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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九十九

二李元牛楊

李逢吉,字虛舟,系出隴西。父顏,有錮疾,逢吉自料醫劑,遂通方書。舉明 經,又擢進士第。范希朝表為振武掌書記,薦之德宗,拜左拾遺。元和時,遷給事 中、皇太子侍讀。改中書舍人,知禮部貢舉。未已事,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 章事。詔禮部尚書王播署榜。

逢吉性忌刻,險譎多端。及得位,務償好惡。裴度討淮西,逢吉慮成功,密圖 沮止,趣和議者請罷諸道兵。憲宗知而惡之,出為劍南東川節度使。

穆宗即位,徙山南東道。緣講侍恩,陰結近幸。長慶二年,召入為兵部尚書。 時度與元稹知政,度嘗條稹憸佞,逢吉以為其隙易乘,遂並中之,遣人上變,言: “和王傅於方結客,欲為稹刺度。”帝命尚書左僕射韓皋、給事中鄭覃與逢吉參鞠 方,無狀,稹、度坐是皆罷,逢吉代為門下侍郎、平章事。因以恩爵動詭薄者,更 相挺以詆傷度,於是李紳、韋處厚等誦言度為逢吉排迮,度初得留。時已失河朔, 王智興以徐叛,李騕以汴叛,國威不振,天下延頸俟相度,而中外交章言之,帝訖 不省,度遂外遷。騕平,進尚書右僕射。

帝暴疾,中外阻遏,逢吉因中人梁守謙、劉弘規、王守澄議,請立景王為皇太 子,帝不能言,頷之而已。明日下詔,皇太子遂定。鄭注得幸於王守澄,逢吉遣從 子訓賂注,結守澄為奧援,自是肆志無所憚。其黨有張又新、李續、張權輿、劉棲 楚、李虞、程昔范、姜洽及訓八人,而傅會者又八人,皆任要劇,故號“八關十六 子”。有所求請,先賂關子,後達於逢吉,無不得所欲。未幾,封涼國公。

敬宗新立,度求入覲,逢吉不自安,張權輿為作讖言以沮度,而韋處厚亟為帝 言之,計卒不行。有武昭者,陳留人,果敢而辯。度之討蔡,遣說吳元濟,元濟臨 以兵,辭不撓,厚禮遣還,度署以軍職,從鎮太原,除石州刺史。罷歸不得用,怨 望,與太學博士李涉、金吾兵曹參軍茅匯居長安中,以氣俠相許。逢吉與李程同執 政,不葉。程族人仍叔謂昭曰:“丞相欲用君,顧逢吉持不可。”昭愈憤,酒所, 語其友劉審,欲刺逢吉。審竊語權輿,逢吉因匯召見昭,厚相結納,忿隙得解。逢 吉素厚待匯,嘗與書曰:“足下當以‘自求’字仆,吾當以‘利見’字君。”辭頗 猥昵。及度將還,復命人發昭事。由是昭、匯皆下獄,命御史中丞王播按之。訓諷 匯使誣昭與李程同謀,不然且死。匯不可,曰:“誣人以自免,不為也!”獄成, 昭榜死,匯流崖州,涉康州,仍叔貶道州司馬,訓流象州。擢審長壽主簿。而逢吉 謀益露。昭死,人皆冤之。

初,逢吉興昭獄以止度入而不果,天子知度忠,卒相之。逢吉於是浸疏,以檢 校司空、平章事為山南東道節度使,表李續自副,張又新行軍司馬。頃之,檢校司 徒。初,門下史田伾倚逢吉親信,顧財利,進婢,嬖之。伾坐事匿逢吉家,名捕弗 獲。及出鎮,表隨軍,滿歲不敢集,使人偽過門下省,調房州司馬。為有司所發, 即襄州捕之,詭讕不遣。御史劾奏,詔奪一季俸,因是貶續為涪州刺史,又新汀州 刺史。久乃徙宣武,以太子太師為東都留守。及訓用事,召拜尚書左僕射,足病不 能朝,以司徒致仕。卒,年七十八,贈太尉,謚曰成。無子,以從弟子植嗣。

元稹,字微之,河南河南人。六代祖岩,為隋兵部尚書。稹幼孤,母鄭賢而文, 親授書傳。九歲工屬文,十五擢明經,判入等,補校書郎。元和元年舉制科,對策 第一,拜左拾遺。性明銳,遇事輒舉。

始,王叔文、王伾蒙幸太子宮而橈國政,稹謂宜選正人輔導,因獻書曰:

伏見陛下降明詔,脩廢學,增胄子,然而事有先於此,臣敢昧死言之。

賈誼有言:“三代之君仁且久者,教之然也。”周成王本中才,近管、蔡則讒 入,任周、召則善聞。豈天聰明哉?而克終於道者,教也。始為太子也,太公為師, 周公為傅,召公為保,伯禽、唐叔與游,目不閱淫艷,耳不聞優笑,居不近庸邪, 玩不備珍異。及為君也,血氣既定,游習既成,雖有放心,不能奪已成之性。則彼 道德之言,固吾所習聞,陳之者易諭焉;回佞庸違,固吾所積懼,諂之者易辯焉。 人之情莫不耀所能,黨所近,苟得志,必快其所蘊。物性亦然,故魚得水而游,鳥 乘風而翔,火得薪而熾。夫成王所蘊,道德也;所近,聖賢也。快其蘊,則興禮樂, 朝諸侯,措刑罰,教之至也。

秦則不然,滅先王之學,黜師保之位。胡亥之生也,《詩》、《書》不得聞, 聖賢不得近。彼趙高,刑餘之人,傅之以殘忍戕賊之術,日恣睢,天下之人未盡愚, 而亥不能分馬鹿矣;高之威懾天下,而亥自幽深宮矣。若秦亡,則有以致之也。

太宗為太子,選知道德者十八人與之游;即位後,雖間宴飲食,十八人者皆在。 上之失無不言,下之情無不達,不四三年而名高盛古,斯游習之致也。貞觀以來, 保、傅皆宰相兼領,余官亦時重選,故馬周恨位高不為司議郎,其驗也。

母后臨朝,剪棄王室,中、睿為太子,雖有骨鯁敢言之士,不得在調護保全職, 及讒言中傷,惟樂工剖腹為證,豈不哀哉!比來茲弊尤甚,師資保傅,不疾廢眊目 貴,即休戎罷帥者處之。又以僻滯華首之儒備侍直、侍讀,越月逾時不得召。夫以 匹士之愛其子,猶求明哲慈惠之師,豈天下元良而反不及乎?

臣以為高祖至陛下十一聖,生而神明,長而仁聖,以是為屑屑者,故不之省。 設萬世之後,有周成中才,生於深宮,無保助之教,則將不能知喜怒哀樂所自,況 稼穡艱難乎!願令皇太子洎諸王齒胄講業,行嚴師問道之禮,輟禽色之娛,資游習 之善,豈不美哉!

又自以職諫諍,不得數召見,上疏曰:

臣聞治亂之始,各有萌象。容直言,廣視聽,躬勤庶務,委信大臣,使左右近 習不得蔽疏遠之人,此治象也。大臣不親,直言不進,抵忌諱者殺,犯左右者刑, 與一二近習決事深宮中,群臣莫得與,此亂萌也。人君始即位,萌象未見,必有狂 直敢言者。上或激而進之,則天下君子望風曰:“彼狂而容於上,其欲來天下士乎? 吾之道可以行矣!”其小人則竦利曰:“彼之直,得幸於上,吾將直言以徼利乎!” 由是天下賢不肖各以所忠貢於上,上下之志,霈然而通。合天下之智,治萬物之心, 人人樂得其所,戴其上如赤子之親慈母也,雖欲誘之為亂,可得乎?及夫進計者入, 而直言者戮,則天下君子內謀曰:“與其言不用而身為戮,吾寧危行言遜以保其終 乎!”其小人則擇利曰:“吾君所惡者拂心逆耳,吾將苟順是非以事之。”由是進 見者革而不內,言事者寢而不聞,若此則十步之事不得見,況天下四方之遠乎!故 曰:聾瞽之君非無耳目,左右前後者禁止之,不使視聽,欲不亂,可得哉?

太宗初即位,天下莫有言者,孫伏伽以小事持諫,厚賜以勉之。自是論事者唯 懼言不直、諫不極、不能激上之盛意,曾不以忌諱為虞。於是房、杜、王、魏議可 否於前,四方言得失於外,不數年大治。豈文皇獨運聰明於上哉?蓋下盡其言,以 宣揚發暢之也。夫樂全安,惡戮辱,古今情一也,豈獨貞觀之人輕犯忌諱而好戮辱 哉?蓋上激而進之也。喜順從,怒謇犯,亦古今情一也,豈獨文皇甘逆耳、怒從心 哉?蓋以順從之利輕,而危亡之禍大,思為子孫建永安計也。為後嗣者,其可順一 朝意,而蔑文皇之天下乎?

陛下即位已一歲,百辟卿士、天下四方之人,曾未有獻一計進一言而受賞者; 左右前後拾遺補闕,亦未有奏封執諫而蒙勸者。設諫鼓,置匭函,曾未聞雪冤決事、 明察幽之意者。以陛下睿博洪深,勵精求治,豈言而不用哉?蓋下不能有所發明耳! 承顧問者,獨一二執政,對不及頃而罷,豈暇陳治安、議教化哉?它有司或時召見, 僅能奉簿書計錢穀登降耳。以陛下之政,視貞觀何如哉?貞觀時,尚有房、杜、王、 魏輔翊之智,日有獻可替否者。今陛下當致治之初,而言事進計者歲無一人,豈非 群下因循竊位之罪乎?輒昧死條上十事:一、教太子,正邦本;二、封諸王,固磐 石;三、出宮人;四、嫁宗女;五、時召宰相講庶政;六、次對群臣,廣聰明;七、 復正衙奏事;八、許方幅糾彈;九、禁非時貢獻;十、省出入游畋。

於時論傪、高弘本、豆盧靖等出為刺史,閱旬,追還詔書。稹諫:“詔令數易, 不能信天下。”又陳西北邊事。憲宗悅,召問得失。當路者惡之,出為河南尉,以 母喪解。服除,拜監察御史。按獄東川,因劾奏節度使嚴礪違詔過賦數百萬,沒入 塗山甫等八十餘家田產奴婢。時礪已死,七刺史皆奪俸,礪黨怒。俄分司東都。

時浙西觀察使韓皋杖安吉令孫澥,數日死;武寧王紹護送監軍孟升喪乘驛,內 喪郵中,吏不敢止;內園擅系人逾年,台不及知;河南尹誣殺諸生尹太階;飛龍使 誘亡命奴為養子;田季安盜取洛陽衣冠女;汴州沒入死賈錢千萬。凡十餘事,悉論 奏。會河南尹房式坐罪,稹舉劾,按故事追攝,移書停務。詔薄式罪,召稹還。次 敷水驛,中人仇士良夜至,稹不讓,中人怒,擊稹敗面。宰相以稹年少輕樹威,失 憲臣體,貶江陵士曹參軍,而李絳、崔群、白居易皆論其枉。久乃徙通州司馬,改 虢州長史。元和末,召拜膳部員外郎。

稹尤長於詩,與居易名相埒,天下傳諷,號“元和體”,往往播樂府。穆宗在 東宮,妃嬪近習皆誦之,宮中呼元才子。稹之謫江陵,善臨軍崔潭峻。長慶初,潭 駿方親幸,以稹歌詞數十百篇奏御,帝大悅,問:“稹今安在?”曰:“為南宮散 郎。”即擢祠部郎中,知制誥。變詔書體,務純厚明切,盛傳一時。然其進非公議, 為士類訾薄。稹內不平,因《誡風俗詔》歷詆群有司,以逞其憾。

俄遷中書舍人、翰林承旨學士。數召入,禮遇益厚,自謂得言天下事。中人爭 與稹交,魏弘簡在樞密,尤相善。裴度出屯鎮州,有所論奏,共沮卻之。度三上疏 劾弘簡、稹傾亂國政:“陛下欲平賊,當先清朝廷乃可。”帝迫群議,乃罷弘簡, 而出稹為工部侍郎。然眷倚不衰。未幾,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朝野雜然輕笑,稹 思立奇節報天子以厭人心。時王廷湊方圍牛元翼於深州,稹所善於方言:“王昭、 於友明皆豪士,雅游燕、趙間,能得賊要領,可使反間而出元翼。願以家貲辦行, 得兵部虛告二十,以便宜募士。”稹然之。李逢吉知其謀,陰令李賞訹裴度曰: “於方為稹結客,將刺公。”度隱不發。神策軍中尉以聞,詔韓皋、鄭覃及逢吉雜 治,無刺度狀,而方計暴聞,遂與度偕罷宰相,出為同州刺史。諫官爭言度不當免, 而黜稹輕。帝獨憐稹,但削長春宮使。初,獄未具,京兆劉遵古遣吏羅禁稹第,稹 訴之,帝怒,責京兆,免捕賊尉,使使者慰稹。再期,徙浙東觀察使。明州歲貢蚶, 役郵子萬人,不勝其疲,稹奏罷之。

太和三年,召為尚書左丞,務振綱紀,出郎官尤無狀者七人。然稹素無檢,望 輕,不為公議所右。王播卒,謀復輔政甚力,訖不遂。俄拜武昌節度使。卒,年五 十三,贈尚書右僕射。

所論著甚多,行於世。在越時,辟竇鞏。鞏,天下工為詩,與之酬和,故鏡湖 秦望之奇益傳,時號“蘭亭絕唱”。稹始言事峭直,欲以立名,中見斥廢十年,信 道不堅,乃喪所守。附宦貴得宰相,居位才三月罷。晚節彌沮喪,加廉節不飾雲。

牛僧孺,字思黯,隋僕射奇章公弘之裔。幼孤,下杜樊鄉有賜田數頃,依以為 生。工屬文,第進士。元和初,以賢良方正對策,與李宗閔、皇甫湜俱第一,條指 失政,其言鯁訐,不避宰相。宰相怒,故楊於陵、鄭敬、韋貫之、李益等坐考非其 宜,皆調去。僧孺調伊闕尉,改河南,遷監察御史,進累考工員外郎、集賢殿直學 士。

穆宗初,以庫部郎中知制誥。徙御史中丞,按治不法,內外澄肅。宿州刺史李 直臣坐賕當死,賂宦侍為助,具獄上。帝曰:“直臣有才,朕欲貸而用之。”僧孺 曰:“彼不才者,持祿取容耳。天子製法,所以束縛有才者。祿山、硃泚以才過人, 故亂天下。”帝異其言,乃止。賜金紫服,以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始,韓弘入朝,其子公武用財賂權貴,杜塞言者。俄而弘、公武卒,孫弱不能 事,帝遣使者至其家,悉收貲簿,校計出入。所以餉中朝臣者皆在,至僧孺,獨注 其左曰:“某月日,送錢千萬,不納。”帝善之,謂左右曰:“吾不謬知人。”繇 是遂以相。尋遷中書侍郎。

敬宗立,進封奇章郡公。是時政出近幸,僧孺數表去位,帝為於鄂州置武昌軍, 授武昌節度使、同平章事。鄂城土惡亟圮,歲增築,賦蓑茅於民,吏倚為擾。僧孺 陶甓以城,五年畢,鄂人無復歲費。又廢沔州以省冗官。

文宗立,李宗閔當國,屢稱僧孺賢,不宜棄外。復以兵部尚書平章事。幽州亂, 楊志誠逐李載義,帝不時召宰相問計,僧孺曰:“是不足為朝廷憂。夫范陽自安、 史後,國家無所系休戚,前日劉總挈境歸國,荒財耗力且百萬,終不得范陽尺帛斗 粟入天府,俄復失之。今志誠繇向載義也,第付以節使扞奚、契丹,彼且自力,不 足以逆順治也。”帝曰:“吾初不計此,公言是也。”因遣使慰撫之。進門下侍郎、 弘文館大學士。

是時,吐蕃請和,約弛兵,而大酋悉怛謀舉維州入之劍南,於是李德裕上言: “韋皋經略西山,至死恨不能致,今以生羌二千人燒十三橋,搗虜之虛,可以得志。” 帝使君臣大議,請如德裕策。僧孺持不可,曰:“吐蕃綿地萬里,失一維州,無害 其強。今脩好使者尚未至,遽反其言。且中國御戎,守信為上,應敵次之。彼來責 曰:‘何故失信?’贊普牧馬蔚茹川,若東襲隴坂,以騎綴回中,不三日抵鹹陽橋, 則京師戒嚴,雖得百維州何益!”帝然之,遂詔返降者。時皆謂僧孺挾素怨,橫議 沮解之,帝亦以為不直。

會中人王守澄引纖人竊議朝政,它日延英召見宰相曰:“公等有意於太平乎? 何道以致之?”僧孺曰:“臣待罪宰相,不能康濟,然太平亦無象。今四夷不內擾, 百姓安生業,私室無強家,上不壅蔽,下不怨讟,雖未及至盛,亦足為治矣。而更 求太平,非臣所及。”退謂它宰相曰:“上責成如是,吾可久處此耶?”固請罷, 乃檢校尚書左僕射平章事,為淮南節度副大使。天子既急於治,故李訓等投隙得售 其妄,幾至亡國。

開成初,表解劇鎮,以檢校司空為東都留守。僧孺治第洛之歸仁里,多致嘉石 美木,與賓客相娛樂。三年,召為尚書左僕射。僧孺入朝,會莊恪太子薨,既見, 陳父子君臣人倫大經,以悟帝意,帝泫然流涕。以足疾不任謁,檢校司空、平章事, 為山南東道節度使。賜彝樽、龍勺,詔曰;“精金古器以比況君子,卿宜少留。” 僧孺固請,乃行。

會昌元年,漢水溢,壞城郭,坐不謹防,下遷太子少保。進少師。明年,以太 子太傅留守東都。劉稹誅,而石雄軍吏得從諫與僧孺、李宗閔交結狀。又河南少尹 呂述言:“僧孺聞稹誅,恨嘆之。”武宗怒,黜為太子少保,分司東都,累貶循州 長史。宣宗立,徙衡、汝二州,還為太子少師。卒,贈太尉,年六十九。謚曰文簡。

諸子蔚、叢最顯。

蔚,字大章,少擢兩經,又第進士,繇監察御史為右補闕。大中初,屢條切政, 宣宗喜曰:“牛氏果有子,差尉人意。”出金州刺史,遷累吏部郎中。失權幸意, 貶國子博士,分司東都。復以吏部召,兼史館修撰。

鹹通中,進至戶部侍郎,襲奇章侯。坐累免,未一歲,復官。久之,檢校兵部 尚書、山南西道節度使。治梁三年,徐州盜起,神策兩中尉諷諸籓悉財助軍,蔚索 府帛三萬以獻,中人嫌其吝,用吳行魯代之。黃巢入京師,遁山南,故吏民喜蔚至, 爭迎候。因請老,以尚書右僕射致仕,卒。子徽。

徽舉進士,累擢吏部員外郎。乾符中選濫,吏多奸,歲調四千員,徽治以剛明, 柅杜乾請,法度復振。

蔚避地於梁,道病,徽與子扶籃輿,歷閣路,盜擊其首,血流面,持輿不息。 盜迫之,徽拜曰:“人皆有父,今親老而疾,幸無駭驚。”盜感之,乃止。及前谷, 又逢盜,輒相語曰:“此孝子也!”共舉輿舍之家,進帛裹創,以饘飲奉蔚,留信 宿去。抵梁,徽趨蜀謁行在,丐歸侍親疾。會拜諫議大夫,固辭,見宰相杜讓能曰: “上遷幸當從,親有疾當侍,而徽兄在朝廷,身乞還營醫藥。”時兄循已位給事中, 許之。父喪,客梁、漢。終喪,以中書舍人召,辭疾,改給事中,留陳倉。

張濬伐太原,引為判官,敕在所敦遣。徽太息曰:“王室方復,廥藏殫耗,當 協和諸侯以為籓屏,而又濟以兵,諸侯離心,必有後憂。”不肯起。濬果敗。復召 為給事中。

楊復恭叛山南,李茂貞請假招討節伐之,未報,而與王行瑜輒出兵。昭宗怒, 持奏不下。茂貞亟請,帝召群臣議,無敢言。徽曰:“王室多難,茂貞誠有功。今 復恭阻兵而討之,罪在不俟命爾。臣聞兩鎮兵多殺傷,不早有所制,則梁、漢之人 盡矣。請假以節,明約束,則軍有所畏。”帝曰:“然。”乃以招討使授茂貞,果 有功,然益偃蹇,帝使宰相杜讓能將兵誅討,徽諫曰:“岐,國西門。茂貞憑其眾 而暴,若令萬分一不利,屈威重奈何?願徐制之。”不聽。師出,帝復召徽曰: “今伐茂貞,彼眾烏合,取必萬全,卿計何日有捷?”對曰:“臣職諫爭,所言者 軍國大體,如索賊平之期,願陛下考蓍龜,責將帥,非臣職也。”既而師果敗,遂 殺大臣,王室益弱。

俄由中書舍人為刑部侍郎,襲奇章男。崔胤忌徽之正,換左散常侍,徙太子賓 客,以刑部尚書致仕,歸樊川。卒,贈吏部尚書。

叢,字表齡,第進士,由籓帥幕府任補闕,數言事。會宰相請廣諫員,宣宗曰: “諫臣惟能舉職為可,奚用眾耶?今張符、趙璘、牛叢使朕聞所未聞,三人足矣。” 以司勛員外郎為睦州刺史,帝勞曰:“卿非得怨宰相乎?”對曰:“陛下比詔,不 由刺史縣令,不任近臣,宰相以是擢臣,非嫌也。”即賜金紫,謝曰:“臣今衣刺 史所假緋,即賜紫,為越等。”乃賜銀緋。

鹹通末,拜劍南西川節度使。時蠻犯邊,抵大渡,進略黎、雅、叩邛崍關,謾 書求入朝,且曰假道。叢囚其使四十人,釋二人還之,蠻懼,即引去。

僖宗幸蜀,授太常卿。以病求為巴州刺史,不許。還京,為吏部尚書。嗣襄王 亂,叢客死太原。

李宗閔,字損之,鄭王元懿四世孫。擢進士,調華州參軍事。舉賢良方正,與 牛僧孺詆切時政,觸宰相,李吉甫惡之,補洛陽尉。久流落不偶,去從籓府辟署。 入授監察御史、禮部員外郎。裴度伐蔡,引為彰義觀察判官。蔡平,遷駕部郎中, 知制誥。穆宗即位,進中書舍人。時為華州刺史,父子同拜,世以為寵。

長慶初,錢徽典貢舉,宗閔托所親於徽,而李德裕、李紳、元稹在翰林,有寵 於帝,共白徽納乾丐,取士不以實,宗閔坐貶劍州刺史。由是嫌忌顯結,樹黨相磨 軋,凡四十年,搢紳之禍不能解。俄復為中書舍人,典貢舉,所取多知名士,若唐 沖、薛庠、袁都等,世謂之“玉筍”。寶曆初,累進兵部侍郎,父喪解。太和中, 以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德裕自浙西召,欲以相,而宗閔中助多,先得進, 即引僧孺同秉政,相唱和,去異己者,德裕所善皆逐之。遷中書侍郎。

久之,德裕為相,與宗閔共當國。德裕入謝,文宗曰:“而知朝廷有朋黨乎?” 德裕曰:“今中朝半為黨人,雖後來者,趨利而靡,往往陷之。陛下能用中立無私 者,黨與破矣。”帝曰:“眾以楊虞卿、張元夫、蕭澣為黨魁。”德裕因請皆出為 刺史,帝然之。即以虞卿為常州,元夫為汝州,蕭澣為鄭州。宗閔曰:“虞卿位給 事中,州不容在元夫下。德裕居外久,其知黨人不如臣之詳。虞卿日見賓客於第, 世號行中書,故臣未嘗與美官。”德裕質之曰:“給事中非美官云何?”宗閔大沮, 不得對。俄以同平章事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李訓、鄭注始用事,疾德裕,共訾短之。乃罷德裕,復召宗閔知政事,進封襄 武縣侯,恣肆附托。會虞卿以京兆尹得罪,極言營解,帝怒叱曰:“爾嘗以鄭覃為 妖氣,今自為妖耶?”即出為明州刺史,貶處州長史。訓、注乃劾:“宗閔異時陰 結駙馬都尉沈、內人宋若憲、宦者韋元素、王踐言等求宰相,且言頃上有疾,密問 術家呂華,迎考命歷,曰:‘惡十二月。’而踐言監軍劍南,受德裕賕,復與宗閔 家私。”乃貶宗閔潮州司戶參軍事,逐柳州,元素等悉流嶺南,親信並斥。時訓、 注欲以權市天下,凡不附己者,皆指以二人黨,逐去之。人人駭栗,連月雺晦。帝 乃詔宗閔、德裕姻家門生故吏,自今一切不問,所以慰安中外。嘗嘆曰:“去河北 賊易,去此朋黨難!”

開成初,幽州刺史元忠、河陽李載義累表論洗,乃徙為衢州司馬。楊嗣復輔政, 與宗閔善,欲復用,而畏鄭覃,乃托宦人諷帝。帝因紫宸對覃曰:“朕念宗閔久斥, 應授一官。”覃曰:“陛下徙令少近則可,若再用,臣請前免。”陳夷行曰:“宗 閔之罪,不即死為幸。寶曆時,李續、張又新等號‘八關十六子’,朋比險妄,朝 廷幾危。”李珏曰:“此李逢吉罪。今續喪闋,不可不任以官。”夷行曰:“不然, 舜逐四凶天下治,朝廷何惜數憸人,使亂紀綱?”嗣復曰:“事當適宜,不可以憎 愛奪。”帝曰:“州刺史可乎?”覃請授洪州別駕。夷行曰:“宗閔始庇鄭注,階 其禍,幾覆國。”嗣復曰:“陛下向欲官鄭注,而宗閔不奉詔,尚當記之。”覃質 曰:“嗣復黨宗閔者,彼其惡似李林甫。”嗣復曰:“覃言過矣。林甫石賢忌功, 夷滅十餘族,宗閔固無之。始,宗閔與德裕俱得罪,德裕再徙鎮,而宗閔故在貶地。 夫懲勸宜一,不可謂黨。”因折覃曰:“比殷侑為韓益求官,臣以其昔坐贓,不許。 覃托臣勿論,是豈不為黨乎?”遂擢宗閔杭州刺史。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既而覃、夷行去位,嗣復謀引宗閔復輔政,未及而文宗崩。會昌中,劉稹以澤 潞叛,德裕建言宗閔素厚從諫,今上黨近東都,乃拜宗閔湖州刺史。稹敗,得交通 狀,貶漳州長史,流封州。宣宗即位,徙柳州司馬,卒。

宗閔性機警,始有當世令名,既浸貴,喜權勢。初為裴度引拔,後度薦德裕可 為相,宗閔遂與為怨。韓愈為作《南山》、《猛虎行》規之。而宗閔崇私黨,薰熾 中外,卒以是敗。

子琨、瓚,皆擢進士。令狐綯作相,而瓚以知制誥歷翰林學士。綯罷,亦為桂 管觀察使。不善御軍,為士卒所逐,貶死。

宗閔弟宗冉,其子湯,累官京兆尹,黃巢陷長安,殺之。

楊嗣復,字繼之。父於陵,始見識於浙西觀察使韓滉,妻以其女。歸謂妻曰: “吾閱人多矣,後貴且壽無若生者,有子必位宰相。”既而生嗣復,滉撫其頂曰: “名與位皆逾其父,楊氏之慶也。”因字曰慶門。八歲知屬文,後擢進士、博學宏 辭,與裴度、柳公綽皆為武元衡所知,表署劍南幕府。進右拾遺,直史館。尤善禮 家學,改太常博士,再遷禮部員外郎。時於陵為戶部侍郎,嗣復避同省,換他官, 有詔:“同司,親大功以上,非聯判句檢官長,皆勿避。官同職異,雖父子兄弟無 嫌。”遷累中書舍人。

嗣復與牛僧孺、李宗閔雅相善,二人輔政,引之,然不欲越父當國,故權知禮 部侍郎。凡二期,得士六十八人,多顯官。文宗嗣位,進戶部侍郎。於陵老,求侍 不許。喪除,擢尚書左丞。太和中,宗閔罷,嗣復出為劍南東川節度使。宗閔復相, 徙西川。

開成初,以戶部侍郎召,領諸道鹽鐵轉運使。俄與李珏並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弘農縣伯,仍領鹽鐵。後紫宸奏事,嗣復為帝言:“陸洿屏居民間,而上書論兵, 可勸以官。”珏趣和曰:“土多趨競,能獎洿,貪夫廉矣。比竇洵直以論事見賞, 天下釋然,況官洿耶!”帝曰:“朕賞洵直,褒其心爾。”鄭覃不平曰:“彼苞藏 固未易知。”嗣復曰:“洵直無邪,臣知之。”覃曰:“陛下當察朋黨。”嗣復曰: “覃疑臣黨,臣應免。”即再拜祈罷。珏見言切,繆曰:“朋黨固少弭。”覃曰: “附離復生。”帝曰:“向所謂黨與,不已盡乎?”覃曰:“楊漢公、張又新、李 續故在。”珏乃陳邊事,欲絕其語。覃曰:“論邊事安危,臣不如珏;嫉朋比,珏 不如臣。”嗣復曰:“臣聞左右佩劍,彼此相笑,未知覃果謂誰為朋黨邪?”因當 香案頓首曰:“臣位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以朋黨獲譏,非所以重朝廷。”固乞 罷,帝方委以政,故尉安之。

它日,帝問:“符讖可信乎?何從而生?”嗣復曰:“漢光武以讖決事,隋文 帝亦喜之,故其書蔓天下。班彪《王命論》有所引述,特以止賊亂,非重之也。” 珏曰:“治亂宜直推人事耳。”帝曰:“然。”又問:“天后時有起布衣為宰相者, 果可用乎?”嗣復曰:“天后重用刑,輕用官,自為之計耳。必責能否,要待歷試 乃可。”

是時延英訪對,史官不及知。嗣復建言:“故事,正衙,起居注在前;便坐, 無所紀錄。姚、趙憬皆請置時政記,不能行。臣請延英對宰相語關道德刑政者, 委中書門下直日紀錄,月付史官。”它宰相議不同,止。久之,帝又問:“延英政 事,孰當記之?”珏監修國史,對曰:“臣之職也。”陳夷行曰:“宰相所錄,恐 掩蔽聖德,自盜美名。臣向言不欲威權在下者,此也。”珏曰:“夷行疑宰相賣威 權,貨刑賞。不然,何自居位而為此言邪?臣得罷為幸。”覃曰:“陛下開成初政 甚善,三年後,日不逮前。”嗣復曰:“開成初,覃、夷行當國,三年後,臣與李 珏同進。臣不能悉心奉職,使政事日不逮前,臣之罪也。縱陛下不忍加誅,當自殄 滅。”即叩頭請從此辭,不敢更至中書,乃趨出。帝使使者召還,曰:“覃言失, 何及此邪?”覃起謝曰:“臣愚不知忌諱,近事雖善,猶未盡公。臣非專斥嗣復, 而遽求去,乃不使臣言耳。”嗣復曰:“陛下月費俸稟數十萬,時新異賜必先及, 將責臣輔聖功,求至治也。使不及初,豈臣當死,累陛下之德,奈何?惟陛下別求 賢以自輔。”帝曰:“覃偶及之,奚執咎?”嗣復闔門不肯起,帝乃免覃、夷行相, 而嗣復專天下事。

進門下侍郎。建言:“使府官屬多,宜省。”帝曰:“無反滯才乎?”對曰: “才者自異,汰去粃滓者,菁華乃出。”帝曰:“昔蕭復乘政,難言者必言,卿其 志之!”

未幾,帝崩,中尉仇士良廢遺詔,立武宗。帝之立,非宰相意,故內薄執政臣, 不加禮,自用李德裕而罷嗣復為吏部尚書,出為湖南觀察使。會誅薛季棱、劉弘逸, 中人多言嘗附嗣復、珏,不利於陛下。帝剛急,即詔中使分道誅嗣復等,德裕與崔 鄆、崔珙等詣延英言:“故事,大臣非惡狀明白,未有誅死者。昔太宗、玄宗、德 宗三帝,皆嘗用重刑,後無不悔,願徐思其宜,使天下知盛德有所容,不欲人以為 冤。”帝曰:“朕纘嗣之際,宰相何嘗比數!且珏等各有附會,若珏、季棱屬陳王, 猶是先帝意。如嗣復、弘逸屬安王,乃內為楊妃謀。且其所紿書曰:‘姑何不斅天 後?’”德裕曰:“飛語難辨。”帝曰:“妃昔有疾,先帝許其弟入侍,得通其謀。 禁中證左尤具,我不欲暴於外。使安王立,肯容我耶?”言畢戚然,乃曰:“為卿 赦之!”因追使者還,貶嗣復潮州刺史。

宣宗立,起為江州刺史。以吏部尚書召,道岳州卒,年六十六,贈尚書左僕射, 謚曰孝穆。

嗣復領貢舉時,於陵自洛入朝,乃率門生出迎,置酒第中,於陵坐堂上,嗣復 與諸生坐兩序。始於陵在考功,擢浙東觀察使李師稷及第,時亦在焉。人謂楊氏上 下門生,世以為美。

嗣復五子,其顯者:授、損。

授,字得符,於昆弟最賢。由進士第遷累戶部侍郎,以母病求為秘書監。後以 刑部尚書從昭宗幸華,徙太子少保,卒,贈尚書左僕射。

子煚,字公隱,累擢左拾遺。昭宗初立,數游宴,上疏極諫。歷戶部員外郎。 崔胤招硃全忠入京師,煚挈族客湖南。終諫議大夫。

損,字子默,繇廕補藍田尉,至殿中侍御史。家新昌里,與路岩第接。岩方為 相,欲易其廄以廣第。損族仕者十餘人,議曰:“家世盛衰,系權者喜怒,不可拒。” 損曰:“今尺寸土皆先人舊貲,非吾等所有,安可奉權臣邪?窮達,命也!”卒不 與。岩不悅,使損按獄黔中,逾年還。三遷絳州刺史。岩罷去,召為給事,遷京兆 尹。與宰相盧攜雅不葉,復除給事中。陝虢軍亂,逐觀察使崔蕘,命損代之,至則 盡誅有罪者。拜平盧節度使,徙天平,未赴復留,卒官下。

贊曰:夫口道先王語,行如市人,其名曰“盜儒”。僧孺、宗閔以方正敢言進, 既當國,反奮私昵黨,排擊所憎,是時權震天下,人指曰“牛李”,非盜謂何?逢 吉險邪,稹浮躁,嗣復辯給,固無足言。幸主孱昏,不底於戮,治世之罪人歟!

部分譯文

李逢吉的字叫虛舟,隴西人。他父親李顏,患有長期難治的病,李逢吉自己料理求醫用藥,就懂醫書了。他考中了明經科,又考中了進士。范希朝任命他為振武軍掌書記,又向唐德宗推薦他,於是被任命為左拾遺。元和年間,他升任給事中、皇太子侍讀。後調任中書舍人、知禮部貢舉。貢舉沒結束,升任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有詔命禮部尚書王播簽署貢舉發榜。

李逢吉生性忌妒別人超過自己,陰險狡猾詭計多端。到任宰相,一心滿足個人好惡。裴度討伐淮西,李逢吉怕他立功,陰謀破壞阻撓,促使主和者請求遣回各地派來的軍隊。憲宗知道後討厭他,貶他出京城任劍南東川節度使。

穆宗登基,調他到山南東道。他依靠曾給皇帝侍讀的關係,又私下巴結近侍幸臣。長慶二年(822),被召進京城任兵部尚書。當時裴度和元稹執政,裴度曾上奏說元稹諂媚奸邪,李逢吉認為他們的矛盾可利用,就同時中傷他們,派人告發說:和王傅於方結交俠客,想替元稹刺殺裴度。皇帝令尚書左僕射韓皋、給事中鄭覃和李逢吉共同審訊於方,認為他行為不端,元稹、裴度為這都被罷免了。李逢吉取代裴度擔任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他又用恩惠和官爵收買品行不好的大臣輪番攻擊裴度,這時李紳、韋處厚等人指出裴度受李逢吉排擠,裴度起初才能留在朝中。當時河朔已丟失了,王智興據徐州反叛,李宀介據汴州反叛,國家威望掃地,全國人迫切希望任命裴度為宰相,朝廷內外不斷上奏要求,皇帝終不省悟,裴度於是被調出京城。李宀介被討平後,他升任尚書左僕射。

皇帝突然患病,宮中外廷不通訊息,李逢吉通過宦官梁守謙、劉弘規、王守澄提議,請求定景王做皇太子,皇帝不能說話,點頭答應了。第二天頒下詔書,皇太子就確定了。鄭注被王守澄寵幸,李逢吉派侄兒李訓賄賂鄭注,巴結王守澄做靠山,從此肆無忌憚。他的黨羽有張又新、李續、張權輿、劉棲楚、李楚、李虞、程昔范、姜洽和李訓八個人,巴吉他們的又有八個人,都任重要職務,因此號稱“八大將十六個兒子”。有事求情,先要買通這些人,再轉告李逢吉,沒有不見效的。

不久他被封為涼國公。

敬宗剛即位,裴度請求進京朝拜,李逢吉心裡不安,張權輿幫他製造讖語來中傷裴度,但韋處厚立即對皇帝分析這事,陰謀終未得逞。有個叫武昭的,是陳留縣人,果斷、勇敢又善辯。裴度討伐蔡州,派他去勸說吳元濟,吳元濟用兵器威脅他,他不害怕,吳元濟贈厚禮送他回來,裴度任命他在軍中任職,又隨從鎮守太原,被任命為石州刺史。後被罷官回京沒被任用,心裡怨恨,和太學博士李涉、金吾兵曹參軍茅匯住在京城裡,以志向、俠義自負。李逢吉和李程共同執政,合不來。李程的親戚李仍叔對武昭說:“李宰相想任用你,但李逢吉不贊成。”武昭更生氣了,喝酒時,對他們的朋友劉審說,想刺殺李逢吉。劉審私下告訴了張權輿,李逢吉通過茅匯叫武昭去見面,送厚禮結交,矛盾消除了。李逢吉一向對茅匯很好,曾寫信給他說:“你應稱我為知己,我就稱你為好友。”言詞很親熱。

到裴度將回朝廷,李逢吉又派人告發武昭之事。為這武昭、茅匯都被抓進監獄,皇帝令御史中丞王播審訊他們。李訓暗示茅匯誣告武昭和李程合謀,否則將丟命。茅匯不同意說:“誣告別人解脫自己,我不乾!”案子判決後,武昭被處死了,茅匯流放到崖州,李涉流放到康州,李仍叔貶任道州司馬,李訓流放到象州。

劉審升任長奉縣主簿。李逢吉的陰謀更加暴露了。武昭死了,人們都認為他冤枉。

開始,李逢吉挑起武昭的案子來阻止裴度進京沒有成功,皇帝知道裴度忠誠,最後任命他當了宰相。李逢吉這時逐漸被疏遠,以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身份任山南東道節度使,他任命李續任副使、張又新任行軍司馬。不久,他又任檢校司徒。先前,門下史田亻丕倚仗受李逢吉親近信任,貪圖錢財,親近婢女,並寵愛她。田亻丕犯了罪藏在李逢吉家裡,因此指名逮捕沒抓到。到李逢吉出京任職,請求讓他到軍中任職,過了一年不敢上任,派人假冒到門下省去,調他任房州司馬。被有關部門告發到襄州去逮捕他,李逢吉抵賴不交出來。御史上奏彈劾李逢吉,有詔扣發他一季度的薪俸,為這貶李續任涪州刺史、張又新為汀州刺史。很長時間後貶李逢吉任宣武軍節度使,後又以太子太師身份擔任東都留守。到李訓執政,召他進京任命為尚書左僕射,因腳患病不能上朝,以司徒身份退休;後去世了,享年七十八歲,贈官太尉,賜諡號叫成。他沒有兒子,要堂弟的兒子李植繼承他。

楊嗣復的字是繼之。他父親楊於陵,開始受浙西觀察使韓氵晃賞識,韓氵晃把女兒嫁給他,並回去對妻子說:“我看到的人很多,今後顯貴並長壽沒有比得上他的,他有兒子一定當宰相。”後來生了楊嗣復,韓氵晃摸著他的頭說:“你的名聲和地位都超過你父親,這是楊家值得慶賀的事。”因此定字叫慶門。他八歲會寫文章,後考中了進士和博學宏辭科。

他和裴度、柳公綽都受武元衡賞識,被任命在劍南幕府中任職。後升任右拾遺、直史館。他特別擅長禮制學說,故改任太常博士,兩次升官後任禮部員外郎。

當時楊於陵任戶部侍郎,楊嗣復為避免同在尚書省任職,請求改任別的職務,皇帝下詔說“:同部門官員有大功以上喪服的親戚,不是共同負責同一事務和考核官員的,都不要迴避。官名相同但分管不同,即使是父子和親兄弟也不避嫌。”

後又升任中書舍人。

他和牛僧孺、李宗閔一向要好,他們兩人當權,引薦他,但他不想超越父親當宰相,因此暫任禮部侍郎。他共主持兩次科舉,錄取貢士六十八人,多數後來當了大官。唐文宗即位,他升任戶部侍郎。

楊於陵老了,他請求去侍奉皇帝不讓。

他守喪期滿,升任尚書左丞。大和年間,李宗閔罷相,他出任劍南東川節度使。

李宗閔又任宰相,他調到劍南西川。

開成初年,召他任戶部侍郎,又任諸道鹽鐵轉運使。不久和李珏同時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弘農縣伯爵,仍舊掌管鹽鐵。後在紫宸殿奏報事務,他對皇帝說“:陸氵夸貶為平民,上奏討論軍事,可任命官職來鼓勵。”李珏回響說“:士人多趨炎附勢,能褒獎他,貪婪的人也變廉潔了。先前竇洵直因討論政事受賞,全國都高興,何況封陸氵夸的官呢!”皇帝說:“我獎賞竇洵直,是褒獎他的忠心。”鄭覃不滿地說“:他的內心肯定難以知道。”楊嗣復說“:竇洵直沒有壞心,我了解他。”

鄭覃說“:皇上應提防宗派。”他說“:鄭覃懷疑我拉宗派,我應免職。”馬上拜兩次請求罷相。李珏看鄭覃說得太生硬,轉彎說:“宗派確實幾乎消滅了。”鄭覃說:“有頭子又產生了。”皇帝說:“過去所說的宗派不是已經完蛋了嗎?”鄭覃說“:楊漢公、張又新、李續還在。”李珏就談邊境情況,想扯開話題。鄭覃說:“談邊境情況好壞,我不如李珏;討厭宗派,李珏不如我。”楊嗣復說“:我聽說左邊和右邊的佩劍,互相嘲笑,不知鄭覃到底說誰拉宗派呢?”於是對著香案行頓首禮說“:我當宰相,不能推薦賢才貶斥奸臣,被人嘲諷為拉宗派,這不能維護朝廷的威信。”堅決請求罷相,皇帝正靠他輔政,所以安慰他。

有一天,皇帝問:“圖讖可以相信嗎?

什麼時候產生的?”他說“:漢光武帝靠讖緯決定政務,隋文帝也喜愛它,所以關於它的書傳遍全國。班彪《天命論》引用過,只是用它來制止反叛,不是推崇它。”

李珏說:“治理好壞應直接根據人間情況。”皇帝說“:對。”皇帝又問“:武則天皇后時有人從百姓直接當宰相,果真可以頂事嗎?”他說:“武則天皇后注重刑罰,看輕官員,這是親自治理的辦法。確切知道有無能力,需要試試各級職務才行。”

當時延英殿召見談話,史臣都不知道。他建議說“:按舊制,在正殿,前面有記起居注的官員;在便殿,沒人記錄。姚王燾、趙瞡都請求設定時政記,沒能實施。

我請求將皇上在延英殿對宰相談的有關道德、刑法、政令的話,命中書、門下省值日官記錄,每月交給史臣。”其他的宰相看法不同,就擱置了。一段時間後,皇帝又問道“:延英殿討論政務,該誰記錄?”

李珏任監修國史,回答說:“這是我的職責。”陳夷行說:“宰相記錄,恐怕隱瞞皇上的仁德,自誇功勞。我過去說不想讓威望權力在臣子身上,就是指這。”李珏說“:陳夷行懷疑宰相中有耍威風弄權勢、接受賄賂的。不這樣,怎么自己任宰相卻說這樣的話呢?我希望能免職。”鄭覃說“:皇上開成初年治理得很好,開成三年以後,一天不如一天。”楊嗣復說:“開成初年,鄭覃、陳夷行執政,開成三年後,我和李珏一起提升。我不能盡心履行職責,使政務一天不如一天,這是我的過錯。即使皇上不忍心殺我,我也將自殺。”馬上磕頭請求立即辭職,不敢再到中書省來,於是快步走出殿去。皇帝派使臣召他回來,說:“鄭覃的話說錯了,你怎么要這樣呢?”鄭覃起身道歉說“:我愚蠢不知道避諱,現在政務雖然好,還不十分公允。我不是單單指責楊嗣復,他馬上請求去職,簡直不讓我說話。”楊嗣復說“:皇上每月花費俸祿幾十萬文錢,賞新鮮稀奇的東西一定先給,是要我輔佐聖王治理,追求盡善盡美。如果不如先前,不僅我該死,還連累了皇上的仁德,怎么行呢?只有請皇上另找賢才輔佐自己。”皇帝說:“鄭覃偶爾說到,不要責怪他。”他閉門不肯到職,皇帝就將鄭覃、陳夷行罷相,他獨攬了大權。

後升任門下侍郎。他建議說“:使臣官府屬員太多,應裁減。”皇帝說:“不會反而壓抑人才吧?”他回答說“:有才能的自然例外,淘汰秕糠,好米就出來了。”皇帝說“:過去蕭復任宰相,難辦的事必定去辦,你要記住這事!”

不久,皇帝去世了,護軍中尉仇士良違背留下的詔命,擁立武宗。武宗即位,不是宰相的主張,所以輕視宰相們,不予禮遇,自己任用了李德裕,將楊嗣復罷相,任命為吏部尚書,出京任湖南觀察使。遇上處死了薛季眣、劉弘逸,宦官多有人說他們曾依附楊嗣復、李珏,對皇帝不利。皇帝剛強急躁,馬上下詔命使者到各地去殺楊嗣復等人。李德裕和崔鄲、崔珙等人到延英殿上奏說:“按舊制,重臣除非罪行明顯,沒有處死的。過去太宗、玄宗、德宗三位皇帝,都曾施用重刑,事後沒有不後悔的,希望慢慢想更好的辦法,讓全國人知道皇上寬宏大量,不讓人們認為冤枉。”皇帝說“:我即位的時候,你們當宰相沒有?李珏等人各有效忠對象,李珏、薛季眣想擁立陳王,還是父皇的意圖。楊嗣復、劉弘逸想擁立安王,是為宮中楊妃效力。他們送給她的信中說:‘您為什麼不效法武則天皇后?’”李德裕說:“流言難分真假。”皇帝說“:楊妃過去有病,父皇讓她弟弟進宮侍奉,將他們的計畫傳了進來,宮中證據非常齊全,我不想在外面宣揚。假如安王即位,能容下我嗎?”說完後很傷心,後說“:為你赦免了他!”派人追回了使者,將楊嗣復貶為潮州刺史。

宣宗即位,升他任江州刺史,又召他進京任吏部尚書。他走到岳州去世了,享年六十六歲,贈官尚書左僕射,賜諡號叫孝穆。

他掌管科舉時,楊於陵從洛陽進京朝拜,他就帶領學生出去迎接,在家中擺酒,他父親坐在大堂上,他和眾學生坐在兩邊。當初他父親在京城任職時,錄取了浙東觀察使李師稷,他當時也在座。

人們稱他們是楊家兩代的學生,當時人認為很榮耀。

他有五個兒子,其中突出的是楊授、楊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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