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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八·異僧二

佛圖澄

佛圖澄

佛圖澄者,西域人也。本姓帛氏。少出家。清真幼學,誦經數百萬言。以晉懷帝永嘉四年來適洛陽,志弘大法。善念神咒,能役使鬼物。以麻油雜菸灰塗掌,千里外事,皆徹見掌中,如對面焉,亦能令潔齋者見。又叫聽鈴音以言事,無不效驗。欲於洛陽立寺,值劉曜寇斥洛台,帝京擾亂,澄立寺之志遂不果。乃潛身革野,以觀世變。時石勒屯兵葛陂,專以殺戮為威,沙門遇害者甚眾。澄憫念蒼生,欲以道化勒,於是杖策到軍門。勒大將郭黑略素奉法,澄即投止略家。略從受五戒,崇弟子之禮。略後從勒征伐,輒預克勝負,勒疑而問曰:“孤不覺卿有出眾智謀,而每知行軍吉凶,何也?”略曰:將軍天挺神武,幽靈所助。有一沙門,術智非常,雲將軍當略有區夏。己應為師,臣前後所白,皆其言也。”勒喜曰:“天賜也。”召澄問曰:“佛道有何靈驗?”澄知勒不達深理,正可以道術為教,因言曰:“至道雖遠,亦可以近事為證。”即取器盛水,燒香咒之。須臾生青蓮華,光色曜日。勒由此信伏。澄因諫曰:“夫王者德化洽於宇內則四靈表瑞,政弊道消則彗孛見於上。恆象著見,體咎隨行。斯乃古今之常理,天人之明戒。”勒甚悅之。凡應被誅殘蒙其益者,十有八九,於是中州之胡,皆願奉佛。時有痼疾,世莫能知者,澄為醫療,應時瘳損。陰施默益者,不可勝記。勒自葛陂還河北,過坊頭,人夜欲斫營,澄語黑略曰:“須臾賊至,可令公知。”果如其言,有備故不敗。勒欲試澄,夜冠胄衣甲執刃而坐,遣人告澄云:“夜來不知大將軍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問曰:“平居無寇,何故夜嚴?”勒益敬之。勒後因忿,欲害諸道士,並欲苦澄。澄乃避至黑略舍,語弟子曰:“若將軍使至,問吾所在者,報雲不知所之。”使人尋至,覓澄不得,使還報勒。勒驚曰:“吾有惡意向聖人,聖人舍我去矣。”通夜不寢,思欲見澄。澄知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權避;公今改意,是以敢來。”勒大笑曰:“道人謬耳。”襄國城塹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其水源暴竭。勒問澄:“何以致水?”澄曰:“今當敕龍取水。”勒字世龍,謂澄嘲己,答曰:“正以龍不能致水,故相問耳?”澄曰:“此誠言,非戲也。水泉之源,必有神龍居之,往以敕語告之,水必可得。”乃與弟子法首等數人,至故泉源上。其源故處,久已乾燥,坼如車轍。從者心疑致水難得。澄坐繩床,燒安息香,咒願數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龍,長五六寸許,隨水來出。諸道士竟往視之,澄曰:“龍有毒,勿臨其上。”有頃,水大至,隍塹皆滿。澄閒坐嘆曰:“後二日,當有一小人驚動此下。”即而襄國人薛合,有二子,既小且驕,輕侮鮮卑奴。奴忿,抽刃刺殺其弟,執兄於室,以刀擬心,若人入屋,便欲加手,謂薛合曰:“送我還國,我活汝兒。不然,共死於此。”內外驚愕,莫敢往觀。勒乃自往視之,謂薛合曰:“送奴以全卿子,誠為善事。此法一開,方為後害,卿且寬情,國有常憲。”命人取奴,奴遂殺兒而死。鮮卑段末波攻勒,其眾甚盛。勒懼問澄,澄曰:“昨日寺鈴嗚雲,明旦食時,當擒段末波。”與勒登城望波軍,不見前後,失色曰:“豈可獲。是公安我辭耳。”更遣夔安問澄,澄曰:“已獲波矣。”時城北伏兵出,遇波執之。澄勸勒宥波,遣還本國,勒從之,卒獲其用。時劉載已死,載從弟曜篡襲偽立,稱元光初。光初八年,曜遣從弟中山王岳將兵攻勒,勒遣石虎率步騎拒之,大戰洛西,岳敗,保石樑塢,虎堅柵守之。澄與弟子自官寺至中寺,始入寺門,嘆曰:“劉岳可憫!”弟子法祚問其故,澄曰:“昨亥時岳已被執。”果如所言。光初十一年,曜自率兵攻洛陽,勒欲自往拒曜,內外僚佐,無不畢諫,勒以訪澄。澄曰:“相輪鈴音云:‘秀支替戾岡,仆谷劬禿當’,此羯語也。秀支替戾岡出也,‘仆谷’劉曜胡位,劬禿當捉也,此言軍出捉得曜也。”時徐光聞澄此言苦勸。勒乃留長子石弘,共澄以鎮襄國,自率中軍步騎直指洛城。兩軍才交,曜軍大潰,曜馬沒水中,石堪生擒之送勒。澄時以物塗掌觀之,見有大眾,中縛一人,朱絲約其肘。因以告弘。當爾之時,正生擒曜也。時平之後,勒乃僭稱趙天王行皇帝事,改元建平,是歲晉成皇帝鹹和五年也。勒登位已後,事澄益篤。時石蔥叛,其年,澄戒勒曰:“今年蔥中有蟲,食必害人,可令百姓無食蔥也。”勒頒告境內,慎無食蔥。到八月,石蔥果走。勒益加尊重,有事必咨而後行,號大和尚。石虎有子名斌,後勒以為子,勒愛之甚重。忽暴病而亡,已涉二日。勒曰:“朕聞虢太子死,扁鵲能生。大和尚國之神人,可急往告,必能致福。”澄乃取楊枝咒之,須臾能起,有頃平復。由是勒諸稚子多在佛寺中養之。每至四月八日,勒躬自詣寺,觀佛像而發願。至建平四年四月,天靜無風,而塔上一鈴獨鳴。澄謂眾曰:“鈴音云:‘國有大喪,不出今年矣。’”是歲七月勒死。太子弘襲位。少時,虎廢弘自立,遷都於鄴,改元建武。傾心事澄,又至於勒。乃下書曰:“和尚國之大寶,榮爵不加,高祿不受,榮祿匪頒,何以旌德。從此已往,宜衣以綾錦,乘以雕輦。朝會之日,和尚升殿,常侍已下,悉助舉舁,太子諸公,扶輦而上。主者唱大和尚,眾座皆起,以彰其尊。”又敕偽司空李農旦夕親問,太子諸公,五日一朝,表朕敬焉。澄時止鄴城內中寺,遣弟子法常北至襄國,弟子法佐從襄國還,相遇,在梁塞城下共宿。對車夜談,言及和尚,比旦各去。法佐至,始入覲澄。澄逆笑曰:“昨夜爾與法常交車共說汝師耶。先民有言:‘不曰敬乎?幽而不改;不曰慎乎?獨而不怠。’幽獨者敬慎之本,而不識乎?”佐愕然愧懺。於是國人每共相語曰:“莫起噁心。和尚知汝。”及澄之所在,無敢向其方面涕唾便利者。時太子石邃有二子在襄國,澄語邃曰:“小阿彌比當得疾,可往迎之。”邃即馳信往視,果已得疾。太醫殷騰及外國道士自言能治,澄告弟子法常曰:“正使聖人復出,不愈此疾,況此等乎?”後三日果死。石邃荒酒,將圖為逆,謂內豎曰:“和尚神通,儻發吾謀,明日來者,當先除之。”澄月望將入覲虎,謂弟子僧會曰:“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若入,還勿過人。’我儻有所過,汝當止我。”澄常入,必過邃。知澄入,要候甚苦。澄將上南台,僧會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未安,便起,邃固留不住,所謀遂止。還寺嘆曰:“太子作亂,其形將成。”欲言難言,欲忍難忍,乃因事從容箴虎,虎終不解。俄而事發,方悟澄言。後郭黑略將兵征長安北山羗,墮羗伏中。時澄在堂上座,弟子法常在側,澄忽慘然改容曰:“郭公陷狄。”令眾生咒願,澄又自咒願,須臾更白:“若東南出者活,余向則困。”復更咒願,有頃曰:“脫矣。”後月余日,黑略還說,隨羗圍中東南走,馬乏,正遇帳下人推馬與之,曰:“公乘此,小人乘公馬,濟與不濟,任命也。”略得其馬,故獲免。推驗日期,正是澄咒願時也。偽大司馬燕公石斌,虎以為幽州牧,鎮有群凶湊聚,因以肆暴。澄戒虎曰:“天神昨夜言:‘疾牧馬還。至秋,齊當癱爛。’”虎不解此語,即敕諸處牧馬送還。其秋,有人譖斌於虎,虎召斌,鞭之三百,殺其所生齊氏。虎彎弓捻矢,自視行斌罰。罰輕,虎乃手殺五百人。澄諫曰:“心不可縱,死不可生。禮不親殺,以傷恩也。何有天子親行罰乎?”虎乃止。後晉軍出淮泗,隴北瓦城皆被侵逼,三方告急,人情危擾,虎乃瞋曰:“吾之奉佛,而更致外寇,佛無神矣。”澄明旦早入,虎以事問澄,因讓虎曰:“王過世經為大商主,至罽賓寺,嘗供大會,中有六十羅漢,吾此身亦預斯會。時得道人謂吾曰,此主人命盡,當更化身,後晉王地。今王為王,豈非福耶?疆場軍寇,國之常耳,何為怨謗三寶,夜興毒念乎?”虎乃信悟,跪而謝焉。虎常問澄:“佛法不殺,朕為天下之主,非刑殺無以肅清海內,既違戒殺生,雖復事佛,誰獲福耶?”澄曰:“帝王事佛,當在體恭心順,顯揚三寶。不為暴虐,不害無辜。至於凶暴無賴,非化所遷,有罪不得不殺,有惡不得不刑,但當殺可殺,當刑可刑耳。若暴虐恣意,殺害非罪,雖復輕刑事法,無解殃禍。願陛下省欲興慈,廣及一切,則佛教永隆,福祚方遠。”虎雖不能盡從,而為益不少。虎尚書張離、張良,家富事佛,各起大塔。澄謂曰:“事佛在於清靜無欲,慈矜為心。檀越雖儀奉大法,而貪吝未已,遊獵無度,積聚不窮,方受玩世之罪,何福報之可希耶?”離等後並被戮滅。時又久旱,自正月至六月。虎遣太子詣臨漳西釜口祈雨,久而不降。虎令澄自行,即有白龍二頭降於祠所,其日大雨,方數千里,其年大收。戎貊之徒,先不識法,聞澄神驗,皆遙向禮拜,並不言而化焉。澄常遣弟子向西城中市香,即行。澄告余弟子,掌中見買香弟子在某處被劫,垂死。因燒香咒願,遙救護之。弟子後還,雲某月某日某處,為賊所劫,垂當見殺,忽聞香氣,賊無故自驚曰:“救兵已至。”棄之而走虎於臨漳修治舊塔,少承露盤,澄曰:“臨緇城內有古阿育王塔,地中有承露盤及佛像,其上林木茂盛,可掘取之。”即畫圖與使,依言掘取,果得盤像。虎每欲伐燕,澄諫曰:“燕國運未終,卒難可克。”屢行敗績,方信澄戒。澄道化即行,以人多奉佛,皆營造塔廟,相競出家,真偽混淆,多生愆過。虎下書問中書曰:“佛號世尊,國家所奉。里閭小人無爵秩者,為應得事佛與不?又沙門皆應高潔貞正,行能精進,然後可為道士。今沙門甚眾,或有奸宄避役,多非其人。卿可同議。”偽中書著作郎王度奏曰:“夫王者郊祀(祀原作視,據明抄本改)天地,祭奉百神,載在祀典,禮有常饗。佛出西域,外國之神,功不施民,非天子諸華所應祠奉。往者漢明感夢,初傳其道,唯聽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漢人皆不得出家。魏承漢(原本漢下有後字。據高僧傳刪)制,亦循前軌。今大趙受命,率由舊章。華戎制異。人神流別,外不同內,饗祭殊禮。荒下服禮,不宜雜錯。國家可斷趙人,悉不聽詣寺燒香禮拜,以尊典禮。其百辟卿士,下逮眾隸,例皆禁之。其有犯者,與淫祀同罪。趙人為沙門者,還從四民之服。”偽中書令王波同度所奏。虎下書曰:“度議云:‘佛是外國之神,非天子諸華所可宜奉。’

朕生自邊壤,忝當期運,君臨諸夏(夏原作下,據明抄本改)。至於饗禮,應兼從本俗。佛是戎神,正所應奉。夫制由上行,永世作則,苟事克無虧,何拘前代。其夷趙百蠻,有餘其淫禮樂事佛者,悉聽為道。”於是慢戒之徒,因之以厲。黃河中舊不生黿,忽得一以獻虎,澄見而嘆曰:“桓溫其入河不久。”溫字元子。後果如言也。時魏縣有一流民,莫識氏族,恆著麻襦布裳,在魏縣市中乞丐,時人謂之麻襦。言語卓越,狀如狂病,乞得米谷不食,輒散置大路,雲飼天馬。趙興太守藉拔收送詣虎。先是澄謂虎曰:“國東二百里某月某日當送一非常人,勿殺之也。”如期果至。虎與共語,了無異言,唯道“陛下當終一柱殿下。”虎不解此語,令送以詣澄。麻襦謂澄曰:“昔在元和中會,奄至今日。有戎受玄命,絕歷終有期。金離銷於壤,邊荒不能尊。驅除靈期跡,莫已已之懿。裔苗葉繁,其來方積,休期如何斯?永以嘆之!”澄曰:“天回運極,否將不支。九木水為難,無可以術學。玄哲雖存世,莫能基必馥(高僧傳馥作穨)久游閻浮利,擾擾多此患。行登凌雲宇,會於虛游間。”澄與麻襦,講語終日,人莫能解。有竊聽者,唯得此數言,推計似如論數百年事。虎遣馬驛送還本縣,既出城外,辭能步行,云:“我當有所過,未便得發。至合口橋,可留見待。”使如言馳去,未至合口,而麻襦已在橋上。考其行步,有若飛也。澄有弟子道進,學通內外,為虎所重。嘗言及隱士,虎謂進曰:“有楊軻者,朕之民也,徵之十餘年,不恭王命,故往省視。傲然而臥。雖不得君臨萬邦,乘輿所向,天沸地涌。雖不能令木石屈膝,何匹夫而長慠耶?昔太公之齊,先誅華士。太公賢哲,豈其謬乎?”進對曰:“昔舜優蒲衣,禹造伯成,魏飾乾木,漢美周黨,管寧不應曹氏,皇甫不屈晉世,二聖四君,共嘉其節,將欲激厲貪竟,以峻清風。願陛下遵舜、禹之德,勿效太公用刑。君舉必書,豈可令趙史遂無隱遁之傳乎?”虎悅其言,即遣軻還其所止,遣十家供給之。進還,具以白澄,澄睆然笑曰:“汝言善也,但軻命有所縣矣!”後秦州兵亂,軻弟子以牛負軻西奔,戍軍追擒,並為所害。虎嘗晝寢,夢見群羊負魚,從東北來。寤已訪澄,澄曰:“不祥也。鮮卑其有中原乎?”慕容氏後果都之。澄嘗與虎共處中堂,澄忽驚曰:“幽州當火災。”仍取酒灑之,久而笑曰:“救已得矣。”虎遣驗幽州,云:“爾日火從四門起,西南有黑雲來,驟雨滅之,雨亦頗有酒氣。”至虎建武十四年七月,石宣、石韜將圖相殺。宣時到寺,與澄同坐。浮圖一鈴獨鳴,澄謂宣曰:“解鈴音乎?鈴云:‘鬍子(子原作於,據高僧傳改)洛度。’”宣變色曰:“是何言與?”澄謬曰:“老胡為道,不能山居無言,重茵美服,豈非洛度乎?”石韜後至,澄熟視良久,韜懼而問澄,澄曰:“怪公血臭,故相視耳。”至八月,澄使弟子十人齋於別室,澄時暫入東閣。虎與後杜氏問訊,澄曰:“脅下有賊,不出十日,自佛圖從西,北殿以東,當有流血。慎勿東行走。”杜後曰:“和尚耄耶,何處有賊?”澄即易語云:“六情所受,皆悉是賊。老自應耄,但使少者不暋。”遂便寓言,不復章的。後二日,宣果遣人害韜於佛寺中,欲因虎臨喪,仍行大逆。虎以澄先戒,故獲免。及宣事發被收,澄諫虎曰:“既是陛下之子,何為重禍耶?陛下若忍怒加慈者,尚可六十餘歲。如必誅之,宣當為彗星,下掃鄴宮也。”虎不從,以鐵鏁穿宣領,牽上薪積而焚之,收其官屬三百餘人,皆車裂支解,投之漳河。澄乃敕弟子罷別室(室原作空,據明抄本改)齋也。後月余日,有一妖馬,耄尾皆有燒狀,入中陽門,出顯陽門,東首東宮,皆不得入,走向東北,俄爾不見。澄聞而嘆曰:“災其及矣。”至十一月,虎大饗群臣於太武前殿,澄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將壞人衣。”虎令發殿石下視之,有棘生焉。澄還寺,視佛像曰:“悵恨不得莊嚴。”獨語曰:“得三年乎?”自答“不得不得。”又曰:“得二年、一年、百日、一月乎?”自答“不得”乃無復言,還房,謂弟子法祚曰:“戊申歲禍亂漸萌,己酉石氏當滅。吾及其未亂,先從化矣。”既遣人與虎辭曰:“物理必遷,身命非保,貧道焰幻之軀,化期已及。既荷恩殊重,故逆以仰聞。”虎愴然曰:“不聞和尚有疾,乃忽爾告終。”即自出至寺而慰諭焉。澄謂虎曰:“出入生死,道之常也。修短分定,非所能言。夫道重行全,德貴無怠,苟業操無虧,雖亡若在。違而獲延,非其所願。今意未盡者,以國家心存佛理,奉法無吝。興起寺廟,崇顯莊麗。稱斯德也,宜享休祉。而布政猛烈,刑酷罪(原本無罪字,據明抄本補)濫,顯違(違原作為,據明抄本改)聖典,幽背法戒,以不自懲革。終無佛祐。若降心易慮,惠此下民,則國祚延長,道俗慶賴。畢命就盡,沒無遺恨。”虎悲動嗚咽,知其必逝,即為鑿壙營墳。至十二月八日,卒於鄴宮寺,是歲晉穆帝永和四年也。士庶悲哀,號赴傾國。春秋一百一十七歲矣。仍窆於臨漳西紫陌,即虎所創冢也。俄而梁犢作亂,明年虎死,冉閔篡戮,石種都盡。閔小字棘奴,澄先所謂棘子成林者也。澄左乳旁先有一孔,圍四五寸,通徹腹內,有時光從中出,或以絮塞孔,夜欲讀書,輒拔絮,則一室洞明。又齋日輒至水邊,引腸洗之,還復內中。澄身長八尺,風姿甚美,妙解深經,旁通世論。講說之日,正標宗致,使始末文(明抄本始末文三字作如來之)言,昭然可了。加復慈洽蒼生,拯救危苦,二石凶強,虐害非道,若不以與澄同日,熟可言哉。但百姓蒙益,日用而不知耳。佛天(高僧傳天作調)、須菩提等數十名僧,出自天竺、康居,不遠數萬之路,足涉流沙,詣澄受訓。樊淝釋道安、中山竺法雅,並跨越關河,聽澄講說。皆妙達精理,研測幽微。澄自說生處去鄴九萬餘里,棄家入道一百九年,酒不逾齒。過中不食,非戒不履,無欲無求。受業追隨,常有數百,前後門徒,幾且一萬。所歷州郡,興立佛寺八百九十三所,弘法之盛,莫與先矣。初虎殮澄以生時錫杖及缽內棺中,後冉閔篡位,開棺唯得缽杖,不得見屍。或言澄死之日,有人見澄於流沙。虎疑其不死,因發墓開棺視之,唯見一石,虎曰:“石者朕也,師葬我而去矣。”未幾虎死。後慕容雋都鄴,處石虎宮中,每夢見虎齧其臂,意謂石虎為崇。乃募覓虎屍,於東明館掘得之,屍僵不毀。雋蹹之罵曰:“死胡敢怖生天子!汝作宮殿成,而為汝兒所圖,況復他耶。”鞭撻毀辱,投之漳河。屍倚橋柱不移,秦將王猛乃收而葬之。麻襦所言一柱殿也。後符堅征鄴,雋子蹹為堅大將郭神虎所執,實先夢虎之驗也。田融趙(趙原作起。據高僧傳改。)記云:“澄未亡數年,自營冢壙。”澄既(既原作記。據明抄本改。)知冢必開,又屍不在中,何容預作?恐融之謬矣。澄或言佛圖澄,或言佛屠澄,皆取梵音之不同耳。(出《高僧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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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圖澄

佛圖澄

佛澄圖是西域人。本姓帛氏。少年出家。自幼清真務學,能誦經書數百萬言。晉懷帝永嘉四年來到洛陽。他志宏大法,善念神咒,能役使鬼神。他把麻油的菸灰塗在手掌上,能從掌中看見千里之外的事物,就像看見對面的事物一樣清楚,他也能讓潔齋者看見。他根據佛塔上的鈴聲預言吉凶福禍,沒有不應驗的。他本想在洛陽建立寺院,正值劉曜攻陷洛陽,京都擾亂,建立寺院的志願未能實現,於是潛居草野,觀察世事的變化。當時石勒屯兵於葛陂,隨意殺害無辜,佛門弟子也有許多遇害。佛圖澄憫念蒼生,想以佛道感化石勒,於是杖策來到軍門。石勒的大將郭黑略是信奉佛教的,佛圖澄便住到他那裡。郭黑略跟他接受了五戒,拜他為師父。後來郭隨石勒征戰時,佛圖澄就為他預卜勝負,石勒驚疑地問郭:“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有這么出眾的智謀,每次出兵你都能預知吉凶,這是怎么回事?”郭說:“您天賦神威,為神靈所輔助。有一個沙門、法術、智慧非同尋常,說您略有君臨諸夏的機緣。我已拜他為師,我所告訴您關於吉凶的話,都是他說的呀。”石勒高興地說:“真是天賜我也!”他召見佛圖澄問道:“佛道有什麼靈驗?”佛圖澄知道石勒不懂深奧的道理正適合通過道術教化他,所以說:“真正的佛道雖然很深遠,但也可以以近事為證。”他當場拿來一個容器盛上水,然後燒香念咒。容器內頓見生出一枝水凌凌的蓮花,鮮艷耀眼。石勒由此表示信服。佛圖澄接著勸諫說:“為王者以德化遍施宇內則四方獻出靈物表示祥瑞,人政治乃弊道消則乖象叢生,自然現象的呈現,伴隨而來的是人間的吉凶福禍;這是古往今來的常理,天與人的明鑑。”石勒聽了心悅誠服。此後,凡屬應被殺害的人,十有八九因佛圖澄的勸諫而免於被害,中國境內的胡人於是都願意奉佛。當時,凡有痼疾而為世人所不了解的,佛圖澄為他們治療就能應時而愈。他默然施恩於人,使其受益的,不可勝記。石勒從葛陂回河北時路過坊頭,有人想乘夜間劫營,佛圖澄對郭黑略說:“一會兒賊寇就要來到,你可去通知主公。”果如其言,因為預先有了防備,所以沒有吃敗仗。石勒想考一考佛圖澄,一天夜晚,他頂盔掛甲執利刃坐在那裡,卻讓人去告訴佛圖澄自己不知哪裡去了,去的人沒等開口,佛圖澄反而沖他問道:“明明平安無事,主公今晚為什麼全身披掛?”石勒對他更為敬佩了。後來石勒為一件事非常惱火,便想加害各位道士,並想叫佛圖澄吃點苦頭,澄便躲到郭黑略家裡,告訴弟子說:“如果主公派人來問我在什麼地方,就說我不知道哪裡去了。”派的人很快就來了,沒找到沸圖澄,回去報告了石勒。石勒驚訝地說:“我對聖人有惡意,聖人舍我而去了!”因為很想見到澄,他一宿沒睡著,澄知道石勒心裡後悔,第二天早上去見石勒,石勒說:“昨天夜晚去哪裡了?”澄說:“因為您惱怒,昨晚上暫時躲起來了;您現在已經回心轉意,所以敢來見您。”石勒大笑道,“你想錯了!”襄國護城河的水源,在城西北五里處,水源突然枯竭了,石勒問澄用什麼方法弄到水,澄說:“如今應當讓龍取水。”石勒的字是“世龍”,他以為澄在嘲笑自己,便說:“正因為我這條龍不能取水,所以才問你呀。”澄說:“我說的是實話,不是開玩笑。水泉的源頭,定有神龍住在那裡,去用咒語告訴它,水一定能得到。”他與弟子法首等數人來到了水源處,那裡早已乾裂得開著一條條像車轍般的口子,同去的人都對取水沒有信心。佛圖澄坐在繩床上,點燃安息香,口誦咒語數百言。這樣連續三天,出現了潺潺細流,還有一條小龍,長約五六寸,也隨著水出來了。各位道士搶著去看,澄說:“龍有毒,不要靠近它。”過了一會兒,水流變得特別大,壕溝與護城河全都灌滿了。佛圖澄閒坐著嘆息道:“過兩天,會有一個小人驚動這裡。”後來,襄國有個叫薛合的,他有兩個兒子長得既小又驕橫,哥倆兒侮辱一個鮮卑奴,鮮卑奴火了,抽刀刺死弟弟,抓著哥哥進了一間房子,用刀逼著他的胸口,如有人進屋就下手,對薛合說:“送我回國,我就放你兒子,不然,我們倆一塊兒死在這裡!”家裡家外的人都驚呆了,誰也不敢到跟前去看。石勒一人走到跟前看了看,對薛合說:“送回鮮卑奴以保全你的兒子,實在是件好事。但開了這個先例,就會造成後患,你且放寬心,國家是有固定的法令的。”他命令人抓那個鮮卑奴、鮮卑奴便殺了薛合的兒子,自己也死了。鮮卑奴段末波出兵攻石勒,來勢兇猛,石勒驚懼,去問佛圖澄。澄說:“昨天寺廟上的鈴聲告訴我,明天早上吃飯的時候,就能擒獲段末波。”他與石勒登城遙望段末波的軍隊,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石勒大驚失色,說:“怎么能夠捉到他呢!這是你安慰我的話罷了。”他又讓夔安去問澄,澄說:“已經捉到段末波了。”當時城北的伏兵出動後,遇上段末波就把他抓住了。澄勸石勒寬宥段末波,遣還回國,石勒聽從了,使他的計謀得用。當時劉載已死,堂弟劉曜篡襲帝位,年號稱為“光初”。光初八年,劉曜派堂弟中山王岳帶兵攻石勒,石勒派石虎率領部隊迎擊,兩軍大戰於洛西,劉岳兵敗,石樑塢保住了,石虎關緊城門固守石樑塢。佛圖澄與弟子從官寺來到中寺,剛踏進寺門他就嘆道:“劉岳可憐!”弟子法祚問他何故,澄說:“昨日亥時劉岳已被抓獲。”果然跟他說的一樣。光初十一年劉曜親自率兵攻打洛陽,石勒想親自領兵前去拒敵,部屬們都勸他不要去,石勒問佛圖澄,澄說:“寺廟裡的鈴聲說:‘秀支替戾岡,仆谷劬禿當。’這是一句羯語。‘秀支替戾岡’是個‘出’字,‘仆谷’是劉曜的胡位,‘劬禿當’是個‘捉’字,這句羯語是說,軍隊出擊能捉到劉曜。”徐光聽到佛圖澄的這番話後也來苦勸。石勒留下長子石弘,與佛圖澄共同鎮守襄國,自己率領中軍人馬直指洛陽。兩軍剛剛交戰,劉曜的軍隊就潰敗了,劉曜的馬沒入水中,石堪將他生擒了,送到石勒面前。澄當時以菸灰塗在手掌上觀看洛陽的戰況,見在大群人馬中捆縛著一個人,用紅色繩索從背後栓著他的雙肘。澄把看到的這一場面告訴了石弘。這個時候,正是石堪生擒劉曜的時候。時局平定之後,石勒自立為帝,號稱趙天王,改年號為建平,這一年是晉成帝鹹和五年(公元330年)。石勒登位之後,對待佛圖澄更加器重。當時石蔥反叛,澄告誠石勒說:“今年蔥中有蟲子,吃蔥對人有害,要叫百姓別吃蔥。”石勒布告境內,千萬不要吃蔥。到了八月,石蔥果然逃走了。石勒更加尊重佛圖澄,有事必先徵求他的意見,然後再行動,尊稱他為“大和尚”。石虎有個兒子叫石斌,後來石勒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非常喜愛他。石斌突然暴病身亡,已經兩天了,石勒說:“我聽說虢國太子死後,扁鵲能讓他復生。大和尚是我們國家的神人,趕快去告訴他,他定能招來福音。”澄拿來楊樹枝條,口誦神咒,石斌頓時坐了起來,過了一段時間便恢復健康了。從此,石勒的小兒子多在佛寺里寄養著,每年四月八日,石勒親自到佛寺,對著佛像禱告許願。建平四年四月的一天,天靜無風,佛塔上的一隻銅鈴卻獨自響了起來,佛圖澄對大家說:“鈴的聲音告訴我們:不出今年,國家要有大的喪事。”這年七月,石勒去世。太子石弘繼承皇位,不久,石虎廢除石弘,自立為帝,遷都於鄴,改元建武,石虎敬奉佛圖澄比石勒還重,他宣布:和尚乃國之大寶,榮爵他不要加,高祿他不接受,不給他榮和祿,還用什麼方式來表彰他的仁德呢。從此以後,應當讓他穿綾錦,乘寶車。朝會之日,和尚升殿時,常侍以下都要幫助抬舉,太子諸公要扶著他的車上朝。領班的喊聲‘大和尚到’,在座者都要起立。要通過上述方示表示對他的尊重。他又頒布命令說,司空李農每天早晚要親自登門問候,太子諸公五天一次前往朝謁,以表達我對他的敬意。佛圖澄當時住在鄴城內的中寺,他派弟子法常北至襄國,而弟子法佐正從襄國回鄴城,兩人途中相遇,一塊在梁塞城下住宿。兩人對車夜談,談話中說到和尚,天亮後各自上路。法佐回到鄴城後首先入見佛圖澄,澄衝著他笑道:“昨夜你與法常交車共談你師父了吧!先人曾說過:‘不曰敬乎?幽而不改;不曰慎乎?獨而不怠。’幽獨者為敬慎之本。難道你們不懂得這個道理嗎?”法佐聽了十分驚訝,同時感到慚愧和悔恨。從此,國人每每互相告訴對方說:“不要有什麼壞心思,和尚會知道你的。”在佛圖澄所在的地方,沒有人敢朝那個方向吐唾沫甩鼻涕和大小便的。太子石邃有兩個兒子住在襄國,一天,佛圖澄對石邃說:“你的小兒子現在有病了,應該去接回來。”石邃立即派親信騎馬跑去看望,兒子果然得了病。太醫殷騰與外國道士都說自己能治,佛圖澄告訴弟子法常說:“縱使聖人復出,也不能治癒這種病,何況是他們這幾個人呢。”過了三天果然死了,石邃沉溺於酗酒,要圖謀反叛,對宮內太監說:“和尚有神通,倘或發覺我的計畫,明天來時就先除掉他。”這個月十五日佛圖澄要入朝見石虎,他跟弟子僧會說:“昨夜天神招呼我說:‘明日如果入朝,見完主公之後就回來,不要探望別人。’如果我要去探望,你就要制止我。”澄平常入朝時,一定要去探望石邃,石邃知道他今天要入朝,等候他等得很苦,澄要上南台看望石邃時,僧會拉他的衣服制止,澄說:“按常禮必須打打招呼,現在你不能制止我。”當上南台還沒等坐穩,就起身告辭了,石邃極力挽留也沒留住,原來的預謀只好作罷。澄回到寺院後嘆道:“看樣子,太子肯定要作亂。”他想告訴石虎又難於開口,想忍著不說又忍不住,便借著別的事情很委婉地提示石虎,石虎卻一直沒有明白他的示意,不久,事情暴露了,石虎才明白澄的意思。後來,郭黑略領兵征伐長安北部山中的羗人,陷入羗兵的埋伏中。此時澄正在佛堂上打坐,弟子法常在他身邊,澄忽然臉色悽慘地說:“郭公陷入狄兵的包圍了!”他令弟子們為郭禱告,自己也口誦咒語,一會兒又說:“如果從東南方向突圍就能逃命,其他方向都不成。”說完之後又念咒語,過了一陣他說:“逃脫了!”一個月後的一天,郭黑略回來說,陷入羗兵包圍後他跟著人群往東南方向跑,馬跑累了,正遇一個手下人推過一匹馬給他,說:“您乘這匹馬,我騎您的,能不能逃脫,只能由命。”郭黑略得到了那匹馬,所以才能逃脫。推算時間,這正是佛圖澄為他念咒的時候。石虎任命大司馬燕公石斌為幽州牧,鎮上有許多兇徒聚結在一起,肆意妄為驕橫殘暴,澄告誡石虎說:“天神昨夜說:‘疾牧馬還。至秋,齊當癱爛。’”石虎不理解這句話,便令各處將牧馬送回來。那年秋天,有人向石虎告發石斌,石虎召回石斌,決定打他三百鞭子,殺死他所生的齊氏。石斌受罰時,石虎彎弓捻箭親自監督。罰的輕了,石虎便親手殺死五百人。澄勸石虎說:“禍心不可縱容,當死者不可使其活。但是禮不親殺,以免傷了恩情。哪有天子親手執行刑罰的呢?”石虎於是罷手。後來,晉軍從淮河出擊。隴北瓦城都受到侵凌,三方告急,人心惶惶,石虎生氣地說:“我現在奉佛,反而招致更多的外寇侵凌,佛實在沒有神威呀!”第二天早上佛圖澄入朝時,石虎以此事問澄,澄責備石虎說:“你上一生曾經是個大商人,到了罽的寺院,曾給寺院的大會提供經費,那次大會中有六十個羅漢,我此身也參加了這個大會,當時有個得了道的人告訴我說,這個大會的主人壽命已經完了,他要轉化成另一個人。他死後安葬在你們墓地里。現在你已當了國王,這豈不是福分嗎?打仗禦寇,這是國家的常事,為什麼要抱怨、毀謗佛法,夜興毒念呢?”石虎聽信了他的話,省悟了,跪在地上謝罪。石虎時常問澄:“佛法不殺生,我為天下之主不用刑罰殺人無法肅清天下,既然違戒殺生,即使又來信奉佛教,誰還能夠得到佛主的保祐呢?”澄說:“帝王奉佛,應當是心地虔誠地顯揚佛法,不為暴虐之事,不殺無辜之人。至於兇徒無賴,並非教化所能改變,有罪不得不殺,有惡不得不刑,如若暴虐恣意,妄殺無罪者,即使再去減刑罰,信奉佛法,也不能免除災禍。願陛下省欲興慈,廣及一切。如此,則佛教永隆,福運久遠。”石虎對這些意見雖不能全部採納,但這些話對他還是很有教益的。石虎的尚書張離、張良,家裡極奢華但都供奉佛教,各自建立起大的佛塔。佛圖澄對他們說:“事佛在於清靜無欲,以慈悲為懷,施主雖然供奉佛法,卻又貪婪無厭,遊獵無度,積聚無窮;如今正受玩世之罪,請問有何福報可求?”張離等人後來都被殺掉了。有一年久旱不雨,從正月一直到六月。石虎派遣太子到臨漳西釜口祈雨,很長時間沒有求下雨來。石虎又令佛圖澄自行祈雨,當即有兩條白龍降臨他祈雨的廟祠,那天大雨普降,方圓幾千里解除了旱情,這一年獲得了大豐收。許多落後民族,原不懂佛法,後聞澄如此神驗,便都遙向禮拜,澄並未對他們宣講佛法而用具體行動感化了他們。澄常常派弟子到西域去買香,有一次,買香的正在道上,澄對其餘弟子說,他在手掌上看見這個買香的弟子在某處被搶劫,面臨死的危險。他便燒香念咒祝願,遠遠地救護他。這個弟子回來後,說某月某日於某處被賊所搶,眼看要被殺死,忽然聞到一股香氣,盜賊無故自驚道:“救兵來了!”扔下他就跑了。石虎在臨漳維修舊的佛塔,缺少露盤,佛圖澄說:“臨緇城內有座古阿育王塔,地下埋有承露盤和佛像,上面生有茂盛的林木,可以去挖取。”他畫了一張位置圖給使者,石虎派人按照他說的地方和畫的位置圖去挖,果然挖到了佛像和承露盤。石虎幾次想征伐燕國,澄規勸道:“燕國的氣運未終,很難攻克。”石虎屢攻不克,連吃敗仗,才相信澄的規勸。佛圖澄的道化既已普遍傳揚,信佛的人越來越多,到處建造寺塔,人們競相出家,結果真偽混亂,多生弊端。石虎下書給中書說:“佛號世尊,乃國家所信奉。至於閭里小人沒有爵位官職的,應當奉佛與否?沙門皆應高潔純正,才能精誠進取,然後可成為道士。如今沙門甚眾,其中或有犯法作亂而逃避刑役之徒,多非真心奉佛之人。此事你可共我一起議之。”中書著作郎王度奏道:“為王者祭祀天地,供奉鬥神,自古如此,但據祀典記載,祭祀都有固定的禮儀。佛出自西域,是外國之神,不適於我國人民,不是天子與華夏人應供奉的。過去漢朝明帝感夢,開始傳布佛道,當時只讓西域人在都邑建立佛寺,以奉其神,漢人皆不得出家。魏承漢制,也遵循舊規。如今大趙受命立國,一律遵照舊章行事。華與戎異制,人神也都不同,祭祀的禮儀差別更大。荒下服禮,不應當錯雜不一。國家可以明令趙國人,一律不許到佛寺去燒香禮拜,以維護舊有典禮的規定。上自公卿士人下至皂隸平民,一律禁止奉佛。如有犯者,與私立淫祠同罪。趙國人已經出家成為沙門的,要恢復士、農、工、商原來的身份。”中書王波同意王度的意見。石虎下書說:“王度議稱:‘佛是外國之神,非天子諸華所可宜奉。’朕生於邊境地區,有幸遇上時運,得以君臨諸夏。至於祭奉佛教的禮儀,應當兼顧我們原來的習俗。佛是西域之神,正好是應當信奉的。制度禮儀由上層人頒行,成為永久的規則,只要於事無害,何必拘守前代的規定。趙國各族萬姓,有舍其亂雜禮儀而願意奉佛者,悉聽其自由選擇。”於是,不能嚴守佛教戒規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隨便。黃河裡面原來不生長黿(龜類),一天突然抓到一隻,獻給了石虎,佛圖澄看見後嘆息道:“桓溫這個人才入河不長時間。”恆溫的字為“元子”。後來得知果然像澄所說的一樣。當時魏縣有一個流浪漢,不知他是什麼氏族,總穿著麻布衣裳,在魏縣市場上乞討,時人稱他為麻衣。他言語非凡,狀如瘋狂,討得乾糧不吃,動不動就撒在大道上,說是餵天馬。趙興太守藉拔將他收留後送給了石虎。在這之前,佛圖澄曾對石虎說過:“國都東面二百里處在某月某日會送給你一個非常的人,不要殺他。”到這一天果然送來了。石虎與他談話,他只是反覆說“陛下當死於一柱殿下”,其他話一句沒有。石虎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讓人把他送到佛圖澄那裡。麻衣對澄說:“從前在元和年間相會,忽而到了今天,有戌受玄命,絕歷經有期。金離銷於壤,邊荒不能尊。驅除靈期跡,莫已已之懿。後代繁盛,綿延不斷,到底何時終了呢?只好歌詠以表感慨!”佛圖澄道:“天回運轉無終期,天地不交將不支。枯木太多水難養,術數學問皆無濟。縱使玄聖猶存世,也無起死回生力。久游塵世間,擾擾多此患,所幸即將登天宇,屆時會於虛游間。”澄與麻衣一直講到天黑,別人不知道他們講了些什麼,有偷聽的人也只記得上面幾句,推想起來,他們似乎在談論幾百年前的事。石虎派馬通過驛道把麻衣送還本縣,剛出城門,他就下馬說能步行,並說:“我要去拜訪一個人,不能馬上就走,到了合口橋時,你可以在那裡等著我。”使者遵從他的話,自己上馬飛馳而去。沒等使者到合口,麻衣已經站在橋上。算算他走路的速度,就像飛一樣,佛圖澄有個弟子叫道進,學問貫通中外,為石虎所看重。有一次談到隱士,石虎對道進說:“有個叫楊軻的,是朕國內的一個百姓,徵調十餘年,他一直不從王命,所以親自去探望。他則傲然而出,連君臣禮都不行。朕雖未能君臨萬邦,但大駕所到之處,無不天沸地涌。朕雖不能令木石屈膝,但他一介匹夫,為什麼總是這么傲慢呢?從前太公到齊國,先殺華而不實之士,太公是賢能之人,難道他這么做不對嗎?”道進說:“從前舜帝禮讓於浦衣,禹帝造訪於伯成,魏國誇飾段士木,漢代讚美周黨,管寧不應於曹氏,皇甫不屈於晉進。兩位聖賢與四位君子,他們的節操都應受到嘉許,以此游厲貪競之人,藉以端正清明之風。願陛下遵從舜、禹之仁德,不要效法太公濫用刑罰。您的舉措行為將來必然記載於史冊,難道能讓趙國的史書上竟無隱遁之士的傳記嗎?”石虎對他的話十分悅服,立即派人送楊軻回到原來的住處,並派十戶人家供給他衣食,道進回去把此事告訴了佛圖澄,澄開朗地笑道:“你的話很好。但是楊軻的生命危險呀!”後來秦州發生戰亂,楊軻的弟子用牛馱著他往西逃奔,被守兵追上擒獲,一起被殺害了。石虎曾在白天睡覺時,夢見一群羊馱著魚從東北方向走來。醒後訪向佛圖澄,澄說:“這個夢不吉祥。鮮卑有人要統治中原嗎?”慕容氏後來果然建都於中原。佛圖澄有一次與石虎共同坐在正廳中間,澄忽然驚道:“幽州起火了!”他拿酒來潑灑出去,過了一會兒又笑道:“已經救下來了!”石虎派人去幽州檢查,回來說:“那天大火從四門燒起來,驟然降雨把大火澆滅了,雨水有一股很濃的酒氣。”建武十四年(公元348年)七月,石宣與石韜要互相殘殺。一天,石宣來到佛寺,與佛圖澄坐在一起,寺塔上有一銅鈴獨自響了起來,澄對石宣說:“能聽懂鈴音嗎?鈴音在說:‘鬍子洛度。’”石宣臉色大變,說:“這話說的是什麼?”澄撒謊道:“我這個老胡人身為道士,不能像山居之人那樣不說話,又受到這么優厚的待遇,難道這不是洛度嗎?”石韜後來到了佛圖澄那裡,澄盯著他看了好久,石韜感到恐懼,便問澄,澄說:“我奇怪你身上有血腥味,所以直瞅你。”八月的一天,佛圖澄讓弟子十人在另一間屋裡去做齋事,自己暫時進了東閣,石虎與杜後前來問訊,澄說:“你身邊有賊,不出十天,在我的西南與北殿的東面,會有人流血,你千萬不要往東面去。”杜後說:“和尚老胡塗了!哪裡來的賊呢。”澄立即改變口吻說:“人所有的六情,都是賊。老的自然難免,只要少的不糊塗就行。”他借題暗示,不願直說。過了兩天,石宣果然派人在佛寺里殺害了石韜,想借石虎前去弔喪之機,行刺大王,石虎因為佛圖澄預先有勸誡,所以得免。石宣的事情敗露了,被收入監,澄勸諫石虎道:“既然是陛下的兒子,為什麼要加給他重刑呢。陛下如果忍怒而施以慈悲,王位可延至六十餘歲,如果定要殺了他,石宣會成為掃帚星,下掃鄴宮的。”石虎沒有聽從他的勸告,用鐵鎖鏈拴著石宣的頭,牽到柴堆上點火燒了,又將其官屬三百餘人抓來,全部車裂分屍,扔到漳河裡。佛圖澄便令弟子停止在另一件屋裡的齋事。一個月後的一天,有一匹妖馬,鬃毛與馬尾都有被燒的痕跡,進中陽門,出顯陽門,頭衝著東宮,哪裡也進不去,向東北方向跑了,眨眼之間就不見了。佛圖澄聽說這件事情後,嘆道:“災難到來了!”十一月,石虎大宴群臣於太武前殿,佛圖澄吟唱道:“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將壞人衣!”石虎令人欣開殿前石頭一看,見有棘子生在石下,佛圖澄回到寺院,看著佛像說:“很遺憾,沒有能夠維護佛祖的莊嚴。”又自語道:“還能有三年嗎?”“不能,不能。”“有二年、一年、一百天、一個月嗎?”“都不能。”於是不再說話。默默走回自己房裡,對弟子法祚說:“戊申年禍亂興起,己酉年石氏就會滅亡,我要在末亂之前,先從化(死)了。”他即刻派人給石虎送去辭別信,信中寫道:“萬物之理在於變遷,自身生命不能永保。貧道焰幻之軀,從化之期已到。既往蒙恩殊重,故特奉告。”石虎悲傷地說:“沒聽說和尚有病,怎么突然告終。”他立即出宮親自到寺院慰問佛圖澄。澄對石虎說:“出入生死乃道之常也,壽長壽短皆由命定,不是誰能說了算的。道重於行為圓滿,德貴在永無懈怠,如能做到事業操守無虧於廣道無損於德,雖死猶存。違背這些而去延長壽命,非我所願。如今意有未盡的是,國家心存佛理而全力奉法,興起的寺廟崇顯莊麗,堪稱德政,應享神祐;然而,施政苛刻,刑酷罪濫,顯然有違於聖典有背於法戒,如不自省而革除,終當無佛保祐。若能改變心思,施惠於民,國運得以延長,道與俗皆固有了依賴而慶賀;貧道命盡壽終,死無遺恨!”石虎悲慟嗚咽,知其必逝,立即為他挖壙營造墳穴。十二月八日,佛圖澄逝世於鄴宮寺,這一年是晉穆帝永和四年(公元348年),享年一百一十七歲。士人黎庶無不悲哀,傾國哭赴喪。遺體葬於臨漳西紫山間,就是石虎為他修造的墳地。不久梁犢作亂,第二年石虎死了,冉閔篡位殺戮,石氏一家全被殺盡。閔的乳名叫“棘奴”,佛圖澄原先所說的“棘子成林”,指的就是他。佛圖澄左乳房旁邊原先有個小孔,周長約有四五寸,直通胸腔,時常有光亮從裡面透出來。他有時候用棉絮將小孔堵塞上,夜晚要讀書時,就把棉絮掏出來,滿屋通明,每逢齋戒之日,他就到水邊將腸子從這個小孔里引出來清洗,洗完後再放回去。佛圖澄身高八尺,風姿甚美,妙解深奧的經書,兼通治世之論。每逢講經的時候,他能正確闡明教義的宗旨和細微的意思,使經典的古奧原文明確清晰易懂。他能以慈悲大度的襟懷對待蒼生,竭誠拯救世人的危難困苦。石勒、石虎凶暴強橫,動不動虐害無辜,殘忍無道;若不是與佛圖澄生活在同一時日,誰能勸說了他們兩個啊!然而百姓每天都在蒙恩受益,卻不知道是澄勸導二石的結果呢。佛調、須菩提等數十位名僧,出自天竺、康居,不遠數萬里,足涉流沙荒野,前來從澄受學。樊淝的釋道安、中山的竺法雅等本土名僧,也跋山涉水來聽他講道。他們都能通經明理,研究教義幽微之處。佛圖澄自己說他出生的地方離鄴城九萬餘里,他棄家入道一百零九年,平生酒不入口,過了中午不食,不符合戒規的不做,無欲無求。跟他受業的弟子常有數百名之多,前後門徒幾近一萬,他所經歷的州郡,興立佛寺多達八百九十三所,他弘揚佛法的盛況,沒有人比得上。當初,石虎把佛圖澄生前的錫杖及缽盂裝殮在棺材裡面,後來冉閔篡位,開棺時只見有錫杖和缽子,沒有見到屍體。有人說,佛圖澄死的那天,有人在流沙上看見過他。石虎懷疑他沒有死,便打開墳墓和棺材看一看,棺材裡只見到一塊石頭,石虎說:“石頭就是我呀,大師埋葬了我而他卻走了。”沒過多久石虎就死了。後來慕容雋建都於鄴城,住在原先石虎的宮裡,每每夢見老虎咬他的胳膊,心裡說,一定是石虎作祟,便找人尋找石虎的屍體。後來在東明館掘到了,屍體僵硬沒有腐敗。慕容雋踢著屍體罵道:“死胡人竟要嚇唬活天子!你把宮殿建成後連你兒子都要圖謀,更何況其他人呢!”他把石虎的屍體鞭打毀辱夠了,又讓人扔進了漳河。屍體倚著橋柱不動地方,秦將王猛便將他收起來安葬了。這橋柱,就是當年那個叫“麻衣”的人所說的“一柱殿”。後來符堅攻大鄴城,慕容焦的兒子慕容暐,被符堅的大將郭神虎抓獲,這才是慕容雋原先夢見虎的真實驗證。田融在《趙記》中說:“澄在未死之前數年,自己營造墳壙。”澄既知道墳墓一定被掘開,他的屍體又不在裡面,為什麼還要預先營造呢?恐怕是田融搞錯了吧。澄,有人寫作佛圖澄,有人寫作佛屠澄,都是因為根據梵文音譯時出現的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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