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公·僖公七年
【經】七年春,齊人伐鄭。夏,小邾子來朝。鄭殺其大夫申侯。秋七月,公會齊侯、宋公、陳世子款、鄭世子華盟於寧母。曹伯班卒。公子友如齊。冬葬曹昭公。
【傳】七年春,齊人伐鄭。孔叔言於鄭伯曰:「諺有之曰:『心則不競,何憚於病。』既不能強,又不能弱,所以斃也。國危矣,請下齊以救國。」公曰:「吾知其所由來矣。姑少待我。」對曰:「朝不及夕,何以待君?」
夏,鄭殺申侯以說於齊,且用陳轅濤塗之譖也。
初,申侯,申出也,有寵於楚文王。文王將死,與之璧,使行,曰,「唯我知女,女專利而不厭,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後之人將求多於女,女必不免。我死,女必速行。無適小國,將不女容焉。」既葬,出奔鄭,又有寵於厲公。子文聞其死也,曰:「古人有言曰『知臣莫若君。』弗可改也已。」
秋,盟於寧母,謀鄭故也。
管仲言於齊侯曰:「臣聞之,招攜以禮,懷遠以德,德禮不易,無人不懷。」齊侯修禮於諸侯,諸侯官受方物。
鄭伯使大子華聽命於會,言於齊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實違君命。若君去之以為成。我以鄭為內臣,君亦無所不利焉。」齊侯將許之。管仲曰:「君以禮與信屬諸侯,而以奸終之,無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謂禮,守命共時之謂信。違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諸侯有討於鄭,未捷。今苟有釁。從之,不亦可乎?」對曰:「君若綏之以德,加之以訓辭,而帥諸侯以討鄭,鄭將覆亡之不暇,豈敢不懼?若總其罪人以臨之,鄭有辭矣,何懼?且夫合諸侯以崇德也,會而列奸,何以示後嗣?夫諸侯之會,其德刑禮義,無國不記。記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記,非盛德也。君其勿許,鄭必受盟。夫子華既為大子而求介於大國,以弱其國,亦必不免。鄭有叔詹、堵叔、師叔三良為政,未可間也。」齊侯辭焉。子華由是得罪於鄭。
冬,鄭伯請盟於齊。
閏月,惠王崩。襄王惡大叔帶之難,懼不立,不發喪而告難於齊。
譯文
七年春季,齊國人進攻鄭國。孔叔對鄭文公說:“俗語有這樣的話:‘心志假若不堅強,怎么能又怕屈辱?’既然不能強硬,又不能軟弱,因此只有死路一條。國家危險了,請您向齊國屈服以挽救國家。”鄭文公說:“我知道他們是為什麼來的了,姑且稍稍等我一下。”孔叔回答說:“情況危急,早晨到不了晚上,怎么等待君王呢?”
夏季,鄭文公殺死申侯以討好齊國,同時也是由於陳國轅濤塗的誣陷。當初,因為申侯是申氏所生,受到楚文王的寵信。文王將要死的時候,把璧玉給他,讓他走,說:“只有我了解你,你壟斷財貨而永不滿足,從我這裡取,從我這裡求,我不加罪於你。後來的人將會向你索取大量財貨,你必然不免於罪。我死,你一定要趕快走,不要到小國去,他們不會容納你的。”安葬楚文王后,申侯逃到鄭國,又受到厲公的寵信。子文聽到他的死訊,說:“古人有這樣的話說:‘了解臣子沒有像國君那樣清楚的。’這句話是不能改變的啊!”
秋季,魯僖公和齊桓公、宋桓公、陳國的世子款、鄭國的世子華在寧母結盟,策划進攻鄭國。
管仲對齊桓公說:“臣聽說:招撫有二心的國家,用禮;懷念疏遠的國家,用德。凡事不違背德和禮,沒有人不歸附的。”齊桓公就以禮對待諸侯,諸侯的官員接受了齊國賞的土特產。
鄭文公派遣太子華接受會議的命令,對齊桓公說:“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違背您的命令。您如果除掉他們而和敝國講和,我國作為您的內臣,這對您也沒有什麼不利。”齊桓公準備答應他。管仲說:“君王用禮和信會合諸侯,而用邪惡來結束,未免不行吧。兒子和父親不相違背叫做禮,見機行事完成君命叫做信。違背這兩點,沒有比這再大的邪惡了。”齊桓公說:“諸侯進攻鄭國,沒有得勝;現在幸而有機可乘,利用這點,不也行嗎?”管仲回答說:“君王如果用德來安撫,加上教訓,他們不接受,然後率領諸侯討伐鄭國;鄭國挽救危亡還來不及,哪敢不害怕?如果領著他的罪人以兵進攻鄭國,鄭國就有理了,還害怕什麼?而且會合諸侯,這是為了尊崇德行。會合而讓奸邪之人列於國君,怎么能向後代交代?諸侯的會見,他們的德行、刑罰、禮儀、道義,沒有一個國家不加以記載。如果記載了讓邪惡的人居於君位,君王的盟約就要廢棄了。事情做了而不能見於記載,這就不是崇高的道德。君王還是同意為好!鄭國一定會接受盟約的。子華既然做了太子,而要求憑藉大國來削弱他的國家,也一定不能免於禍患。鄭國有叔詹、堵叔、師叔三個賢明的人執政,還不能去鑽它的空子。”齊桓公於是向子華辭謝。子華因此得罪了鄭國。
冬季,鄭文公派遣使者到齊國請求訂立盟約。
閏十二月,周惠王去世。襄王擔心大叔王子帶作亂,又害怕不能立為國君,所以不發布喪事的訊息,卻把將要發生內亂的事向齊國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