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唐紀二十一
起玄黓執徐,盡柔兆涒灘,凡五年。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
◎ 長壽元年壬辰,公元六九二年
正月,戊辰朔,太后享萬象神宮。
臘月,立故于闐王尉遲伏闍雄之子瑕為于闐王。
春,一月,丁卯,太后引見存撫使所舉人,無問賢愚,悉加擢用,高者試鳳閣舍人、給事中,次試員外郎、侍御史、補闕、拾遺、校書郎。試官自此始。時人為之語曰:“補闕連車載,拾遺平斗量;欋推侍御史,碗脫校書郎。”有舉人沈全交續之曰:“糊心存撫使,眯目聖神皇。”為御史紀先知所擒,劾其誹謗朝政,請杖之朝堂,然後付法,太后笑曰:“但使卿輩不濫,何恤人言!宜釋其罪。”先知大慚。太后雖濫以祿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稱職者,尋亦黜之,或加刑誅。挾刑賞之柄以駕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斷,故當時英賢亦競為之用。
寧陵丞廬江郭霸以謅諛乾太后,拜監察御史。中丞魏元忠病,霸往問之,因嘗其糞,喜曰:“大夫糞甘則可憂;今苦,無傷也。”元忠大惡之,遇人輒告之。戊辰,以夏官尚書楊執柔同平章事。執柔,恭仁弟之孫也,太后以外族用之。
初,隋煬帝作東都,無外城,僅有短垣而已,至是,鳳閣侍郎李昭德始築之。
左台中丞來俊臣羅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傑、裴行本、司農卿裴宣禮、前文昌左丞盧獻、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謀反。先是,來俊臣奏請降敕,一問即承反者得減死。及知古等下獄,俊臣以此誘之,仁傑對曰:“大周革命,萬物惟新,唐室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俊臣乃少寬之。判官王德壽謂仁傑曰:“尚書定減死矣。德壽業受驅策,欲求少階級,煩尚書引楊執柔,可乎?”仁傑曰:“皇天后土遣狄仁傑為如此事!”以頭觸柱,血流被面;德壽懼而謝之。
侯思止鞫魏元忠,元忠辭氣不屈;思止怒,命倒曳之。元忠曰:“我薄命,譬如墜驢,足絓於鐙,為所曳耳。思止愈怒,更曳之,元忠曰:“侯思止,汝若須魏元忠頭則截取,何必使承反也!”
狄仁傑既承反,有司待報行刑,不復嚴備。仁傑裂衾帛書冤狀,置綿衣中,謂王德壽曰:“天時方熱,請授家人去其綿。”德壽許之。仁傑子光遠得書,持之稱變,得召見。則天覽之,以問俊臣,對曰:“仁傑等下獄,臣未嘗褫其巾帶,寢處甚安,苟無事實,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綝往視之,俊臣暫假仁傑等巾帶,羅立於西,使綝視之;綝不敢視,唯東顧唯諾而已。俊臣又詐為仁傑等謝死表,使綝奏之。
樂思晦男未十歲,沒入司農,上變,得召見。太后問狀,對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擇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為反狀以付俊臣,無不承反矣。”太后意稍寤,召見仁傑等,問曰:“卿承反何也?對曰:“不承,則已死於拷掠矣。”太后曰:“何為作謝死表?”對曰:“無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詐,於是出此七族。庚午,貶知古江夏令,仁傑彭澤令,宣禮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獻西鄉令;流行本、嗣真於嶺南。
俊臣與武承嗣等固請誅之,太后不許。俊臣乃獨稱行本罪尤重,請誅之;秋官郎中徐有功駁之,以為:“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將順,虧損恩信。”殿中侍御史貴鄉霍獻可,宣禮之甥也,言於太后曰:“陛下不殺裴宣禮,臣請隕命於前。”以頭觸殿階,血流沾地,以示為人臣不私其親。太后皆不聽。獻可常以綠帛裹其傷,微露之於幞頭下,冀太后見之以為忠。
甲戌,補闕薛謙光上疏,以為:“選舉之法,宜得實才,取捨之間,風化所系。今之選人,鹹稱覓舉,奔競相尚,喧訴無慚。至於才應經邦,惟令試策;武能制敵,止驗彎弧。昔漢武帝見司馬相如賦,恨不同時,及置之朝廷,終文園令,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吳起將戰,左右進劍,起曰:‘將者提鼓揮桴,臨敵決疑,一劍之任,非將事也。’然則虛文豈足以佐時,善射豈足以克敵!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觀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舉者賞罰而已。”
來俊臣求金於左衛大將軍泉獻誠,不得,誣以謀反,下獄。乙亥,縊殺之。
庚辰,司刑卿、檢校陝州刺史李游道為冬官尚書、同平章事。
二月,己亥,吐蕃党項部落萬餘人內附,分置十州。
戊午,以秋官尚書袁智弘同平章事。
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如意。
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殺及捕魚蝦。江淮旱,飢,民不得采魚蝦,餓死者甚眾。右拾遺張德,生男三日,私殺羊會同僚,補闕杜肅懷一餤,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對仗,謂德曰:“聞卿生男,甚喜。”德拜謝。太后曰:“何從得肉?”德叩頭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預。然卿自今召客,亦須擇人。”出肅表示之。肅大慚,舉朝欲唾其面。
吐蕃酋長曷蘇帥部落請內附,以右玉鈐衛將軍張玄遇為安撫使,將精卒二萬迎之。六月,軍至大渡水西,曷蘇事泄,為國人所擒。別部酋長昝捶帥羌蠻八千餘人內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萊川州而還。
辛亥,萬年主簿徐堅上疏,以為:“書有五聽之道,令著三覆之奏。竊見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實,即行斬決。人命至重,死不再生,萬一懷枉,吞聲赤族,豈不痛哉!此不足肅奸逆而明典刑,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臣望絕此處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簡擇,有用法寬平,為百姓所稱者,願親而任之;有處事深酷,不允人望者,願疏而退之。”堅,齊聃之子也。
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於太后曰:“魏王承嗣權太重。”太后曰:“吾侄也,故委以腹心。”昭德曰:“侄之於姑,其親何如子之於父?子猶有篡弒其父者,況侄乎!今承嗣既陛下之侄,為親王,又為宰相,權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秋,七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武承嗣為特進,納言武攸寧為冬官尚書,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楊執柔為地官尚書,並罷政事;以秋官侍郎新鄭崔元綜為鸞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為鳳閣侍郎,檢校天官侍郎姚璹為文昌左丞,檢校地官侍郎李元素為文昌右丞,與司賓卿崔神基並同平章事。璹,思廉之孫;元素,敬玄之弟也。辛巳,以營繕大匠王璿為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承嗣亦毀昭德於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德,始得安眠,此代吾勞,汝勿言也。”是時,酷吏恣橫,百官畏之側足,昭德獨廷奏其奸。太后好祥瑞,有獻白石赤文者,執政詰其異,對曰:“以其赤心。”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盡反邪?”左右皆笑。襄州人胡慶以丹漆書龜腹曰:“天子萬萬年。”諧闕獻之。昭德以刀刮盡,奏請付法。太后曰:“此心亦無惡。”命釋之。
太后習貓,使與鸚鵡共處,出示百官。傳觀未遍,貓飢,搏鸚鵡食之,太后甚慚。
太后自垂拱以來,任用酷吏,先誅唐宗室貴戚數百人,次及大臣數百家,其刺史、郎將以下,不可勝數。每除一官,戶婢竊相謂曰:“鬼朴又來矣。”不旬月,輒遭掩捕、族誅。監察御史朝邑嚴善思,公直敢言。時告密者不可勝數,太后亦厭其煩,命善思按問,引虛伏罪者八百五十餘人。羅織之黨為之不振,乃相與共構陷善思,坐流歡州。太后知其枉,尋復召為渾儀監丞。善思名譔,以字行。
右補闕新鄭硃敬則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異議,今既革命,眾心已定,宜省刑尚寬,乃上疏,以為:“李斯相秦,用刻薄變詐以屠諸侯,不知易之以寬和,卒至土崩,此不知變之禍也。漢高祖定天下,陸賈、叔孫通說之以禮義,傳世十二,此知變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構難,不設鉤距,無以應天順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開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盡露,神道助直,無罪不除,蒼生晏然,紫宸易主。然而急趨無善跡,促柱少和聲,向時之妙策,乃當今之芻狗也。伏願覽秦、漢之得失,考時事之合宜,審糟粕之可遺,覺蘧廬之須毀,去萋菲之牙角,頓奸險之鋒芒,窒羅織之源,掃朋黨之跡,使天下蒼生坦然大悅,豈不樂哉!”太后善之,賜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枷研楔A191,摺膺簽爪,懸發薰耳,號曰‘獄持’。或累日節食,連宵緩問,晝夜搖撼,使不得眠,號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賒死。臣竊聽輿議,皆稱天下太平,何苦須反!豈被告者儘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毒自誣耳。願陛下察之。今滿朝側息不安,皆以為陛下朝與之密,夕與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頗采其言,制獄稍衰。
太后春秋雖高,善自塗澤,雖左右不覺其衰。丙戌,敕以齒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則天門,赦天下,改元。更以九月為社。制於并州置北都。
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璿、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長史任令輝,皆為王弘義所陷,流嶺南。
左羽林中郎將來子珣坐事流愛州,尋卒。初,新豐王孝傑從劉審禮擊吐蕃,為副總管,與審禮皆沒於吐蕃。贊普見孝傑泣曰:“貌類吾父。”厚禮之,後竟得歸,累遷右鷹揚衛將軍。孝傑久在吐蕃,知其虛實。會西州都督唐休璟請復取龜茲、于闐、疏勒、碎葉四鎮,敕以孝傑為武威軍總管,與左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將兵擊吐蕃。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復取四鎮,置安西都護府於龜茲,發兵戍之。
◎ 長壽二年癸巳,公元六九三年
正月,壬辰朔,太后享萬象神宮,以魏王承嗣為亞獻,梁王三思為終獻。太后自製神宮樂,用舞者九百人。
戶婢團兒為太后所寵信,有憾於皇嗣,乃譖皇嗣妃劉氏、德妃竇氏為厭咒。癸巳,妃與德妃朝太后於嘉豫殿,既退,同時殺之,瘞於宮中,莫知所在。德妃,抗之曾孫也。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團兒復欲害皇嗣,有言其情於太后者,太后乃殺團兒。
是時,告密者皆誘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賞。德妃父孝諶為潤州刺史,有奴妄為妖異以恐德妃母龐氏,龐氏懼,奴請夜祠禱解,因發其事。下監察御史龍門薛季昶按之,季昶誣奏,以為與德妃同祝詛,先涕泣不自勝,乃言曰:“龐氏所為,臣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為給事中。龐氏當斬,其子希瑊詣侍御史徐有功訟冤,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論之,以為無罪;季昶奏有功阿黨惡逆,請付法,法司處有功罪當絞。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嘆曰:“豈我獨死,諸人永不死邪!”既食,掩扇而寢。人以為有功苟自強,必內憂懼,密伺之,方熟寢。太后召有功,迎謂曰:“卿比按獄,失出何多?”對曰:“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德。”太后默然。由是龐氏得減死,與其三子皆流嶺南,孝諶貶羅州司馬,有功亦除名。
戊申,姚璹奏請令宰相撰《時政記》,月送史館;從之。《時政記》自此始。
臘月,丁卯,降皇孫成器為壽春王,恆王成義為衡陽王,楚王隆基為臨淄王,衛王隆范為巴陵王,趙王隆業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婁師德同平章事。師德寬厚清慎,犯而不校。與李昭德俱入朝,師德體肥行緩,昭德屢待之不至,怒罵曰:“田舍夫!”師德徐笑曰:“師德不為田舍夫,誰當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將行,師德謂曰:“吾備位宰相,汝復為州牧,榮寵過盛,人所疾也,將何以自免?”弟長跪曰:“自今雖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為兄憂。”師德愀然曰:“此所以為吾憂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乾,當笑而受之。”甲寅,前尚方監裴匪躬、內常侍范雲仙坐私謁皇嗣,腰斬於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見。又有告皇嗣潛有異謀者,太后命來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勝楚毒,皆欲自誣。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謂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請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太后聞之,令轝入宮中,使醫內五藏,以桑皮線縫之,傅以藥,經宿始蘇。太后親臨視之,嘆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既命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
罷舉人習《老子》,更習太后所造《臣軌》。
二月,丙子,新羅王政明卒,遣使立其子理洪為王。
乙亥,禁人間錦。侍御史侯思止私畜錦,李照德按之,杖殺於朝堂。
或告嶺南流人謀反,太后遣司刑評事萬國俊攝監察御史就按之。國俊至廣州,悉召流入,矯制賜自盡。流人號呼不服,國俊驅就水曲,盡斬之,一朝殺三百餘人。然後詐為反狀,還奏,因言諸道流人,亦必有怨望謀反者,不可不早誅。太后喜,擢國俊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更遣右翊衛兵曹參軍劉光業、司刑評事王德壽、苑南面監丞鮑思恭、尚輦直長王大貞、右武威衛兵曹參軍屈貞筠皆攝監察御史,詣諸道按流人。光業等以國俊多殺蒙賞,爭效之,光業殺七百人,德壽殺五百人,自餘少者不減百人,其遠年雜犯流人亦與之俱斃。太后頗知其濫,制:“六道流人未死者並家屬皆聽還鄉里。”國俊等亦相繼死,或得罪流竄。
來俊臣誣冬官尚書蘇乾,雲在魏州與琅邪王沖通謀,夏,四月,乙未,殺之。
五月,癸丑,棣州河溢,流二千餘家。
秋,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請加尊號曰金輪聖神皇帝。
乙未,太后御衛象神宮,受尊號,赦天下。作金輪等七寶,每朝會,陳之殿庭。
庚子,追尊昭安皇帝曰渾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曰立極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曰無上孝明高皇帝,皇后從帝號。
辛丑,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璹為司賓卿,罷政事;以司賓卿萬年豆盧欽望為內史,文昌左丞韋巨源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吳人陸元方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巨源,孝寬之玄孫也。
◎ 延載元年甲午,公元六九四年
正月,丙戌,太后享萬象神宮。
突厥可汗骨篤祿卒,其子幼,弟默啜自立為可汗。臘月,甲戌,默啜寇靈州。室韋反,遣右鷹揚衛大將軍李多祚擊破之。
春,一月,以婁師德為河源等軍檢校營田大使。
二月,武威道總管王孝傑破吐蕃孛攵論贊刃、突厥可汗俀子等於泠泉及大嶺,各三萬餘人,碎葉鎮守使韓思忠破泥熟俟斤等萬餘人。
庚午,以僧懷義為代北道行軍大總管,以討默啜。
三月,甲申,以鳳閣舍人蘇味道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檢校內史,更以僧懷義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以李昭德為長史,蘇味道為司馬,帥契苾明、曹仁師、沙吒忠義等十八將軍以討默啜,未行,虜退而止。昭德嘗與懷義議事,失其旨,懷義撻之,昭德惶懼請罪。
夏,四月,壬戌,以夏官尚書、武威道大總管王孝傑同鳳閣鸞台三品。
五月,魏王承嗣等二萬六千餘人上尊號曰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甲午,御則天門樓受尊號,赦天下,改元。
天授中,遣監察御史壽春裴懷古安集西南蠻。六月,癸丑,永昌蠻酋薰期帥部落二十餘萬戶內附。
河內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與嵩山人韋什方等以妖妄惑眾。尼自號淨光如來,雲能知未然;什方自雲吳赤烏元年生。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歲,雲見薛師已二百年矣,容貌愈少。太后甚信重之,賜什方姓武氏。秋,七月,癸未,以什方為正諫大夫、同平章事,制云:“邁軒代之廣成,逾漢朝之河上。”八月,什方乞還山,制罷遣之。
戊辰,以王孝傑為瀚海道行軍總管,仍受朔方道行軍大總管薛懷義節度。
己巳,以司賓少卿姚璹為納言;左肅政中丞原武楊再思為鸞台侍郎,洛州司馬杜景儉為鳳閣侍郎,並同平章事。
豆盧欽望請京官九品已上輸兩月俸以贍軍,轉帖百官,令拜表。百官但赴拜,不知何事。拾遺王求禮謂欽望曰:“明公祿厚,輸之無傷;卑官貧迫,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奪之乎?”欽望正色拒之。既上表,求禮進言曰:“陛下富有四海,軍國有儲,何藉貧官九品之俸而欺奪之!”姚璹曰:“求禮不識大體。”求禮曰:“如姚璹,為識大體者邪?”事遂寢。
戊寅,鸞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綜坐事流振州。
武三思帥四夷酋長請鑄銅鐵為天樞,立於端門之外,銘紀功德,黜唐頌周;以姚璹為督作使。諸胡聚錢百萬億,買銅鐵不能足,賦民間農器以足之。
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殿中丞來俊臣坐贓貶同州參軍。王弘義流瓊州,詐稱敕追還,至漢北,侍御史胡元禮遇之,按驗,得其奸狀,杖殺之。
內史李昭德恃太后委遇,頗專權使氣,人多疾之。前魯王府功曹參軍丘愔上疏攻之,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萬機獨斷。自長壽以來,委任昭德,參奉機密,獻可替否;事有便利,不預咨謀,要待畫日將行,方乃別生駁異。揚露專擅,顯示於人,歸美引愆,義不如此。”又曰:“臣觀其膽,乃大於身,鼻息所沖,上拂雲漢。”又曰:“蟻穴壞堤,針芒寫氣,權重一去,收之極難。”長上果毅鄧注,又著《石論》數千言,述昭德專權之狀。鳳閣舍人逄弘敏取奏之,太后由是惡昭德。壬寅,貶昭德為南賓尉,尋又免死流竄。
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為瑞。杜景儉獨曰:“今草木黃落,而此更發榮,陰陽不時,咎在臣等。”因拜謝。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冬,十月,壬申,以文昌右丞李元素為鳳閣侍郎,右肅政中丞周允元檢校鳳閣侍郎,並同平章事。允元,豫州人也。
嶺南獠反,以容州都督張玄遇為桂、永等州經略大使以討之。
◎ 天冊萬歲元年乙未,公元六九五年
正月,辛巳朔,太后加號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赦天下,改元證聖。
周允元與司刑少卿皇甫文備奏內史豆盧欽望、同平章事韋巨源、杜景儉、蘇味道、陸元方附會李昭德,不能匡正,欽望貶趙州,巨源貶麟州,景儉貶溱州,味道貶集州,元方貶綏州刺史。
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懷義作夾紵大像,其小指中猶容數十人,於明堂北構天堂以貯之。堂始構,為風所摧,更構之,日役萬人,采木江嶺,數年之間,所費以萬億計,府藏為之耗竭。懷義用財如糞土,太后一聽之,無所問。每作無遮會,用錢萬緡;士女雲集,又散錢十車,使之爭拾,相蹈踐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為僧有。懷義頗厭入宮,多居白馬寺,所度力士為僧者滿千人。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謀,固請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懷義亦至,乘馬就階而下,坦腹於床。矩召吏將按之,遽躍馬而去。矩具奏其狀,太后曰:“此道人病風,不足詰,所度僧,惟卿所處。”悉流遠州。遷矩天官員外郎。
乙未,作無遮會於朝堂,鑿地為坑,深五丈,結彩為宮殿,佛像皆於坑中引出之,雲自地湧出。又殺牛取血,畫大像,首高二百尺,雲懷義刺膝血為之。丙申,張像於天津橋南,設齋。時御醫沈南翏亦得幸於太后,懷義心慍,是夕,密燒天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晝,比明皆盡,暴風裂血像為數百段。太后恥而諱之,但云內作工徒誤燒麻主,遂涉明堂。時方酺宴,左拾遺劉承慶請輟朝停酺以答天譴,太后將從之。姚璹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漢武建章,盛德彌永。今明堂布政之所,非宗廟也,不應自貶損。”太后乃御端門,觀酺如平日。命更造明堂、天堂,仍以懷義充使。又鑄銅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
先是,河內老尼晝食一麻一米,夜則烹宰宴樂,畜弟子百餘人,淫穢靡所不為。武什方自言能合長年藥,太后遣乘驛於嶺南採藥。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還河內,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又有發其奸者,太后乃復召尼還麟趾寺,弟子畢集,敕給使掩捕,盡獲之,皆沒為官婢。什方還,至偃師,聞事露,自絞死。
庚子,以明堂火告廟,下制求直言。劉承慶上疏,以為:“火發既從麻主,後及總章,所營佛舍,恐勞無益,請罷之。又,明堂所以統和天人,一旦焚毀,臣下何心猶為酺宴!憂喜相爭,傷於情性。又,陛下垂制博訪,許陳至理,而左史張鼎以為今既火流王屋,彌顯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稱,彌勒成道時有天魔燒宮,七寶台須臾散壞,斯實諂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論。伏願陛下乾乾翼翼,無戾天人之心而興不急之役,則兆人蒙賴,福祿無窮。”
獲嘉主簿彭城劉知幾表陳四事。其一以為:“皇業權輿,天地開闢,嗣君即位,黎元更始,則時藉非常之慶,以申再造之恩。今六合清晏而赦令不息,近則一年再降,遠則每歲無遺,至於違法悖禮之徒,無賴不仁之輩,編戶則寇攘為業,當官則贓賄是求。而元日之朝,指期天澤,重陽之節,佇降皇恩,如其忖度,鹹果釋免。或有名垂結正,罪將斷決,竊行貨賄,方便規求,故致稽延,畢沾寬宥。用使俗多頑悖,時罕廉隅,為善者不預恩光,作惡者獨承徼幸。古語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斯之謂也。望陛下而今而後,頗節於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肅清。”其二以為:“海內具僚九品以上,每歲逢赦,必賜階勛,至於朝野宴集,公私聚會,緋服眾於青衣,象板多於木笏;皆榮非德舉,位罕才升,不知何者為妍蚩,何者為美惡。臣望自今以後,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無才者鹹知勉勵。”其三以為:“陛下臨朝踐極,取士太廣,六品以下職事清官,遂乃方之土芥,比之沙礫,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穢皇風。”其四以為:“今之牧伯遷代太速,倏來忽往,蓬轉萍流,既懷苟縣之謀,何暇循良之政!望自今刺史非三歲以上不可遷官,仍明察功過,尤甄賞罰。”疏奏,太后頗嘉之。是時官爵易得而法網嚴峻,故人競為趨進而多陷刑戮,知幾乃著《思慎賦》以刺時見志焉。丙午,以王孝傑為朔方道行軍總管,擊突厥。
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僧懷義益驕恣,太后惡之。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順;太后密選宮人有力者百餘人以防之。壬子,執之於瑤光殿前樹下,使建昌王武攸寧師壯士毆殺之,送屍白馬寺,焚之以造塔。
甲子,太后去“慈氏越古”之號。
三月,丙辰,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周允王薨。
夏,四月,天樞成,高一百五尺,徑十二尺,八面,各徑五尺。下為鐵山,周百七十尺,以銅為蟠龍麒麟縈繞之;上為騰雲承露盤,徑三丈,四龍人立捧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羅造模,武三思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長名,太后自書其榜曰“大周萬國頌德天樞”。
秋,七月,辛酉,吐蕃寇臨洮,以王孝傑為肅邊道行軍大總管以討之。
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於南郊,加號天冊金輪大聖皇帝,赦天下,改元。
冬,十月,突厥默啜遣使請降,太后喜,冊授左衛大將軍、歸國公。
◎ 萬歲通天元年丙申,公元六九六年
臘月,甲戌,太后發神都;甲申,封神岳;赦天下,改元萬歲登封,天下百姓無出今年租稅;大酺九日。丁亥,禪於少室;己丑,御朝覲壇受賀;癸巳,還宮;甲午,謁太廟。
右千牛衛將軍安平王武攸緒,少有志行,恬澹寡慾,扈從封中嶽還,即求棄官,隱於嵩山之陽。太后疑其詐,許之,以觀其所為。攸緒遂優遊岩壑,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太后所賜及王公所遺野服器玩,攸緒一皆置之不用,塵埃凝積。買田使奴耕種,與民無異。
春,一月,甲寅,以婁師德為肅邊道行軍副總管,擊吐蕃。己巳,以師德為左肅政大夫,知政事如故。
改長安崇尊廟為太廟。
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為神岳天中黃帝,靈妃為天中黃後;啟為齊聖皇帝;封啟母神為玉京太后。
三月,壬寅,王孝傑、婁師德與吐蕃將論欽陵贊婆戰於素羅汗山,唐兵大敗;孝傑坐免為庶人,師德貶原州員外司馬。師德因署移牒,驚曰:“官爵盡無邪?”既而曰:“亦善,亦善!”不復介意。丁巳,新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規模率小於舊。上施金塗鐵鳳,高二丈,後為大風所損;更為銅火珠,群龍捧之,號曰通天宮。赦天下,改元萬歲通天。
大食請獻師子。姚璹上疏,以為:“師子專食肉,遠道傳致,肉既難得,極為勞費。陛下鷹犬不蓄,漁獵悉停,豈容菲薄於身而厚給於獸!”乃卻之。
以檢校夏官侍郎孫元亨同平章事。
夏,五月,壬子,營州契丹松漠都督李盡忠、歸誠州刺史孫萬榮舉兵反,攻陷營州,殺都督趙文翽。盡忠,萬榮之妹夫也,皆居於營州城側。文翽剛愎,契丹飢不加賑給,視酋長如奴僕,故二人怨而反。乙丑,遣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將討之。秋,七月,辛亥,以春官尚書梁王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姚璹副之,以備契丹。改李盡忠為李盡滅,孫萬榮為孫萬斬。
盡忠錄自稱無上可汗,據營州,以萬榮為前鋒,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數萬,進圍檀州,清邊前軍副總管張九節擊卻之。
八月,丁酉,曹仁師、張玄遇、麻仁節與契丹戰於硤石谷,唐兵大敗。先是,契丹破營州,獲唐俘數百,囚之地牢,聞唐兵將至,使守牢紿之曰:“吾輩家屬,饑寒不能自存,唯俟官軍至即降耳。”既而契丹引出其俘,飼以糠粥,慰勞之曰:“吾養汝則無食,殺汝又不忍,今縱汝去。”遂釋之。俘至幽州,具言其狀,諸軍聞之,爭欲先入。至黃麞谷,虜又遣老弱迎降,故遺老牛瘦馬於道側。仁師等三軍棄步卒,將騎兵輕進。契丹設伏橫擊之,飛索以鎉玄遇、仁節,生獲之,將卒死者填山谷,鮮有脫者。契丹得軍印,詐為牒,令玄遇等署之,牒總管燕匪石、宗懷昌等云:“官軍已破賊,若至營州,軍將皆斬,兵不敘勛。”匪石等得牒,晝夜兼行,不遑寢食以赴之,士馬疲弊;契丹伏兵於中道邀之,全軍皆沒。
九月,制:“天下繫囚及士庶家奴驍勇者,官償其直,發以擊契丹。”初令山東近邊諸州置武騎團兵,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為右武威衛大將軍,充清邊道行軍大總管,以討契丹。
右拾遺陳子昂為攸宜府參謀,上疏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諸色奴充兵討擊契丹,此乃捷急之計,非天子之兵。且比來刑獄久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慣征行,縱其募集,未足可用。況當今天下忠臣勇士,萬分未用其一,契丹小孽,假命待誅,何勞免罪贖奴,損國大體!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
丁巳,突厥寇涼州,執都督許欽明。欽明,紹之曾孫也;時出按部,突厥數萬奄至城下,欽明拒戰,為所虜。
欽明兄欽寂,時為龍山軍討擊副使,與契丹戰於崇州,軍敗,被擒。虎將圍安東,令欽寂說其屬城未下者。安東都護裴玄珪在城中,欽寂謂曰:“狂賊天殃,滅在朝夕,公但勵兵謹守以全忠節。”虜殺之。
吐蕃復遣使請和親,太后遣右武衛胄曹參軍貴鄉郭元振往察其宜。吐蕃將論欽陵請罷安西四鎮戍兵,並求分十姓突厥之地。元振曰:“四鎮、十姓與吐蕃種類本殊,今請罷唐兵,豈非有兼併之志乎?”欽陵曰:“吐蕃苟貪土地,欲為邊患,則東侵甘、涼,豈肯規利於萬里之外邪!”乃遣使者隨元振入請之。
朝廷疑未決,元振上疏,以為:“欽陵求罷兵割地,此乃利害之機,誠不可輕舉措也。今若直拒其善意,則為邊患必深。四鎮之利遠,甘、涼之害近,不可不深圖也。宜以計緩之,使其和望未絕則善矣。彼四鎮、十姓,吐蕃之所甚欲也,而青海、吐谷渾,亦國家之要地也,今報之宜曰:‘四鎮、十姓之地,本無用於中國,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鎮撫西域,分吐蕃之勢,使不得併力東侵也。今若果無東侵之志,當歸我吐谷渾諸部及青海故地,則五俟斤部亦當以歸吐蕃。’如此則足以塞欽陵之口,而亦未與之絕也。若欽陵小有乖違,則曲在彼矣。且四鎮、十姓款附歲久,今未察其情之向背,事之利害,遙割而棄之,恐傷諸國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太后從之。
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於徭戍,早願和親;欽陵利於統兵專制,獨不欲歸款。若國家歲發和親使,而欽陵常不從命,則彼國之人怨欽陵日深。望國恩日甚,設欲大舉其徒,固亦難矣。斯亦離間之漸,可使其上下猜阻,禍亂內興矣。”太后深然之。元振名震,以字行。
庚申,以并州長史王方慶為鸞台侍郎,與殿中監萬年李道廣並同平章事。
突厥默啜請為太后子,並為其女求昏,悉歸河西降戶,帥其部眾為國討契丹。太后遣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左衛郎將攝司賓卿田歸道冊授默啜左衛大將軍、遷善可汗。知微,立德之孫;歸道,仁會之子也。
冬,十月,辛卯,契丹李盡忠卒,孫萬榮代領其眾。突厥默啜乘間襲松漠,虜盡忠、萬榮妻子而去。太后進拜默啜為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
孫萬榮收合餘眾,軍勢復振,遣別帥駱務整、何阿小為前鋒,攻陷冀州,殺刺史陸寶積,屠吏居數千人;又攻瀛州,河北震動。制起彭澤令狄仁傑為魏州刺史。前刺史獨孤思莊畏契丹猝至,悉驅百姓入城,繕修守備。仁傑至,悉遣還農,曰:“賊猶在遠,何煩如是!萬一賊來,吾自當之。”百姓大悅。時契丹入寇,軍書填委,夏官郎中硤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條理,太后奇之,擢為夏官侍郎。
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遠近聞者無不相賀。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禮著論,稱有功蹈道依仁,固守誠節,不以貴賤死生易其操履。設客問曰:“徐公於今誰與為比?”主人曰:“四海至廣,人物至多,或匿跡韜光,仆不敢誣,若所聞見,則一人而已,當於古人中求之。”客曰:“何如張釋之?”主人曰:“釋之所行者甚易,徐公所行者甚難。難易之間,優劣見矣。張公逢漢文之時,天下無事,至如盜高廟玉環及渭橋驚馬,守法而已,豈不易哉!徐公逢革命之秋,屬惟新之運,唐朝遺老,或包藏禍心,使人主有疑。如周興、來俊臣,乃堯年之四凶也,崇飾惡言以誣盛德;而徐公守死善道,深相明白,幾陷囹圄,數掛網羅,此吾子所聞,豈不難哉!”客曰:“使為司刑卿,乃得展其才矣。”主人曰:“吾子徒見徐公用法平允,謂可置司刑;仆睹其人,方寸之地,何所不容,若其用之,何事不可,豈直司刑而已哉!
段譯
則天順聖皇后中之上長壽元年(壬辰、692)唐紀二十一 則天皇后長壽元年(壬辰,公元692年)
[1]正月,戊辰朔,太后享萬象神宮。
[1]正月,戊辰朔(初一),太后在萬象神宮祭祀。
[2]臘月,立故于闐王尉達伏雄之子瑕為于闐王。
[2]臘月,朝廷封原于闐王尉遲伏雄的兒子尉遲瑕為于闐王。
[3]春,一月,丁卯,太后引見存撫使所舉人,無問賢愚,悉加擢用,高者試鳳閣舍人、給事中,次試員外郎、侍御史、補闕、拾遺、校書郎。試官自此始。時人為之語曰:“補闕連車載,拾遺平斗量;推侍御史,碗脫校書郎。”有舉人沈全交續之曰:“心存撫使,眯目聖神皇。”為御史紀先知所擒,劾其誹謗朝政,請杖之朝堂,然後付法,太后笑曰:“但使卿輩不濫,何恤人言!宜釋其罪。”先知大慚。太后雖濫以祿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稱職者,尋亦黜之,或加刑誅。挾刑賞之柄以駕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斷,故當時英賢亦競為之用。
[3]春季,一月,丁卯(初一),太后接見存撫使所薦舉的人員,無論有才能與否,都加以任用,才高的試任鳳閣舍人、給事中,其次的試任員外郎、侍御史、補闕、拾遺、校書郎。試任制度從此開始。當時人編順口溜說:“補闕接連用車載,拾遺平平常常用斗量;用耙子才能推攏的侍御史,一個模子脫出的校書郎。”有個被薦舉的人沈全交補充說:“麵漿糊心的存撫使,眯了眼睛的聖神皇。”御史紀先知將他擒獲,彈劾他誹謗朝政,請求在朝堂上對他施杖刑,然後依法治罪。太后笑著說:“只要使你們自己稱職,何必怕人家說話!應該寬免他的罪。”紀先知大為慚愧。太后雖然濫用祿位以籠絡天下人心,但對不稱職的人,也隨即撤職,或加以判刑或處死。她掌握著刑罰和賞賜的權柄以駕御天下人,政令由自己作出,明察事理,善於決斷,所以當時的傑出人材也競相為她所用。
[4]寧陵丞廬江郭霸以諂諛乾太后,拜監察御史。中丞魏元忠病,霸往問之,因嘗其糞,喜曰:“大夫糞甘則可憂;今苦,無傷也。”元忠大惡之,遇人輒告之。
[4]寧陵縣丞廬江人郭霸靠對太后阿諛奉承以求取祿位,當上了監察御史。御史中丞魏元忠患病,郭霸去探視,親口嘗他的糞便,高興地說:“大夫的糞便如果味甘便可憂了;現在是苦的,沒有事。”魏元忠因此極厭惡他,逢人就揭露這件事。
[5]戊辰,以夏官尚書楊執柔同平章事。執柔,恭仁弟之孫也,太后以外族用之。
[5]戊辰(初二),朝廷任命夏官尚書楊執柔為同平章事。楊執柔是楊恭仁弟弟的孫子,太后因他是她母親家族裡的人而加以任用。
[6]初,隋煬帝作東都,無外城,僅有短垣而已,至是,鳳閣侍郎李昭德始築之。
[6]當初,隋煬帝營造東都洛陽,沒有外城,只有低矮的圍牆而已。這時候,鳳閣侍郎李昭德才開始建設東都外城。
[7]左台中丞來俊臣羅告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傑、裴行本、司禮卿崔宣禮、前文昌左丞盧獻、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謀反。先是,來俊臣奏請降敕,一問即承反者得減死。及知古等下獄,俊臣以此誘之,仁傑對曰:“大周革命,萬物惟新,唐室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俊臣乃少寬之。判官王德壽謂仁傑曰:“尚書定減死矣。德壽業受驅策,欲求少階級,煩尚書引楊執柔,可乎?”仁傑曰:“皇天后土遣狄仁傑為如此事!”以頭觸柱,血流被面;德壽懼而謝之 。
[7]左台中丞來俊臣羅織罪名告發同平章事任知古、狄仁傑、裴行本、司禮卿崔宣禮、前文昌左丞盧獻、御史中丞魏元忠、潞州刺史李嗣真謀反。這以前,來俊臣曾奏請太后下命令:一經審問即承認謀反的人可以減免死罪。等到任知古等入獄,來俊臣便用這道命令引誘他們認罪。狄仁傑回答說:“大周改朝換代,萬物更新,唐朝舊臣,甘願聽任誅戮。謀反是事實!”來俊臣便對他稍加寬容。來俊臣的屬官王德壽對狄仁傑說:“您一定能減免死罪了。我已受人指使,想略找一個升遷階梯,煩您牽連楊執柔,可以嗎?”狄仁傑說:“天神地神在上,竟要狄仁傑幹這種事!”說完一頭撞在柱子上,血流滿面;王德壽害怕因而向他道歉。
侯思止鞫魏元忠,元忠辭氣不屈;思止怒,命倒曳之。元忠曰:“我薄命,譬如墜驢,足於鐙,為所曳耳。”思止愈怒,更曳之,元忠曰:“侯思止,汝若須魏元忠頭則截取,何必使承反也!”
侯思止審訊魏元忠,魏元忠義正詞嚴不屈服;侯思止大怒,命令在地上倒著拖他。魏元忠說:“我命運不好,譬如從驢背上掉下來,腳掛在足鐙上,被驢拉著走。”侯思止愈加發怒,命令接著拖他。魏元忠說:“侯思止,你如果需要我魏元忠的腦袋就砍下,何必讓我承認謀反呢!”
狄仁傑既承反,有司待報行刑,不復嚴備。仁傑裂衾帛書冤狀,置綿衣中,謂王德壽曰:“天時方熱,請授家人去其綿。”德壽許之。仁傑子光遠得書,持之告變,得召見。則天覽之,以問俊臣,對曰:“仁傑等下獄,臣未嘗褫其巾帶,寢處甚安,苟無事實,安肯承反!”太后使通事舍人周往視之,俊臣暫假仁傑等巾帶,羅立於西,使視之;不敢視,惟東顧唯諾而已。俊臣又詐為仁傑等謝死表,使奏之。
狄仁傑已承認謀反,有關部門只等待判罪執行刑罰,不再嚴加防備。狄仁傑便從被子上撕下一塊帛,書寫冤屈情況,塞在綿衣裡面,對王德壽說:“天氣熱了,請將綿衣交給我家裡人撤去絲綿。”王德壽同意。狄仁傑的兒子狄光遠得到帛書,拿著去說有緊急情況要報告,得到太后召見。武則天看了帛書,質問來俊臣,他回答說:“狄仁傑等入獄後,我未曾剝奪他們的頭巾和腰帶,生活很安適,假如沒有事實,怎么肯承認謀反!”太后派通事舍人周前往查看,來俊臣臨時發給狄仁傑等頭巾腰帶,讓他們排列站立在西邊讓周驗看;周不敢向西看,只是面向東邊唯唯諾諾而已。來俊臣又偽造狄仁傑等的謝死罪表,讓周上奏太后。
樂思晦男未十歲,沒入司農,上變,得召見,太后問狀,對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為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擇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為反狀以付俊臣,無不承反矣。”太后意稍寤,召見仁傑等,問曰:“卿承反何也?”對曰:“不承,則已死於拷掠矣。”太后曰:“何為作謝死表?”對曰:“無之。”出表示之,乃知其詐,於是出此七族。庚午,貶知古江夏令,仁傑彭澤令,宣禮夷陵令,元忠涪陵令,獻西鄉令;流行本、嗣真於嶺南。
樂思晦的兒子未滿十歲,被籍沒入司農寺為奴,要求上告特別情況,獲得太后召見。太后問他有什麼情況,他回答說:“我父親已死,家已破,只可惜陛下的刑法為來俊臣等所玩弄,陛下如果不相信我說的話,請選擇朝臣中忠誠清廉、陛下一貫信任的人,提出他們謀反的罪狀交給來俊臣,他們沒有不承認謀反的。”太后聽後稍有醒悟,召見狄仁傑等,問道:“你承認謀反,為什麼?”回答說:“不承認,便已經死於嚴刑拷打了。”太后說:“為何作謝死罪表?”回答說:“沒有。”太后出示所上的奏表,才知道是偽造的,於是釋免這七個家族。庚午(初四),任知古降職為江夏縣令、狄仁傑降職為彭澤縣令、崔宣禮降職為夷陵縣令、魏元忠降職為涪陵縣令、盧獻降職為西鄉縣令;流放裴行本、李嗣真於嶺南。
俊臣與武承嗣等固請誅之,太后不許。俊臣乃獨稱行本罪尤重,請誅之;秋官郎中徐有功駁之,以為“明主有更生之恩,俊臣不能將順,虧損恩信。”
來俊臣與武承嗣等仍堅持請求處死他們七個人,太后不答應。來俊臣便又特別提出裴行本罪惡尤其嚴重,請處死他;秋官郎中徐有功予以反駁,以為“英明君主有使臣下再生的恩惠,來俊臣不能順勢促成,有損君主恩信。”
殿中侍御史貴鄉霍獻可,宣禮之甥也,言於太后曰:“陛下不殺崔宣禮,臣請隕命於前。”以頭觸殿階,血流沾地,以示為人臣者不私其親。太后皆不聽。獻可常以綠帛裹其傷,微露之於幞頭下,冀太后見之以為忠。
殿中侍御史貴鄉人霍獻可是崔宣禮的外甥,對太后說:“陛下不殺崔宣禮,我請求死在陛下眼前。”他一頭撞在宮殿台階上,流血浸濕地面,用以表示作臣下的不袒護自己的親戚。太后都不聽從。霍獻可時常用綠帛包紮傷口,略為顯露於帽子下面,希望太后看見認為他忠誠。
[8]甲戌,補闕薛謙光上疏,以為:“選舉之法,宜得實才,取捨之間,風化所系。今之選人,鹹稱覓舉,奔競相尚,喧訴無慚。至於才應經邦,惟令試策;武能制敵,止驗彎弧。昔漢武帝見司馬相如賦,恨不同時,及置之朝廷,終文園令,知其不堪公卿之任故也。吳起將戰,左右進劍,起曰:‘將者提鼓揮桴,臨敵決疑,一劍之任,非將事也。’然則虛文豈足以佐時,善射豈足以克敵!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觀其勇略,考居官之臧否,行舉者賞罰而已。”
[8]甲戌(初八),補闕薛謙光上疏認為:“選拔人才的辦法,應該使朝廷能得到有真才實學的人,錄取和捨棄什麼樣的人,關係到國家的教化。現今選拔人,都讚許自求舉薦,於是奔走門路,相互爭勝,自己大吹大擂而無愧色。至於人才是應該能治理國家的,卻只讓試策文;武官必須能克敵制勝,卻只考彎弓射箭。從前漢武帝讀了司馬相如所作的《子虛賦》,恨不能與他同時,等到得知他是當代人,安置他在朝廷,最終只讓他擔任漢文帝的陵園令,這是知道他不能勝任公卿職務的緣故。吳起將出戰,身邊的人遞給他劍,吳起說:‘為將的任務是提戰鼓揮動鼓槌,臨陣解決疑難問題,使用一把劍的任務,不是為將的事情。’如此說來,徒有文才如何足以輔佐時政,善於射箭如何足以克敵制勝!關鍵在於對文官要考察他的品行和能力,對武官要看他的勇氣和謀略,考核當官時政績的好壞,對舉薦人施行賞罰而已。”
[9]來俊臣求金於左衛大將軍泉獻誠,不得,誣以謀反,下獄,乙亥,縊殺之。
[9]來俊臣向左衛大將軍泉獻誠索取錢財,沒有達到目的,便誣陷他謀反,逮捕入獄,乙亥(初九),他被吊死。
[10]庚辰,司刑卿、檢校陝州刺史李游道為冬官尚書、同平章事。
[10]庚辰(十四日),司刑卿、檢校陝州刺史李游道任冬官尚書、同平章事。
[11]二月,己亥,吐蕃党項部落萬餘人內附,分置十州。
[11]二月,己亥(初三),吐蕃党項部落一萬餘人歸附唐朝,被分別安置在十個州。
[12]戊午,以秋官尚書袁智弘同平章事。
[12]戊午(二十二日),朝廷任命秋官尚書袁智弘為同平章事。
[13]夏,四月,丙申,赦天下,改元如意。
[13]夏季,四月,丙申(初一),朝廷大赦天下罪人,更改年號為如意。
[14]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殺及捕魚蝦。江淮旱,飢,民不得采魚蝦,餓死者甚眾。
[14]五月,丙寅(初一),朝廷禁止天下屠殺牲畜及捕撈魚蝦。江、淮間旱災,發生饑荒,百姓不得捕魚蝦,餓死的人很多。
右拾遺張德,生男三日,私殺羊會同僚,補闕杜肅懷一,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對仗,謂德曰:“聞卿生男,甚喜。”德拜謝。太后曰:“何從得肉?”德叩頭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預。然卿自今召客,亦須擇人。”出肅表示之。肅大慚,舉朝欲唾其面。
右拾遺張德,生兒子三天,私自殺羊宴請同事,補闕杜肅懷揣宴席上的一些食物,上表告發。第二天,太后臨朝聽政,對張德說:“聽說你生兒子,很高興。”張德拜謝。太后說:“從哪裡弄來的肉?”張德叩頭認罪。太后說:“朕禁止屠宰牲畜,有吉凶事不干涉。但你今後請客,也需要選擇人。”說完拿出杜肅的奏表給他看。杜肅十分慚愧,舉朝文武官員都想啐他的臉。
[15]吐蕃酋長曷蘇帥部落請內附,以右玉鈐衛將軍張玄遇為安撫使,將精卒二萬迎之。六月,軍至大渡水西,曷蘇事泄,為國人所擒。別部酋長昝捶帥羌蠻八千餘人內附,玄遇以其部落置萊川州而還。
[15]吐蕃酋長曷蘇率領部落請求歸附唐朝,朝廷任命右玉鈐衛將軍張玄遇為安撫使,領精卒二萬迎接他。六月,唐軍到大渡水西邊,曷蘇歸附唐朝的事情泄露,被本國人擒拿。別部酋長昝捶率領羌蠻八千餘人歸附唐朝,張玄遇將他的部落安置在萊川州後,便撤軍了。
[16]辛亥,萬年主簿徐堅上疏,以為:“書有五聽之道,令著三覆之奏。竊見比有敕推按反者,令使者得實,即行斬決。人命至重,死不再生,萬一懷枉,吞聲赤族,豈不痛哉!此不足肅奸逆而明典刑,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臣望絕此處分,依法覆奏。又,法官之任,宜加簡擇,有用法寬平,為百姓所稱者,願親而任之;有處事深酷,不允人望者,願疏而退之。”堅,齊聃之子也。
[16]辛亥(疑誤),萬年縣主簿徐堅上疏認為:“古書記載審案實行聽詞、聽色、聽氣、聽耳、聽目等‘五聽’,貞觀年間有死罪經三次復奏才行刑的命令。我看見近來有命令審訊謀反者,讓使者審得事實,立即判決處死。人命至關重要,死後不能復生,萬一含冤,被滅族而懷怨不敢出聲,豈不令人痛心!這樣做不足以肅清惡人和叛逆,彰明常刑,恰好助長一些人擅權枉法,使人們產生疑懼。我希望杜絕這種處理辦法,依法復奏再行刑。還有,任用法官,應當加以選擇,有執法寬大公平,為百姓所稱讚的,希望親近而任用他;有處理事情峻刻嚴酷,不孚眾望的,請疏遠而斥退他。”徐堅是徐齊聃的兒子。
[17]夏官侍郎李昭德密言於太后曰:“魏王承嗣權太重。”太后曰:“吾侄也,故委以腹心。”昭德曰:“侄之於姑,其親何如子之於父?子猶有篡弒其父者,況侄乎!今承嗣既陛下之侄,為親王,又為宰相,權侔人主,臣恐陛下不得久安天位也!”太后矍然曰:“朕未之思。”秋,八月,戊寅,以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武承嗣為特進,納言武攸寧為冬官尚書,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楊執柔為地官尚書,並罷政事;以秋官侍郎新鄭崔元綜為鸞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為鳳閣侍郎,檢校天官侍郎姚為文昌左丞,檢校地官侍郎李元素為文昌右丞,與司賓卿崔神基並同平章事。,思廉之孫;元素,敬玄之弟也。辛巳,以營繕大匠王璇為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承嗣亦毀昭德於太后,太后曰:“吾任昭德,始得安眠,此代吾勞,汝勿言也。”
[17]夏官侍郎李昭德私下對太后說:“魏王武承嗣權太重。”太后說:“他是我的侄兒,所以任為親信。”李昭德說:“侄兒對於姑姑,怎么能比得上兒子對於父親親近?兒子還有殺死父親的,何況侄兒呢!現在武承嗣既是陛下的侄兒,是親王,又任宰相,權勢與君主等同,我恐怕陛下不能久安於天子之位!”太后震驚地說:“朕沒有想到這點。”秋季,八月,戊寅(十六日),朝廷任命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武承嗣為特進,納言武攸寧為冬官尚書,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楊執柔為地官尚書,一併罷去相職;任命秋官侍郎新鄭人崔元綜為鸞台侍郎,夏官侍郎李昭德為鳳閣侍郎,檢校天官侍郎姚為文昌左丞,檢校地官侍郎李元素為文昌右丞,與司賓卿崔神基並任同平章事。姚是姚思廉的孫子;李元素是李敬玄的弟弟。辛巳(十九日),朝廷任命營繕大匠王為夏官尚書、同平章事。武承嗣也向太后詆毀李昭德,太后說:“我任用李昭德,才睡得安穩,他可以為我代勞,你不要說了。”
是時,酷吏恣橫,百官畏之側足,昭德獨廷奏其奸。太后好祥瑞,有獻白石赤文者,執政詰其異,對曰:“以其赤心。”昭德怒曰:“此石赤心,他石盡反邪?”左右皆笑。襄州人胡慶以丹漆書龜腹曰:“天子萬萬年。”詣闕獻之。昭德以刀刮盡,奏請付法。太后曰:“此心亦無惡。”命釋之。
當時,酷吏恣意橫行,百官畏懼他們,不敢正面站立,只有李昭德敢於在朝廷揭露他們的邪惡。太后迷信祥瑞,有人進獻有赤色花紋的白石,主管官員責問他這石頭有什麼特別之處,回答說:“因為它的心忠誠。”李昭德大怒說:“這塊石頭的心忠誠,其他石頭全都造反嗎?”身邊的人都發笑。襄州人胡慶用紅漆在龜的腹部書寫“天子萬萬年”幾個字,到皇宮門口進獻。李昭德用刀把字刮除淨盡,奏請將進獻者法辦。太后說:“這個人用心並不壞。”命令釋放他。
太后習貓,使與鸚鵡共處。出示百官,傳觀未遍,貓飢,搏鸚鵡食之,太后甚慚。
太后訓練貓,讓它和鸚鵡在一起。有一次拿出向百官展示,傳看還未完畢,貓餓了,捕捉鸚鵡而食,太后為此很羞愧。
太后自垂拱以來,任用酷吏,先誅唐宗室貴戚數百人,次及大臣數百家,其刺史、郎將以下,不可勝數。每除一官,戶婢竊相謂曰:“鬼朴又來矣。”不旬月,輒遭掩捕、族誅。監察御史朝邑嚴善思,公直敢言。時告密者不可勝數,太后亦厭其煩,命善思按問,引虛伏罪者八百五十餘人。羅織之黨為之不振,乃相與構陷善思,坐流歡州。太后知其枉,尋復召為渾儀監丞。善思名,以字行。
太后自垂拱年間以來,任用酷吏,首先處死唐朝皇族和貴戚數百人,然後殺大臣數百家,殺刺史、郎將以下官吏更數不清。每任命一名官吏,宮中守門的官婢便私下互相說道:“作鬼的材料又來了。”不滿一個月,這些官吏即遭突然逮捕,舉族被殺。監察御史朝邑人嚴善思公正耿直敢說話。當時告密的人多到數不清,太后也厭煩,命令嚴善思查問,結果承認誣告服罪而死的有八百五十餘人。羅織罪名害人的集團為之喪氣,他們便共同誣陷嚴善思,結果他被流放州。太后知道他冤枉,不久又召他回來擔任渾儀監丞。嚴善思名叫,字善思,人們習慣稱呼他的字。
右補闕新鄭朱敬則以太后本任威刑以禁異議,今既革命,眾心已定,宜省刑尚寬,乃上疏,以為:“李斯相秦,用刻薄變詐以屠諸侯,不知易之以寬和,卒至土崩,此不知變之禍也。漢高祖定天下,陸賈、叔孫通說之以禮義,傳世十二,此知變之善也。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構難,不設鉤距,無以應天順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開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盡露,神道助直,無罪不除,蒼生晏然,紫宸易主。然而急趨無善跡,促柱少和聲,向時之妙策,乃當今之芻狗也。伏願覽秦、漢之得失,考時事之合宜,審糟粕之可遺,覺蘧廬之須毀,去萋菲之牙角,頓奸險之鋒芒,窒羅織之源,掃朋黨之跡,使天下蒼生坦然大悅,豈不樂哉!”太后善之,賜帛三百段。
右補闕新鄭人朱敬則認為太后的本意是用刑罰來禁止不同意見,現在既已登上帝位,人心也已安定,就應減省刑罰,崇尚寬大,於是上疏認為:“李斯輔助秦國,用刻薄欺詐手段屠殺諸侯,不知道及時改變為寬大溫和,終於土崩瓦解,這是不知道變化的禍害。漢高祖平定天下,陸賈、叔孫通說服他施行禮義,結果皇位傳了十二代,這是知道變化的好處。自文明年間帝業初創,一切剛剛開始,韓王、霍王等三位皇叔散布流言,徐敬業等四個元兇製造禍亂,這時候不用手段套出實情,不能應天命順人心,不親近法家的刑名之學,不能摧毀邪惡止息暴亂。所以設銅匭,開告密之門,使或曲或直的形影必然顯現出來,包藏著的陰謀全部暴露,結果神明幫助正直之人,罪惡盡除,百姓安定,帝位轉移。但快走不會有完整的腳印,短的琴柱奏不出和聲,過去的妙策,成了當今的無用之物。懇切希望看看秦、漢的得和失,考察當前的事怎樣辦才合適,哪些屬於糟粕可以遺棄,發現那些一時有用過後即需破除的東西,去掉誣陷者的牙和角,挫去邪惡陰險者的鋒芒,堵塞羅織罪狀的源頭,掃除結黨營私的痕跡,使天下百姓無憂無慮,豈不快樂!”太后讚許他的話,賞賜他帛三百段。
侍御史周矩上疏曰:“推劾之吏皆相矜以虐,泥耳籠頭,枷研楔,折膺簽爪,懸發薰耳,號曰‘獄持’。或累日節食,連宵緩問,晝夜搖撼,使不得眠,號曰‘宿囚’。此等既非木石,且救目前,苟求賒死。臣竊聽輿議,皆稱天下太平,何苦須反!豈被告者儘是英雄,欲求帝王邪?但不勝楚毒自誣耳。願陛下察之。今滿朝側息不安,皆以為陛下朝與之密,夕與之仇,不可保也。周用仁而昌,秦用刑而亡。願陛下緩刑用仁,天下幸甚!”太后頗采其言,制獄稍衰。
侍御史周矩上疏說:“審問犯人的官吏都以殘暴相誇耀,泥塞耳朵,籠罩腦袋,用重枷磨脖頸,在頭上加箍再打進楔子,打折胸骨,手指釘竹籤,弔頭發,薰耳朵,號稱為‘獄持’。或者多日減少供應食物,通宵審問,晝夜搖撼,不讓睡覺,號稱為‘宿囚’。犯人既不是木石,為避免眼前的痛苦,便姑且認罪謀求晚一點死去。我私下聽到的輿論,都說天下太平,有什麼必要造反?難道被告發的人全是英雄,想謀取帝王的地位嗎?只是受不住酷刑,被迫認罪罷了。希望陛下考察。如今滿朝百官坐臥不安,都以為陛下早上同他們親近,晚上即與他們成為仇敵,難以保全性命。周朝行仁義而昌盛,秦朝用刑罰而滅亡。願陛下減緩刑罰,施行仁義,則天下百姓就很幸運了!”太后頗採納他的意見,特種監獄的囚犯逐漸衰減。
[18]太后春秋雖高,善自塗澤,雖左右不覺其衰。丙戌,敕以齒落更生,九月,庚子,御則天門,赦天下,改元。更以九月為社。
[18]太后年歲雖大,但善於自己修飾容貌,即使她左右的人也感覺不出她衰老。丙戌(二十四日),下詔說因自己牙齒脫落後又長出新牙,九月,庚子(初九),到則天門宣布赦免天下罪人,更改年號;又改於九月祭土神。
[19]制於并州置北都。
[19]太后下令在并州設定北都。
[20]癸丑,同平章事李游道、王璇、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長史任令輝,皆為王弘義所陷,流嶺南。
[20]癸丑(二十二日),同平章事李游道、王、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侍郎孔思元、益州長史任令輝,都因被王弘義誣陷,流放嶺南。
[21]左羽林中郎將來子坐事流愛州,尋卒。
[21]左羽林中郎將來子因事獲罪流放愛州,不久去世。
[22]初,新豐王孝傑從劉審禮擊吐蕃為副總管,與審禮皆沒於吐蕃。贊普見孝傑泣曰:“貌類吾父。”厚禮之,後竟得歸,累遷右鷹揚衛將軍。孝傑久在吐蕃,知其虛實。會西州都督唐休請復取龜茲、于闐、疏勒、碎葉四鎮,敕以孝傑為武威軍總管,與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將兵擊吐蕃。冬,十月,丙戌,大破吐蕃,復取四鎮。置安西都護府於龜茲,發兵戍之。
[22]當初,新豐人王孝傑跟從劉審禮進攻吐蕃任副總管,與劉審禮一起淪落於吐蕃。吐蕃贊普見到王孝傑,哭泣說:“相貌像我父親。”因此給予他優厚的待遇,後來終於得以返回,連續升官至右鷹揚衛將軍。王孝傑長期在吐蕃,知道他們的情況。正好西州都督唐休請求再收復龜茲、于闐、疏勒、碎葉四鎮,太后便下詔任命王孝傑為武威軍總管,與武衛大將軍阿史那忠節領兵進攻吐蕃。冬季,十月,丙戌(二十五日),唐軍大敗吐蕃,又攻下四鎮。朝廷設定安西都護府於龜茲,派兵戍守。
二年(癸巳、693)
二年(癸巳,公元693年)
[1]正月,壬辰朔,太后享萬象神宮,以魏王承嗣為亞獻,梁王三思為終獻。太后自製神宮樂,用舞者九百人。
[1]正月(前一年十一月),壬辰朔(初一),太后在萬象神宮祭祀,讓魏王武承嗣第二個獻祭品,梁王武三思最後一個獻祭品。太后自編神宮樂,是樂舞人員九百人。
[2]戶婢團兒為太后所寵信,有憾於皇嗣,乃譖皇嗣妃劉氏、德妃竇氏為厭咒。癸巳,妃與德妃朝太后於嘉豫殿,既退,同時殺之,瘞於宮中,莫知所在。德妃,抗之曾孫也。皇嗣畏忤旨,不敢言,居太后前,容止自如。團兒復欲害皇嗣,有言其情於太后者,太后乃殺團兒。
[2]宮中守門的官婢團兒受太后寵信,對皇嗣不滿,於是誣陷皇嗣妃劉氏、德妃竇氏,說她們用邪術詛咒太后。癸巳(初二),皇嗣妃與德妃朝見太后於嘉豫殿,退出後同時被殺,掩埋在宮中,人們不知道掩埋的處所。德妃是竇抗的曾孫女。皇嗣畏懼違犯太后的旨意,對這件事不敢說話,在太后面前,表情和舉動都保持和平常一樣。團兒又想陷害皇嗣,有人將她的情況告訴太后,太后才殺死團兒。
是時,告密者皆誘人奴婢告其主,以求功賞。德妃父孝諶為潤州刺史,有奴妄為妖異以恐德妃母龐氏,龐氏懼,奴請夜祠禱解,因發其事。下監察御史龍門薛季昶按之,季昶誣奏,以為與德妃同祝詛,先涕泣不自勝,乃言曰:“龐氏所為,臣子所不忍道。”太后擢季昶為給事中。龐氏當斬,其子希詣侍御史徐有功訟冤,有功牒所司停刑,上奏論之,以為無罪;季昶奏有功阿黨惡逆,請付法,法司處有功罪當絞。令史以白有功,有功嘆曰:“豈我獨死,諸人永不死邪!”既食,掩扇而寢。人以為有功苟自強,必內憂懼,密伺之,方熟寢。太后召有功,迎謂曰:“卿比按獄,失出何多?”對曰:“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聖人之大德。”太后默然。由是龐氏得減死,與其三子皆流嶺南,孝諶貶羅州司馬,有功亦除名。
當時,告密的人都引誘別人的奴婢告發他們的主人,以謀取功勞賞賜。德妃的父親竇孝諶任潤州刺史,有家奴妄作妖異以恐嚇德妃的母親龐氏。龐氏害怕,家奴便請她夜間向神祈禱以消除妖異。家奴又告發這件事,龐氏因此被送到監察御史龍門人薛季昶處查問。薛季昶誣奏龐氏與德妃共同求神降禍於太后,他先痛哭流涕好像經受不住的樣子,然後說:“龐氏的行為,我不忍說出口。”太后便提升薛季昶為給事中。龐氏應當斬首,她的兒子竇希找侍御史徐有功訴冤,徐有功通知有關部門停止執行死刑,然後上奏辯論,認為她沒有罪。薛季昶上奏說徐有功循私偏袒惡逆罪犯,請求法辦,執法部門判徐有功的罪應當處以絞刑。徐有功的屬官把情況告訴他,徐有功嘆息說:“難道只有我一個人死,其他人永遠不死嗎?”他進餐後,便用扇子掩面睡覺。人們以為徐有功只是暫時強作鎮靜,必定內心憂懼,但偷看他,他卻正在熟睡。太后召見徐有功,責問他:“你近來辦案,重罪不辦或輕辦的失誤怎么那樣多?”回答說:“重罪不辦或輕辦,是作臣下的小過失;喜歡讓人活著,是聖人的大德。”太后沉默不語。因此龐氏得減免死罪,同三個兒子一起流放嶺南,竇孝諶降職為羅州司馬,徐有功也被削除名籍。
[3]戊申,姚奏請令宰相撰《時政記》,月送史館。從之。《時政記》自此始。
[3]戊申(十七日),姚上奏請求命令宰相撰寫《時政記》,每月送交史館。這個意見被採納。《時政記》的撰寫從這時候開始。
[4]臘月,丁卯,降皇孫成器為壽春王,恆王成義為衡陽王,楚王隆基為臨淄王,衛王隆范為巴陵王,趙王隆業為彭城王,皆睿宗之子也。
[4]臘月,丁卯(初七),皇孫李成器被降為壽春郡王,恆王李成義為衡陽郡王,楚王李隆基為臨淄郡王,衛王李隆范為巴陵郡王,趙王李隆業為彭城郡王,他們都是睿宗李旦的兒子。
[5]春,一月,庚子,以夏官侍郎婁師德同平章事。師德寬厚清慎,犯而不校。與李昭德俱入朝,師德體肥行緩,昭德屢待之不至,怒罵曰:“田舍夫!”師德徐笑曰:“師德不為田舍夫,誰當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將行,師德謂曰:“吾備位宰相,汝復為州牧,榮寵過盛,人所疾也,將何以自免?”弟長跪曰:“自今雖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為兄憂。”師德愀然曰:“此所以為吾憂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乾,當笑而受之。”
[5]春季,一月,庚子(初十),太后任命夏官侍郎婁師德為同平章事。婁師德為人寬厚,清廉謹慎,冒犯他也不計較。他與李昭德一同入朝,婁師德身體肥胖行動緩慢,李昭德老等他不來,便怒罵他:“鄉下佬!”婁師德笑著說:“我不作鄉下佬,誰應當作鄉下佬!”他的弟弟授任代州刺史,將要赴任時,婁師德對他說:“我任宰相,你又為州刺史,得到的恩龐太盛,是別人所妒忌的,將如何自己避禍?”他弟弟直身而跪說:“今後就是有人唾我臉上,我只擦拭而已,希望不致使哥哥擔憂。”婁師德神色憂慮地說:“這正是使我擔憂的!人家唾你臉,是因為恨你,你擦拭,便違反人家的意願,正好加重人家的怒氣。唾液,不擦拭它會自己乾,應當笑而承受。”
[6]甲寅,前尚方監裴匪躬、內常侍范雲仙坐私謁皇嗣腰斬於市。自是公卿以下皆不得見。又有告皇嗣潛有異謀者,太后命來俊臣鞫其左右,左右不勝楚毒,皆欲自誣。太常工人京兆安金藏大呼謂俊臣曰:“公既不信金藏之言,請剖心以明皇嗣不反。”既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皆出,流血被地。太后聞之,令輿入宮中,使醫內五藏,以桑皮線縫之,傅以藥,經宿始蘇。太后親臨視之,嘆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使汝至此。”即命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得免。
[6]甲寅(二十四日),前尚方監裴匪躬、內常侍范雲仙因私自拜見皇嗣獲罪,腰斬於街市。從此公卿以下官員都不得晉見皇嗣。又有人告發皇嗣有秘密異謀,太后命令來俊臣審訊他身邊人員,他們受不住酷刑,都想違心認罪。太常寺工人京兆人安金藏大聲對來俊臣說:“您既然不相信我的話,我請求剖出心肝以表明皇嗣不謀反。”他立即抽出佩刀自己剖胸,五臟都流出,血流滿地。太后聽說,命令將他抬入宮中,讓醫生將五臟納入體內,用桑皮線縫合,敷上藥,經過一個晚上才甦醒。太后親自去看望他,嘆息說:“我有兒子不能自己看清楚,結果使得你這樣。”立即命令來俊臣停止審訊,皇嗣因此得免於難。
[7]罷舉人習《老子》,更習太后所造《臣軌》。
[7]朝廷停止應舉的人學習《老子》,改為學習太后所編的《臣軌》。
[8]二月,丙子,新羅王政明卒,遣使立其子理洪為王。
[8]二月,丙子(十六日),新羅王金政明去世,朝廷派遣使者封他的兒子金理洪為王。
[9]乙亥,禁人間錦。侍御史侯思止私畜錦,李昭德按之,杖殺於朝堂。
[9]乙亥(十五日),朝廷禁止民間擁有彩色有花紋的絲織品。侍御史侯思止私自貯存這種絲織品,李昭德查辦他,用杖刑將他殺死於朝堂。
[10]或告嶺南流人謀反,太后遣司刑評事萬國俊攝監察御史就按之。國俊至廣州,悉召流人,矯制賜自盡。流人號呼不服,國俊驅就水曲,盡斬之,一朝殺三百餘人。然後詐為反狀,還奏,因言諸道流人,亦必有怨望謀反者,不可不早誅。太后喜,擢國俊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更遣右翊衛兵曹參軍劉光業、司刑評事王德壽、苑南面監丞鮑思恭、尚輦直長王大貞、右武威衛兵曹參軍屈貞筠皆攝監察御史,詣諸道按流人。光業等以國俊多殺蒙賞,爭效之,光業殺七百人,德壽殺五百人,自余少者不減百人,其遠年雜犯流人亦與之俱斃。太后頗知其濫,制:“六道流人未死者並家屬皆聽還鄉里。”國俊等亦相繼死,或得罪流竄。
[10]有人告發嶺南流放人員謀反,太后派遣司刑評事萬國俊代理監察御史前往查問。萬國俊到達廣州後,召集全部流放人員,假傳太后命令讓他們自盡。流放人員呼喊著不服罪,萬國俊將他們驅趕到河邊,全部斬首,一個早上就殺死三百多人。然後偽造他們謀反的罪狀,回來上報,同時還對太后說其他各道的流放者,也一定有懷恨而謀反的,不能不及早清除掉。太后高興,提升萬國俊為朝散大夫、行侍御史。太后又派遣右翊衛兵曹參軍劉光業、司刑評事王德壽、苑南面監丞鮑思恭、尚輦直長王大貞、右武威衛兵曹參軍屈貞筠都任代理監察御史,到各道審查流放人員。劉光業等因萬國俊多殺人受到獎賞,爭相仿效他。劉光業殺死七百人,王德壽殺死五百人,其餘少的也不少於一百人,早年的各種罪犯、流放人員也一同被殺。太后也頗知濫殺的情況,因此下令“六道流放人員未死的連同他們的家屬,都準許返回家鄉。”萬國俊等也相繼死去,或獲罪流放。
[11]來俊臣誣冬官尚書蘇,雲在魏州與琅邪王沖通謀,夏,四月,乙未,殺之。
[11]來俊臣誣告冬官尚書蘇,說他在魏州時與琅邪王李沖串通謀反。夏季,四月,乙未(疑誤),他被處死。
[12]五月,癸丑,棣州河溢。
[12]五月,癸丑(二十五日),棣州河水泛濫。
[13]秋,九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13]秋季,九月,丁亥朔(初一),出現日食。
[14]魏王承嗣等五千人表請加尊號曰金輪聖神皇帝。乙未,太后御萬象神宮,受尊號,赦天下。作金輪等七寶,每朝會,陳之殿庭。
[14]魏王武承嗣等五千人上表請求太后加尊號為金輪聖神皇帝。乙未(初九),太后到萬象神宮,接受尊號,赦免天下罪人。朝廷製作金輪等七寶,每次朝會,都陳列在殿庭。
庚子,追尊昭安皇帝曰渾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曰立極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曰無上孝明高皇帝;皇后從帝號。
庚子(十四日),朝廷追尊昭安皇帝為渾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為立極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為無上孝明高皇帝;皇后的尊號與帝號相同。
[15]辛丑,以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為司賓卿,罷政事;以司賓卿萬年豆盧欽望為內史,文昌左丞韋巨源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吳人陸元方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臣源,孝寬之玄孫也。
[15]辛丑(十五日),朝廷任命文昌左丞、同平章事姚為司賓卿,罷除相職;任命司賓卿萬年人豆盧欽望為內史,文昌左丞韋巨源為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吳人陸無方為鸞台侍郎、同平章事。韋巨源是韋孝寬的玄孫。
延載元年(甲午、694)
延載元年(甲午,公元694年)
[1]正月,丙戌,太后享萬象神宮。
[1]正月,丙戌(初一),太后在萬象神宮祭祀。
[2]突厥可汗骨篤祿卒,其子幼,弟默啜自立為可汗。臘月,甲戌,默啜寇靈州。
[2]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篤祿去世,他的兒子年幼,他的弟弟阿史那默啜自立為可汗。臘月,甲戌(十九日),阿史那默啜侵擾靈州。
[3]室韋反,遣右鷹揚衛大將軍李多祚擊破之。
[3]室韋反叛,唐朝派遣右鷹揚衛大將軍李多祚擊敗他們。
[4]春,一月,以婁師德為河源等軍檢校營田大使。
[4]春季,一月,朝廷任命婁師德為河源等軍檢校營田大使。
[5]二月,武威道總管王孝傑破吐蕃論贊刃、突厥可汗子等於冷泉及大嶺,各三萬餘人,碎葉鎮守使韓思忠破泥熟俟斤等萬餘人。
[5]二月,武威道總管王孝傑在冷泉及大嶺打敗吐蕃論贊刃、突厥可汗子等各三萬多人。碎葉鎮守使韓思忠打敗泥熟俟斤等一萬餘人。
[6]庚午,以僧懷義為代北道行軍大總管,以討默啜。
[6]庚午(十六日),朝廷任命和尚懷義為代北道行軍大總管,以討伐阿史那默啜。
[7]三月甲申,以鳳閣舍人蘇味道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檢校內史。更以僧懷義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以李昭德為長史,蘇味道為司馬,帥契明、曹仁師、沙吒忠義等十八將軍以討默啜,未行,虜退而止。昭德嘗與懷義議事,失其旨,懷義撻之,昭德惶懼請罪。
[7]三月,甲申(初一),朝廷任命鳳閣舍人蘇味道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李昭德為檢校內史;又任命和尚懷義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以李昭德為長史,蘇味道為司馬,率領契明、曹仁師、沙吒忠義等十八將軍以討伐阿史那默啜,還沒有出發,因敵人退走而停止出兵。李昭德曾與和尚懷義商議事情,不符合他的心意,被懷義鞭打,李昭德恐懼請罪。
[8]夏,四月,壬戌,以夏官尚書、武威道大總管王孝傑同鳳閣鸞台三品。
[8]夏季,四月,壬戌(初九),朝廷任命夏官尚書、武威道大總管王孝傑為同鳳閣鸞台三品。
[9]五月,魏王承嗣等二萬六千餘人上尊號曰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甲午,御則天門樓受尊號,赦天下,改元。
[9]五月,魏王武承嗣等二萬六千餘人給太后上尊號為越古金輪聖神皇帝。甲午(十一日),太后駕臨則天門城樓接受尊號,大赦天下罪人,更改年號。
[10]天授中,遣監察御史壽春裴懷古安集西南蠻。六月,癸丑,永昌蠻酋薰期帥部落二十餘萬戶內附。
[10]天授年間,朝廷派遣監察御史壽春人裴懷古招撫西南蠻族。六月,癸丑(初一),永昌蠻首領薰期率領部落二十餘萬戶歸附唐朝。
[11]河內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與嵩山人韋什方等以妖妄惑眾。尼自號淨光如來,雲能知未然;什方自雲吳赤烏年生。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歲,雲見薛師已二百年矣,容貌愈少。太后甚信重之,賜什方姓武氏。秋,七月,癸未,以什方為正諫大夫、同平章事,制云:“邁軒代之廣成,逾漢朝之河上。”八月,什方乞還山,制罷遣之。
[11]河內地方有老尼姑,居住在神都麟趾寺,與嵩山人韋什方等以邪說迷惑民眾。老尼姑自號淨光如來,說能預知未來;韋什方自稱是三國時孫吳赤烏年間出生的人。又有一個老胡人也自稱五百歲,說他看見和尚懷義已二百年了,懷義的面貌越來越年輕。太后很信任器重他們,賜韋什方姓武氏。秋季,七月,癸未(初一),朝廷任命韋什方為正諫大夫、同平章事,命令中說:“他勝過軒轅時代的廣成子,超越漢朝的河上公。”八月,韋什方要求返回嵩山,太后命令免去職務,遣送他返山。
[12]戊辰,以王孝傑為瀚海道行軍總管,仍受朔方道行軍大總管薛懷義節度。
[12]戊辰(十七日),朝廷任命王孝傑為瀚海道行軍總管,並受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和尚懷義的指揮。
[13]己巳,以司賓少卿姚為納言;左肅政中丞原武楊再思為鸞台侍郎,洛州司馬杜景儉為鳳閣侍郎,並同平章事。
[13]己巳(十八日),朝廷任命司賓少卿姚為納言;左肅政中丞原武人楊再思為鸞台侍郎,洛州司馬杜景儉為鳳閣侍郎,一併任同平章事。
豆盧欽望請京官九品已上輸兩月俸以贍軍,轉帖百官,令拜表。百官但赴拜,不知何事。拾遺王求禮謂欽望曰:“明公祿厚,輸之無傷;卑官貧迫,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奪之乎?”欽望正色拒之。既上表,求禮進言曰:“陛下富有四海,軍國有儲,何藉貧官九品之俸而欺奪之!”姚曰:“求禮不識大體。”求禮曰:“如姚,為識大體者邪!”事遂寢。
豆盧欽望請九品以上的京官每人交兩個月的薪俸以補助軍用,寫了一份通知讓百官傳閱,讓他們一起上奏表。百官只是聚到一起,不知是什麼事情。拾遺王求禮對豆盧欽望說:“您俸祿豐厚,交納沒有什麼關係;低級官吏貧困,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而加以欺騙奪取呢?”豆盧欽望嚴正拒絕他。上表後,王求禮進言說:“陛下富有天下,軍用和國用都有儲備,如何用得著貧官九品的俸祿而加以欺騙奪取!”姚說:“王求禮不識大體!”王求禮說:“像姚這樣,是識大體的人嗎!”事情終於沒有實施。
[14]戊寅,鸞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綜坐事流振州。
[14]戊寅(二十七日),鸞台侍郎、同平章事崔元綜因事獲罪流放振州。
[15]武三思帥四夷酋長請鑄銅鐵為天樞,立於端門之外,銘紀功德,黜唐頌周;以姚為督作使。諸胡聚錢百萬億,買銅鐵不能足,賦民間農器以足之。
[15]武三思等率領四夷首領請用銅鐵鑄造大‘天樞’柱,樹立在端門外,柱上有記述功德的銘文,貶黜唐朝,稱頌武周;任命姚為督作使。諸胡聚集錢百萬億,買銅鐵尚不夠用,又徵收民間的農具加以補充。
[16]九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16]九月,壬午朔(初一),出現日食。
[17]殿中丞來俊臣坐贓貶同州參軍。王弘義流瓊州,詐稱敕追還,至漢北,侍御史胡元禮遇之,按驗,得其奸狀,杖殺之。
[17]殿中丞來俊臣犯貪贓罪,降職為同州參軍。王弘義流放瓊州,偽稱太后有令追他回京,到了漢水以北,侍御史胡元禮遇見他,經過查驗,弄清他作假的事實,於是用杖刑處死。
內史李昭德恃太后委遇,頗專權使氣,人多疾之,前魯王府功曹參軍丘上疏攻之,其略曰:“陛下天授以前,萬機獨斷。自長壽以來,委任昭德,參奉機密,獻可替否;事有便利,不預諮謀,要待畫日將行,方乃別生駁異。揚露專擅,顯示於人,歸美引愆,義不如此。”又曰:“臣觀其膽,乃大於身,鼻息所沖,上拂雲漢。”又曰:“蟻穴壞堤,針芒寫氣,權重一去,收之極難。”長上果毅鄧注,又著《石論》數千言,述昭德專權之狀。鳳閣舍人逄弘敏取奏之,太后由是惡昭德。壬寅,貶昭德為南賓尉,尋又免死流竄。
內史李昭德依仗太后的信任,獨攬大權,意氣用事,人們多憎恨他。前魯王府功曹參軍丘上疏抨擊他,內容大致說:“陛下在天授年間以前,政事由自己決斷,自長壽年間以來,委任李昭德,讓他參與機密,提出可行的事,否決不可行的事;一些對國家便利的事,他事先不參與商議,待到已批示將要推行時,才另提出不同意見,顯露出獨斷獨行,好表現自己。善事歸於君主,過失自己承擔,他並不遵循這種君臣關係的常理。”又說:“我看他的膽子,比身體還大,鼻孔出的氣,上沖霄漢。”又說:“螞蟻的洞穴可以毀掉大堤,針尖大的小孔足以泄氣,權力一旦失去,要收回就極難。”長上果毅鄧注,又著《石論》數千言,敘述李昭德專權的事實。鳳閣舍人逄弘敏將它上奏,太后因此而憎惡李昭德,壬寅(二十一日),將他降職為南賓縣尉,不久又減免死罪,將他流放。
[18]太后出黎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為瑞。杜景儉獨曰:“今草木黃落,而此更發榮,陰陽不時,咎在臣等。”因拜謝。太后曰:“卿真宰相也!”
[18]太后拿出一枝梨花給宰相們看,宰相們都以為是吉兆。只有杜景儉說:“現在草木枯黃凋落,而梨樹卻開花,這是陰陽錯亂,過失在我們這些人。”他因此跪下謝罪。太后說:“你是真正的宰相。”
[19]冬,十月,壬申,以文昌右丞李元素為鳳閣侍郎,左肅政中丞周允元檢校鳳閣侍郎,並同平章事。允元,豫州人也。
[19]冬季,十月,壬申(二十二日),朝廷任命文昌左丞李元素為鳳閣侍郎,左肅政中丞周允元為檢校鳳閣侍郎,一併任同平章事。周允元是豫州人。
[20]嶺南獠反,以容州都督張玄遇為桂、永等州經略大使以討之。
[20]嶺南獠人反叛,朝廷任命容州都督張玄遇為桂、永等州經略大使以討伐他們。
天冊萬歲元年(乙未、695)
天冊萬歲元年(乙未,公元695年)
[1]正月,辛巳朔,太后加號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赦天下,改元證聖。
[1]正月,辛巳朔(初一),太后加尊號為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大赦天下,更改年號為證聖。
[2]周允元與司刑少卿皇甫文備奏內史豆盧欽望、同平章事韋巨源、杜景儉、蘇味道、陸元方附會李昭德,不能匡正,欽望貶趙州,巨源貶麟州,景儉貶溱州,味道貶集州,元方貶綏州刺史。
[2]周允元與司刑少卿皇甫文備上奏說內史豆盧欽望、同平章事韋巨源、杜景儉、蘇味道、陸元方依附李昭德,不能糾正政事的過失。豆盧欽望被降職為趙州刺史,韋巨源被降職為麟州刺史,杜景儉被降職為溱州刺史,蘇味道被降職為集州刺史,陸元方被降職為綏州刺史。
[3]初,明堂既成,太后命僧懷義作夾大像,其小指中猶容數十人,於明堂北構天堂以貯之。堂始構,為風所摧,更構之,日役萬人,采木江嶺,數年之間,所費以萬億計,府藏為之耗竭。懷義用財如糞土,太后一聽之,無所問。每作無遮會,用錢萬緡;士女雲集,又散錢十車,使之爭拾,相蹈踐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為僧有。懷義頗厭入宮,多居白馬寺,所度力士為僧者滿千人。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謀,固請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懷義亦至,乘馬就階而下,坦腹於床。矩召吏將按之,遽躍馬而去。矩具奏其狀,太后曰:“此道人病風,不足詰,所度僧,惟卿所處。”悉流遠州。遷矩天官員外郎。
[3]當初,明堂已落成,太后命令和尚懷義用麻布夾縫製作大佛像,佛像的小指中就能容得下數十人,在明堂北面構築天堂用來貯存。天堂初造時被風吹倒,又重新再造,每天役使一萬人,採集木料於江河山嶺,數年之中,花費以萬億計算,國庫因此耗盡。和尚懷義花錢像糞土一樣,太后全都聽任他,不加過問。每次舉行無遮法會,用錢萬緡;等四方男女匯集,又散錢十車,讓他們爭相揀拾,有人因爭搶被踩死。各地的公私田宅,多數為和尚所有。和尚懷義不喜歡入宮,多數時間居住在白馬寺,他剃度千名身強力壯的人為僧。侍御史周矩懷疑他有奸謀,一再請求審查他。太后說:“你且回去,朕即命令他去你處。”周矩回到御史官署,和尚懷義也到,他就著台階下馬,露腹坐在椅子上。周矩召集手下吏卒將要審問他,他立即躍上馬飛馳而去。周矩上報他的行為,太后說:“這個道人患瘋病,不值得追問,他所剃度的僧人,任由你處理。”周矩將他們全部流放到邊遠州縣。升任周矩為天官員外郎。
乙未,作無遮會於明堂,鑿地為坑,深五丈,結彩為宮殿,佛像皆於坑中引出之,雲自地湧出。又殺牛取血,畫大像,首高二百尺,雲懷義刺膝血為之。丙申,張像於天津橋南,設齋。時御醫沈南亦得幸於太后,懷義心慍,是夕,密燒天堂,延及明堂,火照城中如晝,比明皆盡,暴風裂血像為數百段。太后恥而諱之,但云內作工徒誤燒麻主,遂涉明堂。時方宴,左拾遺劉承慶請輟朝停以答天譴,太后將從之。姚曰:“昔成周宣榭,卜代愈隆;漢武建章,盛德彌永。今明堂布政之所,非宗廟也,不應自貶損。”太后乃御端門,觀如平日。命更造明堂、天堂,仍以懷義充使。又鑄銅為九州鼎及二十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
乙未(疑誤),太后作無遮法會於明堂,挖地為坑,深五丈,結札彩綢作宮殿,佛像都從深坑中拉出,說是從地下湧出。又殺牛取血,用來畫大佛像,佛像的頭高二百尺,說是和尚懷義刺膝取血畫的。丙申(初八),在天津橋南邊張掛大佛像,擺上供神佛用的食品。當時御醫沈南也得到太后寵幸,和尚懷義對此心裡不高興,當晚秘密焚燒天堂,延燒到明堂,火光照得洛陽城中如同白晝,到天亮時天堂明堂全部燒光,狂風颳壞牛血畫的佛像斷成數百段。太后羞愧而不敢說明真象,只說是在天堂里幹活的工徒疏忽燒著麻布佛像,而延燒明堂。當時全城臣民正在聚飲,左拾遺劉承慶請求停止朝會和聚飲,以回答上天的譴責,太后準備接受。姚說:“從前周代成周城宣榭失火,占卜的結果是朝代更加興盛;漢武帝時柏梁台失火後再造建章宮,盛德更加久遠。現在明堂只是發布政令的場所,並不是宗廟,不應自我貶抑。”太后於是登上端門,像平時一樣觀看臣民會飲。她命令重新建造明堂、天堂,仍然任命和尚懷義為主持建造的使者;又為九州各鑄一座銅鼎及十二屬相神,都高一丈,安置在各自的方位。
先是,河內老尼晝食一麻一米,夜則烹宰宴樂,畜弟子百餘人,淫穢靡所不為 。武什方自言能合長年藥,太后遣乘驛於嶺南採藥。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還河內,弟子及老胡等皆逃散。又有發其奸者,太后乃復召尼還麟趾寺,弟子畢集,敕給使掩捕,盡獲之,皆沒為官婢。什方還,至偃師,聞事露,自絞死。
在這以前,河內老尼姑白天只食一點麻籽和一點米,晚上則屠宰烹調宴飲作樂,收養弟子一百多人,yín亂無所不為。武什方自稱能配製長生不老藥,太后派遣他乘驛車赴嶺南採藥。等到明堂火災,老尼姑入宮慰問太后,太后怒斥她,說:“你經常說能預知未來,何以不預言明堂火災?”因此驅逐她回河內,他的弟子及老胡人都逃散了。又有人告發她們的罪惡,太后便又召老尼姑返回麟趾寺,她的弟子們也聞訊全都回來,於是命令宦官出其不意逮捕她們,全部捕獲,都沒入官府為官婢。武什方從嶺南返回,至偃師時,聽說事情敗露,自己上吊而死。
庚子,以明堂火告廟,下制求直言。劉承慶上疏,以為:“火發既從麻主,後及總章,所營佛舍,恐勞無益,請罷之。又,明堂所以統和天人,一旦焚毀,臣下何心猶為宴!憂喜相爭,傷於情性。又,陛下垂制博訪,許陳至理,而左史張鼎以為今既火流王屋,彌顯大周之祥,通事舍人逄敏奏稱,彌勒成道時有天魔燒宮,七寶台須臾散壞,斯實諂妄之邪言,非君臣之正論。伏願陛下乾乾翼翼,無戾天人之心而興不急之役,則兆人蒙賴,福祿無窮。”
庚子(疑誤),太后將明堂失火的事稟告太廟,並下令徵求直言。劉承慶上疏認為:“火既然從麻布佛像燒起,後延及明堂總章三室,可見所建設的佛舍恐徒勞無益,請停止營造。還有,明堂的作用是調和天與人的關係,一旦焚毀,大臣們還有什麼心思參加聚飲,憂愁和喜悅兩種心情相互爭鬥,有傷於人的性情。還有,陛下下令廣泛訪求,允許臣下陳述最根本的道理,而左史張鼎認為現在既然有火燒到帝王居住的地方,更顯出大周朝的祥瑞,通事舍人逄敏奏稱,彌勒佛成道時有天魔燒宮,七寶台頃刻散壞,這些實在是諂媚荒誕之言,不是君臣間正常的言論。懇請陛下自強不息,小心翼翼,不違反天理人心而興辦非急切的工程,則億萬百姓有所依靠,福祿無窮。”
獲嘉主簿彭城劉知幾表陳四事:其一,以為:“皇業權輿,天地開闢,嗣君即位,黎元更始,時則藉非常之慶以申再造之恩。今六合清宴而赦令不息,近則一年再降,遠則每歲無遺,至於違法悖禮之徒,無賴不仁之輩,編戶則寇攘為業,當官則贓賄是求。而元日之朝,指期天澤,重陽之節,佇降皇恩,如其忖度,鹹果釋免。或有名垂結正,罪將斷決,竊行貨賄,方便規求,故致稽延,畢沾寬宥。用使俗多頑悖,時罕廉隅,為善者不預恩光,作惡者獨承徼幸。古語曰:‘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斯之謂也。望陛下而今而後,頗節於赦,使黎氓知禁,奸宄肅清。”其二,以為:“海內具僚九品以上,每歲逢赦,必賜階勛,至於朝野宴集,公私聚會,緋服眾於青衣。象板多於木笏;皆榮非德舉,位罕才升,不知何者為妍蚩,何者為美惡。臣望自今以後,稍息私恩,使有善者逾效忠勤,無才者鹹知勉勵。”其三,以為:“陛下臨朝踐極,取士太廣,六品以下職事清官,遂乃方之土芥,比之沙礫,若遂不加沙汰,臣恐有穢皇風。”其四,以為,“今之牧伯遷代太速,倏來忽往,蓬轉萍流,既懷苟且之謀,何暇循良之政!望自今刺史非三歲以上不可遷官,仍明察功過,尤甄賞罰。”疏奏,太后頗嘉之。是時官爵易得而法網嚴峻,故人競為趨進而多陷刑戮,知幾乃著《思慎賦》以刺時見志焉。
獲嘉縣主簿彭城人劉知几上表陳述四件事:其一,以為:“皇業起始,天地開闢,嗣君即位,百姓重新開始,當時則憑藉非常的喜慶以顯示使人重新獲得生命的恩惠,現在天下清靜安寧而赦令不斷發布,近來則一年中不止一次,前些時則每年都有。至於違法背禮的人,刁猾兇殘之徒,當百姓則以偷盜為業,當官則以貪贓索賄為目標。而元旦的朝會,期望皇帝的恩澤,重陽的節日,久立等待降皇恩,結果正如他們所揣測,全都獲得赦免。有人接近結案判定,刑罰將要執行,而私下賄賂,官吏乘機索取,以致判決拖延,終於獲寬容饒恕。這就使得社會上出現眾多頑劣逆亂之徒,而缺少行為、品性端正嚴肅的人,行善的人得不到皇恩,作惡的人卻獨自獲得意外的利益。古語說:‘小人的幸運,便是君子的不幸。’就是這個意思。希望陛下從今以後,適當節制赦令,使百姓知道禁令,為非作歹的人被肅清。”其二,以為:“海內任官九品以上的人,每年遇到發布赦令,必賜官階勛級,以至朝野宴會、公私聚會時,穿紅色衣服的官員多於穿青色衣服的官員,持象牙笏的多於執木笏的;他們的榮顯並非因品德高尚而獲得,他的官階很少是因為才能出眾而提升的,分不清什麼是美與醜,什麼是善與惡。我希望從今以後稍微停止以私意賞賜官階和勛級,使有才德的人更加忠誠勤奮,無才能的人都知道努力上進。”其三,以為:“陛下臨朝即帝位以來,取士太多,六品以下有具體職務、政事清閒的官吏,就像泥土草芥一樣微不足道,像沙礫一樣數不清,如果不加以淘汰,恐怕要玷污君主的教化。”其四,以為:“現在州郡官吏更換調動太快,忽來忽往,像蓬草和浮萍一樣流轉不定,他們既懷著得過且過的打算,哪裡還有心思搞奉公守法的政事。希望今後刺史在任不到三年以上不能調動,同時認真考察他們的功過,尤其要嚴明賞罰。”奏疏上達後,太后很讚賞。當時官爵容易得到而法網嚴峻,所以人們爭著求取官爵而多陷身刑罰甚至被殺,劉知幾便著《思慎賦》以諷刺時俗,表明自己的志趣。
[4]丙午,以王孝傑為朔方道行軍總管,擊突厥。
[4]丙午(二十六日),朝廷任命王孝傑為朔方道行軍總管,進攻突厥。
[5]春,二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5]春季,二月,己酉朔(初一),出現日食。
[6]僧懷義益驕恣,太后惡之。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順;太后密選宮人有力者百餘人以防之。壬子,執之於瑤光殿前樹下,使建昌王武攸寧帥壯士毆殺之,送屍白馬寺,焚之以造塔。
[6]和尚懷義日益驕傲放縱,太后因此憎恨他。他焚燒明堂後,內心不安,言語多不恭順;太后秘密挑選一百多名身強力壯的宮女以防備他。壬子(初四),在瑤光殿前樹下將他逮捕,讓建昌王武攸寧率領壯士將他打死,把屍體送往白馬寺,焚屍造塔。
[7]甲子,太后去“慈氏越古”之號。
[7]甲子(十六日),太后除去“慈氏越古”的稱號。
[8]三月,丙辰,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周允元薨。
[8]三月,丙辰(初九),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周允元去世。
[9]夏,四月,天樞成,高一百五尺,徑十二尺,八面,各徑五尺。下為鐵山,周百七十尺,以銅為蟠龍麒麟縈繞之;上為騰雲承露盤,徑三丈,四龍人立捧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羅造模,武三思為文,刻百官及四夷酋長名,太后自書其榜曰“大周萬國頌德天樞。”
[9]夏季,四月,朝廷鑄造天樞柱完成,高一百零五尺,直徑十二尺,柱身八面,每面寬五尺。大柱下面是一座鐵山,周邊長一百七十尺,環繞鐵山的是銅做的蟠龍和麒麟;柱頂上鑄一個騰雲形的承露盤,直徑三丈,四個龍人站在盤上捧火珠,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羅造模型,武三思撰文,天樞上刻百官和四夷首領的姓名,太后親自書寫匾額為:“大周萬國頌德天樞。”
[10]秋,七月,辛酉,吐蕃寇臨洮,以王孝傑為肅邊道行軍大總管以討之。
[10]秋季,七月,辛酉(十五日),吐蕃侵擾臨洮,朝廷任命王孝傑為蕭邊道行軍大總管以討伐他們。
[11]九月,甲寅,太后合祭天地於南郊,加號天冊金輪大聖皇帝,赦天下,改元。
[11]九月,甲寅(初九),太后合祭天地於南郊,加尊號為天冊金輪大聖皇帝,大赦天下,更改年號。
[12]冬,十月,突厥默啜遣使請降,太后喜,冊授左衛大將軍、歸國公。[12]冬季,十月,突厥阿史那默啜派遣使者向唐朝請降,太后高興,封他為左衛大將軍、歸國公。
萬歲通天元年(丙申、696)
萬歲通天元年(丙申,公元696年)
[1]臘月,甲戌,太后發神都;甲申,封神岳;赦天下,改元萬歲登封,天下百姓無出今年租稅;大九日。丁亥,禪於少室;己丑,御朝覲壇受賀;癸巳,還宮;甲午,謁太廟。
[1]臘月,甲戌(初一),太后從神都出發;甲申(十一日),祭天於神岳嵩山,大赦天下,更改年號為萬歲登封,讓天下百姓免交今年租稅;全國會飲九天。丁亥(十四日),祭地於嵩山少室峰;己丑(十六日),登上朝覲壇接受朝賀;癸巳(二十日),回宮;甲午(二十一日),稟告太廟。
[2]右千牛衛將軍安平王武攸緒,少有志行,恬澹寡慾,扈從封中嶽還,即求棄官,隱於嵩山之陽。太后疑其詐,許之,以觀其所為。攸緒遂優遊岩壑,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太后所賜及王公所遺野服器玩,攸緒一皆置之不用,塵埃凝積。買田使奴耕種,與民無異。
[2]右千牛衛將軍安平王武攸緒,少年時就有志向品行,淡泊不貪圖名利,隨從太后封中嶽回來後,即要求拋棄官爵,隱居於嵩山南麓。太后懷疑他有詐,同意他的請求,以觀察他的行動。武攸緒於是悠然自得于山水之間,冬天居住在茅椒作牆的屋子裡,夏天居住於石室,和山林隱士一樣。太后的賞賜,王公贈給的衣服玩物,武攸緒一概閒置不用,上面積滿灰塵塵。他買田讓家奴耕種,和普通百姓沒有區別。
[3]春,一月,甲寅,以婁師德為肅邊道行軍副總管,擊吐蕃。己巳,以師德為左肅政大夫,知政事如故。
[3]春季,一月,甲寅(十一日),朝廷任命婁師德為肅邊道行軍副總管,進攻吐蕃。己巳(二十六日),任命婁師德為左肅政大夫,仍舊主持政事。
[4]改長安崇尊廟為太廟。
[4]朝廷改長安崇尊廟為太廟。
[5]二月,辛巳,尊神岳天中王為神岳天中黃帝,靈妃為天中黃後;啟為齊聖皇帝;封啟母神為玉京太后。
[5]二月,辛巳(初九),朝廷尊神岳天中王為神岳天中黃帝,靈妃為天中黃後;夏啟為齊聖皇帝;封啟母神為玉京太后。
[6]三月,壬寅,王孝傑、婁師德與吐蕃將論欽陵贊婆戰於素羅汗山,唐兵大敗;孝傑坐免為庶人,師德貶原州員外司馬。師德因署移牒,驚曰:“官爵盡無邪!”既而曰:“亦善,亦善。”不復介意。
[6]三月,壬寅(初一),王孝傑、婁師德與吐蕃論欽陵贊婆交戰於素羅汗山,唐軍大敗;王孝傑因此被免官為平民,婁師德被降職為原州員外司馬。一次,婁師德在簽署官府文書時,吃驚地說:“官爵全都沒有了!”接著又說:“也好,也好。”不再把這事情放在心上。
[7]丁巳,新明堂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規模率小於舊。上施金塗鐵鳳,高二丈,後為大風所損;更為銅火珠,群龍捧之,號曰通天宮。赦天下,改元萬歲通天。
[7]丁巳(十六日),新明堂落成,高二百九十四尺,縱橫三百尺,規模大致小於被焚燒的明堂。上面放置塗金鐵鳳,高二丈,後來被大風損壞;另造銅火珠,由群龍捧著,定名為通天宮。朝廷大赦天下罪人,改年號為萬歲通天。
[8]大食請獻師子。姚上疏,以為:“師子專食肉,遠道傳致,肉既難得,極為勞費。陛下鷹犬不蓄,漁獵悉停,豈容菲薄於身而厚給於獸!”乃卻之。
[8]大食國請求給朝廷進獻獅子,姚上疏認為:“獅子專門吃肉,遠道運來,肉既難得,極費人力財力。陛下鷹犬都不畜養,漁獵全部停止,哪能容許對自己菲薄而對野獸優厚!”於是拒絕接受。
[9]以檢校夏官侍郎孫元亨同平章事。
[9]朝廷任命檢校夏官侍郎孫元亨為同平章事。
[10]夏,五月,壬子,營州契丹松漠都督李盡忠、歸誠州刺吏孫萬榮舉兵反,攻陷營州,殺都督趙文。盡忠,萬榮之妹夫也,皆居於營州城側。文剛愎,契丹飢不加賑給,視酉長如奴僕,故二人怨而反。乙丑,遣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將討之。秋,七月,辛亥,以春官尚書梁王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姚副之,以備契丹。改李盡忠為李盡滅,孫萬榮為孫萬斬。
[10]夏季,五月,壬子(十二日),營州契丹松漠都督李盡忠、歸誠州刺史孫萬榮起兵反唐,攻陷營州,殺都督趙文。李盡忠是孫萬榮的妹夫,都居住在營州城邊。趙文傲慢而固執,契丹發生饑荒,他不賑濟,看待他們的首領如同奴僕,所以他們二人怨恨而造反。乙丑(二十五日),唐朝派遣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將討伐他們。秋季,七月,辛亥(十一日),朝廷任命春官尚書梁王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姚作他的副職,以防備契丹;改李盡忠為李盡滅,孫萬榮為孫萬斬。
盡忠尋自稱無上可汗,據營州,以萬榮為前鋒,略地,所向皆下,旬日,兵至數萬,進圍檀州,清邊前軍副總管張九節擊卻之。
李盡忠不久自稱無上可汗,占據營州,以孫萬榮為前鋒,奪取地盤,所向無敵,十日間擁兵至數萬,進兵包圍檀州,被清邊前軍副總管張九節擊退。 八月,丁酉,曹仁師、張玄遇、麻仁節與契丹戰於硤石谷,唐兵大敗。先是,契丹破營州,獲唐俘數百,囚之地牢,聞唐兵將至,使守牢紿之曰:“吾輩家屬,饑寒不能自存,唯俟官軍至即降耳。”既而契丹引出其俘,飼以糠粥,慰勞之曰:“吾養汝則無食,殺汝又不忍,今縱汝去。”遂釋之。俘至幽州,具言其狀,諸軍聞之,爭欲先入。至黃獐谷,虜又遣老弱迎降,故遺老牛瘦馬於道側。仁師等三軍棄步卒,將騎兵先進。契丹設伏橫擊之,飛索以玄遇、仁節,生獲之,將卒死者填山谷,鮮有脫者。契丹得軍印,詐為牒,令玄遇等署之,牒總管燕匪石、宗懷昌等云:“官軍已破賊,若至營州,軍將皆斬,兵不敘勛。”匪石等得牒,晝夜兼行,不遑寢食以赴之,士馬疲弊;契丹伏兵於中道邀之,全軍皆沒。
八月,丁酉(二十八日),曹仁師、張玄遇、麻仁節與契丹交戰於硤石谷,唐軍大敗。這以前,契丹攻下營州時,俘虜唐兵數百人,囚禁在地牢中。聽說唐軍將到,契丹人讓一個守牢的族人欺騙他們說:“我們的家屬受饑寒不能生存,只等官軍到來便立即投降。”接著,契丹人又將他們領出地牢,讓他們喝糠粥,慰勞他們說:“養著你們,則沒有糧食,殺死你們,又不忍心,現在放你們走。”於是釋放他們。他們回到幽州,敘說上述的情況,唐軍聽到後,都爭著要趕緊進軍。唐軍到達黃獐谷,契丹人又派遣老弱兵民前來投降,故意在道邊丟棄老牛瘦馬。曹仁師等便留下步兵,領騎兵前進。契丹人設下埋伏從側面攻擊,用飛索將張玄遇與麻仁節絆倒,生擒他們。將卒死屍布滿山谷,很少有人逃脫。契丹人獲得唐軍印信,便偽造文書讓張玄遇等簽名,通知總管燕匪石、
宗懷昌等說:“官軍已破賊,如果你們不到達營州,軍官都斬首,兵卒不給勛級。”燕匪石等得到通知,便晝夜兼程,連吃飯睡覺都顧不上,一直往前趕,士卒馬匹都疲勞得很;結果被契丹人在中途埋伏截擊,全軍覆沒。
九月,制:“天下繫囚及庶士家奴驍勇者,官償其直,發以擊契丹。”初令山東近邊諸州置武騎團兵,以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為右武威衛大將軍,充清邊道行軍大總管,以討契丹。
九月,太后下令:“天下囚犯及官民家奴有勇力的,官府給錢贖出,發往前線進攻契丹。”朝廷開始命令崤山以東靠近邊地各州設定武騎團兵,任命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為右武威衛大將軍,充任清邊道行軍大總管,以討伐契丹。
右拾遺陳子昂為攸宜府參謀,上疏曰:“恩制免天下罪人及募諸色奴充兵討擊契丹,此乃捷急之計,非天子之兵。且比來刑獄久清,罪人全少,奴多怯弱,不慣征行,縱其募集,未足可用。況今天下忠臣義士,萬分未用其一,契丹小孽,假命待誅,何勞免罪贖奴,損國大體!臣恐此策不可威示天下。”
右拾遺陳子昂任武攸宜軍府參謀,上疏說:“太后下令赦免天下罪人及招募官民家奴當兵討伐契丹,這只是應急的辦法,不是天子的兵員。況且近來刑獄早已公平,罪人減少,家奴多數懦弱,不習慣行軍打仗,縱使能募集到,也不見得可用。何況當今天下的忠臣義士,還沒有用上萬分之一,契丹小小的禍亂,發個命令就將誅滅,用不著赦免罪犯和贖出家奴,有損國家的體面!我恐怕這種政策不足以向天下顯示國家威力。”
[11]丁巳,突厥寇涼州,執都督許欽明。欽明,紹之曾孫也;時出按部,突厥數萬奄至城下,欽明拒戰,為所虜。
[11]丁巳(十八日),突厥侵擾涼州,虜走州都督許欽明。許欽明是許紹的曾孫;當時他正外出巡查所轄地區,突厥兵數萬人突然進攻到城下,許欽明抵抗,被俘虜。
欽明兄欽寂,時為龍山軍討擊副使,與契丹戰於崇州,軍敗,被擒。虜將圍安東,令欽寂說其屬城未下者。安東都護裴玄在城中,欽寂謂曰:“狂賊天殃,滅在朝夕,公但勵兵謹守以全忠節。”虜殺之。
許欽明的哥哥許欽寂,當時任龍山軍討擊副使,與契丹在崇州交戰,兵敗被擒。契丹人將包圍安東,命令許欽寂勸說其屬下未被攻下的城邑投降。安東都護裴玄正在城中,許欽寂對他說:“狂賊為天所罰,滅亡就在朝夕之間,您只管勉勵士兵嚴密防守以保全忠誠和氣節。”契丹人因此把他殺了。
[12]吐蕃復遣使請和親,太后遣右武衛胄曹參軍貴鄉郭元振往察其宜。吐蕃將論欽陵請罷安西四鎮戍兵,並求分十姓突厥之地。元振曰:“四鎮、十姓與吐蕃種類本殊,今請罷唐兵,豈非有兼併之志乎?”欽陵曰:“吐蕃苟貪土地,欲為邊患,則東侵甘、涼,豈肯規利於萬里之外邪!”乃遣使者隨元振入請之。
[12]吐蕃又派遣使者請求與唐和好,太后派遣右武衛胄曹參軍貴鄉人郭元振前去觀察情況。吐蕃將領論欽陵請求唐朝撤去安西四鎮的守軍,並請求分給他們十姓突厥的土地。郭元振說:“四鎮、十姓突厥與吐蕃本是不同民族,現在請撤唐朝守軍,難道不是有兼併的打算嗎?”論欽陵說:“吐蕃假如貪求土地,想成為唐朝邊地的禍患,則東侵甘州、涼州,哪裡肯謀利於萬里之外呢!”於是派遣使者隨郭元振入唐朝提出上述請求。
朝廷疑未決,元振上疏,以為:“欽陵求罷兵割地,此乃利害之機,誠不可輕舉措也。今若直拒其善意,則為邊患必深。四鎮之利遠,甘、涼之害近,不可不深圖也。宜以計緩之,使其和望未絕則善矣。彼四鎮、十姓,吐蕃之所甚欲也,而青海、吐谷渾,亦國家之要地也,今報之宜曰:‘四鎮、十姓之地,本無用於中國,所以遣兵戍之,欲以鎮撫西域,分吐蕃之勢,使不得併力東侵也。今若果無東侵之志,當歸我吐谷渾諸部及青海故地,則五俟斤部亦當以歸吐蕃。’如此則足以塞欽陵之口,而亦未與之絕也。若欽陵小有乖違,則曲在彼矣。且四鎮、十姓款附日久,今未察其情之向背,事之利害,遙割而棄之,恐傷諸國之心,非所以御四夷也。”太后從之。
是否答應他的要求,朝廷拿不定主意,郭元振上疏認為:“論欽陵要求罷兵割地,這是利害的關鍵,確實不應輕易作出決定。現在如果直截了當地拒絕他的善意,結果將招致很深的邊患。四鎮的利益遠,甘州、涼州的受害近,不可不深入考慮。應當用計策拖延時間,使他和好的希望未斷絕就好了。那四鎮、十姓,吐蕃是很想得到的,而青海、吐谷渾,也是我們的要地。現在回答他應該說:‘四鎮、十姓之地,本來對唐朝沒有什麼用處,所以派兵戍守,是想安定撫慰西域,分散吐蕃的軍力,使吐蕃不能全力東侵。現在如果吐蕃無東侵的打算,就應當歸還我吐谷渾各部及青海故地,而西突厥五俟斤部也應當歸還吐蕃’。這樣便足以堵住論欽陵的嘴,而且也未與他斷絕關係。如果論欽陵略有違背,則是他沒有道理。而且四鎮、十姓誠懇歸附已久,現在還未發現他們有反叛的情況,做有害於我們的事情,因為遙遠而拋棄他們,恐怕要使各國傷心,不是控制四夷的良策。”太后聽從他的意見。
元振又上言:“吐蕃百姓疲於徭戍,早願和親;欽陵利於統兵專制,獨不欲歸款。若國家歲發和親使,而欽陵常不從命,則彼國之人怨欽陵日深,望國恩日甚,設欲大舉其徒,固亦難矣。斯亦離間之漸,可使其上下猜阻,禍亂內興矣。”太后深然之。元振名震,以字行。
郭元振又向太后進言:“吐蕃百姓為徭役和兵役所苦,早就願意與我們和好;只有論欽陵圖統兵專制的私利,不想歸附。如果我們每年都派去表示和好的使者,而論欽陵常不從命,則吐蕃百姓對論欽陵的怨恨就會日益加深,盼望得到國家的恩惠就會日甚一日,他要想大規模發動他的百姓,肯定就困難了。這也是逐漸離間的辦法,可以使他們上下猜疑,禍亂從內部產生。”太后深表贊同。郭元振名震,元振是他的字,人們習慣稱呼他的字。
[13]庚申,以并州長史王方慶為鸞台侍郎,與殿中監萬年李道廣並同平章事。
[13]庚申(二十一日),朝廷任命并州長史王方慶為鸞台侍郎,與殿中監萬年人李道廣一併任同平章事。
[14]突厥默啜請為太后子,並為其女求昏,悉歸河西降戶,帥其部眾為國討契丹。太后遣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左衛郎將攝司賓卿田歸道冊授默啜左衛大將軍、遷善可汗。知微,立德之孫;歸道,仁會之子也。
[14]突厥阿史那默啜請求作太后的兒子,並為他女兒向唐朝求婚,全部歸還河西降戶,率領他的部眾為唐朝討伐契丹。太后派遣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左衛郎將代理司賓卿田歸道帶著冊書任命阿史那默啜為左衛大將軍、遷善可汗。閻知微是閻立德的孫子;田歸道是田仁會的兒子。
冬,十月,辛卯,契丹李盡忠卒,孫萬榮代領其眾。突厥默啜乘間襲松漠,虜盡忠、萬榮妻子而去。太后進拜默啜為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
冬季,十月,辛卯(二十二日),契丹李盡忠去世,孫萬榮替代他率領部眾。突厥阿史那默啜乘機襲擊松漠,俘虜李盡忠、孫萬榮的妻子兒女後退走。太后晉升阿史那默嗓為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
孫萬榮收合餘眾,軍勢復振,遣別帥駱務整、何阿小為前鋒,攻陷冀州,殺刺史陸寶積,屠吏民數千人;又攻瀛州,河北震動。制起彭澤令狄仁傑為魏州刺史。前刺史獨孤思莊畏契丹猝至,悉驅百姓入城,繕修守備。仁傑至,悉遣還農,曰:“賊猶在遠,何煩如是!萬一賊來,吾自當之。”百姓大悅。
孫萬榮收集餘眾,軍勢再次興盛,派遣別帥駱務整、何阿小為前鋒,攻陷冀州,殺州刺史陸寶積,屠殺官吏和百姓數千人;又進攻瀛州,黃河以北地區震動。太后命令起用彭澤令狄仁傑為魏州刺史。前任刺史獨孤思莊畏懼契丹突然到來,將百姓全部驅趕入城,修築工事,加強守備。狄仁傑到任後,將百姓全部遣返務農,說:“敵人距離還遠,用不著這樣!萬一敵人來,我自己抵擋他們。”百姓很高興。
時契丹入寇,軍書填委,夏官郎中硤石姚元崇剖析如流,皆有條理,太后奇之,擢為夏官侍郎。
當時契丹侵擾,軍事文書堆集,夏官郎中硤石人姚元崇剖析決斷,如水分流,都有條理,太后認為他不尋常,提升他為夏官侍郎。
[15]太后思徐有功用法平,擢拜左台殿中侍御史,聞者無不相賀。鹿城主簿宗城潘好禮著論,稱有功蹈道依仁,固守誠節,不以貴賤死生易其操履。設客問曰:“徐公於今誰與為比?”主人曰:“四海至廣,人物至多,或匿跡韜光,仆不敢誣,若所聞見,則一個而已,當於古人中求之。”客曰:“何如張釋之?”主人曰:“釋之所行者甚易,徐公所行者甚難,難易之間,優劣見矣。張公逢漢文之時,天下無事,至如盜高廟玉環及渭橋驚馬,守法而已,豈不易哉!徐公逢革命之秋,屬惟新之運,唐朝遺老,或包藏禍心,使人主有疑。如周興、來俊臣,乃堯年之四凶也,崇飾惡言以誣盛德;而徐公守死善道,深相明白,幾陷囹圄,數掛綱維,此吾子所聞,豈不難哉!”客曰:“使為司刑卿,乃得展其才矣。”主人曰:“吾子徒見徐公用法平允,謂可置司刑;仆睹其人,方寸之地,何所不容,若其用之,何事不可,豈直司刑而已哉!”
[15]太后思念徐有功執法公平,重新提拔他為左台殿中侍御史,知道的人無不互相慶賀。鹿城主簿宗城人潘好禮撰寫文章,稱讚徐有功遵循正道、依從仁義,堅守真誠的氣節,不因貴賤死生改變自己的操行。文章中假設客人提問:“當今誰可以和徐公相比?”主人說:“四海極廣,人物極多,有的隱匿行跡,藏匿光采,我不敢亂下結論,但就我所聞所見,就他一人而已,能與他相比的只有從古人中尋求。”客人說:“比張釋之如何?”主人說:“張釋之所做的事情很容易,徐有功所做的事情很困難,難易之間優劣就可以顯示出來了。張釋之遇上漢文帝的時候,天下太平無事,至於像盜竊漢高祖廟中的玉環和漢文帝在渭橋的驚馬事件,只不過按法律辦理而已,難道不是很容易嗎!徐有功遇上朝代變換的年代,適值萬象更新的世道,唐朝的遺老,或包藏禍心,使君主有疑慮。如周興、來俊臣,便是帝堯年代的四凶,大肆粉飾惡言以誣陷有德之人;而徐有功死守正道,深入審視清楚,幾乎身陷監獄,多次觸犯法度,這些都是您所聽說過的,難道不是很難嗎!”客人說:“假使任命他為司刑卿,就得以施展他的才能了。”主人說:“您只看到徐公用法平允,以為可任司刑卿;我觀察他這個人,心裡什麼都有,如果得以發揮,什麼事情都能勝任,何止司刑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