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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三十六

籓鎮鎮冀

李寶臣字為輔,本范陽內屬奚也。善騎射。范陽將張鎖高畜為假子,故冒其姓, 名忠志。為盧龍府果毅,常覘虜陰山,追騎及,射六人盡殪,乃還。為安祿山射生, 從入朝,留為射生子弟,出入禁中。祿山反,遁歸,更為祿山假子,使將驍騎十八 人,劫太原尹楊光翽,挾以出,追兵萬餘不敢逼。又督精甲軍土門,以扼井陘。事 安慶緒為恆州刺史。九節度師圍相州也,忠志懼,歸命於朝,肅宗即授故官,封密 雲郡公。史思明度河,忠志復叛,勒兵三萬固守,賊將辛萬寶屯恆州相掎角。思明 死,忠志不肯事朝義,使裨將王武俊殺萬寶,挈恆、趙、深、定、易五州以獻。雍 王東討,開土門納王師,助攻莫州。朝義平,擢禮部尚書,封趙國公,名其軍曰成 德,即拜節度使,賜鐵券許不死,它齎與不貲,賜姓及名。於是遂有恆、定、易、 趙、深、冀六州地,馬五千,步卒五萬,財用豐衍,益招來亡命,雄冠山東。與薛 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義相姻嫁,急熱為表裹。先是天寶中,玄宗冶金自為象, 州率置祠,更賊亂,悉毀以為貲,而恆獨存,故見寵異,加賜實封。

始,寶臣與正己素為承嗣所易。其弟寶正,承嗣婿也,往依魏,與承嗣子維擊 球,馬駭,觸維死,承嗣怒,囚之,以告寶臣,寶臣謝教不謹,進杖,欲使示責, 而承嗣遂鞭殺之,由是交惡。乃與正己共劾承嗣可討狀。代宗欲其自相圖,則勢離 易制,即詔寶臣與硃滔及太原兵攻其北,正己與滑亳、河陽、江淮兵攻其南。師會 棗強,椎牛饗軍,寶臣厚賜士,而正己頗觳,軍怨望,正己懼有變,即引去。惟滔、 寶臣攻滄州,歷年未下,擊宗城,殘之,斬二千級。承嗣弟廷琳方守貝州,遣高嵩 岩將兵三千戍宗城,寶臣使張孝忠攻破之,斬嵩岩,逸所執將四十餘人。會王武俊 執賊大將盧子期,遂降洺、瀛。當是時,河南諸將敗田悅於陳留,正己取德州,欲 頗窮討。承嗣懼,乃甘言紿正己,正己止屯,諸軍亦莫敢進。

於是天子遣中人馬希倩勞寶臣,寶臣歸使者百縑,使者恚,抵諸道,寶臣顧左 右愧甚。諸將已休,獨武俊佩刀立所下,語之故。武俊計曰:“趙兵有功尚爾,使 賊平,天子幅紙召置京師,一匹夫耳。”曰:“奈何?”對曰:“養魏以為資,上 策也。”寶臣曰:“趙、魏有釁,何從而可?”對曰:“勢同患均,轉寇讎為父子, 咳唾間耳。硃滔屯滄州,請禽送魏,可以取信。”寶臣然之。

先是,承嗣知寶臣少長范陽,心常欲得之。乃勒石若讖者瘞之境,教望氣者雲 有王氣。寶臣掘得之,文曰:’二帝同功勢萬全,將田作伴入幽燕。”“帝”謂寶 臣與正己為二。而陰使客說曰:“公與滔共攻滄,即有功,利歸天子,公於何賴? 誠能赦承嗣罪,請奉滄州入諸趙,願取范陽以報。公以騎前驅,承嗣以步卒從,此 萬全勢也。”寶臣喜得滄州,又見語與讖會,遂陰交承嗣而圖幽州,承嗣陳兵出次 以自驗。寶臣謬謂滔使曰:“吾聞硃公貌若神,願繪而觀可乎?”滔即圖以示之。 寶臣置圖射堂,大會諸將,熟視曰:“信神人也!”密選精卒二千,夜馳三百里欲 劫滔,戒曰:“取彼貌如射堂者。”時二軍不相虞,忽聞變,滔大駭,戰瓦橋,敗, 衣佗服得脫,禽類滔者以歸承嗣。承嗣知釁成,還軍入堡,使人謝寶臣曰:“河內 方有警,未暇從公。石讖,吾戲為耳!”寶臣慚而還。俄進封隴西郡王,又拜同中 書門下平章事。德宗立,拜司空。

寶臣晚節尤猜忌,自顧子惟岳且暗弱,恐下不服,即殺骨鯁將辛忠義、盧俶、 許崇俊、張南容、張彭老等二十餘人,籍入其貲,眾乃攜貳。寶臣既貯異志,引妖 人作讖兆,為丹書、靈芝、硃草,齋別室,築壇置銀盤、金匜、玉,猥曰:“內 產甘露液神酒。”刻玉印,告其下曰:“天瑞自至。”眾莫敢辨者。妖人復言: “當有玉印自天下,海內不戰而定。”寶臣大悅,厚齎金帛。既而畏事露且誅,詐 曰:“公飲甘露液,可與天神接。”密置堇於液,寶臣已飲即瘖,三日死,年六十 四。惟岳悉誅殺妖人,時建中二年也。遺表請以惟岳領軍,詒書執政諉家事,歸節 於朝,詔贈太傅。

惟岳少為行軍司馬、恆州刺史,寶臣死,軍中推為留後,求襲父位,帝不許。 趣護喪還京師,以張孝忠代之。田悅為請,不聽。遂與悅、李正己謀拒命。府小史 胡震、私人王他奴等專畫反計。府屬邵真泣曰:“先公位將相,恩甚厚,而大夫違 命縗絰中,愚固惑焉。魏近且與國,不可遽絕,絕之速禍,請厚禮遣其使,徐更圖 之;齊遠而交疏,不如械使者送京師,且請致討。上嘉大夫忠,所請宜許。”惟岳 寤,使真作奏。震與將吏議不可,惟岳又從之。其舅谷從政,豪俊士也,切諫不納。

於是張孝忠以易州歸天子,天子詔硃滔與孝忠合兵討惟岳,盡赦吏士,購惟岳 首有賞。惟岳與滔戰束鹿,大奔。遂圍深州。明年正月,率兵萬餘,使王武俊爭束 鹿,田悅亦遣孟祐來助。武俊以精兵先陷陣,師卻。滔繢帛為狻猊,使壯士百人蒙 以噪,趨惟岳軍,馬駭軍亂,因大敗,火其營去。於是深州日急,悅亦嬰城矣。惟 岳懼,召真議遣使詣河東馬燧,令其弟惟簡見帝,斬大將謝罪,以兵屬鄭詵,身朝 京師。孟祐知其謀,走告悅,悅使扈岌來讓曰:“敝邑暴兵,本為君索命節,豈為 叛逆耶?雖見破於馬燧,而感激士大夫乘城拒守,以為後圖。今君信邵真讒間,欲 歸悅之罪,以自湔盪,何負而然!不則遣祐還軍,無遺王師禽。若能誅真以徇,請 事公如初。”惟岳懦不能決,畢華見曰:“大夫與魏盟未久,魏雖被圍,彼多蓄積, 未可下。齊兵勁地廣,裾帶山河,所謂東秦險固之國,與相持維,足以抗天下。夫 背義不詳,輕慮生禍。且孟祐驍將,王武俊善戰,前日逐滔,滔僅免,今合兩將, 破滔必矣。惟審圖之!”惟岳見深圍未解,畏祐還,乃斬真以謝悅。明日復戰,又 大敗。而康日知舉趙州聽命,惟岳益困,乃付牙將衛常寧兵五千,而俾王武俊騎八 百攻日知。

武俊才雄,素為惟岳忌,及師行,謂常寧曰:“大夫信讒,吾朝不圖晏,是行 勝與否,吾不復入恆矣!將以身托定州張公,安能持頸就刀乎?”常寧與副李獻誠 曰:“君不聞詔書乎?斬大夫首以其官畀之。觀大夫勢終為滔滅,若倒戈還府,事 實易圖,有如不捷,張公可歸也。”武俊然之。惟岳使要藉官謝遵至武俊壁議事, 武俊與謀,使內應。至期,啟城門,武俊入,殺人廷中,無亢者。乃傳令曰:“大 夫叛命,今且取之,敢拒者族!”士不敢動。武俊使裨校任越牽惟岳出,縊之戟門 下,並殺鄭詵、他奴等數十人,使子士真傳首京師。帝盡赦其府將士,給部中租役 三年。

真始事寶臣,掌文記,武俊表其忠,贈戶部尚書。其息呂擢冀州長史。

常寧在武俊時用事,為內史監,其後謀亂,誅。

惟岳異母兄惟誠,尚儒術,謙裕,寶臣愛之,使決軍事,以惟岳正嫡,固讓不 肯當。其妹妻李納,故寶臣請惟誠復故姓,而仕諸鄆,為納營田副使,四為州刺史。

初,惟岳叛,弟惟簡以家僮票士百餘奉母鄭奔京師,帝拘於客省。及出奉天, 惟簡將赴難,謀於鄭,鄭曰:“爾父立功河朔,位宰相,身未嘗至京師,兄死於人 手。爾入朝,未識天子,不能效忠,吾不子汝矣!”督其行曰:“而能死王事,吾 不朽矣!”乃斬關出,道更七戰,得及行在。帝見厚撫之,拜太子諭德,討賊有功。 帝徙山南,惟簡以三十騎從,夜失道,馳至盩厔西,聞中人語,問天子所在,密語 曰:“上在此。”帝見之流涕,執其手曰:“爾有母,乃能從朕耶?”對曰:“臣 誓以死!”比明,北方有塵起,帝憂。惟簡登高曰:“渾瑊以騎來。”瑊至,遂決 趨興元,惟簡前導。及帝還,封武安郡王,號元從功臣,圖形凌煙閣,賜鐵券。憲 宗時,為左金吾衛大將軍,長史萬國俊奪興平民田,吏畏不敢治,至是訴於惟簡, 即日廢國俊,以地與民。出為鳳翔節度使,市耕牛佃具給農,歲增墾數十萬畝。卒, 年五十五,贈尚書右僕射。

子元本,輕薄無行。長慶末,與薛渾私侍襄陽公主,事敗,主幽禁中,元本以 功臣子,貸死,流嶺南。弟銖,好學多識,有儒者風。

王武俊字元英,本出契丹怒皆部。父路俱,開元中,與饒樂府都督李詩等五千 帳求襲冠帶,入居薊。武俊甫十五,善騎射,與張孝忠齊名,隸李寶臣帳下為裨將。 寶應初,王師入井陘,武俊謂寶臣曰:“以寡敵眾,曲遇直,戰則離,守則潰,銳 師遠斗,庸可御乎!”寶臣遂以恆、定等五州自歸,共平餘賊,武俊謀也。奏兼御 史中丞,封維川郡王。其子士真,亦沈悍有斷,寶臣倚愛,出入帳中,以女妻之。 寶臣以疑殺許崇俊等,士真密結左右,故武俊免於難。

惟岳拒命,或言武俊有他志,武俊知之,出入導從才一二,未嘗接賓客。惟岳 雖內疑,然見其屈損,又惜善斗,末忍殺。康日知以趙州降,惟岳謀伐之,皆曰: “武俊故心膂,先君命之使佐大夫,而士真又大夫女弟婿,今事急,宜去猜嫌以任 之,不然,尚誰使?”乃遣與衛常寧將兵往。因謀執惟岳,而日知亦遣人邀說以禍 福,武俊乃還兵,使人謂惟岳曰:“大夫與齊、魏同惡,今魏兵已敗,齊為趙州所 限,幽州兵近在定,三軍且救死。聞有詔召大夫,宜亟歸。”惟岳惶遽出,遂縊。 即遣其屬孟華奏天子。華辯對稱旨,德宗擢為兵部郎中,授武俊檢校秘書監兼御史 大夫、恆冀觀察使。

是時,惟岳將楊政義以定降,楊榮國以深降,硃滔受而戍之。帝以定賜張孝忠, 而日知為深趙觀察使。武俊怨不得節度而失趙、定,滔亦怨失深州,二人相結。武 俊即縛使者送滔,與之叛。帝聞,詔華諭解,不聽。

時馬燧、李抱真、李芃、李晟討田悅,悅方困,武俊、滔救之,屯連篋山。帝 詔李懷光督神策兵助討賊,軍就舍,氣銳甚,謂燧曰:“奉詔毋養寇,及壁壘未成 擊之,可滅也。”乃縱兵入滔壁,殺千餘人。悅軍既屢北,不能陣。懷光緩轡觀之, 武俊乘其怠,使趙萬敵等以二千騎橫突,而滔軍踵馳,王師亂,相蹈藉死,屍梗河 為不流。懷光還走壁。武俊夜決河注王莽渠,斷燧餉路。燧計窮,而與滔素姻家, 乃遣使謾謝滔曰:“老夫不自量,與諸君遇。王大夫善戰,天下無前,吾固宜敗, 幸公圖之,使老夫得還河東,諸將亦罷兵,吾為言天子,以河北地付公。”滔亦陰 忌武俊勝且不制,即謂武俊曰:“王師既敗,馬公卑約如此,不宜迫人以險。”答 曰:“燧等皆國名臣,連兵十萬,一戰而北,貽羞國家,不知何面目見天子耶?彼 行不五十里,必反拒我。”滔固許之。燧至魏縣,堅壁自固,師復振。滔慚謝,嫌 隙始構矣。武俊使張鍾葵攻趙州,日知斬其首以聞。於是武俊與田悅等擅相王。武 俊國號趙,以恆為真定府,命士真留守兼元帥;以畢華、鄭儒為左右內史,王士良 司刑,王佑司文,士清司武,並為尚書;士則司文侍郎,宋端給事中,王洽內史舍 人,張士清執憲大夫,衛常寧內史監,皇甫祝尚書右僕射,餘以次封拜。

建中四年,抱真使客賈林詐降武俊,既見,曰:“吾來傳詔,非降也。”武俊 色動,林曰:“天子知大夫登壇建國撫膺顧左右曰:‘我本忠義,天子不省,故至 是。’今諸軍數表大夫至誠,上見表動色曰:‘朕前誤無及矣。朋友失意尚可謝, 朕四海主,毫芒過失,返不得自新耶!’今大夫親斷逆首,而宰相闍於事宜,國家 與大夫烏有細故哉?硃滔以利相動,公何取焉?誠能與昭義同心,曠然改圖,上不 失君臣之義,下以為子孫計。”武俊曰:“仆虜人也,尚知撫百姓,天子固不務殺 人以安天下。今山東連兵比戰,骨盡暴野,雖勝尚誰與居?今不憚歸國,業與諸軍 盟,虜性朴強,不欲曲在我,天子若能以恩盪刷之,我首倡歸命,有不從者,奉辭 伐之,河北不五十日可定。”會帝出奉天,抱真將還澤潞,悅說武俊、滔踵襲之。 林曰:“夫退軍,前輜重,後銳師,人心固壹,不可圖也。使戰勝得地,利歸於魏, 不幸喪師,趙受其災。今滄、趙乃故地,故不取之?”武俊遂引而北,林復激之曰: “公異邦豪英,不應謀中夏。燕、魏幽險,彼王室強則須公之援,削則己欲併吞。 且河北惟有趙、魏、燕耳,滔乃稱冀,心圖公冀州矣。使滔能制山東,大夫當臣事 之,否則見攻。能臣滔乎?”武俊投袂曰:“二百年天子猶不能事,安能臣豎子耶!” 乃定計通好抱真,而約馬燧盟。

興元元年赦天下,武俊大集其軍,黜偽號。詔國子祭酒董晉與中人宣慰,拜檢 校工部尚書、恆冀深趙節度使,又加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幽州盧龍節 度使、琅邪郡王。

是時,滔悉幽、薊兵與回紇圍貝州,將絕白馬津,南趨洛,李懷光據河中,李 希烈陷汴,南略江淮,李納方叛,唯李晟軍渭上。羽書調發天下十之三,人心惴恐。 及田緒殺悅,林復說武俊曰:“滔素欲得魏博,會悅死,魏人氣闉,公不救,魏且 下。滔益甲數萬,張孝忠將北面事滔,三道連衡,濟以回紇,長驅而南,昭義軍必 保山西,則河朔舉入滔矣。今魏尚完,孝忠未附,公與昭義合兵破之,聲振關中, 京邑可坐復,天子反正,不朽之業,誰與公參!”武俊大喜,與抱真相聞,自將屯 南宮,抱真屯經城,兩軍相距十里而舍。武俊潛會抱真于軍,陳說忼慨,抱真亦傾 意結納,約為兄弟,遂俱東壁貝州,距城三十里止。滔欲迎戰,武俊戒士飽食曰: “軍未合,毋妄動!”遣趙琳、趙萬敵兵五百蔽林以待。滔使票將馬寔、盧南史陣 而西,李少成引回紇翼之。日中兵接,武俊與子士清引精騎望少成軍,抱真次之, 滔馳騎二百出武俊東南,乘高鼓譟。武俊使步兵決戰,而自以騎當回紇,勒兵避其 銳。回紇馬怒突而過,未及返,武俊急擊,琳等兵亦出,回紇驚,中斷,遂先奔。 初,滔兵蹙武俊軍,不能傷,回紇既卻,即欲引還,因囂不能止,軍大奔,滔走還 壁。武俊中流矢,謂抱真曰:“士少衰,盍以騎濟師,巢穴可覆也。”抱真使來希 皓率勁騎薄滔營,盧玄真乘其後,滔懼,引眾去,希皓迫之,武俊邀於隘,滔大敗, 免者八千人。會夜,各按屯,武俊營滔東北,抱真營西北。滔知不支,夜半焚車糧, 遁歸幽州,火如晝,師大噪,其聲殷地。抱真以山東蝗,食少,歸於潞,武俊亦還。

會有詔復滔官爵,武俊上還幽州盧龍節度。又詔以恆州為大都督府,即授武俊 長史,賜德、棣二州,以士真為觀察使、清河郡王。天子至自梁,遇武俊益厚,子 弟雖襁褓,悉官之。俄進檢校太尉兼中書令,得建廟京師,有司供擬。

武俊善射,嘗與賓客獵,一日射雞兔九十五,觀者駭伏。貞元十七年死,年六 十七。群臣奉慰天子,如渾瑊故事,贈太師。有司謚威烈,帝更為忠烈。士真襲位。

士真,其長子也。少佐父立功,更患難。既得節度,息兵善守,雖擅置吏,私 賦入,而歲貢數十萬緡,比燕、魏為恭。元和初,即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四年死, 贈司徒,謚曰景襄。軍中推其子承宗為留後。

始,河北三鎮自置副大使,常處嫡長,故承宗以御史大夫為之。及總留事,憲 宗久不報,伺其變。承宗數上疏自言。帝聞劉濟、田季安俱大病,議更建節度。翰 林學士李絳曰:“鎮州世相繼,人所狃習,惟拒命則討之。且諸道之賞饋百萬士, 又燕、魏、淄青,勢同必合。方江、淮水潦,財力刓困,宜即詔承宗嗣領。季安等 雖病,徐圖所宜。定四方有天時,不可速也。”帝然之,欲析鎮分建節度,使承宗 歲輸賦如李師道。絳曰:“假令承宗奉詔,諸道以割地同怨,是官爵虛出而無當也。 不如令使者諭之,無出上意。”帝乃詔京兆尹裴武慰撫,承宗奉詔恭甚,請上德、 棣二州,遂以檢校工部尚書嗣領節度,而以德州刺史薛昌朝為保信軍節度使,統德、 棣。

昌朝,嵩子也,與承宗故姻家,帝因欲離其親將,故命之。詔未至,承宗馳騎 劫而歸,囚之。詔更用棣州刺史田渙為二州團練守捉使,遣中人傳詔令歸昌朝,承 宗拒命,帝怒,詔削官爵,遣中人吐突承璀將左右神策,率河中、河陽、浙西、宣 歙兵討之。趙萬敵者,故武俊將,以健斗聞,士真時入朝,上言討之必捷,令與承 璀偕。有詔:“武俊忠節茂著,其以實封賜子士則,毋毀墳墓。”

承璀至軍,無威略,師不振。神策大將酈定進號驍將,以禽劉辟功,王陽山郡, 至是戰北,馳而僨,趙人曰:“酈王也”,害之,師氣益折。及吳少誠死,李絳奏: “蔡無四鄰援,攻討勢易,不如赦承宗,專事淮西。”帝不聽。昭義節度使盧從史 市承宗,外自固,內實與之。太常卿權德輿諫曰:“神策兵市井屠販,不更戰陣, 恐因勞憚遠,潰為盜賊。恆冀騎壯兵多,攻之必引時月,西戎乘間,則禁衛不可頓 虛。山東,疥癬也;京師,心腹也。不可不深念。且師出半年,費緡錢五百萬。方 夏甚暑水潦,疾疫且降,誠慮有潰橈之變。”又言:“山東諸侯,皆以息自副,人 心不遠,誰肯為陛下盡力者。又盧從史倚寇為援,訹承璀邀寵利,宜召行營善將, 令倍驛馳,度至半道,授以澤潞,而徙從史它鎮,破其奸圖,然後赦承宗,眾情必 服。”帝未許。

五年,河東軍拔其一屯,張茂昭破之木刀溝;帝患從史詐,卒以計縛送京師; 劉濟又拔安平。承宗懼,遣其屬崔遂上書謝罪,且言:“往年納地,迫三軍不得專, 而為盧從史賣以求利,願請吏入賦得自新。”是時宿師久無功,餉不屬,帝憂之。 而淄青、盧龍數表請赦,乃詔浣雪,盡以故地畀之,罷諸道兵。昌朝歸京師,授右 武衛將軍。承宗見兵薄境,已而罷,歸罪從史,得不詰,自謂計得,謷然無顧憚。

七年,軍庫火,器鎧殆盡,殺守吏百餘人,不自安。及吳元濟反,承宗與李師 道上書請宥,教其將尹少卿為蔡遊說,見宰相語不遜,武元衡怒,叱遣之。承宗怨 甚,與師道謀,遣惡少年數十曹伏河陰,乘昏射吏,吏奔潰,因火漕院,人趣火所, 斗死者十餘輩,縣大發民捕盜,亡去不獲,凡敗錢三十萬緡、粟數萬斛。未幾,張 晏等賊宰相元衡,京師大索,天子為旰食。承宗嘗疏元衡過咎,留中。至是帝出表 示群臣大議,鹹請聲其罪伐之。詔乃絕承宗朝貢,竄其弟承系、承迪、承榮於遠方, 以博野、樂壽故范陽地,命歸劉總。而所遣盜處處竊發,斷建陵門戟,燔獻陵寢宮, 伏甲欲反洛陽,不克。承宗數出兵掠鄰鄙,田弘正上言承宗宜誅,帝使率師壓境。 承宗揣詔旨兵不即進,即肆剽滄、景、易、定間,人苦之。

十一年,詔削爵,以實封賜土平,使奉武俊後。令河東、義武、盧龍、橫海、 魏博、昭義六節度兵進討,大抵數十萬,環地數千里,以分其勢。然營屯離置,主 約不得一,故士觀望,獨昭義郗士美薄賊境,賊不敢犯。始,承宗不能葉諸父,皆 奔京師。士則為神策大將軍,聞其叛,請占數京兆,裴度請用為邢州刺史,使隸昭 義,以傾趙人。有王怡者,武俊從子,為承宗守南宮,士則招之,約歸命,謀泄遇 害;子元伯奔還,擢監察御史,詔贈怡尚書左僕射。

明年元濟平,承宗大恐,使牙將石泛奉二子至魏博,因田弘正求入侍,且請歸 德、棣二州,入租賦,待天子署吏。弘正遣知感、知信詣闕下請命。前此,帝使尚 書右丞崔從賜詔書許自新,承宗素服待罪。及是乃詔復官爵,以華州刺史鄭權為橫 海節度使,統德、棣、滄、景等州,復承宗實封戶三百,以所部飢,賜帛萬匹。李 師道平,奉法益謹,表所領州錄事、參軍、判司、縣主簿、令,皆丐王官。

十五年死,贈侍中。軍中推其弟承元為留後。承元不敢世於鎮,詔用為義成軍 節度使,事見本傳。

王廷湊,本回紇阿布思之族,隸安東都護府。曾祖五哥之,為李寶臣帳下,驍 果善斗,王武俊養為子,故冒姓王,世為裨將。

廷湊生駢脅,沈鷙少言,喜讀《鬼谷》、兵家諸書。王承宗時,為兵馬使。田 弘正至鎮州,詔以度支緡錢百萬勞軍,不時致,廷湊暴其稽以觀眾心,眾果怨,由 是害弘正,自稱留後,脅監軍表請節。又取冀州,殺刺史王進岌。穆宗怒,以弘正 子布為魏博節度使,率軍進討,仍敕橫海、昭義、河東、義武軍併力。於是大將王 位等謀執廷湊,不克,死者三千餘人。會硃克融囚張弘靖,以幽州亂,乃合從拒王 師。

有詔議攻討先後,劍南東川節度使王涯以為“范陽亂非宿謀,可先事鎮州,又 有魏博之怨,濟以晉陽、滄德,掎角而進。夫用兵若斗然,先扼喉領。今瀛莫、易 定實賊咽喉,宜屯重兵,俾死生不得相聞,間諜不入,此莫勝之策。”帝乃詔義武 節度使陳楚閉境,督諸軍三道攻。而滄德烏重胤最宿將,當一面。裴度以河東節度 使兼幽、鎮招撫使,屯承天軍。重胤知時不可,案兵未肯前,帝浮於聽受,銳克伐, 更以深冀行營節度使杜叔良代之。叔良素結中人,入見帝,大言曰:“賊不足破!” 會度逐廷湊兵於會星,又入元氏,焚壁二十二。叔良率諸道兵救深州,戰博野,大 奔,失所持節,以身免,貶歸州刺史。叔良者,將家子,本以附會至靈武節度使, 坐不職罷,復階貴近,帥滄景。廷湊知其怯,故先犯之,師由是敗。

當是時,帝賜賚無藝,府帑空,既集諸道兵,調發火馳,民不堪其勞。仰度支 者大抵兵十五萬,有司懼不給,置南北供軍院。既薄賊鄙,餉道梗棘,樵蘇不繼, 兵番休取芻蒸。廷湊乘間奪轉運車六百乘,食愈困,至所須衣帛,未半道,諸軍強 取之,有司弗能制。其縣師深入者,不得衣食。又監軍宦人,悉取精票士自隨,疲 瑣者備行陣,戰輒潰。二賊眾不過萬餘,王師統制不一,訖無功。宰相不知兵,為 異議搖訹,裁報乖戾,深州圍益急。

明年,魏牙將史憲誠叛,田布眾潰於南宮。帝不得已,乃赦廷湊,檢校右散騎 常侍、成德軍節度使。會牛元翼出奔,廷湊遂取深州,詔兵部侍郎韓愈慰其軍。

廷湊既原,則稍挺,與克融、憲誠深相結,為輔車援。滄州李全略死,子同捷 求襲,文宗不許,更授兗海節度使。同捷逆命,乃以珍幣子女厚結廷湊,帝虞其變, 故授檢校司徒。及幽、魏、徐、兗兵討同捷,廷湊橈魏北鄙以牽制之,而饋滄景鹺 糧,囚鄰道使者不遣。帝怒,詔絕其輸貢。於是易定、柳公濟戰新樂,斬首三千級。 昭義劉從諫戰臨城,敗之,引漳注深、冀。有詔:“同捷亂,廷湊同惡,宜削官爵, 諸道以兵進討,有能斬廷湊者,賜錢二萬緡,優畀之官;以州鎮降者,等差為比。” 公濟再戰行唐,皆克,焚柵十五。廷湊射蠟書求救於幽州,行營李載義獲之;又納 魏叛將丌志沼。會同捷平,廷湊稍畏,表上景州,而弓高、樂陵、長河三縣固守, 復上書謝。帝方厭兵,赦之,悉復官爵,還所上州。久之,進兼太子太傅、太原郡 公。

鎮冀自惟岳以來,拒天子命,然重鄰好,畏法,稍屈則祈自新。至廷湊湊資凶 悖,肆毒甘亂,不臣不仁,雖夷狄不若也。大和八年死,贈太尉。軍中以元逵請命, 帝聽襲節度。

元逵,其次子也。識禮法,歲時貢獻如職。帝悅,詔尚絳王悟女壽安公主。元 逵遣人納聘闕下,進千盤食、良馬、主妝澤奩具、奴婢,議者嘉其恭。其後劉稹叛, 武宗詔元逵為北面招討使。詔下,即日師引道,拔宣務壁,破援軍堯山,攻邢州降 之,累遷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稹平,加兼太子太師,封太原郡公,食實 封戶二百,進至兼太傅。大中八年死,年四十三,贈太師,謚曰忠。

子紹鼎襲,字嗣先,累擢檢校尚書左僕射。其為人淫湎自放,性暴,厚裒斂, 升樓彈射路人以為樂。眾忿其虐,欲逐之。會病死,贈司空。

子幼未能事,宣宗以元逵次子紹懿為留後以嗣,俄為節度使,累封太原縣伯, 加檢校司空。政簡易,鹹通七年死,贈司徒。以紹鼎子景崇嗣。初,紹懿病篤,召 景崇曰:“先君以政屬我,須爾長,將授之。今疾甚,爾雖少,勉總軍務,禮籓鄰, 奉朝廷,則家業不墜矣。”監軍上狀,懿宗悅,擢景崇為留後,尋進節度使。

景崇,字孟安,以公主嫡孫,尤被寵。龐勛反,景崇遣兵會王師平賊,進檢校 尚書右僕射。主薨,謚曰章惠,景崇居喪如禮。母張卒,號慕羸忄叕,當時稱之。 以政委賓佐,檢戒親屬不得與。嘗欲引母昆弟為牙將,其佐張位曰:“軍中用人, 有勞有能,若私其人,厚畀田宅祿食可也,何必以官。”景崇謝。進同中書門下平 章事、檢校太尉兼中書令,封趙國公。乾符五年,進王常山。

黃巢反,帝西狩,偽使齎詔至,景崇斬以徇,因發兵馳檄諸道,合定州處存連 師西入關,問行在,貢輸相踵。每語及宗廟園陵,輒流涕。

蔚州刺史蘇祐為沙陀所攻,乞師於幽州,屯美女谷,兵不利。祐將出奔,會詔 徙濮州刺史,擁兵之官,道於鎮,景崇館於靈壽,肆其下剽奪,景崇殺之。

嗣節度凡十四年,十三遷至檢校太傅。中和三年死,年三十七,贈太傅,謚曰 忠穆。子鎔。

鎔年十歲,軍中推為留後,授檢校工部尚書。李克用、楊復光攻黃巢,鎔凡再 饋粟以濟師。僖宗還自蜀,獻馬牛戎械萬計。

於是克用方擊孟方立於邢州,鎔歸芻糧。邢州平,克用遂謀山東,屯常山西, 引輕騎涉滹沱諜軍,會大澍,平地水出,鎔兵奄至,克用匿林中以免。是時,幽州 李匡威亦謀取易、定分其地。王處存方厚事克用,克用寵將李存孝已拔邢,則略鎔 南鄙,別將李存信等出井陘會之。鎔侵堯山,存孝擊敗之,遂至深、越。鎔求救於 匡威。存孝方攻臨城等數縣,聞匡威屯鄗,引師去。存信素忌存孝,妄曰“無擊賊 意。”克用信之。存孝,飛狐人,所謂安敬思者,善騎射,攻葛從周,敗張浚、韓 建,數有奇功。至是懼讒,挈邢州歸硃全忠,並結鎔為助。天子詔出鎮、幽、魏兵 援之。景福元年,克用假道於鎔,以討存孝,鎔不答,乃與處存連兵侵鎔,拔堅固 鎮,攻新市。鎔禽克用將薛萬金。匡威以兵三萬救鎔。克用自攻常山,度滹沱。鎔 引騎十萬夜濟礠水,襲敗之,斬二萬級,奪鎧器三百乘,克用退壁欒城。天子有詔 和解三鎮,克用還,然未得志,故復伐鎔。匡威以五千騎敗克用於元氏,鎔具牛酒 會匡威槁城,餉金二十萬以謝。

俄而匡威為弟匡籌所逐,鎔德其助己,迎而館之。匡威親忌日,鎔往吊,伏起, 殺其府屬楊洽及親吏淡從,有甲者牽鎔袖。匡威曰:“與我四州,可不死!”鎔許 之。將鎔入牙城,鎮軍噪而闔左門,坎垣出戰。會大雨風,木拔瓦飛。兵相接,有 屠者墨君和袒而薄賊,眾披靡,乃挾鎔逾城入。既免,賞千金,與第一區,約宥十 死。匡威走東園,兵圍之,與從事李抱貞俱死。明日,鎔以禮斂匡威,素服哭諸廷, 遣使告匡籌。匡籌怒,移書詰兄所以死狀,表天子請討鎔,詔止之。又詔硃全忠平 幽、鎮怨。

克用聞匡威死,自率兵傅城下。鎔大驚,納縑二十萬,乃退。匡籌攻樂壽、武 強,克用出縛馬關,敗鎮兵於平山,因進攻鎔外壘。鎔內失幽州助,因乞盟,進幣 五十萬,歸糧二十萬,請出兵助討存孝,乃得解。

克用屯欒城,存信屯琉璃陂,為邢人夜襲其營,存信軍亂,不克追。克用進薄 邢,環城為溝堞,欲示久圍者;城中兵數出,溝壘不可成。裨將袁奉韜紿存孝曰: “君所畏唯王耳,王欲溝堞成則西歸,公何不聽之?”存孝兵不出,壘成,攻益急, 城中食盡。存孝登城哭曰:“我誤計,使我生見王,死不恨!”克用遣家嫗招之, 存孝出,泥首言為存信誣構,克用曰:“爾與鎔書,罵我多矣!”軒而屍於市。

光化中,全忠討幽州劉仁恭,鎔遣兵屯蓚城,俄而仁恭敗,擊其歸,得十八。 全忠既取邢、洺、礠,又得潞,因圖河東。使羅紹威諷鎔絕太原,共尊全忠。鎔猗 違,全忠不悅。會克用將李嗣昭攻洺州,全忠自將擊走之,得鎔與嗣昭書,全忠怒, 引軍攻鎔,次元氏。鎔謂其屬曰:“國危矣,奈何?”周式請見全忠,可以口舌罷 也,許之。全忠迎折曰:“爾公朋附太原,今無赦矣!”即出書示式曰:“嗣昭在 者,宜速遣。”式曰:“王公所與和者,息人鋒鏑間耳。況繼奉天子詔和解,能無 一番紙墜北路乎?太原與趙本無恩,嗣昭庸肯入耶?公為唐桓、文,方以仁義成霸 業,寧困人於險耶?”全忠喜,把式袂曰:“吾特戲耳!”延入帳中,議脩好。鎔 以幣二十萬賂師,遣子昭祚質仕全忠府,全忠因妻之。鎔判官張澤謀曰:“失火之 家,不可恃遠救。今定密邇,與太原親,宜使全忠圖之。”鎔遣式使全忠,全忠乃 取定州,王郜遂奔太原。

鎔母何,有婦德,訓鎔嚴。至母亡,鎔始黷貨財,姬侍千人,儀服僭上。又以 房山有西王母祠,數遊覽,妄求長年事,逾月不還。

始廷湊賤微時,鄴有道士為卜,得《乾之坤》,曰:“君將有土。”及得鎮, 迎事甚謹。復問壽幾何?子孫幾何?”答曰:“公三十年後,當有二王。”已而廷 湊立十三年死,蓋廋文也,景崇、鎔皆王。廷湊嘗使至河陽,醉寢於路,有過其所 者視之曰:“非常人也!”從者以告廷湊,馳及之,問其故,曰:“吾見君鼻之息, 左若龍,右若虎,子孫當王百年。家有大樹,覆及堂,公興矣,”及害弘正,而樹 適庇寢。自廷湊訖鎔,凡百年。

贊曰:硃滔、王武俊南面稱王,地聯交昵。及泚僭天子,滔將應之,當時危矣。 賈林以一語寤武俊,軋兵相仇,折幽、薊之銳,泚失其朋,不出孤城,終底覆夷, 用林之功,賞不及身,德宗為不明哉!

部分譯文

李寶臣字為輔,本是范陽郡歸附於內地的奚族人。精通騎馬射箭。范陽將領張鎖高收養他為義子,所以改隨養父姓,名忠志。任職盧龍府果毅時,常在陰山偵伺胡虜,一次,縱馬追上,射殺六人都是一箭斃命,然後返回。為安祿山射手,隨安入朝,留作射生子弟,能自由出入皇宮。安祿山反叛後,逃回,又當了安祿山的養子,安令他率..悍騎兵十八人,劫持太原尹楊光歲羽,挾以出城,追兵萬餘人不敢迫近。又曾領精兵駐土門,以扼守井陘。後來在安慶緒手下任恆州刺史。當九個節度使的軍隊圍攻相州時,忠志懼怕了,便歸順了朝廷,皇帝授他原官職,封爵密雲郡公。史思明渡黃河後,忠志又叛變了,統領叛軍三萬做堅固防守,賊將辛萬寶駐恆州,與忠志成掎角之勢。

史思明死後,張忠志不肯追隨史朝義,派副將王武俊殺了辛萬寶,將恆、趙、深、定、易五州獻給朝廷。雍王李适東征時,張忠志敞開土門迎接朝廷軍隊,並助攻莫州。史朝義被平定後,朝廷提升忠志為禮部尚書,封爵趙國公,稱其部隊為成德軍,同時委任他為節度使,賜給鐵券,準許今後縱有死罪也可不處極刑,還有其他賞賜無數,賜姓名李寶臣。於是他擁有恆、定、易、趙、深、冀六州地盤,戰馬五千,步兵五萬,錢糧充足,於是廣招亡命之徒,其勢力為山東之冠。與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義幾家互為姻親,打得火熱,事急時可互相呼應。以前在天寶年間(742~756),玄宗為自己冶鑄金像,各州都建生祠供奉,經安史之亂,都熔毀了作為資用,僅恆州的金像獨存,所以李寶臣受到朝廷特別的恩寵,加賜給收取賦稅的封戶。

當初,李寶臣與李正己一向被田承嗣輕視。寶臣之弟寶正,是田承嗣之婿,寄居魏州,一次與承嗣之子田維打馬球,馬受了驚,撞踏田維致死,田承嗣惱怒,囚禁了寶正,並告知寶臣,李寶臣道歉承認自己管教不嚴,送上棍子,想讓田承嗣鞭打寶正幾下以示責備之意,而田承嗣竟打死了寶正,從此兩人結仇。李寶臣就與李正己共同揭發田承嗣的罪狀,請求朝廷討伐。皇帝想讓他們自相攻擊,使勢力分散,易於節制,便下詔令李寶臣與朱滔及太原的兵馬攻田的北面,令李正己與滑亳、河陽、江淮的兵馬攻南面。

兩軍會師棗強,殺牛勞軍,李寶臣對將士賞賜豐厚,而李正己卻賞得很少,軍心不滿,李正己害怕兵變,就領兵離去。僅剩下朱滔、李寶臣攻滄州,一年多還打不下來;攻打宗城,大屠殺,斬首二千級。田承嗣之弟廷琳正據守貝州,派高嵩岩領兵三千防守宗城,李寶臣派張孝忠攻破宗城,殺了高嵩岩,釋放了高俘獲的將領四十餘人。此時正值王武俊捉到了賊兵大將盧子期,氵名、瀛兩地投降。這時候,河南諸將在陳留擊敗了田悅,李正己占領了德州,打算窮追猛打。田承嗣害怕了,就用甜言蜜語哄騙李正己,正己便按兵不動,各路軍隊也不敢進兵。

於是皇帝派遣中人馬希倩慰勞李寶臣,寶臣送使者絲絹百匹,使者怒恨,把絲絹扔在路上,寶臣回顧左右覺得很丟面子。諸將都已退下,只有王武俊佩刀站在階旁。寶臣告訴他這事原委,王武俊獻計說:“我們趙兵有功尚且如此,如逆賊平定,天子一紙詔書把您召去閒置京城,您不過是一個平民罷了。”寶臣說:“怎么辦呢?”王武俊答道:“留下魏作為我們的助力,這是上策。”寶臣說:“趙魏有矛盾,怎么辦才行呢?”王武俊說:“勢力均等而患難相同,變仇人為父子,談笑間的事而已。朱滔屯兵於滄州,請您抓住他送給田承嗣,可以取得信任。”李寶臣表示贊同。

從前,田承嗣知道李寶臣生長於范陽,心裡常想得到這塊地方。於是在石頭上刻下預言未來的讖文,埋在李寶臣的境內,指使陰陽先生散布說那裡有帝王之氣。李寶臣聽說後令人挖到了這塊讖石,讖文說:“二帝同功勢萬全,將田做伴入幽燕。”二“帝”指的李寶臣和李正己。田承嗣又密派說客對寶臣說“:您與朱滔共同攻打滄州,即使攻下了,利益歸於天子,對您又有什麼好處呢?如果您能放過田承嗣,他就將滄州送給趙,還願攻取范陽作為報答。您率騎兵先行,承嗣領步兵後隨,這是萬全之計。”李寶臣喜得滄州,又見這話與讖文吻合,就秘密串通田承嗣謀劃攻取幽州,田承嗣也出兵駐紮以示信用。

李寶臣假意對朱滔的使者說“:我聽說朱公貌如神仙,希望畫張像給我看看可以嗎?”朱滔就畫下像給寶臣看。李寶臣把畫像掛在習射堂上,集合諸將,審視著畫像說“:真是神仙啊!”暗中選了精銳騎兵兩千,連夜賓士三百里打算劫持朱滔,下令說:“抓住那個相貌長得像射堂上畫像的人。”此時兩軍互不戒備,忽然聽到變故,朱滔大驚,倉促戰於瓦橋,兵敗,朱滔穿了別人的衣服才得以逃脫,李的部屬擒獲了一個長得像朱滔的人押送給田承嗣。田承嗣知道李朱兩家矛盾已經產生,就撤軍入城,派人向李寶臣道歉說“:河內正有緊急軍情,沒空隨您出戰了。石上的讖文,是我開玩笑做的!”李寶臣愧恨而退兵。不久,皇帝晉封李寶臣為隴西郡王,又任命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德宗即位,授司空官職。

李寶臣晚年更加猜忌,自認為兒子惟岳愚昧懦弱,恐怕部下不服,就殺了正直的將領辛忠義、盧亻叔、許崇俊、張南容、張彭老二十餘人,並抄了他們的家,這樣大家就離心了。李寶臣既懷有叛逆意圖,就召引妖人術士製造預言王者興亡的讖兆,做朱筆天書、靈芝、朱草,齋戒於專設的淨室,築起祭壇放置銀盤、金瓢、玉杯,胡說:“裡面可以生出甘露神酒。”還刻了玉印,告訴李寶臣部下說:“上天的祥瑞自會降臨。”眾人沒有敢說不是的。妖人又說:“會有玉印自天而降,海內不戰就可平定。”李寶臣非常高興,賜給妖人許多金銀布帛。妖人後來害怕騙術敗露被殺,騙李寶臣說:“您飲用甘露水,可與天神相會。”暗中投毒於水中,寶臣喝完就啞了,三天后死去,這年六十四歲。李惟岳殺了全部妖人,這是德宗建中二年(781)的事。李寶臣遺表奏請皇上批准李惟岳領軍,遺書給執政託付家事,歸還符節於朝廷,德宗下詔追贈李寶臣為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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