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卷九十
孫長卿 周沆 李中師 羅拯 馬仲甫 王居卿 孫構 張詵 蘇寀 馬從先 沈遘(弟遼 從弟括) 李大臨 呂夏卿 祖無擇 程師孟 張問(陳舜俞 樂京 劉蒙附)苗時中 韓贄 楚建中 張頡 盧革(子秉)
孫長卿,字次公,揚州人。以外祖朱巽任為秘書省校書郎。天禧中,巽守雍,命隨所取浮圖像入見。仁宗方權聽天下事,嘉其年少敏占對,欲留侍東宮,辭以母疾。詔遷官知楚州糧料院。郡倉積米五十萬,陳腐不可食,主吏皆懼法,毋敢輕去,長卿為酌新舊均渫之,吏罪得免。
通判河南府。秋,大雨,軍營壞,或言某眾將叛,洛中譁然。長卿馳諭之曰:"天雨敗屋廬,未能葺,汝輩豈有欲叛意,得無有乘此動吾軍者邪?"推首惡一人誅之,留宿其所,眾遂定。詔汰三陵奉先卒,汰者群噪府下,長卿矯制使還,而具言不可汰之故,朝廷為止。知和州,民訴人殺弟,長卿察所言無理,問其資,曰:"上等也。""家幾人?"曰:"惟此弟爾。"曰:"然則汝殺弟也。"鞫之,服,郡人神明之。
提點益州路刑獄,歷開封鹽鐵判官、江東淮南河北轉運使、江浙荊淮發運使。歲漕米至八百萬,或疑其多,長卿曰:"吾非欲事羨贏,以備飢歲爾。"議者謂楚水多風波,請開盱眙河,自淮趣高郵,長卿言:"地阻山迴繞,役大難就。"事下都水。調工數百萬,卒以不可成,罷之。時又將弛茶禁而收其征,召長卿議,長卿曰:"本祖宗榷茶,蓋將備二邊之糴,且不出都內錢,公私以為便。今之所行,不足助邊糴什一,國用耗矣。"乃條所不便十五事,不從。
改陝西都轉運使。逾年,知慶州。州據險高,患無水,蓋嘗疏引澗谷汲城中,未幾復絕。長卿鑿百井,皆及泉。泥陽有羅川、馬嶺,上構危棧,下臨不測之淵,過者惴恐。長卿訪得唐故道,闢為通塗。加集賢院學士、河東都轉運使,拜龍圖閣直學士、知定州。
熙寧元年,河北地大震,城郭倉庾皆隤,長卿盡力繕補。神宗知其能,轉兵部侍郎,留再任。明年,卒,年六十六。
長卿無文學,而長於政事,為能臣。性潔廉,不以一毫取諸人。定州當得園利八十萬,悉歸之公。既沒,詔中使護其喪歸葬。
周沆,字子真,青州益都人。第進士,知渤海縣。歲滿,縣人請留,既報可,而以親老求監州稅。通判鳳翔,初置轉運判官。沆使江西,求葬親,改知沂州。歷開封府推官。
湖南蠻唐、盤二族寇暴,殺居民,官軍數不利,以沆為轉運使。沆言:"蠻驟勝方驕,未易鬥力,宜須秋冬進兵。且其地險氣毒,人驍悍,善用釒延盾,北軍不能確。請選邕、宜、融三州卒三千人習知山川技藝者,徑搗其巢,布余兵絡山足,出則獵取之。俟其勢窮力屈,乃可順撫。"朝廷用其策,二族皆降。加直史館、知潭州。他道兵來戍者,率兩期乃代,多死瘴癘,沆清以期為斷,戍人便之。
徙河東轉運使。民盜鑄鐵錢,法不能禁,沆高估錢價,鑄者以無利,自息。入為度支副使。
儂智高亂定,仁宗命安撫廣西,諭之曰:"嶺外地惡,非賊所至處,毋庸行。"對曰:"君命,仁也;然遠民罹塗炭,當布宣天子德澤。"遂往,遍行郡邑。民避寇棄業,吏用常法,滿半歲則聽人革佃。沆曰:"是豈與凶年詭征役者同科?"奏申其期。擢天章閣待制、陝西都轉運使,改河北。
李仲昌建六塔河之議,以為費省而功倍。詔沆行視,沆言:"近計塞商胡,本度五百八十萬工,用薪芻千六百萬;今才用功一萬,薪芻三百萬。均一河也,而功力不相侔如是,蓋仲昌先為小計,以來興役爾。況所規新渠,視河廣不能五之一,安能容受?此役若成,河必泛溢,齊、博、濱、棣之民其魚矣。"既而從初議,河塞複決,如沆言。
又徙河東轉運使,遷龍圖閣直學士、知慶州,召知通進銀台司、判太常寺。英宗既即位,契丹賀乾元節使至,沆館客,欲取書柩前,使者以非典故,不可。沆折之曰:"昔貴國有喪,吾使至柳河即反,今聽於几筵達命。恩禮厚矣,尚何雲?"使者立授書。朝廷未知契丹主年,沆乘間雜他語以問,得其實,使者悔之曰:"今復應兄事南朝矣。"
進樞密直學士、知成德軍。俗方棄親事佛。沆閱按,斥數千人還其家。以戶部侍郎致仕,卒,年六十九。
李中師,字君錫,開封人。舉進士,陳執中薦為集賢校理、提點開封府界。境多盜,中師立賞格,督吏分捕,盡得之。進秩,辭不受,乃擢度支判官,為淮南轉運使。兩浙飢,移淮粟振贍,僚屬議勿與,中師曰:"朝廷視民,淮、浙等爾。"卒與之。徙河東,入為度支副使,拜天章閣待制、陝西都轉運使,知澶州、河南府。召權三司使、龍圖閣直學士,復為河南。前此多大臣居守,委事掾幕,吏習弛緩,中師一以嚴整齊之。號為治辦。然用法刻深,煩碎無大體,唯厚結中人。
初,神宗嘗對宰相稱其治狀,富弼曰:"陛下何從知之?"帝默然。中師銜弼沮已,及再至,弼已老,乃籍其戶,令出免役錢與富民等。又希司農指,多取余,視他處為重,洛人怨之。朝廷以中師率先推行,召為群牧使。乞廢河南、北監牧,省國費,而養馬於民,不報。後竟行其說,民不堪命。權發遣開封府,卒,年六十一。有女嫁陳執中子世儒,坐夫事誅死。
羅拯,字道濟,祥符人。第進士,歷官知榮州。州介兩江間,每江漲,輒犯城郭,拯作東西二堤除其患。選知秀州,為江西轉運判官、提點福建刑獄。泉州興化軍水壞廬舍,拯請勿征海運竹木,經一年,民居皆復其舊。
遷轉運使。邵武之光澤不榷酒,以課賦民,號"黃麴錢",拯均之他三邑,人以為便。改江、淮發運副使。江、淮故無積倉,漕船系岸下,俟糴入乃得行,蓋官吏以淮南不受陳粟為逃譴計。拯始請凡米至而不可上供者,以廩軍;又貯浙西米於潤倉以時運,自是漕增而費省。轉為使。
拯使閩時,泉商黃謹往高麗,館之禮賓省,其王雲自天聖后職貢絕,欲命使與謹俱來。至是,拯以聞,神宗許之,遂遣金悌和主貢。高麗復通中國自茲始。加天章閣待制。居職七年,徙知永興軍、青、潁、秦三州,卒,年六十五。
拯性和柔,不與人校曲直。為發運使時,與副皮公弼不協。公弼徙他道,御吏劾其貸官錢,拯力為辨理。錢公輔為諫官,嘗論拯短,而公輔姻黨多在拯部內,往往薦進之。或譏以德報怨,拯曰:"同僚不協,所見異也;諫官所言,職也。又何怨乎?"時論服其長者。
馬仲甫,字子山,廬江人,太子少保亮之子也。舉進士,知登封縣。轅轅道險厄,遂傭民鑿平為坦塗,人便其行,為刻石頌美。通判趙州,知台州,為度支判官。
內侍楊永德言漕舟淮、汴間,惟水遞鋪為便。詔仲甫偕往訂可否,還言其害十餘條,議遂格。出為夔路轉運使。歲飢,盜粟者當論死,仲甫請罪減一等,詔須奏裁。復言:"飢羸拘囚,比得報,死矣,請決而後奏。"
徙使淮南。真、揚諸州地狹,出米少,官糴之多,價常踴登,濱江米狼戾,而農無所售。仲甫請移糴以紓其患,兩益於民,從之。遂繇戶部判官為發運使。自淮陰徑泗上浮長淮,風波覆舟,歲罹其患。仲甫建議鑿洪澤渠六十里,漕者便之。
拜天章閣待制、知瀛州秦州。古渭介青唐之南,夏人在其北,中通一徑,小警則路絕。仲甫得篳栗城故址,自雞川砦築堡,北抵南谷,環數百里為內地,詔賜名甘谷堡。故時羌人入城貿易,皆僦邸,仲甫設館處之,陽示禮厚,實閒之也。
熙寧初,守亳、許、揚三州,糾察在京刑獄,知通進、銀台司,復為揚州,提舉崇禧觀,卒。
王居卿,字壽明,登州蓬萊人,以進士至知齊州,提舉夔路京東刑獄、鹽鐵判官。建言商賈轉百貨市塞上者,聽以家貲抵於官,為給長券,至賣所,並輸徵稅直,公私便之。
出知揚州,改京東轉運使。青州河貫城中,苦泛溢為病,居卿即城立飛梁,上設樓櫓,下建門,以時閉啟,人誦其智。徙河北路。河決曹村,居卿立軟橫二埽以遏怒流,而不與水爭。朝廷賞其功,建以為都水法。召拜戶部副使、提舉市易,擢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知秦州、太原府,卒,年六十二。居卿俗吏,特以言利至從官。
孫構字紹先,博平人。中進士第,為廣濟軍判官,歲入圭田粟六百石,構止受百石,余以畀學官。久之,知黎州,夷年墨數擾邊,用間殺之。蜀帥呂公弼上其事,擢知真州。凶歲得盜,令名指黨伍,悉置諸法,境內為清。
遷度支判官。夔州部夷梁承秀、李光吉、王兗導生獠入寇,轉運判官張詵請誅之。選構為使,倍道之官,至則遣渝州豪杜安行募千人往襲,自督官軍及黔中兵擊其後,斬承秀,入討二族,火其居。餘眾保黑崖嶺,黔兵從間道夜噪而進,光吉墜崖死,兗自縛降。以其地建南平軍。錄功加直昭文館。
徙湖北轉運使。章惇興南、北江蠻事,構諭降懿、洽二州,納歸附州十四。初,渡辰溪,舟毀而溺,得援者僅免,神宗憫之。賜帛三百。北江酋彭師晏常持向背,構知向水酋彭儒武與有隙,檄使攻之。師晏降,得其下溪州地,五溪皆平。進集賢殿修撰,賜三品服。交阯入寇,拜右諫議大夫、知桂州,聲言將掎角搗其巢穴,寇聞引去。以疾提舉崇福宮,換太中大夫,卒,年六十四。
構喜功名,勇於建立,西南邊事自此始雲。
張詵,字樞言,建州浦城人。第進士,通判越州。民患苦衙前役,詵科別人戶,籍其當役者,以差人錢為僱人充,皆以為便。知襄邑縣,擢夔路轉運判官。錄闢土之功,加直集賢院,改陝西轉運副使。召對,帝曰:"朕未識卿,每閱章奏,獨卿與蔡挺有所論請,使人瞭然。尋當以帥事相屬。"及入辭,賜服金紫。
明年,直龍圖閣、知秦州。前此將吏貪功,多從羌地獵射,因起邊患。詵至,申令毋得犯,得一人,斬諸境上,群羌感悅,遷天章閣待制、知熙州。董氈遣鬼章逼岷州,詵往討,董氈迎戰,破之於錯鑿城,斬首萬級。
元豐初,加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府,徙杭州。將行,復命權經略熙河事,趣使倍道行。時倉卒治戎,有司計產調夫,戶至累首,民多流亡。詵中塗訴其狀,乞敕劍外招攜之,不報。會靈武師罷,乃赴杭,道過京師,帝訪以西事,對曰:"彼勢雖弱,而我師未銳,邊備未飭,願以歲月圖功。"累官正議大夫,卒,年七十二。
詵性孝友,廉於財,平生不殖田業。既建拓瀘夷地被進用後,雖有善言可紀,終不逭清議雲。
蘇寀字,公佐,磁州滏陽人。擢第,調兗州觀察推官,受知於守杜衍。為大理詳斷官。民有母改嫁而死,既葬,輒盜其柩歸祔,法當死。寀曰:"子取母祔父,豈與發冢取財等?"請而生之。
遷審刑院詳議、御史台推真官,知單州,提點梓州益州路刑獄、利路轉運使。文州歲市羌馬,羌轉買蜀貨,猾駔上下物價,肆為奸漁。寀議置折博務,平貨直以易馬,宿弊頓絕。
入判大理寺,為湖北、淮南、成都路轉運使,擢侍御史知雜事,判刑部。使契丹,還及半道,聞英宗晏駕,契丹置宴仍用樂,寀謂送者曰:"兩朝兄第國家,君臣之義,吾與君等一也。此而可忍,孰不可忍。"遂為之徹樂。
進度支副使,以集賢殿修撰知鳳翔。還,糾察在京刑獄,又出知潭州、廣州,累轉給事中,知河南府,無留訟。入知審刑院,卒。寀長於刑名,故屢為法官,數以讞議受詔獎焉。
馬從先,字子野,祥符人。少盡力於學。父當任子,推以與其弟。由進士累官太常少卿、知宿州。宿在淮、汴間,素難治,從先以囊博者、重坐者厚賞以求盜。禁屠牛、鑄錢,嚴甚。大水,發廩振流亡,全活數十萬。代還,知壽州,以老辭,英宗諭遣之曰:"聞卿治行籍甚,壽尤重於宿,姑為朕往。"既至,治如曩時。由太子賓客轉工部侍郎致仕。從先性整嚴,雖盛夏不袒跣。晚學佛,預言其終時,年七十六而卒。
論曰:長卿性務廉潔,以能臣稱,中師用法刻深,以治辨稱,雖均為材吏,而優劣自見。拯及仲甫俱能為國興利除害。構始開西南邊,詵遂拓瀘夷被進用,雖有他善。而不能逭清議。至於沆決河議,綏遠民,折鄰使,歷有可稱述者,其最優歟。
沈遘,字文通,錢塘人,以蔭為郊社齋郎。舉進士,廷唱第一,大臣謂已官者不得先多士,乃以遘為第二。通判江寧府,歸,奏《本治論》。仁宗曰:"近獻文者率以詩賦,豈若此十篇之書為可用也。"除集賢校理。頃之,修起居注,遂知制誥。以父扶坐事免,求知越州,徙杭州。
為人疏雋博達,明於吏治,令行禁止。民或貧不能葬,給以公錢,嫁孤女數百人,倡優養良家子者,奪歸其父母。善遇僚寀,皆甘樂傾盡為之耳目,刺閭巷長短,纖悉必知,事來立斷。禁捕西湖魚鱉,故人居湖上,蟹夜入其籬間,適有客會宿,相與食之,旦詣府,遘迎語曰:"昨夜食蟹美乎?"客笑而謝之。小民有犯法,情稍不善者,不問法輕重,輒刺為兵,奸猾屏息。提點刑獄鞫真卿將按其狀,遘為稍弛,而刺者復為民。
嘉祐遺詔至,為次於外,不飲酒食肉者二十七日。召知開封府,遷龍圖閣直學士,治如在杭州。蚤作視事,逮午而畢,出與親舊還往,從容燕笑,沛然有餘暇,士大夫交稱其能。拜翰林學士、判流內銓。丁母憂,英宗閔其去,賚黃金百兩,仍命扶喪歸蘇州。既葬,廬墓下,服未竟而卒,年四十,世咨惜之。弟遼,從弟括。
遼字睿達,幼挺拔不群,長而好學尚友,傲睨一世。讀左氏、班固書,小摹仿之。輒近似,乃鋤植縱舍,自成一家。趣操高爽,縹縹然有物外意,絕不喜進取。用兄任監壽州酒稅。吳充使三司,薦監內藏庫。熙寧初,分審官建西院,以為主簿,時方重此官,出則奉使持節。遼故受知於王安石,安石嘗與詩,有"風流謝安石,瀟灑陶淵明"之稱。至是當國,更張法令,遼與之議論,浸浸咈意,日益見疏,於是坐與其長不相能,罷去。
久之,以太常寺奉禮郎監杭州軍資庫,轉運使使攝華亭縣。他使者適有夙憾,思中以文法,因縣民忿爭相牽告,辭語連及,遂文致其罪。下獄引服,奪官流永州,遭父憂不得釋。更赦,始徙池州。留連江湖間累年,益偃蹇傲世。既至池,得九華、秋浦間,玩其林泉,喜曰:"使我自擇,不過爾耳。"既築室於齊山之上,名曰云巢,好事者多往游。
遼追悔平生不自貴重,悉謝棄少習,杜門隱几,雖筆硯亦埃塵竟日。間作為文章,雄奇峭麗,尤長於歌詩,曾鞏、蘇軾、黃庭堅皆與唱酬相往來,然竟不復起,元豐末,卒,年五十四。
括字存中,以父任為沭陽主簿。縣依沐水,乃職方氏所書"浸曰沂、沭"者,故跡漫為污澤,括新其二坊,疏水為百渠九堰,以播節原委,得上田七千頃。
擢進士第,編校昭文書籍,為館閣校勘,刪定三司條例。故事,三歲郊丘之制,有司按籍而行,藏其副,吏沿以乾利。壇下張幔,距城數里為園囿,植采木、刻鳥獸綿絡其間。將事之夕,法駕臨觀,御端門、陳仗衛以閱嚴警,游幸登賞,類非齋祠所宜。乘輿一器,而百工侍役者六七十輩。括考禮沿革,為書曰《南郊式》。即詔令點檢事務,執新式從事,所省萬計,神宗稱善。
遷太子中允、檢正中書刑房、提舉司天監,日官皆市井庸販,法象圖器,大抵漫不知。括始置渾儀、景表、五壺浮漏,招衛朴造新曆,募天下上太史占書,雜用士人,分方技科為五,後皆施用。加史館檢討。
淮南飢,遣括察訪,發常平錢粟,疏溝瀆,治廢田,以救水患。遷集賢校理,察訪兩浙農田水利,遷太常丞、同修起居注。時大籍民車,人未諭縣官意,相扌延為憂;又市易司患蜀鹽之不禁,欲盡實私井而輦解池鹽給之。言者論二事如織,皆不省,括侍帝側,帝顧曰:"卿知籍車乎?"曰:"知之。"帝曰:"何如?"對曰:"敢問欲何用?"帝曰:"北邊以馬取勝,非車不足以當之。"括曰:"車戰之利,見於歷世。然古人所謂兵車者,輕車也,五御折鏇,利於捷速。今之民間輜車重大,日不能三十里,故世謂之太平車,但可施於無事之日爾。"帝喜曰:"人言無及此者,朕當思之。"遂問蜀鹽事,對曰:"一切實私井而運解鹽,使一出於官售,誠善。然患萬、戎、瀘間夷界小井尤多,不可猝絕也,勢須列候加警,臣恐得不足償費。"帝頷之。明日,二事俱寢。擢知制誥,兼通進、銀台司,自中允至是才三月。
為河北西路察訪使。先是,銀冶,轉運司置官收其利,括言:"近寶則國貧,其勢必然;人眾則囊橐奸偽何以檢頤?朝廷歲遺契丹銀數千萬,以其非北方所有,故重而利之。昔日銀城縣、銀坊城皆沒於彼,使其知鑿山之利,則中國之幣益輕,何賴歲餉,鄰釁將自茲始矣。"
時賦近畿戶出馬備邊,民以為病,括言:"北地多馬而人習騎戰,猶中國之工強弩也。今舍我之長技,強所不能,何以取勝。"又邊人習兵,唯以挽強定最,而未必能貫革,謂宜以射遠入堅為法。如是者三十一事,詔皆可之。
遼蕭禧來理河東黃嵬地,留館不肯辭,曰:"必得請而後反。"帝遣括往聘。括詣樞密院閱故牘,得頃歲所議疆地書,指古長城為境,今所爭蓋三十里遠,表論之。帝以休日開天章閣召對,喜曰:"大臣殊不究本末,幾誤國事。"命以畫圖示禧,禧議始屈。賜括白金千兩使行。至契丹庭,契丹相楊益戒來就議,括得地訟之籍數十,預使吏士誦之,益戒有所問,則顧吏舉以答。他日復問,亦如之。益戒無以應,謾曰:"數里之地不忍,而輕絕好乎?"括曰:"師直為壯,曲為老。今北朝棄先君之大信,以威用其民,非我朝之不利也。"凡六會,契丹知不可奪,遂舍黃嵬而以天池請。括乃還,在道圖其山川險易迂直,風俗之純龐,人情之向背,為《使契丹圖抄》上之。拜翰林學士、權三司使。
嘗白事丞相府,吳充問曰:"自免役令下,民之詆訾者今未衰也,是果於民何如?"括曰:"以為不便者,特士大夫與邑居之人習於復除者爾,無足恤也。獨微戶本無力役,而亦使出錢,則為可念。若悉弛之,使一無所預,則善矣。"充然其說,表行之。
蔡確論括首鼠乖刺,陰害司農法,以集賢院學士知宣州,明年,復龍圖閣待制、知審官院,又出知青州,未行,改延州。至鎮,悉以別賜錢為酒,命廛市良家子馳射角勝,有軼群之能者,自起酌酒以勞之,邊人歡激,執弓傅矢,唯恐不得進。越歲,得徹札超乘者千餘,皆補中軍義從,威聲雄他府。以副總管種諤西討援銀、宥功,加龍圖閣學士。朝廷出宿衛之師來戍,賞賚至再而不及鎮兵。括以為衛兵雖重,而無歲不戰者,鎮兵也。今不均若是,且召亂。乃藏敕書,而矯制賜緡錢數萬,以驛聞。詔報之曰:"此右府頒行之失,非卿察事機,必擾軍政。"自是,事不暇請者,皆得專之。蕃漢將士自皇城使以降,許承制補授。
諤師次五原,值大雪,糧餉不繼,殿直劉歸仁率眾南奔,士卒二萬人皆潰入塞,居民怖駭。括出東郊餞河東歸師,得奔者數千,問曰:"副都總管遣汝歸取糧,主者為何人?"曰:"在後。"即諭令各歸屯。及暮,至者八百,未旬日,潰卒盡還。括出按兵,歸仁至,括曰:"汝歸取糧,何以不持軍符?"歸仁不能對,斬以狗。經數日,帝使內侍劉惟簡來詰叛者,具以對。
大將景思誼、曲珍拔夏人磨崖葭蘆浮圖城,括議築石堡以臨西夏,而給事中徐禧來,禧欲先城永樂。詔禧護諸將往築,令括移府並塞,以濟軍用。已而禧敗沒,括以夏人襲綏德,先往救之。不能援永樂,坐謫均州團練副使。元祐初,徙秀州,繼以光祿少卿分司,居潤八年卒,年六十五。
括博學善文,於天文、方誌、律歷、音樂、醫藥、卜算,無所不通,皆有所論著。又紀平日與賓客言者為《筆談》,多載朝廷故實、耆舊出處,傳於世。
李大臨,字才元,成都華陽人。登進士第,為絳州推官。杜衍安撫河東,薦為國子監直講、睦親宅講書。文彥博薦為秘閣校理。考試舉人,誤收失聲韻者,責監滁州稅。未幾,還故職。
仁宗嘗遣使賜館閣官御書,至大臨家,大臨貧無皂隸,方自秣馬,使者還奏,帝曰:"真廉士也。"以親老,請知廣安軍,徙邛州。還,為群牧判官、開封府推官。
神宗雅知其名,擢修起居注,進知制誥、糾察在京刑獄。言青苗法有害無益,王安石怒。會李定除御史,宋敏求、蘇頌相繼封還詞命,次至大臨,大臨亦還之。帝批:"去歲詔書,台官不拘官職奏舉,後未審更制也。"頌、大臨合言:"故事,台官必以員外郎、博士,近制但不限此,非謂選人亦許之也。定以初等職官超朝籍,躐憲台,國朝未有。幸門一開,名器有限,安得人人滿其意哉。"復詔諭數四,頌、大臨故爭不已,乃以累格詔命,皆歸班,大臨以工部郎中出知汝州。
辰溪貢丹砂,道葉縣,其二篋化為雙雉,斗山谷間。耕者獲之,人疑為盜,械送於府。大臨識其異,訊得實,釋耕者。徙知梓州,加集賢殿修撰,復天章閣待制。甫七十,致仕七年而卒。
大臨清整有守,論議識大體,因爭李定後名益重,世並宋敏求、蘇頌稱為"熙寧三舍人"雲。
呂夏卿,字縉叔,泉州晉江人。舉進士,為江寧尉。編修《唐書》成,直秘閣、同知禮院。仁宗選任大臣,求治道,夏卿陳時務五事,且言:"天下之勢,不能常安,當於未然之前救其弊;事至而圖之,恐無及已。"朝廷頗采其策。
英宗世,歷史館檢討、同修起居注、知制誥。帝嘗訪以政,對曰:"兩朝不惜金帛以和二邊,脫民鋒鏑之禍,古未有也。願勿失前好。"出知潁州,得奇疾,身體日縮,卒時才如小兒,年五十三。
夏卿學長於史,貫穿唐事,博採傳記雜說數百家,折衷整比。又通譜學,創為世系諸表,於《新唐書》最有功雲。
祖無擇,字擇之,上蔡人。進士高第。歷知南康軍、海州,提點淮南廣東刑獄、廣南轉運使,入直集賢院。時封孔子後為文宣公,無擇言:"前代所封曰宗聖,曰奉聖,曰崇聖,曰恭聖,曰褒聖;唐開元中,尊孔子為文宣王,遂以祖謚而加後嗣,非禮也。"於是下近臣議,改為衍聖公。
出知袁州。自慶曆詔天下立學,十年間其敝徒文具,無命教之實。無擇首建學官,置生徒,郡國弦誦之風。由此始盛。同修起居注、知制誥,加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進學士,知鄭、杭二州。
神宗立,知通進、銀台司。初,詞臣作誥命,許受潤筆物。王安石與無擇同知制誥,安石辭一家所饋不獲,義不欲取,置諸院樑上。安石憂去,無擇用為公費,安石聞而惡之。熙寧初,安石得政,乃諷監司求無擇罪。知明州苗振以貪聞,御史王子韶使兩浙,廉其狀,事連無擇。子韶,小人也,請遣內侍自京師逮赴秀州獄。蘇頌言無擇列侍從,不當與故吏對曲直,御史張戩亦救之,皆不聽。及獄成,無貪狀,但得其貸官錢、接部民坐及乘船過制而已。遂謫忠正軍節度副使。安石猶為帝言:"陛下遣一御史出,即得無擇罪,及知朝廷於事但不為,未有為之而無效者。"尋復光祿卿、秘書監、集賢院學士,主管西京御史台,移知信陽軍,卒。
無擇為人好義,篤於師友,少從孫明復學經術,又從穆修為文章。兩人死,力求其遺文匯次之,傳於世。以言語政事為時名卿,用小累鍛鍊放棄,訖不復振,士論惜之。
論曰:沈遘以文學致身,而長於治才。沈括博物洽聞,貫乎幽深,措諸政事,又極開敏。呂夏卿號稱史才,尤精譜諜之學。宋之縉紳,士各精其能,學不苟且,故能然也。李大臨官居繳駁,克舉其職;祖無擇治郡所至,能修校官,是皆班班可紀者。然大臨以論李定絀,無擇以忤安石廢棄終身,即是亦足以知二人之賢矣。
程師孟,字公辟,吳人。進士甲科。累知南康軍、楚州,提點夔路刑獄。瀘戎數犯渝州,邊使者治所在萬州,相去遠,有警率浹日乃至,師孟奏徙於渝。夔部無常平粟,建請置倉,適凶歲,振民不足,即矯發他儲,不俟報。吏懼,白不可。師孟曰:"必俟報,餓者盡死矣。"竟發之。
徙河東路。晉地多土山,旁接川谷,春夏大雨,水濁如黃河,俗謂之"天河",可溉灌。師孟出錢開渠築堰,淤良田萬八千頃,裒其事為《水利圖經》,頒之州縣。為度支判官,知洪州,積石為江堤,浚章溝,揭北閘以節水升降,後無水患。
判三司都磨勘司。接伴契丹使,蕭惟輔曰:"白溝之地當兩屬,今南朝植柳數里,而以北人漁界河為罪,豈理也哉?"師孟曰:"兩朝當守誓約,涿郡有案牘可覆視,君舍文書,滕口說,遽欲生事耶?"惟輔愧謝。
出為江西轉運使。盜發袁州,州吏為耳目,久不獲。師孟械吏數輩送獄,盜即成擒。加直昭文館、知福州。築子城,建學舍,治行最東南。徙廣州,州城為儂寇所毀,他日有警,民駭竄,方伯相踵至,皆言土疏惡不可築。師孟在廣六年,作西城。及交阯陷邕管,聞廣守備固,不敢東。時師孟已召還,朝廷念前功,以為給事中、集賢殿修撰、判都水監。
賀契丹生辰,至涿州,契丹命席,迎者正南向,涿州官西向,宋使介東向。師孟曰:"是卑我也。"不就列。自日昃爭至暮,從者失色,師孟辭氣益厲,叱儐者易之,於是更與迎者東西向。明日,涿人餞於郊,疾馳過不顧;涿人移雄州,以為言,坐罷歸班。復起知越州、青州,遂致仕,以光祿大夫卒,年七十八。
師孟累領劇鎮,為政簡而嚴,罪非死者不以屬吏。發隱擿伏如神,得豪惡不逞跌宕者,必痛懲艾之,至剿絕乃已,所部肅然。洪、福、廣、越為生立祠。
張問,字昌言,襄陽人也。進士起家,通判大名府。群牧地在魏,歲久冒入於民,有司按舊籍括之,地數易主,券不明,吏苟趣辦,持詔書奪人田,至毀室盧、發丘墓。問至,則曰:"是豈朝廷意耶?"其上以聞。仁宗諭大臣曰:"吏用心悉如問,何患赤子之不安也。"立罷之。
擢提點河北刑獄。大河決,議築小吳,問言:"曹村、小吳南北相直,而曹村當水沖,賴小吳堤薄,水溢北出,故南堤無患。若築小吳,則左強而右傷,南岸且決,水並京畿為害,獨可於孫、陳兩埽間起堤以備之耳。"詔付水官議,久不決,小吳卒潰。
徙江東、淮南轉運使,加直集賢院、戶部判官,復為河北轉運使。所部地震,河再決,議者欲調京東民三十萬,自澶築堤抵乾寧。問言:"堤未能為益,災傷之餘,力役勞民,非計也。"神宗從之。問十年不奏考課,詔特遷其官,入為度支副使,拜集賢殿修撰、河東轉運使。坐誤軍須,貶知光化軍,未幾,復使河北。諸葛公權之亂,郡縣株蔓,連逮至數百千人,問上疏申理,止誅首惡。
熙寧末,知滄州。自新法行,問獨不阿時好。歲飢,為帝言民苟免常平、助役之苦,反以得流亡為幸,語切直驚人。元豐定官制,王安禮薦問可任六曹侍郎,帝以其好異論,不用。歷知河陽、潞州。元祐初,為秘書監、給事中,累官正議大夫,卒,年七十五。
問處己廉潔、嘗仕鄜延幕府,與種世衡善,父喪,世稀遺汝州田十頃,辭弗受。使歸,未至而世衡卒。其子古,用父治命,亦不納田,蕪穢者三十年。後汝守請以給學,朝廷命反諸種氏。
熙寧時,有陳舜俞、樂京、劉蒙,亦以役法廢黜。
舜俞,字令舉,湖州烏程人。博學強記。舉進士,又舉制科第一。熙寧三年,以屯田員外郎知山陰縣,詔俟代還試館職。舜俞辭曰:"爵祿名器,砥礪多士,宜示以至神,烏可要期如付劑契?"繳中書帖上之。
青苗法行,舜俞不奉令,上疏自劾曰:"民間出舉財物,取息重止一倍,約償緡錢,而谷粟、布縷、魚鹽、薪蔌、耰鋤、釜錡之屬,得雜取之。朝廷募民貸取,有司約中熟為價,而必償緡錢,欲如私家雜償他物不可得,故愚民多至賣田宅、質妻孥。有識耆老,戒其鄉黨子弟,未嘗不以貰貸為苦。祖宗著令,以財物相出舉,任從書契,官不為理。其保全元元之意,深遠如此。今誘之以便利,督之以威刑,方之舊法,異矣。詔謂振民乏絕而抑兼併,然使十戶為甲,浮浪無根者毋得給俵,則乏絕者已不蒙其惠。此法終行,愈為兼併地爾。何以言之?天下之有常平,非能人人計口受餉,但權谷價貴賤之柄,使積貯者不得深藏以邀利爾。今散為青苗,唯恐不盡,萬一饑饉薦至,必有乘時貴糶者,未知將何法以制之?官制既放錢取息,富室藏鏹,坐待鄰里逋欠之時,田宅妻孥隨欲而得,是豈不為兼併利哉。雖分為夏秋二科,而秋放之月與夏斂之期等,夏放之月與秋斂之期等,不過展轉計息,以給為納,使吾民終身以及世世,每歲兩輸息錢,無有窮已。是別為一賦以敝海內,非王道之舉也。"奏上,責監南康軍鹽酒稅,五年而卒。
舜俞始嘗棄官歸,居秀之白牛村,自號白牛居士。已而復出,遂貶死。蘇軾為文哭之,稱其"學術才能,兼百人之器,慨然將以身任天下之事,而人之所以周鏇委曲、輔成其天者不至。一斥不復,士大夫識與不識,皆深悲之"雲。
京,荊南人。為布衣時,鄉里稱其行義,事母至孝。妻張氏家絕,挾女弟自隨,京未嘗見其面。妻死,京寢食於外,為嫁之。嘉祐初,詔訪遺逸,以薦聞,得校書郎,為湖陽、赤水二縣令。神宗求言,京上疏以畏天保民為請。知長葛縣。助役法行,京曰:"提舉常平官言不便。"使之條析,又不報,且不肯治縣事,自列丐去。提舉官劾之,詔奪著作佐郎。經十年,乃復官,監黃州酒稅,以承議郎致仕。元祐初,召赴闕,不至,終於家。
蒙字子明,渤海人。恥為詞賦,不肯舉進士;習茂才異等,又不欲自售。都轉運使劉庠舉遺逸,召試第一,知湖陽縣。常平使者召會諸縣令議免役法,蒙為不便,不肯與議,退而條上其害,即投劾去,亦奪官。歸鄉教授,養親講學,從游甚眾。元豐二年,卒,才年四十。門人朋友誄其行,號曰正思先生。元祐初,賜其家帛五十匹。
苗時中,字子居,其先自壺關徙宿州。以蔭主寧陵簿。邑有古河久陻,請開導以溉田,為利甚博,人謂之苗公河。
調潞州司法參軍。郡守欲入一囚於死,執不可。守怒,責甚峻,時中曰:"寧歸田裡,法不可奪。"守悟而聽之。熙寧中,以司農丞使梓州路,密薦能吏十人,後皆進用,人卒莫之知。
交人犯邊,擢廣西轉運副使。師討交人罪,次富良江,久不進。時中曰:"師無進討意,賊必從間道來,乘我不備,冀萬一之勝,勢窮然後降耳。"密備之,既而果從上流來,戰敗,始納款。
徙梓州轉運副使。韓存寶討蠻乞弟,逗遛不行。時中曰:"師老矣,將士暴露,非計之善者。"存寶不聽,卒坐誅。林廣代存寶。乞弟既降,復逸去,將士相視失色。及暮,刁斗不鳴,時中問廣,廣曰:"既失賊,故縱兵追之,不暇恤爾。"時中曰:"天子以十萬眾相付,豈以一死為勇耶。今入異境,變且不測。"廣悟,亟止追者,整軍以進。會得詔班師,軍行,時中以糧道遠,創為扌贊運法,食以不乏。遷兩階,為發運副使、河東轉運使,加直龍圖閣、知桂州,進寶文閣待制,至戶部侍郎,卒。
韓贄,字獻臣,齊州長山人。登進士第,至殿中侍御史。坐微累,黜監江州稅。道除知睦州,復為侍御史。荊湖災,出持節安撫。湘中自馬氏擅國,計丁輸米,身死產竭不得免,贄奏除之。改知諫院,進天章閣待制。宰相梁適以私容奸,狄青起卒伍、位樞密,內侍王守忠遷官不次,皆舉劾無所諱。
出知滄、瀛二州,遷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河決商胡而北,議者欲復之。役將興,贄言:"北流既安定,驟更之,未必能成功。不若開魏金堤使分注故道,支為兩河,或可紓水患。"詔遣使相視,如其策,才役三千人,幾月而畢。入判都水監,權開封府,政簡而治。知河南府,建永厚陵,費省而不擾,神宗稱之。還知審刑院、糾察在京刑獄,知徐州,以吏部侍郎致仕。
贄性行淑均,平居自奉至約,推所得祿賜買田贍族黨,賴以活者殆百數。退休十五年,謝絕人事,讀書賦詩以自娛。年八十五,卒。
楚建中,字正叔,洛陽人。第進士,知榮河縣。民苦鹽稅不平,建中約田多寡以為輕重。主管鄜延經略機宜文字。夏人來正土疆,往蒞其事。眾暴至,兩騎傅矢引滿向之,建中披腹使射,曰:"吾不憚死。"騎即去,眾服其量。元昊歸款,建中白府請築安定、黑水八堡以控東道,夏人果來,聞有備,不敢入。累遷提點京東刑獄、鹽鐵判官。昭陵建,命裁定調度,省數十萬計。歷夔路、淮南、京西轉運使,進度支副使。
神宗用事西鄙,以建中嘗為邊臣所薦,召欲用之,言不合旨,出知滄州。久之,為天章閣待制、陝西都轉運使,知慶州、江寧、成德軍,以正議大夫致仕。元祐初,文彥博薦為戶部侍郎,不拜。卒,年八十一。
張頡,字仲舉,其先金陵人,徙鼎州桃源。第進士,調江陵推官。歲旱飢,朝廷遣使安撫,頡條獻十事,活數萬人。知益陽縣,縣接梅山溪峒,多蠻獠出沒,頡按禁地約束,召徭人耕墾,上其事,不報。累遷開封府判官、提點江西刑獄、廣東轉運使。
熙寧中,章惇取南江地,建沅、懿等州,克梅山,與楊光僣為敵。頡居憂於鼎,移書朝貴,言南江殺戮過甚,無辜者十八九,浮屍蔽江,民不食魚者數月。惇疾其說,欲分功啖之。乃言曰:"頡昔令益陽,首建梅山之議,今日成功,權輿於頡。"詔賜絹三百匹。尋擢江、淮制置發運副使,改知荊南,復徙廣西轉運使。時建廣源為順州,將城之,頡謂無益,朝廷從其議。坐捽罵參軍沈竦罷歸。
未幾,以直集賢院知齊、滄二州,進直龍圖閣、知桂州。入覲,帝首言:"卿鄉者論順州不可守,信然。"時有獻言者謂:"海南黎人陳被蓋五洞酋領,異時盛強,且為中國患。今請出兵自效,宜有以撫納之。"命頡處其事。頡使一介往呼之。出,補以牙校,喜而去。詔問何賞之薄,對曰:"荒徼蠻蜒無他覬,得是足矣。"尋罷兵,海外訖無事。
久之,轉運使馬默劾其經理宜州蠻事失宜,罷職知均州。哲宗立,還故職,知鳳翔、廣州,召為戶部侍郎。
頡所歷以嚴致理,而深文狡獪。右司諫蘇轍論其九罪,執政以頡雖無德而才可用,不報。逾年,以寶文閣待制出為河北都轉運使,徙知瀛州。湖北溪徭畔,朝廷托頡素望,復徙知荊南,至都門,暴卒。
盧革,字仲辛,湖州德清人。少舉童子,知杭州馬亮見所為詩,嗟異之。秋,貢士,密戒主司勿遺革。革聞,語人曰:"以私得薦,吾恥之。"去弗就。後二年,遂首選;至登第,年才十六。
慶曆中,知龔州。蠻入寇,桂管騷動,革經畫軍須,先事而集。移書安撫使杜杞,請治諸郡城,及易長吏之不才者。又言:"嶺外小郡,合四五不當中州一大縣,無城池甲兵之備,將為賊困,宜度遠近並省之。"後儂智高來,九郡相繼不守,皆如革慮。
知婺、泉二州,提點廣東刑獄、福建湖南轉運使。復請外,神宗謂宰相曰:"革廉退如是,宜與嘉郡。"遂為宣州。以光祿卿致仕。用子秉恩轉通議大夫,退居於吳十五年。秉為發運使,得請歲一歸覲。後帥渭,乞解官終養。帝數賜詔慰勉,時以為榮。卒,年八十二。
秉字仲甫,未冠,有雋譽。嘗謁蔣堂,坐池亭,堂曰:"亭沼粗適,恨林木未就爾。"秉曰:"亭沼如爵位,時來或有之;林木非培植根株弗成,大似士大夫立名節也。"堂賞味其言,曰:"吾子必為佳器。"
中進士甲科,調吉州推官、青州掌書記、知開封府倉曹參軍,浮湛州縣二十年,人無知者。王安石得其壁間詩,識其靜退,方置條例司,預選中。奉使淮、浙治鹽法,與薛向究索利病,出本錢業鬻海之民,戒不得私鬻,還奏,遂為定製。
檢正吏房公事,提點兩浙、淮東刑獄,顓提舉鹽事,持法苛嚴,追胥連保,罪及妻孥,一歲中犯者以千萬數。進制置發運副使。東南飢,詔損上供米價以糴。秉言:"價雖賤,貧者終艱得錢,請但償糴本,而以其餘振贍。"是歲上計,神宗問曰:"聞滁、和民捕蝗充食,有諸?"對曰:"有之,民飢甚,殍死相枕籍。"帝惻然曰:"前此獨趙抃為朕言之耳。"先是,發運使多獻餘羨以希恩寵,秉言:"職在董督六路財賦,以時上之,安得羨。今稱羨者,率正數也。請自是罷獻,獨以七十萬緡償三司逋。"
加集賢殿修撰、知謂州。五路大出西討,唯涇原有功,進寶文閣待制。夏境胡盧川距塞二百里,恃險遠不設備,秉遣將姚麟、彭孫襲擊之。俘斬萬計。遷龍圖閣直學士。夏酋仁多嵬丁舉國入寇,犯熙河定西城,秉治兵瓦亭,分兩將駐靜邊砦,指夏人來路曰:"吾遲明坐待捷報矣。"及明果至,見宋師,驚曰:"天降也。"縱擊之,皆奔潰。或言嵬丁已死,有識其衣服者,諸將請以聞。秉曰:"幕府上功患不實,吾敢以疑似成欺乎?"他日物色之,嵬丁果死,詔褒賜服馬、金幣,且使上所獲器甲。
秉守邊久,表父革年老,乞歸。移知湖州,行三驛,復詔還渭,慰藉優渥。革聞,亦以義止其議。已而革疾亟。乃得歸。元祐中,知荊南。劉安世論其行鹽法虐民,降待制、提舉洞霄宮,卒。
論曰:宋室之人才亦盛矣。青苗法始行,滿朝耆壽故臣、法家拂士,引古今通誼,盡力爭之而不能止,往往多自引去。及數年之後,憲令既成,天下亦莫如之何。已而間守遠郡,尚能懇懇為民有言。舜俞、京、蒙俱以區區一縣令,力抗部使者,視棄其官如弊屣,類非畏威懷祿者能之。師孟活飢羸,興水利,擿奸誅惡,所歷可稱;逮使契丹,正坐席禮,毅然不少屈。時中止林廣縱兵追蠻,深達兵家之變。贄居諫省,舉劾無所避,允有直臣之風。建中雅量卻敵,辭嚴氣正,尤為奇偉。頡雖有才,而深文狡獪,豈其天性然。革始終廉退,秉不免於阿徇時好,行鹽法以虐民,父子之相遠哉。
部分譯文
沈括,字存中,錢塘人,因為父蔭得官為沭陽主簿。沭陽縣靠著沭水,是職方氏所寫的“水澤叫沂水、沭水”的地方。早先的河道漫衍為停滯不流的污澤,沈括重新修築二堤,疏浚水流為一百條水渠九個水壩,用來分導和節制沭水的主流和支流,得到上等好田七千頃。
考中進士後,沈括被派去編集校對昭文館的書籍,擔任館閣校勘,刪定三司條例。按照慣例,皇帝每三年一次往圜丘祭祀天地的禮儀,是由有關機構按照典籍記載安排進行,他們把副本收藏起來,吏員往往借著舉行祭祀儀式而謀取私利。祭壇下張設帳幕,在距離皇城數里的地方修建園林,豎立起五彩的木頭,把雕刻好的飛鳥走獸綿延不斷地放置在林木之間。將要舉行祭祀的前夕,皇帝親自前來觀賞,登上端門,陳列儀仗衛隊以檢閱他們的威嚴警戒,遊覽賞玩,這些都不是齋戒祭祀時所應有的現象、皇帝使用的一個器物,就需要六七十名工匠製作。沈括考察了南郊大禮的歷史沿革,撰寫了一本書叫《南郊式》,於是皇帝降詔命令他掌管郊祀的事務,按照新禮儀辦事,所節省的費用數以萬計,神宗十分滿意。
升任太子中允、檢正中書刑房、提舉司天監,當時的日官都是庸庸碌碌的人,對於天文現象、天體圖象及天文儀器,幾乎全然不知。沈括開始設定渾儀、景表、五壺浮漏,召請衛朴修造新的曆法,向全國各地徵集太史用的觀測天象的書籍,在司天監里參雜使用讀書人,把方技科分為五項,這些辦法後來都被採用施行。加官為史館檢討。
淮南發生饑荒,朝廷派遣沈括前去巡察。他發放常平倉的錢和糧食,疏通河渠,修治荒廢的農田,以此來消除水災造成的破壞。升任集賢校理,巡察兩浙地區的農田水利情況,升任太常丞、同修起居注。當時朝廷大規模地登記民間車輛,人們不了解朝廷的用意,都引以為憂;市易司又擔憂四川禁止不了私販井鹽,打算把四川的私井全部填實封住而運解池的鹽去供應。上書議論這兩件事的奏疏多得像織機上的紗線,但神宗都不予理睬。沈括侍立在神宗身邊,神宗回頭看看他說:“你知道徵集車輛的事嗎?”沈括回答說“:我知道這件事。”神宗說“:這事怎么樣?”沈括回答說“:請問徵集車輛打算做什麼用?”神宗說“:北方的遼軍用馬來取勝,沒有車是不足以抵擋他們的。”沈括說:“車戰的好處,在歷代都可以看到。但是古人所說的兵車是輕車,五匹馬拉車折衝鏇轉,有利於快速行軍。如今民間的載重車笨重龐大,每天走不了三十里路,因此人們把它叫作太平車,只能夠在太平的日子用用罷了。”神宗高興地說:“別人都沒有說到這些話,我要好好考慮。”於是又問他川鹽的事,沈括回答說:“把所有的私井都填塞封掉而運去解池的鹽,使鹽全部都由官府發售,固然好。但是忠州、萬州、戎州、瀘州一帶少數民族地區的小鹽井很多,不可能一下子禁絕,勢必要在這個地區加強警戒,這樣的話我怕所得不足以償所費。”神宗點頭同意。第二天,這二件事都停止實施了。提升為知制誥,兼管通進、銀台司,沈括從任太子中允到知制誥才三個月的時間。
任河北西路察訪使。以前的慣例,凡有銀冶之處,轉運使就設定官員收取銀冶的息錢。沈括說“:靠近寶藏就會使國家貧窮,這是必然的事;靠近寶藏的人多了,那么窩藏的奸偽之徒怎樣檢查出來呢?朝廷每年送給契丹數十萬兩銀子,因為它不是北方所有的東西,所以他們看重它而認為獲得它是有利的。過去的銀城縣、銀坊城都已被他們侵占,假如使他們知道開鑿礦山的好處,那么中國的歲幣更加要被他們看輕了,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每年送給他們,邊境爭端將要從這裡開始了。”
當時朝廷要京城附近地區的百姓每戶出馬充作賦稅以保衛邊境,百姓把這當作災難。沈括說“:北方地區馬多而且人們熟悉騎馬作戰,好比是中國擅長強弩。如今捨棄我們擅長的技藝,勉強去做不擅長的事,怎么能夠取得勝利。”另外邊境地區的人練習打仗,只以拉開弓的強度來確定高下,但未必能射穿皮革,沈括說應該以射出遠近的距離和射入硬物的程度作為考核的標準。沈括提出類似的意見三十一件,皇帝降詔都同意實行。
遼國的蕭禧來處理河東黃嵬一帶地界分劃的問題,留在館舍不肯辭去,說:“我一定要達到目的才能返回。”神宗派遣沈括出使遼國。沈括到樞密院查閱以前的檔案檔案,查找到當年商定邊境的檔案,檔案指定以古代的長城作為邊界,而現在所爭的地方與長城相距三十里遠,於是上表闡明了這件事。神宗在休假日打開天章閣召見沈括答對,高興地說“:大臣們根本不去探究事情的原委,差一點誤了國家大事。”神宗命令把地圖拿給蕭禧看,蕭禧這才感到理屈。神宗賜給沈括白金一千兩,讓他出使遼國。他到了契丹宮廷,契丹宰相楊益戒來同他面議。沈括找到爭論地界的各種書信檔案數十件,預先讓幕僚和吏員背熟它,楊益戒有問題提出,沈括就回頭讓吏員列舉所得檔案回答。另一天再問,還是同樣回答。楊益戒無言可對,傲慢地說:“幾里土地都不忍心,難道忍心輕率地斷絕友好關係嗎?”沈括回答說“:軍隊以正義為強大,以理屈為衰弱。現在你們北朝拋棄你們以前皇帝的重大信誓,用暴力役使人民,這對我們南朝沒有什麼不利。”總共會談了六次,契丹知道沈括不會屈服,於是丟開黃嵬不談而只要求將天池地區劃歸他們。於是沈括起程回國,他在路上畫下沿途山川的險峻平緩迂迴順直,風俗的純樸和複雜,人情的向背,撰修成《使契丹圖抄》一書獻給朝廷。朝廷任命他為翰林學士、權三司使。
沈括曾經到丞相府匯報事情,吳充問他說“:自從免役令頒布以後,百姓對它的詆毀攻擊至今沒有減少。免役法究竟對百姓怎么樣?”沈括說“:認為不方便的,只是士大夫和城市中習慣於免除服役的人,這不必顧慮。只是有些貧窮寒微人家本來規定不服力役的,現在也要他們出錢,那是應該考慮的。如果對這些人全部放寬,完全不收他們的錢,就好了。”吳充認為他說得對,上表朝廷施行了這項建議。
蔡確抨擊沈括對免役法的言行前後反覆不同,暗中妨害司農法,沈括以集賢院學士出任宣州知州。第二年,復職龍圖閣待制、知審官院,又被派遣出任青州知州,還沒有去上任,改任延州知州。到了延州,沈括以朝廷額外賜給的錢買來酒,命令街市百姓中清白人家的子弟比賽騎馬射箭以分高下。有超群出眾才能的人,沈括親自起身酌酒慰勞他,邊境上的百姓歡悅激動,拿著弓箭,唯恐不能參加比賽。過了一年,沈括挑選到能射穿箭靶、飛身上車的人一千多名,都補充到中軍做志願兵,因此延州軍隊的聲威超過了其他州府。由於副總管種諤討伐西夏攻下銀州、宥州有功,沈括加官為龍圖閣學士。朝廷派出守衛京城的禁軍到邊境駐防,兩次賞賜他們也沒有賞賜地方軍隊。沈括認為京城的衛兵雖然重要,但是沒有一年不戰鬥的軍隊則是地方守軍。如果像現在這樣賞賜不均,會引起變亂。於是藏起敕書,假託朝廷命令賜給地方軍隊錢幾萬緡,並通過驛站上報朝廷。神宗降詔答覆他說“:這是樞密院頒布賞賜時的失誤。如果不是你看到事情的要害,必然會擾亂軍政。”從此以後,事情來不及請示報告的,沈括都可以自己作主處理。少數民族和漢族將士從皇城使以下的官職,允許沈括以朝廷的名義補授。
種諤軍隊來到五原,正遇下大雪,糧餉沒有及時運到,殿直劉歸仁率領部下向南奔逃,士兵三萬多人都潰散入塞,當地居民十分恐慌。沈括出城在東郊用酒食接待回來的河東軍隊,得到逃回來的士兵幾千人,問他們說:“副都總管派你們回來取糧食,為首的人是誰呢?”士兵回答說“:在後面。”沈括便命令他們各回兵營去。到了晚上,又到了八百人,不到十天,潰散的士兵全部回來了。沈括出去巡察部隊,劉歸仁來見,沈括說“:你回來取糧食,為什麼不拿軍符?”劉歸仁無言以對,沈括將他斬首示眾。過了幾天,神宗派內侍劉惟簡來查問叛亂的人,沈括把處理的情況報告了朝廷。
大將景思誼、曲珍攻克西夏的磨崖、葭蘆、浮圖城,沈括建議修築石堡城來對付西夏,但是給事中徐禧來到,他要先修建永樂城。皇帝降詔要徐禧總領將領們前去築城,命令沈括把他的帥府移到邊界,以便接濟軍用物資和救援。不久徐禧失敗戰死,沈括因為西夏軍隊襲擊綏德,而先去援救綏德,不能去援救永樂城,因而被貶為筠州團練副使。元..初年,改任秀州團練副使,接著任光祿少卿分司,在潤州居住八年後去世,終年六十五歲。
沈括學識廣博,善於寫文章,對於天文、方誌、律歷、音樂、醫藥、卜算,沒有不通曉的,都有著作論述。他又把平時當賓客談論的事記錄下來編成《筆談》一書,大多記載朝廷中的典故事實,故舊老臣的進退,流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