮的騎兵來了便將他們捆起來。自鄴城以北,列陣數十里,像簸箕一樣擺開陣勢前進,爾朱榮暗中在山谷中埋伏軍隊作為奇兵,將督將以上職務的軍官三人分為一處,每處率數百名騎兵,讓他們指揮士兵在駐紮的地方擂鼓吶喊,揚起塵土,使敵人測不出有多少人馬。又派一支人馬進攻敵兵。交戰時,刀不如棍棒好用,他密令軍士馬上各準備一根木棒。交戰以後,考慮便於衝破敵陣,不讓騎兵斬掉敵人的首級,只掄起棒子打就行了。又命令勇壯騎兵,奮勇衝擊。他號令嚴明,將士上下一心,一起拼殺。他也親自沖入敵陣,出現在敵兵的後隊,與前面的軍隊前後合擊,將敵兵打得大敗。在戰場上活捉葛榮,其他人全部投降。爾朱榮怕這些投降的將士心存疑懼,便下令讓他們各自從事自己願意乾的職業,親屬們也可以跟著,任意挑選居住的地方。於是,大家都很高興,立即四處散去。數十萬人馬,一下子全部解散。等到散去的士兵走出一百里之外,才分道遣送,遇到合適的地方就安置他們居住,這些人都得到滿意的住處。俘獲的敵兵將領,也都量才使用,新歸附的人都很安心。人們都佩服他處置得正確迅速。他又派囚車將葛榮送往洛陽,朝廷下詔加封他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諸軍事。
爾朱榮開始討伐葛榮時,軍隊到達襄垣,便大舉圍獵。有兩隻兔子在馬前面奔跑,他彎弓立誓說:“射中了就能捉住葛榮,射不中就抓不住。”說完兩隻兔子應弦撲地,三軍將士十分歡騰。後來,他命在這裡立碑,取名叫雙兔碑。將要開戰的前夜,他夢見一人向葛榮索要牛刀,葛榮開始不肯給,此人自稱是道武皇帝,葛榮才把刀交出,這人又將刀授予他。睡醒之後他很高興,知道這一仗一定能獲取勝利。
朝廷又下詔把冀州的長樂、相州的南趙、定州的博陵、滄州的浮陽、平州的遼西、燕州的上谷、幽州的漁陽七郡,各分出一萬戶,加上原來的共十萬戶,作為太原國的封邑。又給他加位為太師。
建義初年,北海王元顥投奔南梁,梁封他為魏王,援助他兵馬。這時,邢杲率三齊之地回響元顥。朝廷認為元顥勢單力弱,永安二年(529)春,下詔命元天穆先平定齊地,然後征討元顥。元顥乘洛陽空虛,率兵徑直前進。滎陽、武牢都沒有守住,孝莊帝離開洛陽,避向河北。爾朱榮聽說後,騎快馬到上黨長子的皇帝行宮,領著皇帝的車駕南進。他作為前驅,十來天的時間,聚集了許多兵馬。元天穆平定邢杲後,也渡過黃河與爾朱榮會合。孝莊帝住進河內,爾朱榮與元顥的軍隊相持在黃河兩岸,沒有船隻,不能馬上渡過。他想率軍北還,以後再圖謀大舉。黃門郎楊侃、高道穆等人堅持認為不能北還。馬渚的楊姓人家說有數隻小船,並願意當嚮導。爾朱榮便派都督爾朱兆等人率精銳騎兵乘夜渡過黃河。元顥逃去,孝莊帝渡過黃河入居華林園,下詔加封爾朱榮為天柱大將軍,贈給封地民戶連從前的共有二十萬戶,又加贈前後部羽葆鼓吹的儀仗。
爾朱榮不久又回到晉陽,遙控朝廷。他的親信都擔任朝廷要職,朝廷百官有什麼動靜,無不詳細報告。至於任免官員,都得經過他允許,然後才能任用。孝莊帝雖然受他控制,卻勤於政事,朝夕過問朝政,孜孜不倦,多次親自處理冤案,閱讀案件卷宗。又因選官太濫,他與吏部尚書李神俊商議,要嚴肅朝廷法度。爾朱榮對此很為猜疑,並加譴責。他曾要朝廷補任一名定州曲陽縣的縣令,李神俊認為是縣級的官員,所以沒有奏報給他,而另外選派。爾朱榮雷霆大怒,便派他選定的那位官員到任上奪得這個官職。他又派人進京,來人雖然只稍微顯示出不滿,朝臣見了,沒有不心怯膽寒的。這人來到宮殿下,不讓人奏報,依仗爾朱榮的權勢,便大發脾氣。李神俊便上表請求辭去職務。爾朱榮想讓爾朱世隆接替,孝莊帝也不敢違拗他的意見。爾朱榮曾經奏報朝廷,讓北人任河內諸州的刺史,想和晉陽形成犄角之勢,孝莊帝不同意。元天穆入宮見孝莊帝,又說起這件事,孝莊帝仍然不同意。天穆說:“天柱大將軍爾朱榮既然立有大功,任國家的宰相,如果請求將天下的官吏都換掉,恐怕陛下您也不能違背。為什麼他啟奏委任幾個人任州官,就拒絕不用?”孝莊帝厲色說道“:天柱大將軍如果不做朝廷的臣子,連我也可以代替;如果他還有做大臣的禮節,就沒有代替天下百官的道理。”爾朱榮聽說後,十分憤怒,說:“天子是誰立的?今天竟然不聽我的話!”爾朱皇后也與嬪妃們不和,很有些嫉妒的事情。孝莊帝派爾朱世隆用道理勸說她,皇后說:“天子是咱們家立的,他今天才能這樣。我父親那時應自己當皇帝,為何今天還沒有決定?”爾朱世隆說:“哥哥只是自己不願意當,如果他自己當皇帝,我也可以封王了。”孝莊帝外被強臣逼迫,內被皇后挾持,常鬱鬱不樂,並不因為自己居萬乘之尊感到榮耀。
原先,葛榮的餘黨韓婁仍占據幽、平二州,爾朱榮派都督侯深討伐,並將他斬首。這時,万俟醜奴、蕭寶夤擁眾活動在豳、涇一帶,爾朱榮派他的從子爾朱天光任雍州刺史,命天光率領都督賀拔岳、侯莫陳悅等入關討伐。天光到達雍州,因人馬少而沒有進兵。爾朱榮甚為惱怒,派他的騎兵參軍劉貴飛馳到天光的軍中,對天光施行杖罰。天光等人非常懼怕,便發兵進討。連破敵兵,擒獲万俟醜奴和蕭寶夤,並用囚車將他們送到京城。天光又擒獲王慶雲、万俟道樂,關中全部平定。於是,天下大的動盪已經結束。孝莊帝常常不憂慮外患,而是惟恐爾朱榮反叛。平時各方都沒有平定,他想使爾朱榮與四方敵兵相持,等到天下平定的捷報傳來,他卻不甚喜歡,對尚書令、臨淮王元..說“:當今天下真的沒有亂臣賊子嗎?”臨淮王見皇帝陛下的臉色不高興,說:“恐怕四處的賊兵平定後,更會勞您憂慮。”孝莊帝怕其他人聽了生疑,便用別的話搪塞,說:“撫慰賑濟天下的災民,也很不容易。”
爾朱榮喜歡射獵,不分盛夏寒冬都要進行,在打獵場上法令嚴格,如果有一隻鹿逃出,便會有幾個人被處死。曾有一個人看見猛獸就逃走,對別人說:“我想逃命啊!”爾朱榮聽說後,立即將他斬首。從此獵場猶如戰場。他曾在山谷中發現一頭猛獸,便命手下的人穿上甲冑,空手與猛獸搏鬥,不讓損傷猛獸。於是,有好幾個人被猛獸撲咬死去,才終於將它擒獲。他以此作為快樂。圍獵野獸時,士兵們向前行進,不管遇到多大的艱難險阻都不能迴避,他的部下深以此為苦。
太宰元天穆態度悠閒地對爾朱榮說,你已立下不世的勳業,應該安定下來料理朝政,調養身體。他挽著天穆的胳膊說“:胡太后這個女人不行正道,匡扶天子,這是做臣子的本分。葛榮之流本是奴隸,卻乘時造反。就好比奴隸逃走,抓住他才能罷休。近幾年來我受朝廷過分的寵愛,卻沒有能將海內統一,今天怎么能說有什麼功勞呢?聽說朝臣們還很放縱,今年秋天我想和老兄你一起指揮將士在嵩原圍獵,讓那些迂腐貪婪的朝廷大臣進入圍場與猛虎搏鬥。然後從魯陽出發,經過三荊之地,全部將生蠻征服。再向北蕩平六鎮。班師回軍的時候,順勢降服汾地的胡人。明年再挑選精銳部隊,分頭向江、淮出擊。梁帝蕭衍如果投降,我請求封他為萬戶侯;如不投降,直接派數千騎兵渡江,將他俘獲。等到六合統一,四面八方沒有征戰的煙塵,我與老兄你一起護衛著天子,巡遊四方,觀覽風景,布施政教,這樣才可以稱得上是功勳啊!如果現在停止圍獵,將士們鬆懈怠惰,怎么可以再用來打仗呢?”
他看見四方平安無事,便派人奏報朝廷,說:“參軍許周勸我讓朝廷賜予九錫,我很討厭這句話,已下令將他打發走了。”他當時實在希望得到朝廷特殊的禮遇,所以,想用這句話來諷喻朝廷。孝莊帝實在不願意賜給他,因而稱讚他的忠誠用以搪塞。爾朱榮見皇帝年齡越來越大,也越加聰明穎悟,被眾人所尊崇,想靠近他,讓他由自己擺布。常假借喝醉酒說“:將帶上天子,拜謁金陵後,再回到恆朔。”而侍中朱元龍常向尚書詢問太和年間孝文帝遷都的舊事。於是,朝野上下又傳揚著要遷都的訊息。
爾朱榮要暫時來京城居住,說是看望難產的皇后。孝莊帝鑒於爾朱榮在河陰大肆殺害朝臣的教訓,害怕自己終將自身難保。便與城陽王元徽、侍中楊侃、李..、尚書右僕射元羅密謀,他們都勸孝莊帝將他誅殺。惟有膠東侯李侃日希、濟陰王元暉業認為爾朱榮如果來京,一定會有防備,恐怕不可謀圖。又擔心殺了他,他的黨羽會發兵抗拒。孝莊帝因而猶疑未決,而京城裡的人都心懷恐懼,中書侍郎邢子才一類膽小怕事的人,已東出洛陽逃避。爾朱榮給朝臣們寄來書信,表示希望他們能夠留任。中書舍人溫子升把書信呈交給孝莊帝,孝莊帝一直希望爾朱榮不要來京城,等看到書信,認為他必定會來,面色很不高興。武衛將軍奚毅,建義初年來往於朝廷與爾朱榮之間傳遞命令,孝莊帝常對他抱很大希望,然而,認為他與爾朱榮關係密切,不敢和他說心裡話。奚毅說“:如果有什麼變化,我寧可為陛下效忠去死,也不能侍奉這個胡人。”孝莊帝說“:我只希望天柱大將軍沒有異心,也不希望你為我效忠。”
永安三年(530)八月,爾朱榮率四五千騎兵從并州出發,進向京城。人們都說他要謀反,又說天子一定會對付他。九月初,爾朱榮到達洛陽,有人告訴他,孝莊帝想圖謀他。他立即將這話奏報給皇帝,孝莊帝說:“外人也傳說你想加害於我,怎么能夠相信呢?”於是,爾朱榮不再疑心。每次入宮謁見皇帝,帶領的從人不過數十名,而且都不帶兵器。孝莊帝想停止圖謀爾朱榮,城陽王勸他說:“他縱然不反,也怎么能忍受呢?況且又怎么保得住他不反呢?”另外,北邊的人說話發音不準,說“爾朱”為“人主”。孝莊帝又聽說爾朱榮在北邊對人說,他姓“人主”。原先,長星出自中台,掃動大角。恆州人高榮祖通曉天文,爾朱榮問他“:這是什麼吉祥的兆頭?”高榮祖回答“:是除舊布新的景象呀,過去長星掃大角,秦朝便被滅亡。”他聽後非常高興。再則,爾朱榮手下的行台郎中李顯和曾經說過“:天柱大將軍來到京城,朝廷怎么能不賜給九錫,難道要大王他自己去要么?天子真是不懂事理!”都督郭羅察說“:今年真可以寫傳位的禪文了,豈只是賜給九賜!”參軍褚光說“:有人說并州城上空出現紫色的帝王之氣,何愁不應在天柱大將軍身上!”爾朱榮手下的人常凌辱孝莊帝左右的侍臣,以至於肆無忌憚。這些事孝莊帝都聽說了。奚毅又叩見孝莊帝,詢問爾朱榮的情況。孝莊帝到明光殿與他說話,又懷疑他是爾朱榮派來的,沒有告訴給他實情。等到了解到奚毅的赤誠後,便召集城陽王元徽,以及楊侃、李..,把奚毅說的情況告訴給他們。
爾朱榮的小女兒嫁給孝莊帝哥哥的兒子陳留王。陳留王小名叫伽邪,爾朱榮曾指著他說“:我最終會憑藉這個女婿的力量。”元徽又說“:爾朱榮憂慮陛下最終成為他的禍患,如有東宮,他一定會立一個小孩子當太子。假如皇后不生太子,就立陳留王以安定天下。”並敘述了爾朱榮指著陳留王說話的情況。孝莊帝既然產生了除掉爾朱榮的想法,夜裡夢見自己拿一把刀殘害自己,十個手指砍下來也不知道疼痛。他非常討厭這個夢,便告訴了城陽王元徽和楊侃。元徽釋夢說“:夢見蝮蛇咬住了手,象徵著壯士擺脫了束縛自己的東西。割掉手指與這種解脫有什麼區別?去掉災難便是吉祥。”聽的人都說對。
九月十五日,元天穆到達京城,孝莊帝親自迎接他。爾朱榮與元天穆一起跟著孝莊帝到西林園宴飲。爾朱榮奏報說“:近來侍臣們都不練習武藝,陛下應該率五百騎兵出去打獵,因而也可省去很多公務。”先前奚毅曾說過爾朱榮想借圍獵的機會挾制天子遷都,這時爾朱榮的話與奚毅說的相符。
到了十八日,孝莊帝召見中書舍人溫子升,告訴他準備殺掉爾朱榮的打算,並詢問漢代王允殺董卓的舊事。溫子升便奏報說“:王允如果能立即赦免董卓的死罪,一定不會到這一步。”孝莊帝停了很久,對溫子升說:“我的處境想法,你都知道,死了也必須這樣乾,更何況不一定會死呢?我寧願與高貴鄉公同日死,不願與長道鄉公同日生。”又說殺死爾朱榮、元天穆後,就赦免他們的黨羽,他們不會有什麼舉動。應詔王道習說“:爾朱世隆、司馬子如、朱元龍長期以來都受爾朱榮的重用,詳細了解天下的虛實,我認為不應該保留他們活命。”城陽王元徽和楊侃說:“如果爾朱世隆不能保全性命,爾朱仲遠和爾朱天光哪有來京的道理?”孝莊帝也認為他們說得對,不再有殺死爾朱世隆的意思。城陽王說“:爾朱榮數年征戰,腰間帶有佩刀,或許能兇狠地殺傷別人。事情爆發時,望陛下能拔刀相助。”孝莊帝便將楊侃等十多人埋伏在明光殿東側。這一天,爾朱榮與元天穆一起進宮,坐下來沒有吃完飯,就站起來出去了。楊侃等人從明光殿東面的台階上殿,看見爾朱榮和元天穆已走到院子中間,事情沒有成功。
十九日是孝莊帝的忌日,二十日是爾朱榮的忌日。二十一日,爾朱榮突然入宮,到了陳留王的家中,因飲酒過量大醉。便推說疾病發作,多日不進入宮中。這時,孝莊帝的計畫已泄露出去,爾朱世隆等人聽到後報告給爾朱榮。他卻輕視孝莊帝,認為他反不了。參與孝莊帝制定處死爾朱榮計畫的人都很害怕。
二十五日早晨,爾朱榮、元天穆一同入宮。這一天他們很想改革朝廷的狀況。孝莊帝在明光殿東邊中間面向西坐著,爾朱榮與元天穆並坐在御座西北的小床上,面向南坐著。城陽王元徽進來,只一拜,爾朱榮看見光祿卿魯安等人拿著刀從東門進來,便躍身奔向御座,孝莊帝拔出千牛刀親手將他殺死,爾朱榮時年三十八歲。在繳獲他的手板上發現有幾行文字,都是他決定朝廷要去留的大臣的名單。不是他的心腹,都在趕出朝廷的範圍。孝莊帝看了罵道“:小子!如果過了今天,就不能制服你了。”這時,元天穆與爾朱榮的兒子爾朱菩提也被除掉。於是,朝廷內外歡喜的叫喊聲傳遍京城。不久,大赦爾朱榮的黨羽。
爾朱榮雖然威名遠揚,但舉止輕率,只以騎馬射箭為技藝。每次入京朝見皇帝,便沒有別的作為,只會作馬上馬下的遊戲。在西林園飲酒射箭,他常常請皇后出來觀看,並召集王公、嬪妃、公主,共處在一起。每看見天子射中箭的,他便跳躍喊叫,將相大臣們,也都跟著他呼喊。以至於嬪妃公主及宮中的其他婦人,也不免隨著撩起衣裙歡呼。到酒酣耳熱,似醉非醉時,他便坐在那裡唱胡人的歌,配以《樹梨普梨》的曲子。他見臨淮王元..風度文靜儒雅,崇尚風流,卻堅持要臨淮王跳敕勒舞。天黑歸來,他與隨從的人手拉著手,用腳在地上踏著節拍,唱著《回波樂》走出園林。他的性情十分嚴酷暴烈,喜怒無常,弓箭刀槊,從不離手。每有憤怒和懷疑,便要殺人。因而左右的人常懷著死亡的擔憂。他曾經想外出打獵,有人勸阻他,陳說未完,引起他的惱怒,便將這個人射殺。他見一個和尚身體胖大,騎著一匹馬,他便讓和尚和自己相撞。他用盡力氣也不能撞倒和尚,便命其他人用頭撞擊,直到把和尚撞死。
節閔帝初年,爾朱世隆等人受寵,朝廷便下詔追贈爾朱榮為假黃鉞、相國、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晉王,賜給九錫,贈給九旒鑾輅,佩劍的武賁郎三百人,鍂車京喪車一輛。參照晉太宰、安平獻王的舊例,追贈諡號為武。朝廷又召集百官議論爾朱榮的配饗,司直劉季明說:“晉王如果配饗孝莊帝,他卻沒有盡臣子的禮節。由此看來,無法配饗。”爾朱世隆厲色問“:你說怎么配?”季明答道“:我的職責就是議論這件事,是根據道理講的,不合乎您的心意,殺剮惟您是命。”眾人都替他擔心,他鎮定自若。世隆不甘心,便讓爾朱榮配饗在孝文帝的嗣廟中。
爾朱文略,爾朱榮的第五子,承襲哥哥叉羅的爵號為梁郡王。他聰明英俊,倜儻風流,學會了多方面的技能。齊文襄帝高澄曾命章永興在馬上彈琵琶,演奏了十多支曲子,試著讓他記錄下來,他寫下了八支。高澄跟他開玩笑說“:聰明人大多不長壽,梁郡王你要小心啊!”文略對答說:“我性命的長短,都由您來決定。”高澄很動情地說“:這你不用擔心。”
神武帝高歡曾下令饒恕文略犯十種罪過而不被處死。他依仗這種特權,更加橫行無忌,行為大多蠻橫粗暴。齊天保末年,他曾邀集平秦王、武興王、汝南王到家中宴飲,供給和擺設十分奢侈華麗,對每個人都有豐厚的饋贈。諸王一起藉口收集寶物又邀請他。文略穿著破衣服前往,而跟從他的奴僕五十多人卻騎著駿馬,穿著公侯們才能穿的艷麗的衣服。他的豪爽放縱都不遜色於這件事。平秦王有一匹日行七百里的好馬,文略出示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婢子與他的好馬比較,文略獲勝得到了好馬。第二天,平秦王派人邀請他,他將馬和婢子殺死,用兩件銀器分別盛著婢子的人頭和馬肉送給平秦王,平秦王奏報給齊文宣帝,有司將他關押到京城郊區的監獄。他在獄中彈琵琶,吹橫笛,唱歌唱累了,便臥在地上唱輓歌。過了幾個月,他奪過守衛監獄士兵的弓箭去射別人,說:“不這樣,天子就想不起我來。”有司奏聞朝廷,便將他繩之以法。
他曾送給魏收很多錢,請求給他的父親爾朱榮在《魏書》中寫一篇好的傳記吹噓一番,所以,魏收在寫史時將爾朱榮比作韋賢、彭越、伊尹、霍光,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爾朱兆,字萬仁,爾朱榮的從子。從小就善於騎射,身體輕捷矯健,超過常人。多次跟著爾朱榮遊獵,在懸崖深淵,別人不能跨越的地方,他一定走在前面。赤手與猛獸格鬥,毫不猶豫和逃避。爾朱榮對他特別喜歡,常給予獎賞,將他看作心腹爪牙。爾朱榮曾送別使者,看見兩隻鹿,給他兩支箭,讓他射取鹿供今天吃,便點燃篝火等待。不大一會兒,他送回一隻鹿。爾朱榮想向使者誇耀,卻責備爾朱兆不將兩隻鹿都射中,打了他五十棍。爾朱榮進入洛陽,爾朱兆任前鋒都督。孝莊帝即位,封他為潁川郡公。後來,他與上黨王元天穆平定邢杲,又與賀拔勝聯合擊敗元顥的兒子元冠受,將他擒獲。進而攻破安豐王元延明,這時元顥才退卻。孝莊帝回到京城,論功行賞,封他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汾州刺史。
爾朱榮被處死後,爾朱兆從汾州占據晉陽。東海王元曄繼立,授予他大將軍銜,晉爵位為王,他與爾朱世隆定下計謀,要攻破洛陽。他率精銳部隊日夜兼程,襲擊洛陽。在這之前,一個家住黃河邊上的人夢見神對自己說“:爾朱家的人想渡黃河,任用你為飈波津令,給他們測量水的深淺。”過了一個多月,做夢的人死去。等到爾朱兆率軍來到,有一個過路的人說自己知道哪裡水淺,用插草的辦法以作引導。這人忽然不見蹤影。爾朱兆騎著馬渡過黃河。這一天,狂風怒吼,黃塵彌天蓋地,爾朱兆的騎兵叩打皇宮的大門,守衛的士兵才發覺。想彎弓用箭射擊,衣袍又掛住了弓弦,箭沒法射出。一時四散逃走。孝莊帝步出雲龍門外,被爾朱兆抓獲,囚禁在永寧寺。他又殺死皇帝的兒子,污辱嬪妃,放縱士兵任意擄掠。他在洛陽停留十多天,先命部將押送孝莊帝到晉陽,他在河梁監督察看搶來的財物。
一開始,爾朱兆準備進兵洛陽,派人召集齊神武帝高歡,想同他一起舉事。高歡當時任晉州刺史,對長史孫騰說:“臣子去討伐國君,是大逆不道的事。我現在不同他一起去,恐怕會招致他的怨恨,你可去他那裡一趟,申明我的意思,只說山蜀一帶還沒有平定,無法離去。”孫騰到爾朱兆那裡,申明了高歡的意思。他很不高興,說:“回去告訴高歡老兄,我做了一個好夢,這次一定能夠成功。我夢見我去世的父親登上一個高高的土堆,土堆旁的地都經過犁耕。惟有幾株馬蘭草還在生長。我的父親看著我,讓我將它們拔掉。我的手到的地方,馬蘭草無不被拔出。由此看來,這次去京城一定能夠勝利。”孫騰歸來,將這些話都告訴了高歡,高歡說:“爾朱兆此人如此猖狂,興兵侵犯朝廷,我決不能反過來順從爾朱氏啊!現在,朝廷在黃河上陳列軍隊,爾朱兆無法渡過黃河,一定退還。我乘勢東下,出其不意,這夥人可一舉擒獲。”不久,爾朱兆占據京城,孝莊帝被囚禁,都督尉景跟隨爾朱兆南進洛陽,寫信報告給了高歡。高歡大為吃驚,召集孫騰,命他趕快到爾朱兆那裡,向他表示真誠地祝賀,並秘密訪察孝莊帝被囚禁的地方,準備在半路上用武力將他迎回,用大義號召天下。孫騰在半路上遇見押送孝莊帝的軍隊,這時高歡才率領騎兵東進,聽說孝莊帝已被廢除,便率兵西還。仍寫信給爾朱兆,詳細陳述利害關係,告誡他不要殘害天下百姓,在海內留下惡名。爾朱兆看完十分惱怒,拒不採納。竟將孝莊帝殺害。
當初,爾朱榮被處死,孝莊帝命河西人紇豆陵兵蕃等進攻秀容。爾朱兆進攻洛陽後,步蕃的軍隊攻勢正盛,向南進逼晉陽。所以,爾朱兆無暇在洛陽停留,馬上回師抵禦。多次被步蕃打敗。於是,他準備率兵東出太行山,派人多次向高歡求援。高歡在晉州的僚屬都勸阻高歡不要出兵,高歡估計他處境窘迫,一定不會有別的顧慮,便決定帶兵與他會合,爾朱兆便將三州六鎮的兵馬交給高歡統領。高歡將軍隊調度完畢,便領兵南趨,避開步蕃的鋒芒。步蕃率軍到達樂平郡,高歡與爾朱兆回兵進擊,將敵兵打敗,斬殺了步蕃。
節閔帝即位後,授予爾朱兆使持節、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柱國大將軍,兼錄尚書事、大行台。又封他為天柱大將軍,他因為這是父親爾朱榮臨終時擔任的官職,堅決辭去。不久,加封為都督十州諸軍事,世襲并州刺史。
高歡攻克殷州,爾朱兆與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相約與高歡軍對抗。仲遠、度律到達陽平,爾朱兆屯紮廣阿,率眾號稱十萬。高歡實行反間計,於是,爾朱兆與爾朱仲遠等雙方互不相信,各存猜疑。仲遠等不斷派部將斛斯椿、賀拔勝向他解釋,他才率輕騎三百人到仲遠這裡來,同坐在軍帳下。他生性粗野,臉上有不平之色,手中揮舞著馬鞭,長吁短嘆地瞪著眼睛,惟恐仲遠有別的變化,不大一會兒就騎上馬走了。仲遠派斛斯椿、賀拔勝追趕並解勸他,他將兩人捆起來帶了回去。過了一天才放還,仲遠等人於是率兵退走。高歡便向爾朱兆進攻,將他打得大敗。
他與仲遠、度律間互相猜疑,長久失和。爾朱世隆請求節閔帝納爾朱兆的女兒為皇后,他極為歡喜。世隆想利用他抗擊高歡,便卑辭下色給他寫信,又送去厚禮,讓他到洛陽來。他與爾朱天光、爾朱度律訂立信約,然後在韓陵山會師,與高歡交戰,被高歡打敗,又逃到晉陽。這年秋天,高歡從鄴城進討,爾朱兆大肆搶掠并州,退入秀容。高歡追擊不捨,翻過赤洪嶺,將他的軍隊摧垮。他逃向山中,殺掉自己騎的馬,自縊在一棵樹上。高歡將他的屍體埋葬。
爾朱兆勇於戰鬥,卻無當將領的才能。爾朱榮雖然喜歡他的膽量,但常說:“爾朱兆最多只能帶領三千人馬,多了就會亂。”
爾朱彥伯,是爾朱榮的從弟。性情平和寬厚,孝莊帝永安年間,任爾朱榮的長史。節閔帝沒繼位前住在龍花佛寺,他多次去慰問探望,很是殷勤。節閔帝登基,爾朱兆認為沒有讓他參與其事,極為氣憤,準備進攻爾朱世隆。節閔帝命華山王元鷙去慰問爾朱兆,爾朱兆仍不諒解。世隆又派彥伯前去解勸,他才停止發兵。彥伯回到洛陽,節閔帝在顯陽殿宴請他。這時,侍中源子恭、黃門郎竇瑗都在座。彥伯說:“源侍中過去任都督,與我在河內相持。那個時候,兩軍旗鼓相望,我們遙遠得就像有天地阻隔,哪裡想著會一同侍奉陛下,有今天的歡樂呢?”源子恭說:“蒯通說過,犬吠無非都是為了主人。那時候是為了孝莊皇帝,就像今天為了陛下一樣啊!”節閔帝說:“源侍中真可以說有管仲射鉤的想法啊!”便命二人暢飲,直到醉倒為止。
彥伯後來被封為博陵郡王,位至司徒公。這時天氣乾旱,有人勸他辭去司徒的職務,他便上表請求辭退這個職務,朝廷下詔允許他的請求。不久,被授予儀同三司、侍中,其他任職照舊。彥伯與兄弟們相處,沒有什麼過失。
爾朱天光在韓陵被高歡打敗,彥伯提議讓自己領兵駐守河橋,爾朱世隆不同意。高歡的部將張勸等領兵進攻世隆時,彥伯正在宮中。長孫承業等人向節閔帝啟奏高歡聲威大振,將要除掉朝廷中所有的爾朱氏的勢力。節閔帝派舍人郭崇報告彥伯知道。他狼狽逃出,被人抓住。不久,與爾朱世隆一起在閭闔門外被殺害,頭顱懸掛在斛律椿家門前的樹上。這之前,洛陽城中有謠諺在流傳:“三月末,四月初,揚灰簸土覓真珠。”又說“:頭去項,腳根齊,驅上樹,不須梯。”這時全部應驗。
仲遠,是爾朱彥伯的兄弟。孝明帝末年,爾朱榮的兵威漸盛,他的許多建議,爾朱榮大多採納。他模仿爾朱榮的字型,又仿刻爾朱榮的大印,與尚書令史一同作弊行奸。仿造爾朱榮的奏章,請求朝廷給人官職,他從中撈取許多財貨,以供飲酒狎妓之用。後來,他落魄潦倒,沒有固定的職業。
孝莊帝即位,封他為清河公、徐州刺史,兼任尚書左僕射、三徐大行台,不久,晉封為三徐督軍事。他給朝廷上書說:“我見過去的行台招募任用官員,都能行使中正官的權力。在軍隊中確定等級,斟酌情況,授予官職。現在我請求兼任中正官的職務,以暫且解決軍中將領們對官職的需求。如果授予的官職不合適,進京的時候,任恁有司裁決定奪。”朝廷同意了他的請求。於是,他利用補授官職的機會,任意敲詐勒索,收受賄賂。
爾朱榮死後,仲遠統領軍隊來到京城。節閔帝繼位,授予他彭城王的爵號,加封為大將軍,又兼任尚書令,鎮守大梁。他派使者到朝廷請求批准他享有的儀式,每次出行,允許隨從的騎士們吆喝開道。節閔帝看了他的奏章,笑了笑同意了。他就是這樣放縱恣肆。他又升任為督東道諸軍事、本將軍、兗州刺史,其他職務照樣不動。仲遠生性貪婪暴烈,貪心猶如深不見底的溝壑。大姓富豪,動不動就給他們加上謀反的罪名,將其全家扣押,財產抄沒,據為己有。男人們被處死後,扔到河裡。像這種事多得不可勝數。將領們的妻子有長得漂亮的,沒有不被他姦污的。自滎陽以東,老百姓交納的賦稅都歸他的軍隊所有,不往京城裡送。
這時,爾朱天光控制潼關以西的地方,他在大梁,爾朱兆據有并州,爾朱世隆住在京城,個個專斷跋扈,為所欲為,權力之大,無人能比。所到之處,都貪取財貨,虐待百姓。於是,天下被他們分解。朝廷又加封他為太宰,解除他大行台的職務。他的蠻橫無理尤為嚴重,對待爾朱彥伯和爾朱世隆最為無禮。東南一帶上至刺史、太守,下至普通百姓,都將他比作豺狼,被他害苦深重。
後來,他率軍移駐東郡,與爾朱度律一起抗拒高歡。爾朱兆帶領數千名騎兵從晉陽趕來會合。軍隊到達陽平,高歡施行離間計,仲遠他們之間互相猜疑,狼狽逃走。中興二年(532),他又與爾朱天光一起在韓陵被高歡打敗,向南逃遁,歸順南梁,死在江南。
世隆,字榮宗,爾朱仲遠的弟弟。孝明帝末年,兼任直閣,加封為前將軍。爾朱榮上表請求入朝,靈太后十分厭惡他,命世隆到晉陽去安撫和慰問他。爾朱榮想把他留下來,他說:“朝廷懷疑哥哥您,所以讓我來。如果我留下,他們便會有準備,不是好的計策。”爾朱榮便放他回洛陽。爾朱榮率兵南進,他便離開洛陽,與爾朱榮在上黨相會。建義初年,朝廷封他為給事黃門侍郎。孝莊帝被立,他參與謀劃,所以,被封為樂平郡公。元顥進逼大梁,朝廷下詔命他為前將軍、都督,鎮守武牢。元顥攻克滎陽,他心裡害怕,逃了回去,孝莊帝只得倉促北逃。元顥失敗,孝莊帝回到京城,封他為尚書左僕射,負責選拔人才。
孝莊帝準備謀圖爾朱榮,常摒退左右的人,與人密談。世隆害怕有變,在自己門上寫道:“天子與侍中楊侃、黃門高道穆等人計議,想殺天柱大將軍。”回來又將這張匿名紙帖送給爾朱榮的妻子北鄉郡公主,並拿給爾朱榮看,勸他不要到洛陽來。爾朱榮撕毀紙帖,在地上吐了一口說:“世隆沒有膽,誰敢對我生二心!”世隆又勸爾朱榮迅速到洛陽來,爾朱榮問“:為什麼又如此匆忙?”他的建議都不被採納。
爾朱榮死後,世隆保護著爾朱榮的妻子,燒毀洛陽西陽門連夜逃走。向北到達河橋,殺死武衛將軍奚毅。又率領眾人回到大夏門外廝殺。李苗燒毀河梁,世隆率眾向北逃遁;攻下建州,殺盡城裡所有的人以發泄他的憤恨。到了長子,他與爾朱度律等共同推舉長廣王元曄為國君。元曄的小名叫盆子,知道的人都認為這件事就像赤眉軍擁立劉盆子稱帝一樣。元曄命世隆為尚書令,封他為樂平郡王,加太傅銜,行使司冊刺史的權力,與爾朱兆在河陽會合。爾朱兆平定洛陽後,責備世隆說:“叔父你在朝廷那么長時間,耳目眾多,為什麼還讓天柱將軍遭受殺身之禍?”說著按著劍柄,瞪大眼睛,口氣非常嚴厲。世隆低聲下氣,再三謝罪,然後才得到他的原諒,而內心裡卻對他非常惱恨。
這時,爾朱仲遠也從滑台來到洛陽。世隆與兄弟們密謀,擔心元曄的母親干預朝政,等到他的母親衛氏出宮,便派了數十名騎兵扮成搶劫的盜賊,在京城的小巷中將她殺死。吏民百姓,一片驚愕,但都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不久,縣裡貼出公文,懸賞千萬錢捉拿住盜賊。百姓知道內情後,無不對朝政喪失信心。不多時,又以元曄在皇室中關係疏遠,想擁立廣陵王元恭為帝。而爾朱度律卻想擁立南陽王,便說:“廣陵王不善於言辭,怎么能管理天下?”後來知道他善於辭令,便廢除元曄,立廣陵王為帝。
開初,世隆任僕射,尚書省的文書簿冊都拿到自己家裡審閱。他性情聰明解悟,又畏懼爾朱榮,深深地克制和勉勵自己,留心於案卷公文。接待賓客,也有通達明白的名聲。爾朱榮死後,他無所顧忌。任尚書令後,常讓尚書郎宋游道、邢昕在他家裡辦理公事。兩個人東西分坐,接受訴訟案件,遵照他的命令處理。他總攬朝政,生殺大權由他自專。荒淫驕奢,為所欲為。信任肖小之徒,隨意予奪官職。他們兄弟幾人,都擁有強大的軍隊,分割天下,肆意剝削,極其貪婪暴虐。那些阿諛奉承,行為卑劣的無恥小人,大多被信任重用;德才兼備的名流雅士,卻很難參與朝廷的政事。天下的人對他們無不恨之入骨。不久,世隆讓出太傅的職務。節閔帝特意設定儀同三司的官職,位置在上公之下,讓他擔任。封贈他的父親爾朱買珍為相國、錄尚書事、大司馬。
齊神武帝高歡興起義兵,爾朱仲遠、爾朱度律等愚蠢蠻橫,自恃強大,不以為慮,獨有世隆深為憂慮恐慌。爾朱天光等人在韓陵失敗,世隆請求大赦天下以安撫人心,節閔帝不同意。斛斯椿占據了河橋,將世隆的黨羽全部殺死,命行台長孫承業到朝廷奏聞,將世隆和他的兄弟彥伯抓獲,一起斬首。
早先,世隆曾與吏部尚書元世俊作握槊的遊戲。忽然聽到局盤上口平的一聲響動,一局子全部倒著立起,世隆心裡很不高興。他曾白天睡覺,妻子奚氏忽然看見一個人拿著他的頭離去。奚氏猛地一驚,過來一看,他依然在酣睡。醒後,他對妻子說“:剛才夢見有人去下我的頭拿走,心裡感到很不舒適。”再則,這年正月的最後一天,尚書令和僕射都沒上省台,宮中的西門沒有打開。忽然,河內太守田帖的家奴報告給省門亭長說“:今天早晨為您家王爺借一輛牛車,在洛陽岸邊遊玩了一天。到晚上王爺才回到省中,讓車從東掖門出來,才發覺車上沒有鋪被褥,請您記下來。”亭長認為尚書令和僕射們都不上省,西門一直沒有開過,無任何出入的痕跡。可這個僕人不停地堅持陳述請求,便寫成公文呈送給上級官吏。尚書都令史謝遠表示懷疑,認為這裡面有虛假不實的地方,告訴給世隆,交給有司調查。都官郎中穆子容負責處理這件事。那個奴僕說:“我剛來時,到司空府的西面,想向省中去。王爺嫌來得遲緩,派人催促車輛快走,車到省台西門,王爺嫌牛小,系在宮中的一棵槐樹上,又換了一頭青牛駕車。王爺身穿白紗衣服,頭戴高頂帽子。身材矮小,面色黧黑的隨從都穿著騎士們的褲褶和短衣,手裡拿著板笏,不像是平常的衣著打扮。王爺派一名官吏將我送入省中廳堂的東閣內東面的第一個屋中。這個屋子原先經常鎖著門。屋子中放有一張木板床,床上沒有鋪席,堆滿了灰塵,屋裡還有一瓮米。我將床擦拭一下坐在上面,又在地上畫著玩以自我娛樂。瓮中的米我也抓一把看了看。”穆子容與謝遠到這所房子前看了看,門關閉已久,全沒有開過門的痕跡。到裡面一看,情況與奴僕說的完全一樣。他們把這些情況告訴給世隆,世隆心緒惆悵,心裡很是厭惡,不久,即被誅殺。
爾朱天光,是爾朱榮的從祖哥哥的兒子。從小勇敢,有決斷,爾朱榮對他特別親近,常讓他參與軍隊的謀劃。孝昌末年,爾朱榮占據并州、肆州,任天光為都將,總統肆州的兵馬。孝明帝駕崩,爾朱榮率軍至京城,將後方的事委託給他照料。建義初年,他被任命為肆州刺史,封為長安縣公。爾朱榮即將討伐葛榮,把他留在州內,鎮守根據地,對他說“:我力量達不到的地方,只有你才能讓我稱心如意。”永安年間,他與元天穆一起打敗邢杲。元顥入據洛陽,他與元天穆在河內與爾朱榮會面。爾朱榮發兵討伐元顥後,并州、肆州局勢很不安穩,朝廷命他為尚書僕射,任并州、肆州等九州行台,仍主管并州的政務。他到達并州,對不安定的地方進行約束管理,所到之處,都寧靜穩定。元顥被打敗後,他回到京城,被改封為廣宗郡公。
早先,高平鎮城人赫貴連恩等聚眾叛亂,推舉敕勒酋長鬍琛為首領,稱號為高平王,遙向沃野鎮的賊帥破六韓忄刃夤稱臣。胡琛占據高平城,派他的部將万俟醜奴進犯涇州。胡琛後來與莫折念生勾結一起,輕慢污辱破六韓忄刃夤。破六韓忄刃夤派使者費律到高平,誘殺胡琛,胡琛的軍隊全被万俟醜奴吞併。醜奴又與蕭寶夤在安定對峙,蕭寶夤失敗。建義元年(528)夏天,醜奴又率軍在靈州進攻蕭寶夤,並將寶夤擒獲,他便偽稱帝號。這時,他獲得西北部落進貢的獅子,因而稱為神獸元年(528),並設定百官。
朝廷對此十分憂慮,便命爾朱天光為使持節、都督、雍州刺史,率領大都督武衛將軍賀拔岳、大都督侯莫陳悅等討伐万俟醜奴。天光剛出發,只有將士一千人。這時,東雍赤水蜀的賊兵攔住他的道路,他率軍入關將他們打敗,選取其中勇敢健壯的擴充隊伍。到了雍州,又向當地徵收賦稅,共得布絹一萬匹。因軍隊數量太少,所以逗留數日,沒有前進。爾朱榮派人去責罰他,打了他一百軍棍。爾朱榮又派二千人馬增援爾朱天光,天光令賀拔岳率一千騎兵作為先遣部隊到達岐州,擒獲万俟醜奴委任的行台尉遲菩薩。醜奴放棄岐州,逃向安定。天光調動雍州的軍隊進至岐州,與賀拔岳會合,打破醜奴,抓獲蕭寶夤。於是涇州、豳州、二夏,北到靈州的賊兵,以及聚集在一起的其他匪徒,全部投降。只剩下敵人的行台万俟道洛所部沒有被打敗,道洛率眾向西據守牽屯山,憑險頑抗。
爾朱榮責備天光沒有擒獲万俟道洛,又派使者打了他一百軍棍,朝廷下詔將他降爵為侯。他又與賀拔岳、侯莫陳悅等人向牽屯山進軍,討伐万俟道洛,將敵人打敗,道洛投奔略陽賊兵首領王慶雲。慶雲因道洛驍勇超群,得到他十分高興,便認為天下可以謀圖。於是自稱皇帝,命道洛為大將軍。天光便率軍入隴,進至王慶雲所占據的水洛城,攻破他的東城。敵兵便都集中在西城。城裡面沒有水,兵馬聚集,又熱又渴。有人出來投降,說慶雲和道洛想要突圍。天光怕抓不住賊兵首領,便派人對慶雲說,可以早點投降。如果決定不下來,允許你們今天晚上一起議論。又對他說“:我知道你們缺水,現在我軍稍為退卻,給你們讓出水源。”敵兵十分高興,不再有逃走的想法,天光暗中派人多做一些木槍,各長七尺,到黃昏時布置人馬,作防衛的架勢。又埋伏士兵在木槍裡面。這天晚上,慶雲、道洛果然突圍而出,到了木槍旁邊,馬都受傷倒地。伏兵四起,慶雲、道洛同時被擒。敵兵處境窘迫,紛紛乞降。爾朱天光、賀拔岳、侯莫陳悅等人商議,全部把俘虜活埋,死者共一萬七千人。又將他們的家口分散到各地。於是,三秦、河、渭、瓜、涼、鄯善一帶的人都來歸順。朝廷下詔恢復了他過去的職務和官爵。
賀拔岳聽說爾朱榮在京城被殺,帶兵回到涇州等待,爾朱天光也東下至隴,與賀拔岳商議進攻洛陽的計畫。不久,孝莊帝給天光加封爵位為廣宗王,元曄又封他為隴西王。他聽說爾朱兆已進入洛陽,便輕騎簡從,奔向洛陽,見到世隆等人,不久又回到雍州。世隆等人想廢掉東海王元曄的帝位,另立一個和他們關係親近、能力較強的人稱帝,派使者將想法告訴了天光,天光與他們一起決定擁立節閔帝元恭。朝廷又加封天光為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關西大行台。天光又率軍北出夏州,派部將討伐宿勤明達,俘獲後送到洛陽。這時,費也頭的首領紇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乾等占據河西,沒有依附其他勢力。天光因高歡在信都起兵,心懷憂慮,無暇顧及伊利等人的事情,只是略加責備而已,又被授予大司馬。
這時,高歡軍隊的威風已經大振。爾朱兆、爾朱仲遠等都被他打敗。爾朱世隆多次派人請天光出兵,天光沒有答應。後來,世隆又派斛斯椿苦苦請求天光,說:“非您不能平定高歡,您難道能看著爾朱氏被別人消滅嗎?”天光不得已,揮軍東下,與仲遠等人在韓陵被高歡打敗。斛斯椿等引軍退還,領軍在河橋把守,天光無法過去,便領敗兵向西北逃走,被高歡的軍隊俘獲,與爾朱度律一起送給高歡。高歡又將他送到洛陽,在街市上斬首。
爾朱氏專橫肆虐,分裂天下,占據一方,賞罰由他們任意決定。而天光有平定關西的功勞,也不算殘酷暴虐,比起爾朱兆和爾朱仲遠,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