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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三十三

起強圉大淵獻,盡屠維赤奮若,凡三年。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建武三年(丁亥,公元二七年)

春,正月,甲子,馮異為征西大將軍。鄧禹慚於受任無功,數以飢卒徼赤眉戰,輒不利;乃率車騎將軍鄧弘等自河北度至湖,要馮異共攻赤眉。異曰:“異與賊相拒數十日,雖虜獲雄將,餘眾尚多,可稍以恩信傾誘,難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諸將屯澠池,要其東,而異擊其西,一舉取之,此萬成計也!”禹、弘不從,弘遂大戰移日。赤眉陽敗,棄輜重走;車皆載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飢,爭取之。赤眉引還,擊弘,弘軍潰亂;異與禹合兵救之,赤眉小卻。異以士卒飢倦,可且休。禹不聽,復戰,大為所敗,死傷者三千餘人,禹以二十四騎脫歸宜陽。異棄馬步走,上回溪孤,與麾下數人歸營,收其散卒,復堅壁自守。

辛巳,立四親廟於雒陽,祀父南頓君以上至春陵節候。

壬午,大赦。

閏月,乙巳,鄧禹上大司徒、梁侯印綬;詔還梁侯印綬,以為右將軍。馮異與赤眉約期會戰,使壯士變服與赤眉同,伏於道側。旦日,赤眉使萬人攻異前部,異少出兵以救之;賊見勢弱,遂悉眾攻異,異乃縱兵大戰。日昃,賊氣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復識別,眾遂驚潰;追擊,大破之於崤底,降男女八萬人。帝降璽書勞異曰:“始雖垂翅回溪,終能奮翼澠池,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方論功賞,以答大勛。”

赤眉餘眾東向宜陽。甲辰,帝親勒六軍,嚴陣以待之。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謂,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眾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丙午,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赤眉眾尚十餘萬人,帝令縣廚皆賜食。明旦,大陳兵馬臨雒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帝謂樊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俗強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亻庸中佼佼者也。”戊申,還自宜陽。帝令樊崇等各與妻子居雒陽,賜之田宅。其後樊崇、逢安反,誅;楊音、徐宣卒於鄉里。帝憐盆子,以為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使食其稅終身。劉恭為更始報仇,殺謝祿,自系獄;帝赦不誅。

二月,劉永立董憲為海西王。永聞伏隆至劇,亦遣使立張步為齊王。步貪王爵,猶豫未決。隆曉譬曰:“高祖與天下約,非劉氏不王;今可得為十萬戶侯耳!”步欲留隆,與共守二州;隆不聽,求得反命,步遂執隆而受永封。隆遣間使上書曰:“臣隆奉使無狀,受執凶逆;雖在困厄,授命不顧。又,吏民知步反畔,心不附之,願以時進兵,無以臣隆為念!臣隆得生到闕廷,受誅有司,此其大願。若令沒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長累陛下。陛下與皇后、太子永享萬國,與天無極!”帝得隆奏,召其父湛,流涕示之曰:“恨不且許而遽求還也!”其後步遂殺之。帝方北憂漁陽,南事梁、楚,故張步得專集齊地,據郡十二焉。

帝幸懷。

吳漢率耿弇、蓋延擊青犢於軹西,大破降之。

三月,壬寅,以司直伏湛為大司徒。

涿郡太守張豐反,自稱天上大將軍,與彭寵連兵。硃浮以帝不自征彭寵,上疏求救。詔報曰:“往年赤眉跋扈長安,吾策其無谷必東;果來歸附。今度此反虜,勢無久全,其中必有內相斬者。今軍資未充,故須後麥耳!”浮城中糧盡,人相食,會耿況遣騎來救,浮乃得脫身走,薊城遂降於彭寵。寵自稱燕王,攻拔右北平、上谷數縣,賂遣匈奴,借兵為助;又南結張步及富平、獲索諸賊,皆與交通。

帝自將征鄧奉,至堵陽。奉逃歸淯陽,董降。夏,四月,帝追奉至小長安,與戰,大破之;奉肉袒因硃祜降。帝憐奉舊功臣,且釁起吳漢,欲全宥之。岑彭、耿弇諫曰:“鄧奉背恩反逆,暴師經年,陛下既至,不知悔善,而親在行陳,兵敗乃降;若不誅奉,無以懲惡!”於是斬之。復硃祜位。

延岑既破赤眉,即拜置牧守,欲據關中。時關中眾寇猶盛,岑據藍田,王歆據下邽,芳丹據新豐,蔣震據霸陵,張邯據長安,公孫守據長陵,楊周據谷口,呂鮪據陳倉,角閎據汧,駱延據盩厔,任良據雩阝,汝章據槐里,各稱將軍,擁兵多者萬餘人,少者數千人,轉相攻擊。馮異且戰且行,屯軍上林苑中。延岑引張邯、任良共攻異;異擊,大破之,諸營保附岑者皆來降,岑遂自武關走南陽。時百姓飢餓,黃金一斤易豆五升,道路斷隔,委輸不至,馮異軍士悉以果實為糧。詔拜南陽趙匡為右扶風,將兵助異,並送縑、谷。異兵谷漸盛,乃稍誅擊豪傑不從令者,褒賞降附有功勞者,悉遣諸營渠帥詣京師,散其眾歸本業,威行關中。唯呂鮪、張邯、蔣震遣使降蜀,其餘悉平。

吳漢率驃騎大將軍杜茂等七將軍,圍蘇茂於廣樂,周建招集得十餘萬人救之。漢迎與之戰,不利,墮馬傷膝,還營;建等遂連兵入城。諸將謂漢曰:“大敵在前,而公傷臥,眾心懼矣!”漢乃勃然裹創而起,椎牛饗士,慰勉之,士氣自倍。旦日,蘇茂、周建出兵圍漢;漢奮擊,大破之,茂走還湖陵。睢陽人反城迎劉永,蓋延率諸將圍之;吳漢留杜茂、陳俊守廣樂,自將兵助延圍睢陽。

車駕自小長安引還,令岑彭率傅俊、臧宮、劉宏等三萬餘人南擊秦豐。五月,己酉,車駕還宮。

乙卯晦,日有食之。

六月,壬戌,大赦。

延岑攻南陽,得數城;建威大將軍耿弇與戰於穰,大破之。岑與數騎走東陽,與秦豐合;豐以女妻之。建義大將軍硃祜率祭遵等與岑戰於東陽,破之;岑走歸秦豐。祜遂南與岑彭等軍合。延岑護軍鄧仲況擁兵據陰縣,而劉歆、孫龔為其謀主;前侍中扶風蘇竟以書說之,仲況與龔降。竟終不伐其功,隱身樂道,壽終於家。秦豐拒岑彭於鄧,秋,七月,彭擊破之。進圍豐於黎丘,別遣積弩將軍傅俊將兵徇江東,揚州悉定。

蓋延圍睢陽百日,劉永、蘇茂、周建突出,將走酇;延追擊之急,永將慶吾斬永首降。蘇茂、周建奔垂惠,共立永子紆為梁王。佼強奔保西防。冬,十月,壬申,上幸春陵,祠園廟。

耿弇從容言於帝,自請北收上谷兵未發者,定彭寵於漁陽,取張豐於涿郡,還收富平、獲索,東攻張步,以平齊地。帝壯其意,許之。

十一月,乙未,帝還自春陵。

是歲,李憲稱帝,置百官,擁九城,眾十餘萬。

帝謂太中大夫來歙曰:“今西州未附,子陽稱帝,道里阻遠,諸將方務關東,思西州方略,未知所在,奈何?”歙曰:“臣嘗與隗囂相遇長安。其人始起,以漢為名。臣願得奉威命,開以丹青之信,囂必束手自歸。則述自亡之勢,不足圖也!”帝然之,始令歙使於囂。囂既有功於漢,又受鄧禹爵署,其腹心議者多勸通使京師,囂乃奉奏詣闕。帝報以殊禮,言稱字,用敵國之儀,所以慰藉之甚厚。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建武四年(戊子,公元二八年)

正月,甲申,大赦。

二月,壬子,上行幸懷;壬申,還雒陽。

延岑復寇順陽;遣鄧禹將兵擊破之。岑奔漢中。公孫述以岑為大司馬,封汝寧王。

田戎聞秦豐破,恐懼,欲降。其妻兄辛臣圖彭寵、張步、董憲、公孫述等所得郡國以示戎曰:“雒陽地如掌耳,不如且按甲以觀其變。”戎曰:“以秦王之強,猶為征南所圍,吾降決矣!”乃留辛臣使守夷陵,自將兵沿江溯沔止黎丘。辛臣於後盜戎珍寶,從間道先降於岑彭,而以書招戎曰:“宜以時降,無拘前計!”戎疑臣賣己,灼魚卜降,兆中坼,遂復反,與秦豐合。岑彭擊破之,戎亡歸夷陵。

夏,四月,丁巳,上行幸鄴;己巳,幸臨平,遣吳漢、陳俊、王梁擊破五校於臨平。鬲縣五姓共逐守長,據城而反;諸將爭欲攻之。吳漢曰:“使鬲反者,守長罪也。敢輕冒進兵者斬!”乃移檄告郡使收守長,而使人謝;城中五姓大喜,即相率降。諸將乃服,曰:“不戰而下城,非眾所及也!”

五月,上幸元氏,辛巳,幸盧奴,將親征彭寵。伏湛諫曰:“今兗、豫、青、冀,中國之都,而寇賊縱橫,未及從化。漁陽邊外荒耗,豈足先圖!陛下舍近務遠,棄易求難,誠臣之所惑也!”上乃還。

帝遣建義大將軍硃祜、建威大將軍耿弇、征虜將軍祭遵、驍騎將軍劉喜討張豐於涿郡。祭遵先至,急攻豐;禽之。初,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當為天子,以五彩囊裹石系豐肘,雲,“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既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傍人為椎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嘆曰:“當死無恨!”上詔耿弇進擊彭寵。弇以父況與寵同功,又兄弟無在京師者,不敢獨進,求詣雒陽。詔報曰:“將軍舉宗為國,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征!”況聞之,更遣弇弟國入侍。時祭遵屯良鄉,劉喜屯陽鄉,彭寵引匈奴兵欲擊之;耿況使其子舒襲破匈奴兵,斬兩王,寵乃退走。

六月,辛亥,車駕還宮。

秋,七月,丁亥,上幸譙,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尉王霸圍劉紆、周建於垂惠。董憲將賁休以蘭陵降;憲聞之,自郯圍之。蓋延及平狄將軍山陽龐萌在楚,請往救之。帝敕曰:“可直往搗郯,則蘭陵自解。”延等以賁休城危,遂先赴之。憲逆戰而陽敗退,延等因拔圍入城。明日,憲大出兵合圍;延等懼,遽出突走,因往攻郯。帝讓之曰:“間欲先赴郯者,以其不意故耳。今既奔走,賊計已立,圍豈可解乎!”延等至郯,果不能克;而董憲遂拔蘭陵,殺賁休。

八月,戊午,上幸壽春,遣揚武將軍南陽馬成,率誅虜將軍南陽劉隆等三將軍發會稽、丹楊、九江、六安四郡兵擊李憲。九月,圍憲於舒。

王莽末,天下亂,臨淮大尹河南侯霸獨能保全其郡。帝征霸會壽春,拜尚書令。時朝廷無故典,又少舊臣,霸明習故事,收錄遺文,條奏前世善政法度,施行之。

冬,十月,甲寅,車駕還宮。

隗囂使馬援往觀公孫述。援素與述同里閈,相善,以為既至,當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為援制都布單衣、交讓冠,會百官於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警蹕就車,磬折而入,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辭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囂乃使援奉書雒陽。援初到,良久,中黃門引入。帝在宣德殿南廡下,但幘,坐,迎笑,謂援曰:“卿遨遊二帝間,今見卿,使人大慚。”援頓首辭謝,因曰:“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矣。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後進臣。臣今遠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簡易若是!”帝復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盜名字者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太傅卓茂薨。

十一月,丙申,上行幸宛。

岑彭攻秦豐三歲,斬首九萬餘級;豐餘兵裁千人,食且盡。十二月,丙寅,帝幸黎丘,遣使招豐,豐不肯降;乃使硃祜等代岑彭圍黎丘,使岑彭、傅俊南擊田戎。

公孫述聚兵數十萬人,積糧漢中;又造十層樓船,多刻天下牧守印章。遣將軍李育、程烏將數萬眾出屯陳倉,就呂鮪,將徇三輔;馮異迎擊,大破之,育、烏俱奔漢中。異還,擊破呂鮪,營保降者甚眾。是時,隗囂遣兵佐異有功,遣使上狀,帝報以手書曰:“慕樂德義,思相結納。昔文王三分,猶服事殷,但駑馬、鉛刀,不可強扶,數蒙伯樂一顧之價。將軍南拒公孫之兵,北御羌、胡之亂,是以馮異西征,得以數千百人躑躅三輔。微將軍之助,則鹹陽已為它人禽矣!如令子陽到漢中,三輔願因將軍兵馬,鼓旗相當。儻肯如言,即智士計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鮑子。’自今以後,手書相聞,勿用傍人間構之言。”其後公孫述數遣將間出,囂輒與馮異合勢,共摧挫之。述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綬授囂;囂斬其使,出兵擊之,以故蜀兵不復北出。

泰山豪傑多與張步連兵。吳漢薦強駑大將軍陳俊為泰山太守,擊破步兵,遂定泰山。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建武五年(己丑,公元二九年)

春,正月,癸巳,車駕還宮。

帝使來歙持節送馬援歸隴右。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事,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十,每接燕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囂曰:“卿謂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飲酒。”囂意不懌,曰:“如卿言,反覆勝邪!”

二月,丙午,大赦。

蘇茂將五校兵救周建於垂惠。馬武為茂、建所敗,奔過王霸營,大呼求救。霸曰:“賊兵盛,出必兩敗,弩力而已!”乃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銳,其眾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兩軍不一,此敗道也。今閉營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乘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如此,茂眾疲勞,吾承其敝,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戰良久,霸軍中壯士數十人斷髮請戰,霸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霸、武各歸營。茂、建復聚兵挑戰,霸堅臥不出,方饗士作倡樂;茂雨射營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動。軍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擊也。”霸曰:“不然。蘇茂客兵遠來,糧食不足,故數挑戰,以徼一時之勝。今閉營休士,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者也。”茂、建既不得戰,乃引還營。其夜,周建兄子誦反,閉城拒之。建於道死;茂奔下邳,與董憲合;劉紆奔佼強。

乙丑,上行幸魏郡。

彭寵妻數為惡夢,又多見怪變;卜筮、望氣者皆言兵當從中起。寵以子後蘭卿質漢歸,不信之,使將兵居外,無親於中。寵齋在便室,蒼頭子密等三人因寵臥寐,共縛著床,告外吏云:“大王齋禁,皆使吏休。”偽稱寵命,收縛奴婢,各置一處。又以寵命呼其妻,妻入,驚曰:“奴反!”奴乃捽其頭,擊其頰。寵急呼曰:“趣為諸將軍辦裝!”於是兩奴將妻入取寶物,留一奴守寵。寵謂守奴曰:“若小兒,吾素所愛也。今為子密所迫劫耳!解我縛,當以女珠妻汝,家中財物皆以與若。”小奴意欲解之,視戶外,見子密聽其語,遂不敢解。於是收金玉衣物,至寵所裝之,被馬六匹,使妻縫兩縑囊。昏夜後,解寵手,令作記告城門將軍云:“今遣子密等至子後蘭卿所,速開門出,勿稽留之。”書成,斬寵及妻頭置囊中,使持記馳出城,因以詣闕。明旦,閣門不開,官屬逾牆而入,見寵屍,驚怖。其尚書韓立等共立寵子午為王,國師韓利斬午首詣祭遵降,夷其宗族。帝封子密為不義侯。

權德輿議曰:伯通之叛命,子密之戕君,同歸於亂,罪不相蔽,宜各致於法,昭示王度,反乃爵於五等,又以“不義”為名。且舉以不義,莫可侯也;此而可侯,漢爵為不足勸矣。春秋書齊豹盜、三人名之義,無乃異於乎!

帝使光祿大夫樊宏持節迎耿況於上谷,曰:“邊郡寒苦,不足久居。”況至京師,賜甲第,奉朝請,封牟平侯。

吳漢率耿弇、王常擊富平、獲索賊於平原,大破之;追討餘黨,至勃海,降者上萬餘人。上因詔弇進討張步。

平敵將軍龐萌,為人遜順,帝信愛之,常稱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龐萌是也。”使與蓋延共擊董憲。歸詔書獨下延而不及萌,萌以為延譖己,自疑,遂反,襲延軍,破之;與董憲連和,自號東平王,屯桃鄉之北。帝聞之,大怒,自將討萌,與諸將書曰:“吾常以龐萌為社稷之臣,將軍得無笑其言乎!老賊當族,其各厲兵馬,會睢陽!”龐萌攻破彭城,將殺楚郡太守孫萌。郡吏劉平伏太守身上,號泣請代其死,身被七創;龐萌義而舍之。太守已絕復甦,渴求飲,平傾創血以飲之。

岑彭攻拔夷陵,田戎亡入蜀,盡獲其妻子、士眾數萬人。公孫述以戎為翼江王。岑彭謀伐蜀,以夾川谷少,水險難漕,留威虜將軍馮駿軍江州,都尉田鴻軍夷陵,領軍李玄軍夷道;自引兵還屯津鄉,當荊州要會,喻告諸蠻夷降者,奏封其君長。

夏,四月,旱,蝗。

隗囂問於班彪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數世然後定。意者從橫之事復起於今乎?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彪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既微,枝葉強大,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勢數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國嗣三絕,故王氏擅朝,因竊號位,危自上起,傷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嘆。十餘年間,中外騷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鹹稱劉氏,不謀同辭。方今雄桀帶州域者,皆無七國世業之資,而百姓謳吟思漢。漢必復興,已可知矣。”

囂曰:“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但見愚人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時民復知漢乎?”彪乃為之著《王命論》以風切之曰:“昔堯之禪舜曰:‘天之歷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洎於稷、契,鹹佐唐、虞,至湯、武而有天下。劉氏承堯之祚,堯據火德而漢紹之,有赤帝子之符,故為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往。由是言之,未見運世無本,功德不紀,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夫餓饉流隸,饑寒道路,所願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何則?貧窮亦有命也。況乎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故雖遭厄會,竊其權柄,勇如信、布,強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亨醢分裂;又況麼么尚不及數子,而欲暗奸天位者乎!昔陳嬰之母以嬰家世貧賤,卒富貴不祥,止嬰勿王;王陵之母知漢王必得天下,伏劍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而況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二者,帝王之分決矣。加之高祖寬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捐酈生之說;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群策畢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其事甚眾,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誠知覺寤,超然遠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絕信、布之覬覦,距逐鹿之瞽說,審神器之有授,毋貪不可冀,為二母之所笑,則福祚流於子孫,天祿其永終矣!”囂不聽。彪遂避地河西。竇融以為從事甚禮重之。彪遂為融畫策,使之專意事漢焉。

初,竇融等聞帝威德,心欲東向,以河西隔遠,未能自通,乃從隗囂受建武王朔;囂皆假其將軍印綬。囂外順人望,內懷異心,使辯士張玄說融等曰:“更始事已成,尋復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也!今即有所主,便相系屬,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後有危敗,雖悔無及。方今豪桀競逐,雌雄未決,當各據土宇,與隴、蜀合從,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融等召豪桀議之,其中識者皆曰:“今皇帝姓名見於圖書,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穀子雲、夏賀良等皆言漢有再受命之符,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冀應其占。及莽末,西門君惠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觀者曰:‘讖文不誤,劉秀真汝主也!’此皆近事暴著,眾所共見者也。況今稱帝者數人,而雒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強,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當也!”眾議或同或異。融遂決策東向,遣長史劉鈞等奉書詣雒陽。先是,帝亦發使遺融書以招之,遇鈞於道,即與俱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欲遂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功業;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天下未並,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教尉佗制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因授融為涼州牧。璽書至河西,河西皆驚,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

硃祜急攻黎丘,六月,秦豐窮困出降;轞車送洛陽。吳漢劾祜廢詔命,受豐降。上誅豐,不罪祜。

董憲與劉紆、蘇茂、佼強去下邳還蘭陵,使茂,強助龐萌圍桃城。帝時幸蒙,聞之,乃留輜重,自將輕兵晨夜馳赴。至亢父,或言百官疲倦,可且止宿;上不聽,復行十里,宿任城,去桃城六十里。旦日,諸將請進,龐萌等亦勒兵挑戰。帝令諸將不得出,休士養銳以挫其鋒。時吳漢等在東郡,馳使召之。萌等驚曰:“數百里晨夜行,以為至當戰,而堅坐任城,致人城下,真不可往也!”乃悉兵攻桃城。城中聞車駕至,眾心益固;萌等攻二十餘日,眾疲睏,不能下。吳漢、王常、蓋延、王梁、馬武、王霸等皆至,帝乃率眾軍進救桃城,親自搏戰,大破之。龐萌、蘇茂、佼強夜走從董憲。

秋,七月,丁丑,帝幸沛,進幸湖陵。董憲與劉紆悉其兵數萬人屯昌慮;憲招誘五校餘賊,與之抿守建陽。帝至蕃,去憲所百餘里,諸將請進,帝不聽,知五校乏食當退,敕各堅壁以待其敝。頃之,五校果引去。帝乃親臨,四面攻憲,三日,大破之。佼強將其眾降,蘇茂奔張步,憲及龐萌走保郯。八月,己酉,帝幸郯,留吳漢攻之,車駕轉徇彭城、下邳。吳漢拔郯,董憲、龐萌走保朐。劉紆不知所歸,其軍士高扈斬之以降。吳漢進圍朐。

冬,十月,帝幸魯。

張步聞耿弇將至,使其大將軍費邑軍歷下,又令兵屯祝阿,別於泰山、鍾城列營數十以待之。弇渡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開圍一角,令其眾得奔歸鍾城。鍾城人聞祝阿已潰,大恐懼,遂空壁亡去。費邑分遣弟敢守巨里。弇進兵先脅巨里,嚴令軍中趣修攻具,宣敕諸部,後三日當悉力攻巨里城;陰緩生口,令得亡歸,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致之耳。野兵不擊,何以城為!”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兵上岡阪,乘高合戰,大破之,臨陳斬邑。既而收首級以示城中,城中凶懼。費敢悉眾亡歸張步。弇復收其積聚,縱兵擊諸未下者,平四十餘營,遂定濟南。

時張步都劇,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臨菑,相去四十里。弇進軍畫中,居二城之間。弇視西安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菑名雖大而實易攻,乃敕諸校後五日會攻西安。藍聞之,晨夜警守。至期,夜半,弇敕諸將皆蓐食,會明,至臨菑城。護軍荀梁等爭之,以為“攻臨菑,西安必救之,攻西安,臨菑不能救,不如攻西安。”弇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為備,方自憂,何暇救人!臨菑出不意而至,必驚攏,吾攻之一日,必拔。拔臨菑,即西安孤,與劇隔絕,必復亡去,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不能卒下,頓兵堅城,死傷必多。縱能拔之,藍引軍還奔臨菑,並兵合勢,觀人虛實。吾深入敵地,後無轉輸,旬月之間,不戰而困矣。”遂攻臨菑。半日,拔之,入據其城。張藍聞之,懼,遂將其眾亡歸劇。弇乃令軍中無得虜掠、須張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聞,大笑曰:“以尤來、大彤十餘萬眾,吾皆即其營而破之。今大耿兵少於彼,又皆疲勞,何足懼乎!”乃與三弟藍、弘、壽及故大彤渠帥重異等兵號二十萬,至臨菑大城東,將攻弇。弇上書曰:“臣據臨菑,深塹高壘;張步從劇縣來攻,疲勞饑渴。欲進,誘而攻之;欲去,隨而擊之。臣依營而戰,精銳百倍,以逸待勞,以實擊虛,旬日之間,步首可獲。”於是弇先出菑水上,與重異遇;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步不敢進,故示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內,使都尉劉歆、泰山太守陳俊分陳於城下。步氣盛,直攻弇營,與劉歆等合戰。弇升王宮壞台望之,視歆等鋒交,乃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陳於東城下,大破之。飛矢中弇股,以佩刀截之,左右無知者。至暮,罷。弇明旦復勒兵出。

是時帝在魯,聞弇為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陳俊謂弇曰:“劇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乘輿且到,臣子當擊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乃出兵大戰。自旦及昏,復大破之;殺傷無數,溝塹皆滿。弇知步困將退,豫置左右翼為伏以待之。人定時,步果引去,伏兵起縱擊,追至臣昧水上,八九十里,殭屍相屬,收得輜重二千餘兩。步還劇,兄弟各分兵散去。後數日,車駕至臨菑,自勞軍,群臣大會。帝謂弇曰:“昔韓信破歷下以開基,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降,將軍獨拔勍敵,其功又難於信也。又,田橫亨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張步前亦殺伏隆,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志者事竟成也!”帝進幸劇。

耿弇復追張步,步奔平壽,蘇茂將萬餘人來救之。茂讓步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弇走之,大王奈何就攻其營?既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負負,無可言者!”帝遣使告步、茂,能相斬降者,封為列侯。步遂斬茂,詣耿弇軍門肉袒降。弇傳詣行在所,而勒兵入據其城,樹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詣旗下,眾尚十餘萬,輜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鄉里。張步三弟各自系所在獄,詔皆赦之,封步為安丘侯,與妻子居雒陽。於是琅邪未平,上徙陳俊為琅邪太守;始入境,盜賊皆散。耿弇復引兵至城陽,降五校餘黨,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弇為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嘗挫折焉。

初起太學。車駕還宮,幸太學,稽式古典,修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矣。

十一月,大司徒伏湛免,以侯霸為大司徒。霸聞太原閔仲叔之名而辟之,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為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

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匈奴單于遣使與興等和親,欲令盧芳還漢地為帝。興等引兵至單于庭迎芳。十二月,與俱入塞,都九原縣;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雁門五郡,並置守、令,與胡通兵侵苦北邊。

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歲,上林成都。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鹹陽王。”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陳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隗囂矜己飾智,每自比西伯,與諸將議欲稱王。鄭興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武王八百諸侯不謀同會,猶還兵待時;高帝征伐累年,猶以沛公行師。今令德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囂乃止。後又置廣職位以自尊高,鄭興曰:“夫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制也。無益於實,有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囂病之而止。時關中將帥數上書,言蜀可擊之狀,帝以書示囂,因使擊蜀以效其信。囂上書,盛言三輔單弱,劉文伯在邊,未宜謀蜀。帝知囂欲持要端,不願天下統一,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儀。帝以囂與馬援、來歙相善,數使歙、援奉使往來,勸令入朝,許以重爵。囂連遣使,深持謙辭,言無功德,須四方平定,退伏閭里。帝復遣來歙說囂遣子入侍,囂聞劉永、彭寵皆已破滅,乃遣長子恂隨歙詣闕;帝以為胡騎校尉,封鐫羌侯。鄭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徒興舍,益其秩禮。興入見曰:“今為父母未葬,乞骸骨;若以增秩徒舍,中更停留,是以親為餌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願留妻子獨歸葬,將軍又何猜焉!”囂乃令與妻子俱東。馬援亦將家屬隨恂歸雒陽,以所將賓客猥多,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囂將王元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回響,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旦壞敗,將軍幾無所厝。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敝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猶負其險厄,欲專制方面。

申屠剛諫曰:“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本朝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今璽書數到,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凶。布衣相與,尚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乘者哉!今何畏何利,而久疑若是?卒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夫未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希得為用,誠願反覆愚老之言!”囂不納,於是游士長者稍稍去之。

王莽末,交趾諸郡閉境自守。岑彭素與交趾牧鄧讓厚善,與讓書,陳國家威德;又遣偏將軍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詔命。於是讓與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率遣使貢獻;悉封為列侯。錫光者,漢中人,在交趾,教民夷以禮義。帝復以宛人任延為九真太守,延教民耕種嫁娶。故嶺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是歲,詔征處士太原周黨、會稽嚴光等至京師。黨入見,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志。博士范升奏曰:“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幾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台之下,考試圖國之道。不如臣言,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書奏,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賓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祿,亦各有志焉。其賜帛四十匹,罷之。”帝少與嚴光同遊學,及即位,以物色訪之。得於齊國,累征乃至;拜諫議大夫,不肯受,去,耕釣於富春山中。以壽終於家。

王良後歷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布被瓦器,妻子不入官舍。後以病歸,一歲復征;至滎陽,疾篤,不任進道,過其友人。友人不肯見,曰:“不有忠言奇謀而取大位,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拒之。良慚,自後連征不應,卒於家。

元帝之世,莎車王延嘗為侍子京師,慕樂中國。及王莽之亂,匈奴略有西域,唯延不肯附屬,常敕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延卒,子康立。康率傍國拒匈奴,擁衛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靜。竇融乃承制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

段譯

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建武三年(丁亥、27)
漢紀三十三 漢光武帝建武三年(丁亥,公元27年)
[1]春,正月,甲子,以馮異為征西大將軍。鄧禹慚於受任無功,數以飢卒徼赤眉戰,輒不利;乃率車騎將軍鄧弘等自河北度至湖,要馮異共攻赤眉。異曰:“異與賊相拒數十日,雖虜獲雄將,餘眾尚多,可稍以恩信傾誘,難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諸將屯澠池,要其東,而異擊其西,一舉取之,此萬成計也!”禹、弘不從,弘遂大戰移日。赤眉陽敗,棄輜重走;車皆載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飢,爭取之。赤眉引還,擊弘,弘軍潰亂;異與禹合兵救之,赤眉小卻。異以士卒飢倦,可且休;禹不聽,復戰,大為所敗,死傷者三千餘人,禹以二十四騎脫歸宜陽。異棄馬奔走,上回阪,與麾下數人歸營,收其散卒,復堅壁自守。
[1]春季,正月甲子(初六),劉秀任命馮異為征西大將軍。鄧禹對於自己身受重任而沒有功勞感到慚愧,多次用飢餓的士卒去攻擊赤眉軍,卻總是打敗仗。於是他率領車騎將軍鄧弘等通過河北縣抵達湖縣,邀馮異和他一起攻打赤眉。馮異說:“我同赤眉對抗數十天,雖然俘虜了他們的幹將,但剩下的人數還很多。可逐漸用恩德信義動搖引誘他們,很難一下子就用武力打敗。現在皇上派將領們屯駐在澠池,威脅赤眉的東翼,而我攻打赤眉的西翼,一舉消滅他們,這是萬全之計!”鄧禹、鄧弘不接受馮異的主張。於是鄧弘同赤眉軍大戰了一整天。赤眉假裝戰敗,丟棄輜重逃走。輜重車上裝的全是土,用豆子覆蓋在最上面。鄧弘的士卒飢餓,爭著去取豆子。赤眉軍乘機返回,攻打鄧弘,鄧弘的軍隊大亂。馮異和鄧禹聯合起來救助鄧弘,赤眉軍稍稍退卻。馮異認為士兵們又餓又累,應該暫且休息。鄧禹不聽,又去交戰,被赤眉打得大敗,死傷三千餘人。鄧禹帶著二十四名騎兵逃出戰場回到宜陽。馮異拋棄戰馬奔逃,上了回阪,和部下數人回到營寨,招集離散的士兵,重新固壘自保。
[2]辛巳,立四親廟於雒陽,祀父南頓君以上至舂陵節侯。
[2]辛巳(二十三日),劉秀在洛陽建立四親祭廟。祭祀父親南頓君,往上直到高祖父舂陵節侯。
[3]壬午,大赦。
[3]壬午(二十四日),大赦天下。
[4]閏月,乙巳,鄧禹上大司徒、梁侯印綬;詔還梁侯印綬,以為右將軍。
[4]閏月乙巳(十八日),鄧禹呈上大司徒、梁侯的印信綬帶。劉秀下詔還給鄧禹梁侯的印信綬帶,任命他為右將軍。
[5]馮異與赤眉約期會戰,使壯士變服與赤眉同,伏於道側。旦日,赤眉使萬人攻異前部,異少出兵以救之;賊見勢弱,遂悉眾攻異,異乃縱兵大戰。日昃,賊氣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復識別,眾遂驚潰;追擊,大破之於崤底,降男女八萬人。帝降璽書勞異曰:“始雖垂翅回,終能奮翼澠池,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方論功賞,以答大勛。”
[5]馮異同赤眉軍定好日期會戰。他挑選精壯的士兵,讓他們改換服裝,穿戴和赤眉軍一樣,在路邊埋伏下來。第二天,赤眉派出一萬人攻擊馮異軍的前部,馮異出動少數軍隊救援。赤眉見馮異軍勢弱,於是全軍進攻馮異,馮異這才發兵同赤眉軍大戰。到太陽偏西,赤眉軍士氣衰落,路邊的伏兵突然殺出來,因衣服混雜,赤眉軍不能再辨別誰是自己人,於是驚恐潰散。馮異軍追擊,在崤底大敗赤眉軍,收降赤眉軍男女八萬人。劉秀下詔書慰勞馮異說:“你雖然開始時在回阪垂下翅膀,但最終能在澠池奮起雙翼。可以說早上在東方丟了東西,晚上在西方找回來。正在為你論功行賞,以報答你卓越的功勳。”
赤眉餘眾東向宜陽。甲辰,帝親勒六軍,嚴陳以待之。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謂,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眾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丙午,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赤眉眾尚十餘萬人,帝令縣廚皆賜食。明旦,大陳兵馬臨雒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帝謂樊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傭中佼佼者也!”戊申,還自宜陽。帝令樊崇等各與妻子居雒陽,賜之田宅。其後樊崇、逢安反,誅;楊音、徐宣卒於鄉里。帝憐盆子,以為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使食其稅終身。劉恭為更始報仇,殺謝祿,自系獄;帝赦不誅。
赤眉軍殘部向東方的宜陽移動。甲辰(十七日),劉秀親率大軍,嚴陣以待。赤眉突然遇到大軍,震驚得不知所措。於是,劉盆子派劉恭向劉秀乞降,說:“我率領百萬部眾投降陛下,陛下怎樣對待呢?”劉秀說:“饒恕你不死罷了!”丙午(十九日),劉盆子和丞相徐宣及以下三十餘人袒露出臂膀投降,獻出所得的傳國玉璽和綬帶。赤眉的兵器堆積在宜陽城西,和熊耳山一樣高。赤眉部眾還有十餘萬人,劉秀命令宜陽縣廚房賜給所有的人食物。第二天,劉秀在洛水邊陳列大軍,命劉盆子君臣排隊觀看。劉秀對樊崇等人說:“該不會後悔投降吧?我今天送你們回營,統率軍隊鳴起戰鼓再戰,一決勝負。不想強迫你們服輸。”徐宣等叩頭說:“我們走出長安東都門,君臣商議,要把自己的生命交給陛下。可以和百姓同享受成果,難以和他們同謀開端,所以沒有告訴眾人。今天能夠投降,就像離開虎口,回到慈母的懷抱,確實歡樂欣喜,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劉秀說:“你就是所謂鐵中的剛利部分,凡人中的出類拔萃者!”戊申(二十日),劉秀從宜陽返回洛陽。他讓樊崇等人各自偕妻子兒女住在洛陽,賜給他們田地和住宅。後來樊崇、逢安謀反,被誅殺。楊音、徐宣在他們的故鄉去世。劉秀可憐劉盆子,任命他當趙王劉良的郎中。後來劉盆子患病,雙目失明,劉秀把滎陽均輸官掌握的國有土地賞賜給他,使他終身以收取地租為生。劉恭替劉玄報仇,殺了謝祿,自己投入臨獄。劉秀赦免了他,不予誅殺。
[6]二月,劉永立董憲為海西王。永聞伏隆至劇,亦遣使立張步為齊王。步貪王爵,猶豫未決。隆曉譬曰:“高祖與天下約,非劉氏不王;今可得為十萬戶侯耳!”步欲留隆,與共守二州;隆不聽,求得反命,步遂執隆而受永封。隆遣間使上書曰:“臣隆奉使無狀,受執凶逆;雖在困厄,授命不顧。又,吏民知步反畔,心不附之,願以時進兵,無以臣隆為念!臣隆得生到闕廷,受誅有司,此其大願。若令沒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長累陛下。陛下與皇后、太子永享萬國,與天無極!”帝得隆奏,召其父湛,流涕示之,曰:“恨不且許而遽求還也!”其後步遂殺之。帝方北憂漁陽,南事梁、楚,故張步得專集齊地,據郡十二焉。
[6]二月,劉永封董憲為海西王。劉永聽說伏隆到達劇縣,便也派遣使者封張步為齊王。張步貪圖王爵,猶豫不決。伏隆解釋說:“高祖曾向天下規定,除劉姓皇族外不能封王爵,現在你僅能成為做十萬戶侯罷了!”張步想留下伏隆,與他共同據守青、徐二州。伏隆不同意,要求能返回洛陽報告情況。於是張步拘捕伏隆而接受劉永的封爵。伏隆派密使上書說:“我奉命出使,不能完成使命,被叛逆拘捕,處於險境。我雖然身處艱難窘迫之中,但為完成陛下授予的使命,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再有,官民們知道張步叛變,民心不能歸附。希望陛下及時進軍,不要顧念我。我能夠活著回到朝廷,被主管官吏誅殺,這是我最大的願望。假如我死於叛賊之手,就把父母兄弟長期託付給陛下。祝福陛下和皇后、太子永遠享受萬國的擁戴,同上天一樣無窮無盡!”劉秀得到伏隆的奏書,召見他的父親伏湛,流著眼淚把奏書拿給他看,說:“我恨不得暫且許諾張步封王而馬上求得伏隆返回!”後來,張步終於殺了伏隆。當時,劉秀北方擔心漁陽,南方擔心梁國、楚國,所以張步能夠獨霸齊地,占據十二個郡。
[7]帝幸懷。
[7]劉秀到達懷縣。
[8]吳漢率耿、蓋延擊青犢於軹西,大破降之。
[8]吳漢率領耿、蓋延在軹縣西攻打青犢軍,大破青犢軍並使之歸降。
[9]三月,壬寅,以司直伏湛為大司徒。
[9]三月壬寅(十六日),劉秀提拔司直伏湛當大司徒。
[10]涿郡太守張豐反,自稱無上大將軍,與彭寵連兵。朱浮以帝不自征鼓寵,上疏求救。詔報曰:“往年赤眉跋扈長安,吾策其無谷必東;果來歸附。今度此反虜,勢無久全,其中必有內相斬者。今軍資未充,故須後麥耳!”浮城中糧盡,人相食,會耿況遣騎來救,浮乃得脫身走,薊城遂降於彭寵。寵自稱燕王,攻拔右北平、上谷數縣,賂遺匈奴,借兵為助;又南結張步及富平、獲索諸賊,皆與交通。
[10]涿郡太守張豐反叛,自稱無上大將軍,和彭寵的軍隊聯合起來。朱浮因為劉秀不親自討伐彭寵,向劉秀上書求援。劉秀下詔回答說:“去年赤眉軍在長安飛揚跋扈,我叛定他們在沒有糧食的時候一定向東撤。後果然前來歸順。現在估計這些叛逆,勢必不能長期保全,他們內部一定會出現互相斬殺的情況。現在我軍的軍事物資不充足,所以要等小麥收割以後才行。”朱浮所在的薊城糧食吃盡,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正趕上耿況派騎兵來救援,朱浮才能夠脫身逃跑。於是薊城向彭寵投降。彭寵自稱為燕王,進攻奪取右北平、上谷的幾個縣。他還送禮物賄賂北方的匈奴,向匈奴借兵作為援軍,又向南結交張步及富平、獲索各路賊軍,與他們全都建立了聯繫。
[11]帝自將征鄧奉,到堵陽;奉逃歸陽,董降。夏,四月,帝追奉至小長安,與戰,大破之;奉肉袒因朱祜降。帝憐奉舊功臣,且釁起吳漢,欲全宥之。岑彭、耿諫曰:“鄧奉背恩反逆,暴師經年,陛下既至,不知悔善,而親在行陳,兵敗乃降;若不誅奉,無以懲惡!”於是斬之 。復朱祜位。
[11]劉秀親自率軍討伐鄧奉,抵達堵陽。鄧奉逃回陽,董投降。夏季,四月,劉秀追擊鄧奉到小長安,同鄧奉交戰,大敗鄧奉。因朱祜從中調和,鄧奉露出臂膀投降。劉秀憐惜鄧奉是功臣故舊,而且反叛是因吳漢所逼,想要保全寬恕他。岑彭、耿進諫說:“鄧奉背叛恩主,起兵叛變,一連幾年殘暴擄掠。陛下親征抵達堵陽,他不知悔過從善,反而親自上陣和您交戰,打敗了才被迫投降。如果不殺鄧奉,就不能懲辦邪惡。”於是,斬鄧奉,恢復朱祜的官職。
[12]延岑既破赤眉,即拜置牧守,欲據關中。時關中眾寇猶盛,岑據藍田,王歆據下,芳丹據新豐,蔣震據霸陵,張邯據長安,公孫守據長陵,楊周據谷口,呂鮪據陳倉,角閎據,駱延據,任良據,汝章據槐里,各稱將軍,擁兵多者萬餘人,少者數千人,轉相攻擊。馮異且戰且行,屯軍上林苑中。延岑引張邯、任良共擊異;異擊,大破之,諸營保附岑者皆來降,岑遂自武關走南陽。時百姓飢餓,黃金一斤易豆五升,道路斷隔,委輸不至,馮異軍士悉以果實為糧。詔拜南陽趙匡為右扶風,將兵助異,並送縑、谷。異兵谷漸盛,乃稍誅擊豪傑不從令者,褒賞降附有功勞者,悉遣諸營渠帥詣京師,散其眾歸本業,威行關中。唯呂鮪、張邯、蔣震遣使降蜀,其餘悉平。
[12]延岑打敗赤眉軍以後,即刻任命州牧郡守等官職,打算占據關中。當時關中地區各路盜賊氣勢還很旺盛。延岑占據藍田,王歆占據下,芳丹占據新豐,蔣震占據霸陵,張邯占據長安,公孫守占據長陵,楊周占據谷口,呂鮪占據陳倉,角閎占據,駱延占據,任良占據,汝章占據槐里。他們各稱將軍,擁有士兵,多的一萬餘人,少的數千人,各軍之間互相攻擊。馮異一邊作戰,一邊向前推進,軍隊屯駐於上林苑中。延岑聯合張邯、任良一起攻打馮異,馮異迎擊,大敗延岑等聯軍,歸附延岑的營壘都來投降馮異,延岑於是從武關向南陽逃跑。當時百姓飢餓,用一斤黃金才換五升豆子。道路斷絕,運送的糧食不能到達,馮異的士兵都以果實充飢。劉秀下詔任命南陽人趙匡當右扶風,率軍協助馮異,並運送絹帛、糧食。馮異的軍隊逐漸強盛,糧食漸漸充足,於是逐步誅殺打擊不服從命令的豪強,褒揚獎賞歸降有功勞的人,把各營寨的首領全都送到洛陽,遣散他們的徒眾,使徒眾回到各自本來的行業,馮異威振關中。只有呂鮪、張邯、蔣震派出使者投降了占據西蜀的公孫述,其餘全部平定。
[13]吳漢率驃騎大將軍杜茂等七將軍圍蘇茂於廣樂;周建招集得十餘萬人救之。漢迎與之戰,不利,墮馬傷膝,還營;建等遂連兵入城。諸將謂漢曰:“大敵在前,而公傷臥,眾心懼矣!”漢乃勃然裹創而起,椎牛餉士,慰勉之,士氣自倍。旦日,蘇茂、周建出兵圍漢;漢奮擊,大破之,茂走還湖陵。睢陽人反城迎劉永,蓋延率諸將圍之;吳漢留杜茂、陳俊守廣樂,自將兵助延圍睢陽。
[13]吳漢率領驃騎大將軍杜茂等七位將軍在廣樂包圍蘇茂。周建招集到十餘萬人援救蘇茂。吳漢迎戰周建,不能取勝,從馬上摔下,膝蓋受傷,回到大營。於是周建等帶兵進城。將領們對吳漢說:“大敵當前,而您受傷躺在床上,大家心裡感到恐懼。”吳漢於是包紮傷口,勃然而起,殺牛犒勞戰士,慰問勉勵他們,軍中士氣倍增。第二天,蘇茂、周建出兵包圍吳漢,吳漢奮力反擊,大敗敵軍。蘇茂逃回湖陵。這時,睢陽人在城內叛亂,迎接劉永進城。東漢大將蓋延率眾將領包圍睢陽。吳漢留下杜茂、陳俊守衛廣樂,自己帶兵協助蓋延包圍睢陽。
[14]車駕自小長安引還,令岑彭率傅俊、臧宮、劉宏等三萬餘人南擊秦豐。五月,己酉,車駕還宮。
[14]劉秀從小長安率軍返回。命令岑彭率領傅俊、臧宮、劉宏等三萬餘人向南攻打秦豐。五月己酉(二十四日),劉秀回到洛陽皇宮。
[15]乙卯晦,日有食之。
[15]乙卯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16]六月,壬戌,大赦。
[16]六月壬戌(初七),大赦天下。
[17]延岑攻南陽,得數城;建威大將軍耿與戰於穰,大破之。岑與數騎走東陽,與秦豐合;豐以女妻之。建義大將軍朱祜率祭遵等與岑戰於東陽,破之;岑走歸秦豐。祜遂南與岑彭等軍合。
[17]延岑進攻南陽,奪取了幾座城。東漢建威大將軍耿同延岑在穰城交戰,大敗延岑。延岑和幾個人騎馬逃向東陽,與秦豐聯合。秦豐把女兒嫁給延岑。東漢建義大將軍朱祜率領祭遵等同延岑在東陽交戰,打敗延岑。延岑逃跑回到秦豐所在的黎丘。於是朱祜南下與岑彭等軍隊匯合。
延岑護軍鄧仲況擁兵據陰縣,而劉歆孫龔為其謀主。前侍中扶風蘇竟以書說之,仲況與龔降。竟終不伐其功,隱身樂道,壽終於家。
延岑的護軍鄧仲況領兵占據陰縣,而劉歆的孫子劉龔是他的主要謀士,前侍中扶風人蘇竟寫信勸說他們。鄧仲況與劉龔便投降了劉秀。蘇竟始終不誇耀這份功勞,隱退故里,樂守聖人之道,在家鄉壽終。
秦豐拒岑彭於鄧,秋,七月,彭擊破之。進圍豐於黎丘,別遣積弩將軍傅俊將兵徇江東,揚州悉定。
秦豐在鄧縣抗拒岑彭。秋季,七月,岑彭擊敗秦豐。又進軍在黎丘包圍秦豐,另外派遣積弩將軍傅俊領兵攻占長江以東地區,揚州全部平定。
[18]蓋延圍睢陽百日,劉永、蘇茂、周建突出,將走;延追擊之急,永將慶吾斬永首降。蘇茂、周建奔垂惠,共立永子紆為梁王。佼強奔保西防。
[18]蓋延包圍睢陽達一百天。劉永、蘇茂、周建突圍而出,準備逃往縣。蓋延急速追擊,劉永的將領慶吾砍下劉永的人頭投降。蘇茂、周建逃到垂惠,一齊擁立劉永的兒子劉紆當梁王。劉永的另一將領佼強逃到西防據守。
[19]冬,十月,壬申,上幸舂陵,祠園廟。
[19]冬季,十月壬申(十九日),劉秀到達故鄉舂陵,祭祀祖先的陵園祭廟。
[20]耿從容言於帝,自請北收上谷兵未發者,定彭寵於漁陽,取張豐於涿郡,還收富平、獲索,東攻張步,以平齊地。帝壯其意,許之。
[20]耿從容地向劉秀說,他請求北上招收上谷郡還沒有調動的士兵,在漁陽剷除彭寵,在涿郡打敗張豐;返回洛陽時消滅富平、獲索軍;向東攻擊張步,從而平定齊地。劉秀認為他很有雄心壯志,答應了他的要求。
[21]十一月,乙未,帝還自舂陵。
[21]十一月乙未(十二日),劉秀從舂陵返回。
[22]是歲,李憲稱帝,置百官,擁九城,眾十餘萬。
[22]這一年,李憲在廬江稱帝,設定百官,擁有九座城,部眾十餘萬人。
[23]帝謂太中大夫來歙曰:“今西州未附,子陽稱帝,道里阻遠,諸將方務關東,思西州方略,未知所在。”歙曰:“臣嘗與隗囂相遇長安。其人始起,以漢為名。臣願得奉威命,開以丹青之信,囂必束手自歸;則述自亡之勢,不足圖也!”帝然之,始令歙使於囂。囂既有功於漢,又受鄧禹爵署,其腹心議者多勸通使京師,囂乃奉奏詣闕。帝報以殊禮,言稱字,用敵國之儀,所以慰藉之甚厚。
[23]劉秀對太中大夫來歙說:“現在西州沒有歸附,公孫述自稱皇帝,道路阻塞遙遠,將領們正把力量用在關東。思量攻相西州的策略,不知道怎么辦好。”來歙說:“我曾經和隗囂在長安會見。這個人最初起兵時,以恢復漢王朝為名義。我請求奉陛下之命,開誠布公,他一定會束手歸附。那樣的話,公孫述會處於自亡的境地,不值得費力圖謀了!”劉秀同意來歙的話,便派他出使去見隗囂。隗囂既對更始朝建有功勳,又接受東漢大司徒鄧禹任命的官職。他的心腹以及謀士們多勸他和洛陽取得聯繫。於是隗囂到洛陽奉上奏章。劉秀用特殊的禮儀進行回報,交談時對隗囂用表字,用對待地位平等國家的禮儀相待,安慰推許他,充滿了深情厚誼。
四年(戊子、28)
四年(戊子,公元28年)
[1]正月,甲申,大赦。
[1]正月甲申(初二),劉秀實行大赦。
[2]二月,壬子,上行幸懷;壬申,還雒陽。
[2]二月壬子(初一),劉秀前往懷縣。壬申(十一日),返回洛陽。
[3]延岑復寇順陽;遣鄧禹將兵擊破之。岑奔漢中;公孫述以岑為大司馬,封汝寧王。
[3]延岑又攻打順陽。劉秀派鄧禹率領軍隊擊敗延岑。延岑逃往漢中。公孫述任命延岑當大司馬,封為汝寧王。
[4]田戎聞秦豐破,恐懼,欲降。其妻兄辛臣圖彭寵、張步、董憲、公孫述等所得郡國以示戎曰:“雒陽地如掌耳,不如且按甲以觀其變。”戎曰:“以秦王之強,猶為征南所圍,吾降決矣!”乃留辛臣使守夷陵,自將兵沿江溯沔上黎丘。辛臣於後盜戎珍寶,從間道先降於岑彭,而以書招戎曰:“宜以時降,無拘前計!”戎疑臣賣己,灼龜卜降,兆中坼,遂復反,與秦豐合;岑彭擊破之,戎亡歸夷陵。
[4]田戎聽說秦豐被打敗,感到恐慌,準備投降。田戎妻子的哥哥辛臣畫出彭寵、張步、董憲、公孫述等占有的郡國給田戎看,對他說:“洛陽這塊地方,不過像手掌那么大罷了,我們不如暫且按兵不動,以觀察局勢的變化。”田戎說:“憑著秦豐的強盛,還陷於徵南大將軍岑彭的包圍之中,我決心投降了!”於是留下辛臣,讓他守衛夷陵,自己率領軍隊沿著長江至 沔江,逆流而上進軍黎丘。辛臣在田戎出發後,盜取田戎的珍寶,抄小路逃跑,先向岑彭投降,然後寫信招降田戎說:“你應該及時投降,不要拘泥於我們以前的打算!”田戎懷疑辛臣出賣自己,燒龜甲占卜應否投降。龜甲從中裂開,大凶。於是又進行反叛,同秦豐聯合。岑彭打敗田戎,田戎逃回夷陵。
[5]夏,四月,丁巳,上行幸鄴;己巳,幸臨平,遣吳漢、陳俊、王梁擊破五校於臨平。鬲縣五姓共逐守長,據城而反;諸將爭欲攻之。吳漢曰:“使鬲反者,守長罪也。敢輕冒進兵者斬!”乃移檄告郡使收守長,而使人謝;城中五姓大喜,即相率降。諸將乃服,曰:“不戰而下城,非眾所及也!”
[5]夏季,四月丁巳(初七),劉秀前往鄴城。己巳(十九日),前往臨平。派遣吳漢、陳俊、王梁在臨平擊敗五校軍。鬲縣五大家族聯合起兵,驅逐代理縣長,占據縣城反叛。將領們爭先恐後地要前去攻打。吳漢說:“促使鬲縣人反叛的,是代理縣長的罪過。膽敢輕率進兵的,一律斬首!”於是用公文通告郡府拘捕代理縣長,並派人酬謝。城中五大家族非常高興,立刻相繼投降。將領們於是佩服吳漢,說:“不經過戰鬥就能得到城池,這種本領不是一般人所能趕得上的!”
[6]五月,上幸元氏;辛巳,幸盧奴,將親征彭寵。伏湛諫曰:“今兗、豫、青、冀,中國之都,而寇賊從橫,未及從化。漁陽邊外荒耗,豈足先圖!陛下舍近務遠,棄易求難,誠臣之所惑也!”上乃還。
[6]五月,劉秀前往元氏。辛巳(初一),抵達盧奴,準備親自征討彭寵。伏湛勸阻說:“現在,兗州、豫州、青州、冀州本是中國的內地,而盜匪賊寇橫行無忌,還沒有來得及使他們順從,接受教化。漁陽不過是臨近北方外族的荒涼地方,怎么值得先去圖謀呢?陛下捨近求遠,放棄容易做的事,去做難做的事,真使我感到迷惑!”劉秀這才返回。
[7]帝遣建議大將軍朱祜、建威大將軍耿、征虜將軍祭遵、驍騎將軍劉喜討張豐於涿郡。祭遵先至,急攻豐;禽之。初,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當為天子,以五彩囊裹石系豐肘,雲“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既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傍人為椎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嘆曰:“當死無恨!”
[7]劉秀派遣建議大將軍朱祜、建威大將軍耿、征虜將軍祭遵、驍騎將軍劉喜在涿群討伐張豐。祭遵先行到達,猛烈攻打張豐,把他生擒。當初,張豐喜好法術,有個道士說張豐會做皇帝,並用五彩的口袋包裹石頭綁在張豐的肘上,說:“石頭中有皇帝用的玉璽。”張豐相信道士的話,於是叛變。把他捉住以後,應當斬首,他還說:“我肘上的石頭裡有玉璽。”旁人為他用槌子打破石頭,張豐才知受騙了。他仰天長嘆說:“我應當死,死而無恨!”
上詔耿進擊彭寵。以父況與寵同功,又兄弟無在京師者,不敢獨進,求詣雒陽。詔報曰:“將軍舉宗為國,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徵!”況聞之,更遣弟國入侍。時祭遵屯良鄉,劉喜屯陽鄉,彭寵引匈奴兵欲擊之;耿況使其子舒襲破匈奴兵,斬兩王,寵乃退走。
劉秀頒下詔書,命令耿進攻彭寵。耿因為父親耿況和彭寵有同樣的功勞,再加上兄弟沒有人在洛陽做人質,不敢單獨進軍,請求返回洛陽。劉秀下詔回答說:“將軍全家為國效忠,功勞卓著,有什麼嫌疑而要求徵召回洛陽呢?”耿況聽說以後,另外派耿的弟弟耿國前往洛陽,到宮廷服務。這時,祭遵駐屯良鄉,劉喜駐屯陽鄉,彭寵率領匈奴的軍隊準備襲擊。耿況命他的兒子耿舒擊敗匈奴軍,誅殺匈奴兩位親王,彭寵這才退兵。
[8]六月,辛亥,車駕還宮。
[8]六月辛亥(初二),劉秀返回洛陽。
[9]秋,七月,丁亥,上幸譙,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尉王霸圍劉紆、周建於垂惠。
[9]秋季,七月丁亥(初八),劉秀到譙城。派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尉王霸在垂惠包圍劉紆、周建。
[10]董憲將賁休以蘭陵降;憲聞之,自郯圍之。蓋延及平狄將軍山陽龐萌在楚,請往救之。帝敕曰:“可直往搗郯,則蘭陵自解。”延等以賁休城危,遂先赴之。憲逆戰而陽敗退,延等因拔圍入城。明日,憲大出兵合圍;延等懼,遽出突走,因往攻郯。帝讓之曰:“間欲先赴郯者,以共不意故耳!今既奔走,賊計已立,圍豈可解乎!”延等至郯,果不能克;而董憲遂拔蘭陵,殺賁休。
[10]董憲的將領賁休獻出蘭陵縣投降。董憲得到訊息,從郯縣率軍包圍蘭陵。蓋延與平狄將軍山陽人龐萌在楚駐屯,請求前往蘭陵救援賁休。劉秀告誡說:“大軍可以去直搗郯縣,蘭陵之圍自然就會解除。”蓋延等認為賁休所守的蘭陵城危險,於是先奔赴蘭陵救援。董憲迎戰,然後假裝戰敗撤退。蓋延等因此攻破圍軍進城內。第二天,董憲率大軍合圍。蓋延等恐懼,迅速突圍逃跑,於是前往攻打郯縣。劉秀責備蓋延等人說:“先前要進攻郯縣,是由於出其不意的緣故罷了!現在既然敗逃,敵人的計謀已經確定,怎么還能解除蘭陵之圍呢!”蓋延等到達郯縣,果然不能攻克。而董憲終於攻陷蘭陵,誅殺賁休。
[11]八月,戊午,上幸壽春,遣揚武將軍南陽馬成率誅虜將軍南陽劉隆等三將軍發會稽、丹陽、九江、六安四郡兵擊李憲。九月,圍憲於舒。
[11]八月戊午(初十),劉秀到壽春縣。派遣揚武將軍南陽人馬成率領誅虜將軍南陽人劉隆等三位將軍,徵調會稽、丹陽、九江、六安四個郡的兵力攻打李憲。九月,在舒縣包圍李憲。
王莽末,天下亂,臨淮大尹河南侯霸獨能保全其郡。帝征霸會壽春,拜尚書令。時朝廷無故典,又少舊臣,霸明習故事,收錄遺文,條奏前世善政法度,施行之。
王莽末年,天下大亂,唯獨臨淮郡大尹河南人侯霸能夠保全一郡平安。劉秀徵召侯霸在壽春見面,任命他當尚書令。當時朝廷沒有舊法則可依,又缺少舊臣,侯霸熟悉過去的典章制度,蒐集失散的文獻檔案,列出前朝好的政策和法令制度上奏,予以施行。
冬,十月,甲寅,車駕還宮。
冬季,十月甲寅(初七),劉秀返回洛陽。
[12]隗囂使馬援往觀公孫述。援素與述同里,相善,以為既至,當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為援制都布單衣、交讓寇,會百官於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警蹕就車,磬折而入,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下雌雄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辭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
[12]隗囂派馬援前往成都觀察公孫述的情況。馬援和公孫述是同鄉,關係很好,他以為到達之後,公孫述一定像平時那樣和他握手言歡。但公孫述讓許多衛士排列在殿階下,戒備森嚴,然後請馬援進入。行過交拜禮之後,公孫述讓馬援出去,到賓館休息。又替馬援製做布衣服和交讓寇。在宗廟中召集百官,設立了舊交老友的座位。公孫述用繡著鸞鳥的旗幟、披頭散髮的騎士作前導,開路清道,實行警戒,登車出發。他向左向迎侯的官員屈身作答後,進入宗廟。禮儀祭品及百官的陣容十分盛大。公孫述準備封馬援侯爵,任命當大將軍。馬援帶領的賓客們都樂意留下來。馬援向他們解釋說:“天下勝負未定,公孫述不懂得吐出口中的飯,奔走迎接有才幹的人,與他共同圖謀成敗的大事,他反而注重繁瑣的小節,就像一個木偶人,這種人怎么能夠長久留住天下有志之士呢?”因此告辭返回,對隗囂說:“公孫述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卻妄自尊大!我們不如一心與東方的劉秀往來。”
囂乃使援奉書雒陽。援初到,良久,中黃門引入。帝在宣德殿南廡下,但幘,坐,迎笑,謂援曰:“卿遨遊二帝間;今見卿,使人大慚。”援頓首辭謝,因曰:“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矣!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後進臣。臣今遠來,陛下何知非剌客奸人,而簡易若是!”帝復笑曰:“卿非剌客,顧說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盜名字者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於是隗囂派馬援帶著給劉秀的信到洛陽去。馬援初到,等了很久,中黃門引進。劉秀在宣德殿南面的廊屋裡,只戴著頭巾,坐在那裡,笑迎馬援。劉秀對馬援說:“您在兩個皇帝之間遊歷,今天見到您,令人非常慚愧。”馬援叩頭辭謝,於是說:“當今的天下,不但君主選擇臣子,臣子也選擇君主。我和公孫述同是一縣的人,自幼關係很好。我前些時候到成都,公孫述讓武士持戟立在殿階下,然後才接見我。我今天遠道而來,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刺客或奸惡的人,而這樣平易地接見我!”劉秀又笑著說:“您不是刺客,不過是說客罷了。”馬援說:“天下大局,反覆未定,盜用帝王稱號的人不計其數。今天我看見您恢宏大度,和高祖一樣,才知道自有真正的天子。”
[13]太傅卓茂薨。
[13]太傅卓茂去世。
[14]十一月,丙申,上行幸宛。岑彭攻秦豐三歲,斬首九萬餘級;豐余兵裁千人,食且盡。十二月,丙寅,帝幸黎丘,遣使招豐,豐不肯降;乃使朱祜等代岑彭圍黎丘,使岑彭、傅俊南擊田戎。
[14]十一月丙申(十九日),劉秀前往宛城。岑彭圍攻秦豐三年,斬殺九萬餘人。秦豐剩餘的軍隊才一千人,糧食將要耗盡。十二月丙寅(二十日),劉秀抵達黎丘,派使者招降秦豐,秦豐不肯投降。於是派遣朱祜等代替岑彭包圍黎丘;派遣岑彭、傅俊率軍南下,攻打田戎。
[15]公孫述聚兵數十萬人,積糧漢中;又造十層樓船,多刻天下牧守印章。遣將軍李育、程烏將數萬眾出屯陳倉,就呂鮪,將徇三輔;馮異迎擊,大破之,育、烏俱奔漢中。異還,擊破呂鮪,營保降者甚眾。
[15]公孫述聚集軍隊數十萬人,在漢中囤積糧食。又建造十層高的樓船,大量刻制天下州郡長官的印章。公孫述派遣將軍李育、程焉率領數萬軍隊進軍,在陳倉駐屯,去和呂鮪合兵,準備攻占三輔地區。馮異迎擊,大敗敵軍。李育、程焉都逃往漢中。馮異返回,擊敗呂鮪,有大量營寨投降。
是時,隗囂遣兵佐異有功,遣使上狀,帝報以手書曰:“慕樂德義,思相結納。昔文王三分,猶服事殷,但駑馬、鉛刀,不可強扶,數蒙伯樂一顧之價。將軍南拒公孫之兵,北御羌、胡之亂,是以馮異西征,得以數千百人躑躅三輔。微將軍之助,則鹹陽已為他人禽矣!如令子陽到漢中,三輔願因將軍兵馬,彭旗相當。儻肯如言,即智士計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鮑子。’自今以後,手書相聞,勿用傍人間構之言。”其後公孫述數遣將間出,囂輒與馮異合勢,共摧挫之。述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綬授囂;囂斬其使,出兵擊之,以故蜀兵不復北出。
當時,隗囂派遣軍隊協助馮異作戰有功,派使者人給劉秀上書報告情況。劉秀親筆寫信回答說:“因為思慕道德仁義,盼望與將軍結交。從前周文王占有天下的三分之二,仍向商朝稱臣,但劣馬和鉛質的刀,不能勉強扶持,我卻幾次承蒙您這位伯樂看顧一眼的榮耀。您在南方抗拒公孫述的軍隊,在北方抵禦羌、胡外族的騷擾。因此馮異西征,能夠僅用數千人在三輔地區周鏇。如果沒有將軍的幫助,鹹陽就已被別人占領了。假如公孫述到漢中,三輔地區願憑藉將軍的軍隊和他對抗,使雙方力量旗鼓相當。如果您肯像我說的這樣做,那就是給智士賢人計算功勞、分封土地的時候!管仲說過:‘生養我的是父母,使我成功的是鮑叔牙。’從今以後,我們之間用親筆書信互通訊息,不要聽信別 人挑撥離間的話。”從那以後,公孫述幾次派將領秘密出兵,隗囂都同馮異聯合起來,一齊將公孫述軍挫敗。公孫述派使者將大司空、扶安王的印信綬帶授給隗囂,隗囂誅殺使者,派出軍隊攻擊。因此公孫述的軍隊不再向北進攻。
[16]泰山豪傑多與張步連兵。吳漢薦強弩大將軍陳俊為泰山太守,擊破步兵,遂定泰山。
[16]泰山郡的豪強大多和張步的軍隊聯合。吳漢舉薦強弩大將軍陳俊做泰山太守,擊敗張步的軍隊,因而平定了泰山郡。
五年(己丑、29)
五年(己丑,公元29年)
[1]春,正月,癸巳,車駕還宮。
[1]春季,正月癸巳(十七日),劉秀回到洛陽。
[2]帝使來歙持節送馬援歸隴右。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事,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十,每接燕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辨,前世無比。”囂曰:“卿謂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飲酒。”囂意不懌,曰:“如卿言,反覆勝邪!”
[2]劉秀派遣來歙持符節送馬援回到隴右。隗囂和馬援一同睡覺、起床,詢問東方的情況。馬援說:“先前到朝廷,皇上接見我有數十次。每次接見,都在一起閒談,從晚上一直到天亮。他的聰明才智,勇氣謀略,不是他人所能匹敵的。並且心胸開闊,坦率真誠,無所隱藏,豁達而注重大節,和漢高祖很相像。他博讀經書,政事處理得條理清楚,前世的帝王沒人能夠和他相比。”隗囂說:“你認為他和漢高祖相比,怎樣?”馬援說:“不如。高祖沒有什麼可以不可以,而當今皇上喜好處理政務,行動符合規矩,又不喜歡喝酒。”隗囂感到不高興,說:“要像你說的那樣,皇上反而比高祖更高明了!”
[3]二月,丙午,大赦。
[3]二月丙午(初一),劉秀實行大赦。
[4]蘇茂將五校兵救周建於垂惠。馬武為茂、建所敗,奔過王霸營,大呼求救。霸曰:“賊兵盛,出必兩敗,弩力而已!”乃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銳,其眾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兩軍不一,此敗道也。今閉營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乘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如此,茂眾疲勞,吾承其敝,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戰良久,霸軍中壯士數十人斷髮請戰,霸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霸、武各歸營。茂、建復聚兵挑戰,霸堅臥不出,方饗士作倡樂;茂雨射營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動。軍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擊也!”霸曰:“不然,蘇茂客兵遠來,糧食不足,故數挑戰,以徼一時之勝。今閉營休士,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者也。”茂、建既不得戰,乃引還營。其夜,周建兄子誦反,閉城拒之:建於道死;茂奔下邳,與董憲合;劉紆奔佼強。
[4]蘇茂率領五校軍在垂惠援救周建。馬武被蘇茂、周建打敗,奔逃時經過王霸營壘,大聲呼救。王霸說:“賊軍的士氣很盛,我如果出兵,你我兩軍一定會都被打敗,你只有自己努力了!”於是關閉營門,嚴密戒備。軍官們全表示反對,王霸說:“蘇茂的軍隊很精銳,人數又多,我們的將士內心恐懼。而馬武依賴我軍,兩支軍隊不一致,這是失敗之道。現在我們閉營堅守,表示我們不援助馬武,賊軍定會乘勝輕舉冒進。馬武得不到救兵,戰鬥力自然培增。這樣,蘇茂的軍隊就會疲勞,我們趁他疲勞的時候進攻,才可以打敗他。”蘇茂、周建果然出動所有的軍隊進攻馬武。交戰了很長時間,王霸軍中有數十名壯士割斷頭髮請戰。於是王霸打開營壘後門,派出精銳騎兵從背後襲擊蘇茂、周建。蘇茂、周建前後受敵,在驚慌混亂中敗陣逃跑,王霸、馬武各自回營。蘇茂、周建又聚集起軍隊挑戰。王霸堅守不出戰,正在大宴部下,唱歌取樂,蘇茂向王霸營中放箭,箭如雨下,射中王霸面前的酒杯,王霸安然坐在那裡不動。軍官們都說:“我們昨天已經擊敗了蘇茂,現在容易打他!”王霸道:“不是這樣,蘇茂的軍隊從遠道而來,糧食不足,所以頻繁挑戰,想取得一時的勝利。現在我們關閉營門,休整軍隊,正是所謂‘不用打仗就能使敵人屈服’!”蘇茂、周建既然不能和王霸交戰,只好率軍回營。夜裡,周建哥哥的兒子周誦反叛,關閉垂惠城門,不讓他們進城。周建死在途中,蘇茂逃奔到下邳,與董憲會合。梁王劉紆投奔佼強。
[5]乙丑,上行幸魏郡。
[5]乙丑(二十日),劉秀前往魏郡。
[6]彭寵妻數為惡夢,又多見怪變;卜筮、望氣者皆言兵當從中起。寵以子後蘭卿質漢歸,不信之,使將兵居外,無親於中。寵齋在便室,蒼頭子密等三人因寵臥寐,共縛著床,告外吏云:“大王齋禁,皆使吏休。”偽稱寵命,收縛奴婢,各置一處。又以寵命呼其妻,妻入,驚曰:“奴反!”奴乃其頭,擊其頰。寵急呼曰:“趣為諸將軍辦裝!”於是兩奴將妻入取寶物,留一奴守寵。寵謂守奴曰:“若小兒,吾素所愛也。今為子密所迫劫耳!解我縛,當以女珠妻汝,家中財物皆以與若。”小奴意欲解之,視戶外,見子密聽其語,遂不敢解。於是收金玉衣物,至寵所裝之,被馬六匹,使妻縫兩縑囊。昏夜後,解寵手,令作記告城門將軍云:“今遣子密等至子後蘭卿所,勿稽留之。”書成,斬寵及妻頭置囊中,便持記馳出城,因以詣闕。明旦,閣門不開,官屬逾牆而入,見寵屍,驚怖。其尚書韓立等共立寵子午為王,國師由韓利斬午首詣祭遵降,夷其宗族。帝封子密為不義侯。
[6]彭寵的妻子多次做惡夢,又常常看到奇異反常的現象。占卜師、望氣先生都說兵亂要從內部興起。彭寵因為堂弟子後蘭卿在洛陽做人質後歸來,不信任他,派他率領軍隊住在外地,遠離宮中。彭寵在供休息用的便室齋戒,奴僕子密等三人趁彭寵在躺著睡覺,一起把他綁在床上,告訴外面的官員:“大王 正在齋戒,官吏們全都放假。”又假傳彭寵的命令,把男女奴僕全都捆起來,分別囚禁。又以彭寵的命令喚請他的妻子,彭寵的妻子進入便室,一驚,說:“奴才反了!”家奴們竟然揪著她的頭,狠打她耳光。彭寵急忙叫道:“趕快為將軍們置辦行裝!”於是兩個奴僕押著彭寵妻子到後宮收取珍珠財寶,留一個奴僕看守彭寵。彭寵對看守自己的奴僕說:“你這個小孩子,我一向愛護你。而今你不過被子密脅迫罷了!替我解開繩索,我將把女兒彭珠給你做妻子,家裡的財寶全都給你。”小奴僕想要解開繩索,看看門外,見子密正聽他們說話,便不敢去解。於是子密等人收取了後宮中的財寶衣物,回到彭寵所在的便室裝好,備好六匹馬,命彭寵的妻子縫製兩個細絹做的口袋。天黑以後,解開彭寵的手,命他給守衛城門的將軍親筆下命令:“今派子密等人到子後蘭卿處,不要留難。”寫好之後,子密等人斬殺彭寵和他的妻子,把人頭放到口袋裡,就拿著彭寵的手令騎馬疾馳出城,將人頭等送到東漢京師洛陽。第二天,宮門不開,彭寵的官屬們翻牆而入,看到彭寵的屍體,驚慌恐怖。彭寵的尚書韓立等共同擁立彭寵的兒子彭午為燕王。國師韓利誅殺彭午,砍下人頭,帶到東漢征虜將軍祭遵處投降。祭遵把彭寵家族全部殺死。劉秀封子密為不義侯。
權德輿議曰:伯通之叛命,子密之戕君,同歸於亂,罪不相蔽,宜各致於法,昭示王度;反乃爵於五等,又以‘不義’為名。且舉以不義,莫可侯也;此而可侯,漢爵為不足勸矣。《春秋》書齊豹盜、三叛人名之義,無乃異於是乎!
權德輿議曰:彭寵叛變,子密殺君,同樣是亂臣賊子,罪惡不能相遮蓋,應當分別繩之以法,使王法顯示於天下。但劉秀反而封子密做五等爵,又冠以“不義”的稱號。既然提出他不義,就不可以封侯。如果這樣的行為可以封侯的話,漢朝的爵位就失去勸勉的意義了。《春秋》把因私仇殺害衛侯兄孟縶的衛國司寇齊豹稱為強盜;記載庶其、牟夷、射三個叛徒的名字,它的原則恐怕與此不同吧!
[7]帝以扶風郭為漁陽太守。承離亂之後,養民訓兵,開示威信,盜賊銷散,匈奴遠跡;在職五年,戶口增倍。
[7]劉秀任命扶風人郭做漁陽太守。郭接受的是流離戰亂後的爛攤子,他休養百姓,訓練士兵,建立威信。不久盜賊消散,匈奴人的蹤跡遠去。郭在職五年,戶口增加一倍。
[8]帝使光祿大夫樊宏持節迎耿況於上谷,曰:“邊郡寒苦,不足久居。”況至京師,賜甲第,奉朝請,封牟平侯。[8]劉秀命光祿大夫樊宏持符節在上谷郡迎接耿況,說:“邊疆郡縣,寒冷貧窮,不能長期居住。”耿況到達洛陽,被賜予上等住宅,有權參加朝會封他為牟平侯。
吳漢率耿、王常擊富平、獲索賊於平原,大破之;追討餘黨,至勃海,降者四萬餘人。上因詔進討張步。
吳漢率領耿、王常在平原郡攻打富平、獲索賊軍,大敗賊軍。追擊餘部至勃海郡,有四萬餘人投降。劉秀接著頒詔書,命耿進軍討伐張步。
[9]平敵將軍龐萌,為人遜順,帝信愛之,常稱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龐萌是也。”使與蓋延共擊董憲。時詔書獨下延而不及萌,萌以為延譖己,自疑,遂反襲延軍,破之;與董憲連和,自號東平王,屯桃鄉之北。帝聞之,大怒,自將討萌,與諸將書曰:“吾嘗以龐萌為社稷之臣,將軍得無笑其言乎!老賊當族,其各厲兵馬,會睢陽!”
[9]平敵將軍龐萌為人謙遜和順,劉秀信任並喜愛他,常常稱讚他說:“可以託付六尺高的孤兒,託付一縣百里土地的是龐萌。”派他和蓋延共同攻打董憲。當時詔書只頒給蓋延而沒有頒給龐萌,龐萌以為是蓋延在劉秀面前說了自己的壞話,起了疑心,於是叛變,襲擊蓋延軍,打敗蓋延和董憲聯合起來,自稱東平王,在桃鄉以北駐紮軍隊。劉秀聽到龐萌叛變的訊息,大怒,親率軍隊討伐龐萌,他給將領們寫信說:“我曾經以為龐萌是可以把國家託付給他的重臣,將軍們恐怕要笑我說的話吧?龐萌這個老賊應當滅族,你們加緊操練軍隊,在睢陽會師!”
龐萌攻破彭城,將殺楚郡太守孫萌。郡吏劉平伏太守身上,號泣請代其死,身被七創;龐萌義而舍之。太守已絕復甦,渴求飲,平傾創血以飲之。
龐萌攻下彭城,要殺楚郡太守孫萌。楚郡官吏劉平趴在太守身上,哭號著請求代替太守去死,身上受了七處傷。龐萌覺得他很講義氣而赦免了孫萌。孫萌已經氣絕,又甦醒過來,口渴想要喝水,劉平將傷口流出的血倒給孫萌喝。
[10]岑彭攻拔夷陵,田戎亡入蜀,盡獲其妻子、士眾數萬人。公孫述以戎為翼江王。
[10]岑彭攻下夷陵,田戎逃入蜀地。岑彭全部俘獲了田戎的妻子兒女及部眾數萬人。公孫述封田戎為翼江王。
岑彭謀伐蜀,以夾川谷少,水險難漕,留威虜將軍馮駿軍江州,都尉田鴻軍夷陵,領軍李玄軍夷道;自引兵還屯津鄉,當荊州要會,喻告諸蠻夷降者,奏封其君長。
岑彭策劃攻打蜀地。因長江兩岸糧食不足,水勢險惡,而漕運困難,留下威虜將軍馮駿駐屯江州、都尉田鴻駐屯夷陵,領軍李玄駐屯夷道。岑彭自己率領軍隊返回,駐屯津鄉,把守荊州要衝,通告投降的各夷蠻族,已經上奏請求封他們的首領。
[11]夏,四月,旱,蝗。
[11]夏季,四月,天旱,出現蝗災。
[12]隗囂問於班彪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數世然後定。意者從橫之事將復起於今乎,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彪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既微,枝葉強大,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勢數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國嗣三絕,故王氏擅朝,能竊號位,危自上起,傷不及下,是以即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嘆。十餘年間,中外騷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鹹稱劉氏,不謀同辭。方今雄傑帶州域者,皆無六國世業之資,而百姓謳吟思仰,漢必復興,已可知矣。”
[12]隗囂問班彪說:“從前,周朝滅亡,戰國時期群雄爭戰,幾代以後天下才統一。大概合縱連橫的舊事將會在今天重演吧?將由一個人承受天命,再度興起嗎?”班彪說:“周朝的興亡,同漢朝完全不同。過去周朝把爵位分成五等,諸侯各自為政。衰微以後,枝葉強大,所以到了末期出現合縱連橫的事,是形勢發展的必然結果。漢朝繼承秦朝的政治制度,改置郡縣,君主有專制獨裁的威嚴,臣下沒有積累到一百年的權力。到了漢成帝時,把皇帝的威嚴讓給外戚。以後漢哀帝、漢平帝在位時間都很短,皇位的合法繼承人三次斷絕。所以王莽專擅朝政,得以篡奪皇位。國家的危機來自最上層,沒有傷害到百姓。所以王莽篡奪皇位成為事實以後,天下人無不伸長脖子嘆息。在十餘年時間裡,內擾外亂,遠近一齊爆發。各路人馬風起雲湧,全都假借劉姓宗室的名號,大家不謀而合。當今擁有州郡的英雄豪傑,都沒有六國那種世代積累的資本,而老百姓謳歌、吟詠、思念、仰慕的是漢朝,漢朝必然復興,已經可以知道了。”
囂曰:“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但見愚人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時民復知漢乎?”彪乃為之著《王命論》以風切之曰:“昔堯之禪舜曰:‘天之歷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洎於稷、契,鹹佐唐、虞,至湯、武而有天下。劉氏承堯之祚,堯據火德而漢紹之,有赤帝子之符,故為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往。由是言之,未見連世無本,功德不紀,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夫餓饉流隸,饑寒道路,所願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何則?貧窮亦有命也。況乎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故雖遭罹厄會,竊其權柄,勇如信、布,強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亨醢分裂;又況麼麽尚不及數子,而欲暗奸天位者呼!昔陳嬰之母以嬰家世貧賤,卒富貴不祥,止嬰勿王;王陵之母知漢王必得天下,伏劍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而況大丈夫之事呼!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二者,帝王之分決矣。加之高祖寬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群策畢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其事甚眾,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誠知覺寤,超然遠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絕信、布之覬覦,距逐鹿之瞽說,審神器之有授,毋貪不可冀,為二母之所笑,則福祚流於子孫,天祿其永終矣!”囂不聽。彪遂避地河西;竇融以為從事,甚禮重之。彪遂為融畫策,使之專意事漢焉。
隗囂說:“先生講的周朝、漢朝的形勢是對的,至於只看見愚昧的人習慣於劉氏宗室統治的緣故,就說漢朝一定復興,看法就不周密了。從前,秦朝失去了天下,劉邦奮起而奪得天下,當時的老百姓又能知道漢朝嗎?”於是班彪為他撰寫了《王命論》,用深刻的話進行諷喻,勸告隗囂說:“從前,堯把天下禪讓給舜時說:‘上天的大命落在你的身上。’舜也將同樣的話告訴禹。到后稷、子契,他們都輔佐唐堯、虞舜。一直到商湯、周武王而擁有天下。劉姓繼承的是堯的大業,堯是火德,而漢朝承襲下來,劉邦有赤帝兒子的符命,因此被鬼神祝福供奉,天下全都歸附於他。由此可以說,從未見過命運沒有基礎,功德不為人所記,而能夠崛起處在帝王之位的。按照世俗的觀點,看到劉邦從一個普通的老百姓登上皇帝的寶座,不明白其中的緣故,甚至認為爭奪天下就像追逐奔跑的鹿,幸運腿快的就能捉到,卻不知帝王的權力自有命運注定,不能憑藉智慧和力量追求。可悲呵,這就是世上所以多有亂臣賊子的原因。飢餓的流民在路途上挨餓受凍,他們的願望不過是能有一點錢,然而最終輾轉死於溝壑。為什麼?因為貧窮也是命運注定的。況且帝王的尊貴,擁有四海的富饒,受到神明的賜福,能夠隨便處置嗎?“所以,雖然國家遇到憂患和戰亂,有的人竊取了權力,但是勇猛如同韓信、英布;強大如同項梁、項羽;成功如同王莽,尚且最終敗亡,被烹殺斬首,剁成肉醬,肢體分裂。又何況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還不如上述這幾個人,卻想趁著黑暗篡奪天子的尊位呢!過去,陳嬰的母親因為陳嬰家世代貧賤,突然富貴,認為是不吉祥,阻止陳嬰當王。王陵的母親知道劉邦一定會得到天下,用寶劍自殺,以堅定和勉勵王陵效忠劉邦的決心。憑一個老婦人的明智,還能夠推斷事理的精到之處,探知禍福的關鍵,而永久保全家族,使事跡記載在史書上。何況大丈夫的業績呢?因此,貧賤富貴由命運安排,吉凶由自己掌握。陳嬰的母親知道誰會滅亡,王陵的母親知道誰會興起。詳知這兩個方面,帝王何在就清楚了。加上劉邦寬厚英明,仁愛忠恕,知人善任。正在吃飯的時候,能夠吐出口中的飯食,接受張良提出的策略;正在洗腳的時候,能夠拔出腳,為酈食其的話而作揖,在軍隊的行列中選拔韓信,在逃亡奔命後任用陳平。英雄們獻出力量,各種計策都被提出,這就是高祖的雄才大略,他因此而成就了帝王大業。至於靈驗的預兆,瑞符的應驗,這種事很多。所以韓信、張良認為是上天授予,而不是由於人的力量。英雄如果能夠知道覺悟,高瞻遠矚,深刻認識,學習王陵、陳嬰的明白自己的本分,棄絕韓信、英布的野心,抵制‘逐鹿’的那些盲人瞎話,認識到皇帝的至高無上的權力是上天授予的;不貪圖不可希冀的東西,不被陳嬰、王陵的母親嘲笑,那么,福分就會流傳給子孫,上天將永遠賜福!”隗囂不聽班彪的勸告。班彪於是躲避到河西。竇融任命他當從事,十分禮敬尊重。班彪於是替竇融謀劃,使竇融專心一意為東漢朝廷效力。
[13]初,竇融等聞帝威德,心欲東向,以河西隔遠,未能自通,乃從隗囂受建武正朔;囂皆假其將軍印綬。囂外順人望,內懷異心,使辯士張玄說融等曰:“更始事已成,尋復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也!今即所有主,便相系屬,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後有危敗,雖悔無及。方今豪傑競逐,雌雄未決,當各據土宇,與隴、蜀合從,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融等召豪傑議之,其中識者皆曰:“今皇帝姓名見於圖書,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穀子雲、夏賀良等皆言漢有再受命之符,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冀應其占。及莽末,西門君惠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觀者曰:‘讖文不誤,劉秀真汝主也!’此皆近事暴著,眾所共見者也。況今稱帝者數人,而雒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強,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他姓殆未能當也!”眾議或同或異。
[13]當初,竇融等聽說劉秀的威望恩德,一心嚮往東方,因為河西和洛陽相隔遙遠,自己不能直接聯繫,於是自隗囂那裡接受東漢“建武”的年號。隗囂一併授給他將軍印信和綬帶。隗囂表面上順應眾望,實際上懷有二心,他派善辯之士張玄勸說竇融等人道:“更始的大事已經成功,但很快又滅亡,這是劉氏一姓不能再起的證明。如果馬上就認定君主,隸屬於他,一旦受到束縛和制約,自己就會失掉權力。以後跟著他敗亡,後悔莫及。當今英雄豪傑相互競爭,勝敗未定。我們應當各守地盤,和隴西隗囂、西蜀公孫述結成合縱聯盟。搞得好可以成為戰國時代的六國之一,搞不好也可成為南海尉佗。”竇融等召集豪傑們商議,其中有見識的人都說:“當今皇帝的名字,在預言書中可以看到,前輩的法術大師穀子雲、夏賀良等都認為,漢朝有再度興起的祥瑞徵兆,所以劉歆改名為劉秀,希望應和預言書上的話。等到王莽末年,西門君惠謀劃擁立劉歆做皇帝,事情敗露被殺。西門在被綁縛刑場的途中,對圍觀的人說:‘預言書上的話不錯,劉秀確實是你們的君主!’這是近年發生的事,人人皆知,大家親眼所見。何況當今號稱皇帝的幾個人中,劉秀擁有的土地最多,兵力最為強盛,軍令最為嚴明。觀察預言書上的話,考察世間的事情,其他姓氏的人恐怕不能擔當君主。”大家商議,有的贊同,有的反對。
融遂決策東向,遣長史劉鈞等奉書詣雒陽。先是,帝亦發使遺融書以招之,遇鈞於道,即與俱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欲遂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功業;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天下未並,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教尉佗制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因授融為涼州牧。璽書至河西,河西皆驚,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
竇融於是決定歸順東方的劉秀,派長史劉鈞等人帶著給劉秀的信到洛陽去。在這之前,劉秀也派使者給竇融送信招致他。劉秀的使者在路上遇到劉鈞,就和劉鈞一起返回洛陽。劉秀見到劉鈞十分高興,和他以禮相見,設宴款待,然後,讓他回去匯報,賜給竇融詔書說:“現在益州有公孫述,天水有隗囂。公孫述和隗囂兩家正互相攻打,勝敗的命運掌握在將軍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由此說來,您打算幫助某一方時,力量豈能計量!如果要創立齊桓公、晉文公的霸業,輔佐我這個弱小的政權,就應當努力完成這一功業;如果想實現三足鼎立的局面,連橫合縱,也應該抓住時機決定。天下還沒有統一,我和您土地不接壤,不會互相吞併。現在談論這件事的人,一定有像任囂讓尉佗控制七個郡那樣的計策。君王可以分封土地,便不分割百姓。,自己做適合自己的事情罷了。”於是任命竇融當涼州牧。詔書傳到河西,整個地區震驚,認為天子明察,遠到萬里之外。
[14]朱祜急攻黎丘,六月,秦豐窮困出降;檻車送雒陽。吳漢劾祜廢詔命,受豐降;上誅豐,不罪祜。
[14]朱祜猛烈攻打黎丘。六月,秦豐因處於困境而出城投降。朱祜用囚車把秦豐送到洛陽。吳漢彈劾朱祜不顧詔命,接受秦豐投降。劉秀殺掉秦豐,不怪罪朱祜。
[15]董憲與劉紆、蘇茂、佼強去下邳,還蘭陵,使茂、強助龐萌圍桃城。帝時幸蒙,聞之,乃留輜重,自將輕兵晨夜馳赴。至亢父,或言百官疲倦,可且止宿;上不聽,復行十里,宿任城,去桃城六十里。旦日,諸將請進,龐 萌等亦勒兵挑戰;帝令諸將不得出,休士養銳以挫其鋒。時吳漢等在東郡,馳使召之。萌等驚曰:“數百里晨夜行,以為至當戰,而堅坐任城,致人城下,真不可往也!”乃悉兵攻桃城。城中聞車駕至,眾心益固;萌等攻二十餘日,眾疲睏,不能下。吳漢、王常、蓋延、王梁、馬武、王霸等皆至,帝乃率眾軍進救桃城,親自搏戰,大破之。龐萌、蘇茂、佼強夜走從董憲。
[15]董憲和劉紆、蘇茂、佼強離開下邳,回到蘭陵,讓蘇茂、佼強協助龐萌圍攻桃城。劉秀當時正在蒙縣,聽說之後,就留下輜重,親自率領輕裝的部隊,日夜賓士趕赴救援。到達亢父縣,有人說官員們都很疲勞,可暫且停止行軍,住宿休息。劉秀不同意,又行軍十里路,在任城住宿,距離桃城六十里。第二天,將領們請求進軍,龐萌等也派軍挑戰。劉秀命令將領們不得出擊,休整部眾,養精蓄銳,以挫敗敵軍的銳氣。當時吳漢等在東郡,劉秀派人騎快馬招他前來。龐萌等吃驚說:“數百里路日夜行軍,以為就會投入戰鬥,可是劉秀卻穩坐任城,招別人到城下。我們確實不能前往!”於是全力進攻桃城。城內的人聽說皇帝自來救援,軍心更加牢固。龐萌等攻打二十多天,將士們疲勞不堪,不能攻陷。吳漢、王常、蓋延、王梁、馬武、王霸等都到達後,劉秀便率領各路大軍進攻桃城,親自參加戰鬥,大破敵軍。龐萌、蘇茂、佼強連夜逃跑,投奔董憲。
秋,七月,丁丑,帝幸沛,進幸湖陵。董憲與劉紆悉其兵數萬人屯昌慮;憲招誘五校余賊,與之拒守建陽。帝至蕃,去憲所百餘里,諸將請進;帝不聽,知五校乏食當退,敕各堅壁以待其敝。頃之,五校果引去。帝乃親臨,四面攻憲,三日,大破之;佼強將其眾降,蘇茂奔張步,憲及龐萌走保郯。八月,己酉,帝幸郯,留吳漢攻之,車駕轉徇彭城、下邳。吳漢拔郯,董憲、龐萌走保朐。劉紆不知所歸,其軍士高扈斬之以降。吳漢進圍朐。
秋季,七月丁丑(初四),劉秀到達沛縣,又到達湖陵。董憲和劉紆帶領全部兵馬數萬人屯駐在昌慮縣。董憲招致引誘五校軍殘部,和他們防守建陽。劉秀到達蕃縣,距離董憲的營壘一百餘里,將領們請求進攻。劉秀不同意,知道五校軍缺乏糧食,就會撤退。告誡各路大軍堅守營壘,以等待敵軍疲憊。不久,五校軍果然離去。劉秀於是親臨戰場,四面圍攻董憲。三天后,大破董憲的軍隊。佼強率領部眾投降,蘇茂投奔張步,董憲和龐萌逃跑,據守郯縣。八月己酉(初六),劉秀到達郯縣,留下吳漢攻城,自己轉而攻取彭城、下邳。吳漢攻占郯縣,董憲、龐萌逃到朐縣據守。劉紆不知該逃往何處,被他的軍士高扈所斬,高扈投降劉秀。吳漢進軍包圍朐縣。
[16]冬,十月,帝幸魯。
[16]冬季,十月,劉秀到達魯城。
[17]張步聞耿將至,使其大將軍費邑軍歷下,又令兵屯祝阿,別於泰山、鍾城列營數十以待之。渡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開圍一角,令其眾得奔歸鍾城。鍾城人聞祝阿已潰,大恐懼,遂空壁亡去。
[17]張步聽說耿將要到達,命他的大將軍費邑駐屯歷下城;又派軍隊駐屯祝阿縣;另外在泰山、鍾城排列數十個營壘,等待耿軍。耿渡過黃河,先攻打祝阿。從早晨開始攻城,還沒到中午就攻陷城池。故意打開一個缺口,讓城裡的殘兵得以跑出,投奔鍾城。鍾城的軍隊聽說祝阿已經陷落,極度恐慌,於是留下一座空城逃走。
費邑分遣弟敢守巨里。進兵先脅巨里,嚴令軍中趣修攻具,宣敕諸部,後三日當悉力攻巨里城;陰緩生口,令得亡歸,以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致之耳。野兵不擊,何以城為!”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兵上岡阪,乘高合戰,大破之,臨陳斬邑;既而收首級以示城中,城中凶懼。費敢悉眾亡歸張步。復收其積聚,縱兵擊諸未下者,平四十餘營,遂定濟南。
費邑派遣弟弟費敢據守巨里 。耿進兵先威脅巨里,嚴令軍隊立即準備攻城工具,通告全軍,三天后將要全力進攻巨里城。暗中釋放幾名俘虜,讓他們逃回,把耿的行動日期告訴費邑。費邑在三天后,果然親自率領精銳部隊三萬餘人趕來援救。耿非常高興,對將領們說:“我準備攻城工具的目的,就是要引誘費邑前來。不攻打他們的野戰部隊,要城乾什麼!”馬上分兵三千人看守巨里;自己統率精兵登上山坡,占據高地和費邑交戰,大破敵軍,在陣地上斬殺費邑。然後把費邑的人頭帶給巨里城中的人看,城中震恐。費敢率全體部眾逃跑,投奔張步。耿又收取費敢留下的糧草,派兵攻取那些未歸附的營寨,掃平四十餘座,於是平定濟南郡。
時張步都劇,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臨,相去四十里。進軍畫中,居二城之間。視西安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名雖大而實易攻,乃敕諸校後五日會攻西安。藍聞之,晨夜警守。至期,夜半,敕諸將皆蓐食,會明,至臨城。護軍荀梁等爭之,以為“攻臨,西安必救之,攻西安,臨不能救,不如攻西安。”曰:“ 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為備,方自憂,何暇救人!臨出不意而至,必驚憂,吾攻之一日,必拔。拔臨,即西安孤,與劇隔絕,必復亡去,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不能卒下,頓兵堅城,死傷必多。縱能拔之,藍引軍還奔臨,並兵合勢,觀人虛實;吾深入敵地,後無轉輸,旬月之間,不戰而困矣。”遂攻臨;半日,拔之,入據其城。張藍聞之,懼,遂將其眾亡歸劇。
當時張步以劇縣作為都城。他派弟弟張藍率領精兵二萬人駐守西安縣,派各郡太守集合一萬餘人守衛臨縣,兩地相距四十里。耿率軍進軍畫中,畫中位於西安和臨之間。耿看到西安城垣小,但很堅固,而且張藍的軍隊又很精銳,臨雖有盛名,但實際上卻容易攻取。於是,耿命令各指揮官,五天以後聯合攻打西安。張藍聽說以後,日夜警戒守衛。到了預定日期,夜半時分,耿命將領們全都在住宿地吃飯。到天亮時,抵達臨城。護軍荀梁等表示反對,認為:“攻打臨,西安必定救援;攻打西安,臨不能救援,不如攻打西安。”耿說:“不是這樣。西安方面知道我們要攻打他們,日夜戒備,正擔心自己的安全,哪有功夫援救別人!臨方面想不到我們會去攻打他們,一定會驚慌失措。我用一天的時間,必能攻破。攻陷了臨,西安立即變得孤立,和劇縣的交通被我們切斷,西安守軍必然再棄城逃跑。這正是所謂‘擊一而得二’。如果先攻打西安,不能很快攻下,軍隊被困在堅城之下,傷亡一定很多。縱使能夠攻破,張藍將率軍逃回臨,和那裡的守軍合併,觀察我們的虛實。我們深入敵地,後面沒有補給運送,一個月之內,不打仗就已困窘不堪了。”於是進攻臨,半天時間後攻陷,進占該城。張藍聽到訊息,十分恐懼,於是率領軍隊逃回到劇縣。
乃令軍中無得虜掠,須張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聞,大笑曰:“以尤來、大彤十餘萬眾,吾皆即其營而破之;今大耿兵少於彼,又皆疲勞,何足懼乎!”乃與三弟藍、弘、壽及故大彤渠帥重異等兵號二十萬,至臨大城東,將攻。上書曰:“臣據臨,深塹高壘;張步從劇縣來攻,疲勞饑渴。欲進,誘而攻之;欲去,隨而擊之。臣依營而戰,精銳百倍,以逸待勞,以實擊虛,旬日之間,步首可獲。”於是先出水上,與重異遇;突騎欲縱,恐挫其鋒,令步不敢進,故示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內,使都尉劉歆、泰山太守陳俊分陳於城下。步氣盛,直攻營,與劉歆等合戰。升王宮壞台望之,視歆等鋒交,乃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陳於東城下,大破之。飛矢中股,以佩刀截之,左右無知者。至暮,罷;明旦復勒兵出。
耿於是下令軍隊不能擄掠,等到張步到來時才取財物,以激怒張步。張步聽後,大笑說:“以尤來、大彤的十餘萬人之多,我都到他們的營壘摧毀他們。現在耿的軍隊比他們少,又全疲勞不堪,有什麼可怕的?”於是聯合三個弟弟張藍、張弘、張壽以及前大彤軍首領重異等的軍隊,號稱二十萬人,抵達臨大城東,準備進攻耿。耿向劉秀報告軍情說:“我占據臨城,挖深壕,築高牆。張步從劇縣前來攻打,軍隊疲勞饑渴。他要推進,我就引誘而攻打他;他要撤退,我尾隨而追擊他。我依靠自己的營壘作戰,精銳百倍,以逸待勞,以實攻虛,十天之內,可以獲得張步首級。”於是耿率軍先出營到水邊,與重異遭遇。騎兵突擊隊就進攻,耿恐怕挫敗敵軍銳氣,使張步不敢前進,就有意顯示自己懦弱而助長對方的驕氣,率軍回到臨小城,陳兵城內,派都尉劉歆、泰山太守陳俊分別在城下布陣。張步氣盛,徑直攻打耿軍營,同劉歆等交戰。耿登上原齊國宮殿殘破的高台觀望,察看劉歆等同張步作戰的情況,於是親自率領精銳部隊,在東城下橫衝進張步的軍隊,大敗敵軍。流箭射中耿大腿。耿用佩刀截斷箭桿,左右沒人知道主帥受傷。戰到天黑,收兵。第二天早晨,耿又率軍出營。
是時帝在魯,聞為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陳俊謂曰:“劇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曰:“乘輿且到,臣子當擊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乃出兵大戰。自旦及昏,復大破之;殺傷無數,溝塹皆滿。知步困將退,豫置左右翼為伏以待之;人定時,步果引去,伏兵起縱擊,追至鉅昧水上,八九十里,殭屍相屬,收得輜重二千餘兩。步還劇,兄弟各分兵散去。
這時劉秀在魯城,聽說耿被張步攻擊的訊息,親自率軍前去援救。還未抵達,陳俊對耿說:“劇縣敵兵士氣正盛,我們可以暫且關閉營門,休養軍士,等皇上前來。”耿說:“皇上將到,臣子應當殺牛備酒等待百官,反而要把盜賊匪徒送給君王嗎!”於是出兵大戰,從早晨到黃昏,再次大敗敵軍。殺傷敵人無數,屍體填滿了水溝戰壕。耿料到張步受到重創以後將會撤軍,預先在左右兩翼設下伏兵等候。深夜,張步果然率軍離去。伏兵奮起攻擊,一直追到臣水畔。前後八九十里,死屍相連。耿繳獲張步的輜重車兩千餘輛。張步逃回劇縣,兄弟們各自帶兵離開。
後數日,車駕至臨,自勞軍,群臣大會。帝謂曰:“昔韓信破歷下以開基,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降,將軍獨拔敵,其功又難於信也。又,田橫亨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張步前亦殺伏隆,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志者事竟成也!”帝進幸劇。
又過了幾天,劉秀抵達臨,親自慰勞軍隊,大會文武百官。劉秀對耿說:“過去韓信攻破歷下,開創了大業的基礎;今天將軍攻破祝阿,建立了功績,這些地方全是故齊國的西方邊界,你們二人的功勞足可以相比。而韓信攻擊的是已經投降的軍隊,將軍單獨打敗強大的敵人,建功又比韓信艱難了。再有,田橫曾經烹殺酈食其,等到田橫投降劉邦,劉邦下詔衛尉酈商不要報仇。張步先前也殺了伏隆,今天如果他來歸順,我將下詔讓大司徒伏湛解除怨恨,這兩件事情又尤其相似。將軍以前在南陽時,曾提出建樹這項功業的重大策略。我總感到計畫龐大,難以實現。但對於有志的人,事情終究可以成功!”劉秀進抵劇縣。
耿復追張步,步奔平壽,蘇茂將萬餘人來救之。茂讓步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走之,大王奈何就攻其營?既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負負,無可言者!”帝遣使告步、茂,能相斬降者,封為列侯。步遂暫茂,詣耿軍門肉袒降;傳詣行在所,而勒兵入據其城,樹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詣旗下,眾尚十餘萬,輜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鄉里。張步三弟各自系所在獄,詔皆赦之,封步為安丘侯,與妻子居雒陽。
耿又追擊張步。張步逃奔平壽縣,蘇茂率領一萬餘人前來援救。蘇茂責備張步說:“以南陽軍隊的精銳,延岑的勇敢善戰,耿卻擊敗了他們。大王為什麼靠近並攻擊耿的陣地呢?您既然徵召我,就不能等待嗎?”張步說:“慚愧慚愧,我沒有什麼可說的。”劉秀派人告訴張步、蘇茂,能誅殺對方而投降的,封侯。於是張步殺了蘇茂,到耿軍營門前,露出臂膀投降。耿用驛車把張步送到劉秀駐地,自己率軍進入平壽城。樹起十二個郡的旗幟,在旗下設鼓,命張步的士兵分別到本郡的旗下。此時,張步軍隊還有十餘萬,輜重車七千餘輛,全部遣散返回鄉里。把張步的三個弟弟分別囚禁在當地的監獄,劉秀下詔全都赦免,封張步為安丘侯,讓他和妻子兒女住在洛陽。
於是琅邪未平,上徙陳俊為琅邪太守;始入境,盜賊皆散。
當時琅邪郡還沒有平定,劉秀調陳俊當琅邪太守。陳俊剛剛入境,盜賊全都散去。
耿復引兵至城陽,降五校餘黨,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為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嘗挫折焉。
耿又率軍抵達城陽,收降五校軍殘部,齊地全部平定。耿整軍返回洛陽。耿為將領,一共平定四十六個郡;屠城三百座,未曾被敵人擊敗過。
[18]初起太學。車駕還宮,幸太學,稽式古典,修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矣!
[18]東漢開始興建太學。劉秀返回洛陽,到太學視察。效法古代的舊規,昌明禮樂,典章制度煥然一新,大為可觀。
[19]十一月,大司徒伏湛免,以侯霸為大司徒。霸聞太原閔仲叔之名而辟之,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為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
[19]十一月,免去大司徒伏湛的職務,任命侯霸當大司徒。侯霸聽說太原人閔仲叔的名聲,徵召他到洛陽。閔仲叔到洛陽後,侯霸不與他談國家大事,只是慰勞他旅途的辛苦。閔仲叔不滿地說:“剛剛接到徵召的命令時,又高興又害怕。今天見到您,高興和害怕全都消失了。如果認為我不值得您發問,那么就不應徵召我。您徵召我而不詢問我,是失去人才。”於是告辭出來,遞送自責的辭呈然後離去。
[20]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匈奴單于遣使與興等和親,欲令盧芳還漢地為帝。興等引兵至單于庭迎芳;十二月,與俱入塞,都九原縣;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雁門五郡,並置守、令,與胡兵侵苦北邊。
[20]當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分別起兵,自稱將軍。匈奴單于派人同李興等人結親通好,想讓盧芳返回中國當皇帝。李興等率軍到匈奴單于的王庭迎接盧芳。十二月,盧芳和李興一起進入邊塞,在九原縣建都,奪取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雁門五郡,並設定郡守、縣令,和匈奴軍隊一起侵擾、掠奪北方邊境地區。
[21]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歲,上林成都。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鹹陽王。”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陳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21]馮異治理關中地區,歷經三年,上林像都市一樣繁華。有人給劉秀上奏章說:“馮異威望和權力太大,人心歸附,號稱鹹陽王。”劉秀把奏章給馮異看。馮異十分惶恐,上書謝罪。劉秀下詔書回答說:“將軍對於我,從道義上講是君臣關係,從情義上講就像父子,你有什麼嫌疑而要害怕!”
[22]隗囂矜己飾智,每自比西伯,與諸將議欲稱王。鄭興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武王八百諸侯不謀同會,猶還兵待時;高帝征伐累年,猶以沛公行師。今令德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囂乃止。後又廣置職位以自尊高,鄭興曰:“夫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制也。無益於實,有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囂病之而止。
[22]隗囂誇耀自己,矯飾弄巧,常常自比周文王。他和將領們商議,想要稱王。鄭興說:“過去周文王占有天下的三分之二,還向商朝稱臣。周武王和八百個諸侯事先沒有商量而一同集結起來,還要退兵等待時機。高帝連年征戰,還用‘沛公’的名義指揮軍隊。如今您的恩德雖然顯明,但是沒有周朝世代相承的王位;您的威望才略雖然高,但沒有高帝的戰功。想要做不可能做到的事,顯然會加速禍患的降臨,恐怕不能這樣做吧!”隗囂於是放棄自己的打算。後來隗囂又大量任命官員,以示自己的尊嚴和高貴。鄭興說:“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都是帝王的規格,不是臣子所應設定的。對實際並無好處,對名義卻有損害,不是尊重主上的本意。”隗囂很不滿意,但也只好作罷。
時關中將帥數上書言蜀可擊之狀,帝以書示囂,因使擊蜀以效其信。囂上書,盛言三輔單弱,劉文伯在邊,未宜謀蜀。帝知囂欲持兩端,不願天下統一,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儀。帝以囂與馬援、來歙相善,數使歙、援奉使往來,勸令入朝,許以重爵。囂連遣使,深持謙辭,言無功德,須四方平定,退伏閭里。帝復遣來歙說囂遣子入侍,囂聞劉永、彭寵皆已破滅,乃遣長子恂隨歙詣闕;帝以為胡騎校尉,封鐫羌侯。
當時,關中將領們多次向劉秀上書,說明可以攻打西蜀公孫述的理由。劉秀把這些奏書送給隗囂看,趁勢讓隗囂攻打公孫述,以證明他的信義。隗囂上書,大談三輔的孤單薄弱,盧芳在北方邊境的威脅,不適宜謀取西蜀。劉秀知道隗囂想要腳踩兩隻船,不願天下統一,於是逐漸降低對他的禮節,以端正君臣之間的禮儀。劉秀因為隗囂和馬援、來歙關係很好,多次派來歙、馬援遵奉使命前往隗囂處,規勸他到洛陽朝見,並許諾封給他尊貴的爵位。隗囂接連派遣使者到洛陽去,用十分謙恭的語言,說自己沒有建樹功德,等到四方平定,就隱退回鄉。劉秀又派來歙勸說隗囂派長子到宮廷服務。隗囂聽說劉永、彭寵都已敗亡,於是派遣長子隗恂跟隨來歙到洛陽去。劉秀任命隗恂當胡騎校尉,封鐫羌侯。
鄭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徙興舍,益其秩禮。興入見曰:“今為父母未葬,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親為餌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願留妻子獨歸葬,將軍又何猜焉!”囂乃令與妻子俱東。馬援亦將家屬隨恂歸雒陽,以所將賓客猥多,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鄭興趁隗恂之行,請求返回故鄉安葬父母,隗囂不同意,卻讓鄭興遷居舍,增加俸祿和禮遇。鄭興來見隗囂,說:“我如今因為父母沒有安葬,請求返回家鄉。如果以增加俸祿,遷移住所,就改變主意留下來,是用雙親做誘餌,太無禮了!將軍怎么能夠任用這樣的人呢?我情願留下妻子兒女,隻身返回故鄉安葬雙親,將軍還猜疑什麼呢?”隗囂於是允許鄭興和妻子兒女一起東行。馬援也帶著家屬隨同隗恂東回洛陽,因為所帶的賓客太多,請求在長安上林苑墾田耕種,劉秀準許。
囂將王元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回響,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旦壞敗,將軍幾無所厝。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敝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猶負其險厄,欲專制方面。
隗囂的將領王元認為天下勝敗還不能預料,不願意專心經營境內,勸說隗囂道:“過去劉玄定都西安,四方群起回響,天下人心歸向,認為已太平。一旦敗亡,將軍幾乎沒有安身之地。現在,南方有公孫述,北方有盧芳,江湖山海,稱王稱公的有十數人。而要聽從儒生的勸說,捨棄諸侯的基業,寄居在危險的國家以求萬全,這是沿著翻車的軌跡走下去。當今天水完整富饒,兵馬最強。我請求用一丸泥土替大王在東邊封閉函谷關,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如果計議不到這裡,可暫且休養軍士,訓練戰馬,占據險要關口自守,曠日持久,以等待四方發生變化。圖謀王位不成,敗落時還足可以稱霸一方。重要的是,魚不能脫離水,神龍失去憑藉,和蚯蚓相同!”隗囂心裡贊同王元的計策,他雖然派遣長子到洛陽當人質,但仍然依靠地勢的險阻,想要專制一方。
申屠剛諫曰:“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本朝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今璽書數到,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凶。布衣相與,尚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乘者哉!今何畏何利,而久疑若是?卒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夫朱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希得為用,誠願反覆愚老之言!”囂不納,於是游士長者稍稍去之。
申屠剛勸諫隗囂說:“我聽說,人心歸附他時,上天就會賜與他;人心背叛他時,上天就會除掉他。當今王朝確實是天所賜福,不是人力所及。現在詔書不斷到來,託付國土,表達信任,願同將軍同當禍福。平民相交,還有終身不忘承諾的信義,何況對於君王呢?如今你害怕什麼?貪圖什麼?為何這樣長時間地遲疑不決?一旦發生異乎尋常的變化,將上違背忠孝,下愧對世人。事情沒有發生時的預言,原本常被認為是虛幻。等到事情已經發生,又什麼都來不及了。所以用忠言懇切地規勸,希望能夠被採納,真心希望您再三考慮我這個愚昧老人的話!”隗囂不聽,於是外來的士人及長者逐漸地離開他。
[23]王莽末,交趾諸郡閉境自守。岑彭素與交趾牧鄧讓厚善,與讓書,陳國家威德;又遣偏將軍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詔命。於是讓與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率遣使貢獻;悉封為列侯。錫光者,漢中人,在交趾,教民夷以禮義;帝復以宛人任延為九真太守,延教民耕種嫁娶;故嶺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23]王莽末年,交趾所屬各郡封閉邊境自守。岑彭平素和交趾牧鄧讓友情深厚,給鄧讓寫信,陳述東漢朝廷的威望和恩德;又派遣偏將軍屈充在江南地區傳布文告,頒行皇上的命令。於是,鄧讓和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國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繼派遣使者向朝廷進貢。劉秀將他們全部封為侯爵。錫光是漢中人,在交趾用中原的禮儀教導百姓和外族。劉秀又任命宛城人任延當九真太守。任廷教當地百姓耕種以及婚配的禮儀。所以嶺南地區接受中原的文化習俗,是從錫光、任廷兩位郡太守開始的。
[24]是歲,詔征處士太原周黨、會稽嚴光等至京師。黨入見,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志。博士范升奏曰:“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幾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台之下,考試圖國之道。不如臣言,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書奏,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賓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祿,亦各有志焉。其賜帛四十匹,罷之。”
[24]這一年,劉秀下詔徵召隱居的士人。太原人周黨、會稽人嚴光等到洛陽。周黨晉見時,伏下身子,不叩頭拜謁,也不通報姓名,對劉秀說願意恪守自己的志向。博士范升上奏章說:“我看到,太原人周黨、東海人王良、山陽人王成等,承蒙陛下的厚恩,使者三次聘請,才肯上車動身。到宮廷晉見陛下時,周黨不顧禮儀,僅伏下身子不叩頭,行動隨便遲緩,驕橫無理,同時一起離開。周黨等人文不能引申、發揮大義,武不能替君王去死,沽名釣譽,期望三公的高位。我願意和他們同坐在珍藏圖書典籍的雲台下面,考究治理國家之道。如果我說得不對,則擔當虛誇妄誕的罪名;如果他們膽敢盜竊虛名,向上誇耀,謀求高位,全應以‘大不敬’的罪名懲處。”奏章呈給劉秀,劉秀下詔說:“自古以來,英明的君王,聖賢的天子,都必定會遇到不服從的士人。伯夷、叔齊不吃周王朝的糧食,太原人周黨不接受我的俸祿,也是各有志向。賜給周黨帛四十匹,送回故鄉。”
帝少與嚴光同遊學,及即位,以物色訪之,得於齊國,累征乃至;拜諫議大夫,不肯受,去,耕釣於富春山中。以壽終於家。
劉秀幼時和嚴光同窗讀書,等到劉秀即帝位,派人按照形貌察訪,在齊地找到了嚴光。劉秀多次徵召後,嚴光才到洛陽。任命他當諫議大夫,嚴光不肯接受。他離開了洛陽,在富春山種田釣魚,最後在故鄉壽終。
王良後歷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布被瓦器,妻子不入官舍。後以病歸,一歲復征;至滎陽,疾篤,不任進道,過其友人。友人不肯見,曰:“不有忠言奇謀而取大位,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拒之。良慚,自後連征不應,卒於家。
王良後來歷任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時謙恭節儉,用的是布做的被子和瓦質的器具,妻子兒女,從來不進官署。後因病返回故鄉,一年後又被徵召。走到滎陽,病情加重,不能再走。他去拜訪朋友,那位朋友不肯見他,說:“沒有忠言和奇謀,卻取得高位,怎么這樣來來往往不怕煩!”於是拒絕王良登門。王良感到慚愧。從此以後,接連徵召全都不應徵,在家鄉壽終。
[25]元帝之世,莎車王延嘗為侍子京師,慕樂中國。及王莽之亂,匈奴略有西域,唯延不肯附屬;常敕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延卒,子 康立。康率旁國拒匈奴,擁衛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靜。竇融乃承制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城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
[25]西漢元帝時代,莎車王延曾經在京都長安當人質,羨慕喜歡漢朝。等到王莽之亂時,匈奴奪取占有西域各國,只有延不肯歸附。他常常告誡兒子們:“應當世代事奉漢朝,不能背叛!”延去世,兒子康繼位。康率領鄰國抗拒匈奴,保護原都護官員和他們的妻子兒女一千餘人,寫文書給河西,詢問中原的情況。竇融於是承舊制,封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全隸屬於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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