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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寶元二年、夏天授禮法延祚二年春正月,遣使以稱帝入告。

元昊遣樞密使、御史大夫等官奉表抵延州,郭勸等以表函尚稱臣,令韓周伴送入京,至東華門始去本國服,至殿呈表略云:“臣祖宗本出帝胄,當東晉之末運,創後魏之初基。遠祖思恭,於唐季率兵拯難、受封賜姓。祖繼遷,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舉義旗,悉降諸部。臨河五郡,不鏇踵而歸;緣境七州,悉差肩而克。父德明嗣奉世基,勉從朝命。夏主之號,夙感於頒宣;尺土之封、顯蒙於割裂。臣偶以狂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漢衣冠,革樂之五音,裁禮之九拜。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禮樂既張,器用既備,吐蕃、塔坦莫不稱臣,張掖、交河鹹甘稽首。稱王則不喜,朝帝則是從,輻輳是期,山呼齊舉。伏願一抔之土地,建為萬乘之邦家。再讓靡遑,群集又舉,事不獲已,顯而行之。遂以十月十一日郊壇備禮,為世祖始文本武興法建禮仁孝皇帝,國稱大夏,建元天授。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寬慈及物,許以西郊之地,冊為南面之君。敢竭庸愚,常敦歡好。魚來雁往,任傳鄰國之音;地久天長,永鎮邊方之患。至誠瀝懇,仰俟帝俞。謹遣弩涉俄疾,你斯悶、臥普令濟、嵬伽崖奶,奉表詣闕以聞。”朝廷卻所其獻駝、馬,猶善遇使者。使者臨行不肯受詔及所賜物而還。

富弼曰:元昊反狀素彰,表詞犯順,故其使介赴闕,倔強少訓,以不辱君命為有才,以能抗中國為善策。朝廷若察其敢來之意,伐其所叛之謀,存之適以遂其奸,誅之足以喪其魄,立行羈執,盡肆市朝,事既乖其本心,勢將行吾所令。於此赫然震怒,或發兵聲討,或命將備邊,上則可以示中國不測之威,下則可以杜奸宄好亂之漸。戰士必為增氣,戎人且憚而失圖,豈不韙哉!豈不快哉!

二月,白豹寨都指揮使斐永昌內奔。

柔遠寨蕃官嵬招之以降,仁宗詔補三班供職、本族巡檢。

夏四月,遣使購中國宮人。

初,仁宗放宮人二百七十名,悉任所之。元昊陰以重幣購得數人,納諸左右。於是,朝廷刑賞宮闈陰事,纖悉具知。

五月,定朝儀。

宋承唐制,以元日、五月朔、冬至行大朝會禮,群臣上壽,設宮縣、萬舞。其常朝儀,百官入,赴文德殿正衙曰常參。五日赴崇德殿曰起居。元昊僭謀陰蓄,使介往來,久悉中朝典故。至是,於正朔朝賀雜用唐宋典式,而見官屬以六日為常參,九日為起居,均令蕃宰相押班,百官以次序列朝謁,舞蹈,行三拜禮。有執笏不端、行立不正、趨拜失儀者並罰。

建蕃學。

夏州自五代後不列職方,其官屬非世族相傳即幕府遷擢,尚無科目取士之法。元昊思以胡禮蕃書抗衡中國,特建蕃學,以野利仁榮主之。譯《孝經》、《爾雅》、《四言雜字》為蕃語,寫以蕃書。於蕃、漢官僚子弟內選俊秀者入學教之,俟習學成效,出題試問,觀其所對精通,所書端正,量授官職。並令諸州各署蕃學,設教授訓之。

西蕃 角廝羅攻涼州。

角廝羅西徙,中阻瓦川城,不復通中國。仁宗遣左侍禁魯經,自古渭川抵歷精城,加廝羅保順節度、邈川大首領,使背擊元昊。廝羅出兵四萬五千襲西涼,守將遣兵御之,不得進、殺游邏數十人,聲言圖再舉,然卒不能也。

遣諜誘蕃、漢民。六月,削賜姓、官爵。

元昊慮中國兵臨,潛使人出入諸邊,刺探機事,並煽誘蕃、漢歸附。仁宗下詔削奪賜姓、官爵。揭榜於邊,募人能擒元昊若斬首獻者,授定難節鉞,賞錢二百萬;能捕所遣刺探者,賞錢十萬;西界蕃、漢職員能帥族內順者,等第推恩。李燾曰:《呂氏家塾記》雲,許公在大名時,聞朝廷降此詔,驚曰:“謀之誤矣!”立削奏曰:“前代方鎮叛命,如此詰誓則有之,非所以御戎狄也。萬一有不遜語,得無損國體乎!”朝廷議改未及,果有書事。

秋七月,授延州人劉重信環州刺史。

重信世居延州,聞元昊稱帝往投,授環州刺史,改名奇徹。令其招誘延州諸部屬羌,尋為金明都監李士彬捕得,送京師,伏誅。

八月,請置榷場於延州。

延州逼近夏國,蕃、漢素相熟習。元昊以保全軍舊市奉詔禁止,遣使請於延州再建榷場,意在脅制中國也,仁宗不許。

九月,置尚書令,設十六司。

元昊以中書不能統理庶務,仿宋制置尚書令,考百官庶府之事而會決之。又改宋二十四司為十六司,分理六曹,於是官制漸備。

冬十一月,寇保全軍,不克。

夏國與延、環慶、涇原毗接。其環慶路邊寨排密,近者三十里,遠者四、五十里,列據要害、蕃部素不知其山川道路,兼有宿將劉平、趙振等為之守御。其涇原路有鎮戎軍、渭州城,兩處壁壘堅固,屯兵亦眾,所置蕃落弓箭手、甲騎精強,而西蕃瞎氈據河州牽制兵勢,所以元昊不輕犯其境。惟延地闊寨疏,自承平至安遠約二百里,自長寧至黃河一百里,並無城寨,土兵寡弱。元昊嘗以金幣、王爵誘保全軍諸族巡檢劉懷忠,懷忠毀印斬使。元昊怒,點其軍作五頭項,每頭項作八溜,共四十溜,脅降屬戶,悉壞沿邊籬落,七百里中兵烽不絕,徑攻保全軍。懷忠出戰,敗死,延路鈐轄盧守勤急使巡檢指揮使狄青將兵拒之。青臨陣披髮帶銅面具,往來奮擊,元昊知不敵,解圍退。趙曰:“是役也,元昊棄下攻城之具極多,然觀其器極拙鈍不堪用,蓋欲邊將見之,疏其備也。”

復圍承平寨。十二月,環慶官兵攻後橋堡及十二盤,乃還。

先是元昊為金銀冠佩陰飾甲騎以遺屬羌,約為內應。知環州趙振潛以金銀誘取之,得冠佩銀鞍三千,甲騎數百,使告鄰郡俾以環州為法,不聽。於是東陵、萬劉諸族勝兵數萬,元昊皆誘而有之。時攻保全不克,退圍承平寨,寨將出戰,擒之,掠軍民甚眾。延部署許懷德、兵馬都監張建侯,率勁卒千餘突圍奮擊,元昊令一驍騎出陣前,據鞍罵,懷德引弓一發仆之,兵士皆駭走。元昊相持六日,聞環慶鈐轄高繼隆、同知慶州張崇俊,領兵入界拔後橋堡,淮安鎮都監劉正、走馬承受石全政,破盪吳家等族,盛兵截十二盤口,恐歸路斷,引還。

閏十二月,遣賀永年置書于歸娘族。

元昊素知契丹使者入南朝倨傲殊甚,故遣使輒選強辨有智,盛其騎從使之,當廷抗對,肆行倔強。中國每優容之。及稱帝表至,朝臣請誅使者,尚書左丞程琳曰:“遣使常事也,殺之不祥。”後使來益驕,或議因使者入傳舍壞垣斃之,琳曰:“前不殺無罪也,今既驕橫,法當死。”因暴其罪誅之。於是元昊不復遣使,用楊守素言,遣賀永年於是月齎書,納旌節、告赦及所得敕榜,置神明匣,留歸娘族境上。延州上其書,略曰:“持命之使未還,南界之兵早動,漫於延、麟府九處入界。未聞涇原、環慶一旅凱鏇”。又曰:“南兵善走,棄下旗鼓、刀槍甚多,我將出奇,殺卻漢、蕃軍吏兵民不少。”又曰:“既先違誓約,又別降制書,誘導邊情,潛謀害主,諒非聖意有偏,必皆公卿異議,有失宏規,全忘大體。”又曰:“蕃、漢各異,國土迥殊,幸非僭逆,嫉妒何深!況元昊為眾心之所推,循拓跋之遠裔,為帝圖王,有何不可?”又曰:“嵬伽回,將到詔書,與界首張懸敕旨不同,言不由衷,人真無信。”又曰:“元昊與契丹姻親有素,炎宋與契丹玉帛久馳。倘契丹聞中朝違信言,亦遣全師請罪,西北交困,廟算何施?”又曰:“伏冀再采非言,深詳微懇,回賜通和之理,薦行結好之恩。”尾稱“天授禮法延祚二年冬十二月書。”史臣曰:“元昊妄肆逆謀,慮下不從,上此書,規得譴絕以激怒其眾。時著作郎張方平請順適其意,使無由猝發,得歲月之頃,以其間選將勵士,堅城除器,為不可勝以待之。雖終於必反,而兵出無名,吏士不直其上,難以決勝。小國用兵三年,不勝必折。我以全力制其後,必勝之道也。時天下全盛,皆謂其論出姑息,決計用兵,遂致西州重困,惜哉!”

誘延都監李士彬,士彬執使人,斬之。

元昊為書,以錦袍、金帶投金明縣境上,約士彬同叛。候人得之,諸將皆疑,延副都部署夏隨曰:“此夏人行間耳,士彬與羌世仇,若有私約,通贈遺,豈使眾知耶?”召士彬與飲,厚撫之。士彬感泣,誓立功自效。已而,元昊潛使人入金明誘士彬,曰:“果約降,當富貴與共。”士彬斬使,縱從者還報。士彬,繼周子也。

遣使入延請和。

元昊遣供備庫使毛迎啜己至延境上,齎表請和,辭甚悖慢,中國不從,遂激眾曰:“吾求罷兵,而南朝不許,奈何?”於是,眾怒,戰益奮。

殺蕃族吹同乞砂等家。

乞砂西蕃首領,與弟吹同山乞各率族兵於蕃界擒夏宮內奔,元昊追之不及,盡誅二人家屬。乞砂等至,中國授三班奉職,繼擢左千牛衛大將軍,各賜帛三十匹、茶三十斤,使還本族捍禦。

附:楊偕奏議:閤門祗候王文恩入西界為夏所敗,土兵皆竄,惟東兵二百人捍拒,射殺夏兵甚多。據李氏《長編》列偕疏於寶元二年末。或移見明年二月,偕自河中徙陝時,疏中言即近事,而是時宋兵入夏,紀傳皆不載。

康定元年、夏天授禮法延祚三年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日西先有一珥,楊守素曰:“此吾軍勝象也。”力請元昊取延州。

破金明縣,執都監李士彬。

元昊誘士彬不得,使蕃部詐降。士彬白知州范雍,請徙置南方,雍不可,賞以金帛,令隸麾下。於是降者絡繹,分置諸寨甚眾。元昊又令將士與士彬遇,輒不戰而退,曰:“我等聞‘鐵壁相公’名,莫不膽墜地也。”士彬聞之,氣益驕。一日,縱兵自保全軍土門路入,聲言取金明,士彬嚴兵待,夜分不至,釋甲而寢。翌旦,兵大入,降者執士彬及子懷寶以獻。陳仁錫曰:“士彬世守金明,部兵十萬,延州號‘鐵壁相公’,專使控扼中路。元昊使軍吏詐降,怯戰以驕其氣。又知士彬馭下嚴,士心不悅,輒以金爵誘其所部渠帥,及兵大入,降者內應,左右以弱馬士彬,並其子致之元昊。抑何略也?

按:金明一邑,舊寨三十六,胡兵十萬人。其北百裡間,有寨門、安遠、栲栳三寨,洵延州之保障,熟戶之藩蘺也。士彬貪而無智,常誘趙山遇內奔,侵沒其珍寶萬數,致陷山遇以死。元昊之計取百端,非獨金明有必爭之勢,亦與士彬有不解之冤也。

附:韓琦《安陽集》:元昊侵延,熟戶李士彬及米知順、李思等族,俱為之降且擄。據李氏《長編》,米知順系保全熟戶,其降虜月日未見。李思並不詳何處熟戶。

分掠安遠、永平諸寨,不克。

安遠居極邊,元昊兵破其門再重,至第三門,監押邵元吉縋軍士奮擊,拒守累日,眾乃退。永平寨主初欲斂兵避山中,指揮使史吉率所部遮城門,詰欲何之,寨主以謀告,吉曰:“如百姓、芻糧何?且異日為有司所劾,罪當死,請先斬吉馬前,不敢從行也。”寨主慚而返。吉登陴力拒,城得以全。

進攻延州,敗官兵於三川口,執副總管劉平等。

初,元昊將攻延州,使衙校賀真至州,言欲改過歸命,范雍喜,禮真歸之,遽以上聞,不復設備。及金明破,元昊得士彬帳下蕃兵數萬,驅之徑薄延州。州夾河為兩城,雉堞卑小,兵士登九州台瞰城中如畫。攻圍甚急。時副都部署石元孫領兵在外,守城者才數百人。鈐轄內侍盧守勤對雍號泣,謀遣都監李康伯通款,康伯寧死不肯行。雍急召延副總管劉平於慶州,平督精銳合元孫兵晝夜倍道而前。至萬安鎮,平先發,元孫繼進,夜至三川口西十里止營,遣騎兵先趨延州爭門。平與延都監黃德和、巡檢万俟政結陣東行方五里,元昊預為偃月陣待之。復令步兵涉水為橫陣,衝擊官軍,不勝。復蔽盾而前,令驍將揚言獨當裨將郭遵,遵揮鐵杵碎其腦,兩軍皆奮呼搏擊,劉平右頸左耳猝中矢。元昊知平受傷,日暮以輕軍進薄,官軍不能御,黃德和先走,眾大潰。遵持大槊橫突之,元昊見不可敵,使人持A2索立高處迎遵馬,輒為所斷,因縱使深入,攢矢注射,馬中矢仆地,殺之。平率餘眾退保西南山,立七柵自固。夜,元昊使人叩寨,問主將安在,平戒軍士弗應。復使人假為戍卒遞文移者,平殺之。抵四鼓,環營大呼曰:“如許殘兵,不降何待?”平旦,又使人呼曰:“汝降乎?不然,當盡死!”平卒不應。元昊舉鞭麾騎自山西出,截官軍為二,大敗之,執平與元孫等。會雨雪,兵士弛備,聞麟州都教練使折繼閔、柔遠寨主張,襲破浪黃、黨兒二族,軍主敖保被殺,並代鈐轄王仲寶,以兵入賀蘭谷,蕃將羅逋又敗於長雞嶺,乃解圍。魏泰曰:劉、石之援延州也,兵抵大柳樹,去州二十里。日向夕,忽有來使宣狀,云:“范太尉已候城之東門。然暮夜納眾,恐透漏奸細,請放人馬,庶辨真訛也。”二將信之,下馬據胡床,躬撥隊伍,每一隊行及五里許,又放一隊,至更余,約放五十隊矣。二將顧問來使,忽失所在,心知有變,遂整陣而前,至五龍川,去延州才五里,忽四山鼓角雷嗚,埃菸斗合,蕃兵牆進,倏忽之間,已陷重圍。蓋夏人前一夕,偷號入金明,先斷東北,以致二將於覆中。計亦狡哉!

按:西界興兵之後,境內生聚、牛羊皆遷徙遠匿,其守備族帳,僅老弱耳。然官軍入界,遇之輒奔還,不敢一戰。若延州之寇,夏人大寨在城北五十里五龍川口,其後隊直接魚家莊,莊去州二十里,較其眾約十餘萬。平等以八千人赴援,謂其下曰:“義士赴人之急,蹈湯火若平地,況國事乎!”蓋明知勢有不敵,而勇於公義,奮不顧身,不得以身入重地,訾其無識也。

附:李氏《長編》:康定元年三月戊午,原州乾興寨主李繼明、監押孫佶,並杖脊刺配沙門島,由夏人圍鎮西堡,坐不即救援也。考《宋史·夏國傳》,元昊是時尚未入涇原,鎮西之圍,紀傳無考,《長編》疑誤。

附:王辟之《澠水燕談錄》:康定中,趙元昊既擄劉平,遂約吐蕃毋得與中國陰相為援。朝廷患之,使尚書屯田員外郎劉渙至青唐諭以恩信。考《宋史·角廝羅傳》,元昊反,使侍禁魯經持詔喻廝羅,使背擊元昊。既,元昊屢寇邊,仁宗復遣經,經固辭。於是渙應詔往,並無元昊約和吐蕃事。

附:《一統志》:涼州平番縣北六十五里,岔口之東偏有古荒址,云:宋康定初,夏趙元昊築城於此,以拒西蕃兵。考《夏台事跡》及《宋史·夏國傳》,此事不得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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