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張良智韓信伐楚
且說隨何這一篇話,說英布歸漢,布即召費赫點押人馬,帶領家眷,一同赴滎陽大路來,英布同隨何來見漢王時,漢王方踞床洗足,召英布入見。布深自懊悔,乃與隨何曰:“我被汝騙來歸漢,我乃一國王爵,相見之際,略無一毫禮節之意,使我進退兩難,不如自殺,以見我之不智也!”隨何急止之曰:“漢王宿酒未醒,少間當請見,自有殊禮,大王不可性急。”布乃與張良、陳平等相見,備有居止屋舍,帷幄器用,極其齊備,飲食供給,與漢王無異,布又大喜。少間,諸文武將士同英布入見漢王。漢王禮意謙恭,談笑豁達,君臣相與,略無嫌疑,布思漢王長者,適間幾自誤也,自英布歸漢後,漢王領兵三萬,屯紮成皋。又遣使入大梁會彭越,使絕楚糧道。
卻說楚使被英布殺了,有隨從人逃回奏霸王,說英布扯碎詔書,殺了使者,領兵已歸漢矣,霸王怒曰:“黥面賊,乃如此!”即分付諸將整理點人馬,擇日啟行,誓誅此賊,就擒韓信以為叛逆之戒,范增諫曰:“此一時之小忿耳!請陛下息怒,且暫訓練兵馬,約會天下諸侯,迎敵韓信,剿除彭越,通楚糧道,此為上策,若退韓信之後,還入三秦,建都鹹陽,諸侯拱手,英布等諸將不足慮也。”霸王遂止。
卻說漢王召張良曰:“前日先生曾言往說韓信,著自來投見,今英布已降。彭越歸附,止韓信未即來見,煩先生一行。”良曰:“臣明日就往,聞蕭何在鹹陽運糧,臣就同來見大王。”漢王大喜。
次日,張良辭漢王赴鹹陽來,一日到鹹陽,先來丞相府見蕭何,蕭何聞張良至,即整衣出迎,相見甚歡,各敘久闊之情,置酒相款,因問韓信在鹹陽訊息,何曰:“信自洛陽歸來,鬱郁終日不樂,前日備說漢王不納忠諫,奪印用豹,不念破三秦,取成陽之功,後聞睢水之敗,遂杜門謝客,某屢次上門,亦不相見,必欲漢王親來,以重其望,似非人臣之禮。先生此來,恐亦難見也,當以何法使信起用?”良附耳與蕭何道數句,何曰:“此計甚妙。”於是蕭何即出告示,鹹陽四門張掛,曉諭軍民人等,各挨門順序,寫一家男子幾名,婦人幾口,開載明白,星夜攢造戶口文冊,立等投獻霸王,一面揀選善書者數百人,立等寫冊。鬧動一城軍民盡說漢王因睢水兵敗,父母遭擒,要將關內所得郡縣,盡數交還,因此差張良同楚使來鹹陽相府,攢造各處戶口文冊。韓信聞此訊息,尚猶豫不定,差人城內打聽,家家回說張良已來數日,見今揀選寫字人,通在丞相府伺候,委的挨門抄寫戶口,實是降楚,信曰:“且再待一二日看如何,此或是張良見識,賺我起兵伐楚,故來此作聲勢。”左右曰:“此事恐是實事,見有告示張掛四門,豈有虛說?”言未畢,忽有人求報:“人有在門,言要抄寫元帥戶口。”信曰:“我是元帥,難同百姓。”差人便說:“造冊不分官戶,軍民皆要抄寫上冊,只要開載何為官戶,何為民戶,內自明白。今須通要入冊,請元帥作速開寫,立等造冊,楚使在府急躁,蕭丞相甚是懊惱,”信曰:“且著來人去別戶抄寫,待明日再來,亦不誤。”其人哀告。不肯離門,便說苦留下元帥這一條空行,又不知戶口多少,似難攢造,只是今日費元帥一時舉筆,省我等明日復來,韓信聞這話,便思:“漢王用我一場,費了許多力,方取了關中,今一旦復降於楚,我今不起兵者,只恐漢王不知重,要他著急,必是持節或是親來取我,那時起身,諸將方心服;不想今要降楚,我須親見蕭何、張良,看他有何說。”隨即喚左右備馬伺候,往丞相府議事,擺列儀隊,前呼後擁,旂旄甲士,左鐵右鉞,光耀耳目,兩邊軍民人等,看見韓信威儀,盡道元帥正是不肯降楚,與丞相計謀,不要造冊,我等復有生路矣。若是降楚,倘霸王到來,我等皆被坑死矣,韓信一路闖人言,方知漢王實是降楚,便先差人報知蕭相國。
卻說蕭何聞韓信自來,遂與張良笑曰:“此人果中吾計矣!”急分付左右,催攢寫字人兩邊俟候造冊。只見韓信下馬,蕭何出迎,敘禮畢,何曰:“前拜元帥數次不遇。”信曰:“主上廢置不用,退位閒居,羞見丞相。”何曰:“元帥屢諫不可東征,主上不聽,因而不用元帥,而用己見,以致敗績,其過在主上,而不在元帥,元帥何羞之有?”信曰:“適聞漢王遣子房來,欲將信所得關中之地歸降霸王,此意思何謂?”何曰:“睢水敗績,主上尚不著緊,但太公、呂后俱被虜去,以此願將所得關中之地歸降,以贖太公、呂后耳。諸將又要與楚對敵、不欲歸降,謀士又要主張歸降,以為便利,兩處備議不定。子房之意,只要將原得郡縣,仍還於楚,卻歸韓國,不失世家之貴,因此帶領楚使,催造戶口文冊,報數歸降。某亦主張不定,只得依王命攢造。”信曰:“丞相何見之偏耶,我自離褒中,仗主上盛德,已得關中七八矣:睢水之敗,一時之誤耳,太公、娘娘料楚留以為質,終有歸漢之日,決不敢加害,縱項王暴橫,范增必不肯攘太公,恐被天下非議,三秦留陳豨等把守。某願統本部兵馬,務要復睢水之仇,取太公還國。丞相決不可造冊,恐驚疑人心,非細故也!”張良從屏風轉出,見信施禮畢,便說:“適聞元帥之言,本為確論,但恐項王勢重,范增有謀,復有睢水之困。那時反被人恥笑,太公、娘娘俱不得還,我等性命亦不能保,不若今日降楚之為愈也!”信曰:“先生何昔日以某為可用,今乃相輕如此!韓某視楚如拉朽之易耳。”良曰:“元帥亦不可以為輕敵,我看范增用謀如神,龍且勇冠諸將,楚王信而用之,恐元帥不能御也。”信起身言曰:“我若不斬龍且,擒范增,誓必刎此首,以為先生溺器也。”良曰:“今不造冊,恐主上怪責,將何以為言?”蕭何曰:“某亦何以復命?”信曰:“二公不必執一,某即同二公赴滎陽見漢王,言明二公無事。”茶罷,信起身相屬曰:“明日願同二公星夜偕往,楚使亦當殺之,以彰其罪。”何曰:“不可!兩國相爭,不斬敵使,雖殺之無益也。”信曰:“然。”蕭何即將攢造之人,盡數打發出丞相府,韓信告辭回宅,街市居民,盡道今日我等得生,多虧元帥回阻,丞相不降楚矣,信聞之甚喜。次日整點本部人馬,同蕭何、張良墾夜赴滎陽來。
卻說韓信人馬到滎陽,張良先入城見漢王,備說智賺韓信一節:“今已起兵前來伐楚,大王只依臣言,如此如此。”王大喜,隨有左右來報:“蕭何、韓信在外伺候來見。”二人入內,王曰:“不聽將軍之諫,致有睢水之敗,今喜遠來,甚慰我心。”又安撫蕭何曰:“自褒中相別,多得丞相撫治百姓,籌運糧儲,軍不乏用,皆公之績也!”何曰:“仰托大王洪福,地方鎮靜,又喜得關中之地,雖有睢水之敗,終可復也。”韓信至前俯伏曰:“臣蒙大王命,鎮守三秦,且喜盜賊屏息,各郡縣安撫無事,一向臣多病,退居鹹陽,未得發兵救援睢水之敗。昨因子房到鹹陽,欲將關中之地,仍還於楚,臣聞此不勝驚惶,臣仰賴大王威德,得復關中,未及數月,豈可因一敗,而遽降於楚,使天下諸侯聞之,共相恥笑。”王曰:“大兵既失,太公被虜,又聞燕齊數大國,皆降於楚,楚勢益勝;況將軍一人之力,恐難為敵,以此致書項王,項王亦曾對漢使曰:‘韓信遇老革章邯,尚敢出頭,若遇我兵,則逃避南山之下,眉目不敢舒也!’隨使遣來,要所得關中戶口。子房因往鹹陽會蕭何,星夜攢造冊籍,以我之見,似決意降楚,料將軍前日下三秦之時,未遇勁敵,若遇前日項王睢水大戰,力敵漢將六十餘員,將軍膽落地矣!”韓信聞王言,面赤大叫曰:“大王長楚之威風,滅信之銳氣,信今統本部人馬,只一陣要破楚王,片甲不歸,生擒獻俘於陛下!”王起身曰:“將軍既要破楚,有何妙策,願聞金玉?”韓信近前道數句言語,便要破楚,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