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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九十一

◎儒林二

○胡旦 賈同 劉顏 高弁 孫復 石介 胡瑗 劉羲叟 林概 李覯 何涉 王回(弟向) 周堯卿 王當 陳暘

胡旦字周父,濱州渤海人。少有雋才,博學能文辭。舉進士第一,為將作監丞、通判昇州。時江南初平,汰李氏時所度僧,十減六七。旦曰:"彼無田廬可歸,將聚而為盜。"悉黥為兵。遷左拾遺、直史館,數上書言時政利病。出為淮南東路轉運副使、知海州。逾年,召歸。

先是,盧多遜貶,趙普罷相。其夏,河決韓村,尋復塞。旦獻《河平頌》曰:"天祚我宋,以君兆民。配天成休,惟堯與鄰。粵有大水,昏墊下人。非曰聖作,孰究孰度。蔽賢者退,壅澤者罪。我防大患,河豈雲敗。逆遜遠投,奸普屏外。聖道如堤,崇崇海內。帝曰守文,是塞是親。調爾衛兵,程是烝民。民以盡力,臣以勤職。役雲其終,河以之塞。唐堯懷山,實警神德。漢武宣防,實彰令式。我塞長河,融流惠澤。明明聖功,萬代成則。"太宗覽頌有"逆遜、奸普"之語,召宰相謂曰:"胡旦獻頌,詞意悖戾。朕自擢於甲科,歷試外任,所至無善狀。知海州日為部下所訟,猶已具,適會大赦,朕錄其材而舍其過,尚令在近列,又領史職,乃敢恣胸臆狂躁如此,其亟逐之!"即貶殿中丞、商州團練副使。

上《平燕議》曰:

今幽州在北門之外,東封非國家所急,願移其資以事北伐。且天時、地利、人事皆有可伐之意。歲之所臨,其地受福。今年春末至來年,歲在宋分,今年初秋至六年,鎮在燕分。從今年為備,至來春興師。北兵之遇春夏,則氈裘、皮履、羊弓、塞馬不為用,而中原士卒素不能寒,往北逢暄,筋力勇健。以勇健之士驅不用之敵,承福慶之時討災殃之城,成功立事,在於此矣。

長淮以北,太行以東,河水罷災,土地甚沃。因其豐實,取其谷帛,減價以折納,見錢以貴糴,官府多積,兵役無虞,用兵豐財,可濟大事。

太原克復以來,於今七載,兵甲甚利,士卒甚雄,夜寢晨興,寒裘飢粟。若以促裝之賜,發軍而用之,恩賞之貲,成功而賚之,可以齊心平敵,恢拓舊境。

幽州平土而負敵,為勢必擇四人,分之方面,以剛斷勇毅者主之,選和平恭慎者一人部之。幽州之北,皆是山谷,通人馬者不過十處,領將士者亦擇十人,同行則共議兵機,分出則各司軍事,寇來則同戰以驅逐,寇歸則畫疆以扞蔽。苟塞斷山路,余寇在燕與大軍相持,則遷延其時以度春夏,寇不能熱,有退無前。使士之剛勇才力者各為一將,多則分部扞敵攻城,兩盡其力。定其軍名,實其軍數。我寡彼多則力不勝,我實彼虛則勝有餘。力均則較其地形,地均則爭其謀略,分明勇怯,各致其用。

以茶鹽香藥之價十分減二,從新者先賣於邊城要路、軍馬屯所。以芻粟錢帛之價十分增二,納貨以出券者詣本場以交貨,得貨者緣逐路以納稅。出往來四方之饒,為兩地費用之耗,自然商得其利,則買之於人,人得其資,則勤之於穡。故必民效兼倍之力,國貯九年之積,科撥不假於度支,轉般何勞於漕輓。芻粟之給,攻具之用,委輸發運,以為後繼。

今將用二十萬之眾,役三十州之民,願陛下明降日月之信,先示雨露之澤。民知信賞則悅而忘死,士得仰給則死而力戰。如此則逆壘不足下,猾寇不足殄也。

起為左補闕,復直史館。遷修撰,預修國史,以尚書戶部員外郎知制誥,遷司封員外郎。

有傭書人翟穎者,旦嘗與之善,因為改姓名馬周,以為唐馬周復出,上書詆時政,且自薦可為大臣。又舉材任輔者十人,其辭頗壯。當時皆謂旦所為。馬周坐流海島,旦亦貶坊州團練副使。坐擅離所部謁宋白於鄜州,既被劾,特釋之。徙絳州。稍復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遷本曹郎中、知制誥、史館修撰。

素善中官王繼恩,為繼恩草制辭過美。繼恩敗,真宗聞而惡之,貶安遠軍行軍司馬,又削籍流潯州。鹹平初,移通州團練副使,徙徐州,以祠部員外郎分司西京,又為保信軍節度副使。久之,以司封員外郎通判襄州。封泰山,改祠部郎中,服母喪,既除,乃言父卒時嘗詔奪哀從事,請追行服三年。已而失明,以秘書省少監致仕,居襄州。再遷秘書監,卒。

旦喜讀書,既喪明,猶令人誦經史,隱几聽之不少輟。著《漢春秋》、《五代史略》、《將帥要略》、《演聖通論》、《唐乘》、《家傳》三百餘卷。斫大硯,方五六尺,刻而瘞之,曰"胡旦修《漢春秋》硯。"晚尤黷貨,干擾州縣,持吏短長,為時論所薄。既死,子孫貧甚,寓柩民間。皇祐末,知襄州王田為言於朝,得錢二十萬以葬。

賈同字希得,青州臨淄人。五代時,楊光遠反,同祖崇率鄉里四百餘家保愚谷山,全活者二千人。同初名罔,字公疏,篤學好古,有時名,著《山東野錄》七篇。年四十餘,同進士出身,真宗命改今名。王欽若方貴盛,聞同名,欲致之,固謝不往。居八九年,始補歷城主簿。張知白薦為大理評事,通判兗州。

天聖初,上書言:"自祥符以來,諫諍路塞,丁謂乘間造符瑞以欺先帝。今謂奸既白,宜明告天下,正符瑞之謬,罷宮觀崇奉,歸不急之衛兵,收無名之實費,使先帝免後世之議,國家無因循之失。"又言:"寇準忠規亮節,疾惡擯邪。自其貶黜,天下之人弗見其罪,宜還之內地,以明忠邪善惡之分。"時章獻太后臨朝,而同言如此,人以為難。

再遷殿中丞、知棣州,卒。劉顏、李冠、王無忌及其門人謚同曰存道先生。

劉顏字子望,彭城人。少孤,好古,學不專章句。師事高弁。舉進士第,以試秘書省校書郎知龍興縣,坐法免。久之,授徐州文學。居鄉里,教授數十百人。采漢、唐奏議為《輔弼名對》。馮元、劉筠、錢易、滕涉、蔡齊上其書,除任城主簿。歲飢,發大姓所積粟,活數千人。李迪知兗州、青州,皆闢為從事,卒。著《儒術通要》、《經濟樞言》複數十篇。石介見其書,嘆曰:"恨不在弟子之列。"子庠,自有傳。

高弁字公儀,濮州雷澤人。弱冠,徒步從种放學於終南山,又學古文於柳開,與張景齊名。至道中,以文謁王禹偁,禹偁奇之。舉進士,累官侍御史。諫修玉清昭應宮,降知廣濟軍。尋以戶部判官試開封府進士,私發糊名,奪二官。稍復知單州、邢州、鹽鐵判官。河決澶州,請弛堤防,縱水所之,可省民力,且以扼契丹南向。議寢。知陝州,卒。

弁性孝友。所為文章多祖《六經》及《孟子》,喜言仁義。有《帝則》三篇,為世所傳。與李迪、賈同、陸參、朱頔、伊淳相友善。石延年、劉潛皆其門人也。

孫復,字明復,晉州平陽人。舉進士不第,退居泰山。學《春秋》,著《尊王發微》十二篇,大約本於陸淳,而增新意。

石介有名山東,自介而下皆以先生事復。年四十不娶。李迪知其賢,以其弟之子妻之。復初猶豫,石介與諸弟子請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貧賤,欲托以子,宜因以成丞相之賢名。"復乃聽。孔道輔聞復之賢,就見之,介執杖屨立侍復左右,升降拜則扶之,其往謝亦然。介既為學官,語人曰:"孫先生非隱者也。"於是范仲淹、富弼皆言復有經術,宜在朝廷。除秘書省校書郎、國子監直講。車駕幸太學,賜緋衣銀魚,召為邇英閣祗候說書。楊安國言其講說多異先儒,罷之。

孔直溫敗,得所遺復詩,坐貶虔州監稅,徙泗州,又知長水縣,簽書應天府判官事。通判陵州,未行,翰林學士趙概等十餘人言復經為人師,不宜使佐州縣。留為直講,稍遷殿中丞,卒,賜錢十萬。

復與胡瑗不合,在太學常相避。瑗治經不如復,而教養諸生過之。復既病,韓琦言於仁宗,選書吏,給紙筆,命其門人祖無擇就復家得書十五萬言,錄藏秘閣。特官其一子。

石介,字守道,兗州奉符人。進士及第,歷鄆州、南京推官。篤學有志尚,樂善疾惡,喜聲名,遇事奮然敢為。御史台闢為主簿,未至,以論赦書不當求五代及諸偽國後,罷為鎮南掌書記。代父丙遠官,為嘉州軍事判官。丁父母憂,耕徂徠山下,葬五世之未葬者七十喪。以《易》教授於家,魯人號介徂徠先生。入為國子監直講,學者從之甚眾,太學繇此益盛。

介為文有氣,嘗患文章之弊,佛、老為蠹,著《怪說》、《中國論》,言去此三者,乃可以有為。又著《唐鑒》以戒奸臣、宦官、宮女,指切當時,無所諱忌。杜衍、韓琦薦,擢太子中允、直集賢院。會呂夷簡罷相,夏竦既除樞密使,復奪之,以衍代。章得象、晏殊、賈昌朝、范仲淹、富弼及琦同時執政,歐陽修、余靖、王素、蔡襄並為諫官,介喜曰:"此盛事也,歌頌吾職,其可已乎"作《慶曆聖德詩》,曰:

於惟慶曆三年三月,皇帝龍興,徐出闈闥。晨坐太極,晝開閶闔。躬覽英賢,手鉏奸枿。大聲渢々,震搖六合。如乾之動,如雷之發。昆蟲躑躅,怪妖藏滅。同明道初,天地嘉吉。

初聞皇帝,蹙然言曰:"予祖予父,付予大業,予恐失墜,實賴輔弼。汝得象、殊,重慎微密。君相予久,予嘉君伐。君仍相予,竹鏞斯協。昌朝儒者,學問該洽。與予論政,傅以經術。汝貳二相,庶績鹹秩。

惟汝仲淹,汝誠予察。太后乘勢,湯沸火熱。汝時小臣,危言嶪嶪。為予司諫,正予門闑。為予京兆,堲予讒說。賊叛予夏,往予式遏。六月酷日,大冬積雪。汝寒汝暑,同予士卒。予聞辛酸,汝不告乏。予晚得弼,予心弼悅。弼每見予,無有私謁。以道輔予,弼言深切。予不堯、舜,弼自笞罰。諫官一年,疏奏滿篋。侍從周歲,忠力廑竭。契丹忘義,檮杌饕餮。敢侮大國,其辭慢悖。弼將予命,不畏不怯。卒復舊好,民得食褐。沙磧萬里,死生一節。視弼之膚,霜剝風裂。觀弼之心,鍊金鍛鐵。寵名大官,以酬勞渴。弼辭不受,其志莫奪。惟仲淹、弼,一夔一契。天實賚予,予其敢忽。並來弼予,民無瘥札。

曰衍汝來,汝予黃髮。事予二紀,毛禿齒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長樞府,兵政無蹶。予早識琦,琦有奇骨。其器魁落,豈視(缺)楔。其人渾樸,不施剞劂。可屬大事,敦厚如勃。琦汝副衍,知人予哲。

惟修惟靖,立朝〈車獻〉〈車獻〉。言論磥砢,忠誠特達。祿微身賤,其志不怯。嘗詆大官,亟遭貶黜。萬里歸來,剛氣不折。屢進直言,以補予闕。素相之後,含忠履潔。昔為御史,幾叩予榻。襄雖小官,名聞予徹。亦嘗獻言,箴予之失。剛守粹愨,與修儔匹。並為諫官,正色在列。予過汝言,毋鉗汝舌。"

皇帝聖明,忠邪辨別。舉擢俊良,掃除妖魃。眾賢之進,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脫。上倚輔弼,司予調燮。下賴諫諍,維予紀法。左右正人,無有邪孽。予望太平,日不逾浹。

皇帝嗣位,二十二年。神武不殺,其默如淵。聖人不測,其動如天。賞罰在予,不失其權。恭己南面,退奸進賢。知賢不易,非明弗得。去邪惟艱,惟斷乃克。明則不貳,斷則不惑。既明且斷,惟皇帝之德。

群臣踧踖,重屏息,交相教語:曰惟正直,毋作側僻,皇帝汝殛。諸侯危栗,墜玉失舄,交相告語:皇帝神明,四時朝覲,謹修臣職。四夷走馬,墜鐙遺策,交相告語:皇帝英武,解兵修貢,永為屬國。皇帝一舉,群臣懾焉,諸侯畏焉,四夷服焉。

臣願皇帝,壽萬千年。

詩所稱多一時名臣,其言大奸,蓋斥竦也。詩且出,孫復曰:"子禍始於此矣。"

介不畜馬,借馬而乘,出入大臣之門,頗招賓客,預政事,人多指目。不自安,求出,通判濮州,未赴,卒。

會徐狂人孔直溫謀反,搜其家,得介書。夏竦銜介甚,且欲中傷杜衍等,因言介詐死,北走契丹,請發棺以驗。詔下京東訪其存亡。衍時在兗州,以驗介事語官屬,眾不敢答,掌書記龔鼎臣願以闔族保介必死,衍探懷出奏稿示之,曰:"老夫已保介矣。君年少,見義必為,豈可量哉。"提點刑獄呂居簡亦曰:"發棺空,介果走北,孥戮非酷。不然,是國家無故剖人冢墓,何以示後世?且介死必有親族門生會葬及棺斂之人,苟召問無異,即令具軍令狀保之,亦足應詔。"於是眾數百保介已死,乃免斫棺。子弟羈管他州,久之得還。

介家故貧,妻子幾凍餒,富弼、韓琦共分奉買田以贍養之。有《徂徠集》行於世。

胡瑗,字翼之,泰州海陵人。以經術教授吳中,年四十餘。景祐初,更定雅樂,詔求知音者。范仲淹薦瑗,白衣對崇政殿。與鎮東軍節度推官阮逸同較鐘律,分造鐘磬各一虡。以一黍之廣為分,以制尺,律徑三分四厘六毫四絲,圍十分三厘九毫三絲。又以大黍累尺,小黍實龠。丁度等以為非古制,罷之,授瑗試秘書省校書郎。范仲淹經略陝西,辟丹州推官。以保寧節度推官教授湖州。瑗教人有法,科條纖悉備具,以身先之。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師弟子之禮。視諸生如其子弟,諸生亦信愛如其父兄,從之游者常數百人。慶曆中,興太學,下湖州取其法,著為令。召為諸王宮教授,辭疾不行。為太子中舍,以殿中丞致仕。

皇祐中,更鑄太常鐘磬,驛召瑗、逸,與近臣、太常官議於秘閣,遂典作樂事。復以大理評事兼太常寺主簿,辭不就。歲余,授光祿寺丞、國子監直講。樂成,遷大理寺丞,賜緋衣銀魚。瑗既居太學,其徒益眾,太學至不能容,取旁官舍處之。禮部所得士,瑗弟子十常居四五,隨材高下,喜自修飭,衣服容止,往往相類,人遇之雖不識,皆知其瑗弟子也。嘉祐初,擢太子中允、天章閣侍講,仍治太學。既而疾不能朝,以太常博士致仕,歸老於家。諸生與朝士祖餞東門外,時以為榮。既卒,詔賻其家。

劉羲叟,字仲更,澤州晉城人。歐陽修使河東,薦其學術。試大理評事,權趙州軍事判官。精算術,兼通《大衍》諸歷。及修唐史,令專修《律歷》、《天文》、《五行志》。尋為編修官,改秘書省著作佐郎。以母喪去,詔令家居編修。書成,擢崇文院檢討,未入謝,疽發背卒。

羲叟強記多識,尤長於星曆、術數。皇祐五年,日食心,時胡瑗鑄鐘弇而直,聲郁不發。又陝西鑄大錢,羲叟曰:"此所謂害金再興,與周景王同占,上將感心腹之疾。"其後仁宗果不豫。又月入太微,曰:"後宮當有喪。"已而張貴妃薨。至和元年,日食正陽,客星出於昴,曰:"契丹宗真其死乎?"事皆驗。羲叟未病,嘗曰:"吾及秋必死。"自擇地於父冢旁,占庚穴,以語其妻,如其言葬之。著《十三代史志》、《劉氏輯歷》、《春秋災異》諸書。

林概,字端父,福州福清人。父高,太常博士,有治行。概幼警悟,舉進士,以秘書省校書郎知長興縣。歲大飢,富人閉糴以邀價,概出奉粟庭下,誘士豪輸數千石以飼飢者。

知連州。康定初,上封事曰:"古者民為兵,而今兵食民。古馬寓於民,而今不習馬。此兵與馬之大患也。請附唐府兵之法,四斂一民,部以為軍,閒耕田裡,被甲皆兵。因命其家鹹得畜馬,私乘休暇,官為調習。則人便干戈,馬識行列。又行陣無法,而出於臨時;將無素備,而取於倉卒;軍不予權,而監以宦侍:若是者,雖得古之材,使循今之法,亦必屢戰而屢敗。"又請備蠻,籍土民為兵,柵要衝,購徭人使守御。徙淮安軍。

程琳嘗禁蜀人不得自為渠堰,概奏罷之。又言蜀飢,願罷川峽漕,發常平粟貸民租,募富人輕粟價,除商旅之禁,使通貨相資。官至太常博士、集賢校理,卒。著《史論》、《辨國語》。子希,自有傳。

李覯,字泰伯,建昌軍南城人。俊辯能文,舉茂才異等不中。親老,以教授自資,學者常數十百人。皇祐初,范仲淹薦為試太學助教,上《明堂定製圖序》曰:

《考工記》"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是言堂基修廣,非謂立室之數。"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是言堂上,非謂室中。東西之堂各深四筵半,南北之堂各深三筵半。"五室,凡室二筵",是言四堂中央有方十筵之地,自東至西可營五室,自南至北可營五室。十筵中央方二筵之地,既為太室,連作余室,則不能令十二位各直其辰,當於東南西北四面及四角缺處,各虛方二筵之地,周而通之,以為太廟。太室正居中,《月令》所謂"中央土"、"居太廟太室"者,言此太廟之中有太室也。太廟之外,當子、午、卯、酉四位上各畫方二筵地,以與太廟相通,為青陽、明堂、總章、元堂四太廟;當寅、申、巳、亥、辰、戌、醜、未八位上各畫方二筵地,以為左個、右個也。

《大戴禮·盛德記》:"明堂凡九室,室四戶八牖,共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八個之室,並太室而九,室四面各有戶,戶旁夾兩牖也。

《白虎通》:"明堂上圓下方,八窗、四闥、九室、十二坐。"四太廟前各為一門,出於堂上,門旁夾兩窗也。左右之個其實皆室,但以分處左右,形如夾房,故有個名。太廟之內以及太室,其實祀文王配上帝之位,謂之廟者,義當然矣。土者分王四時,於五行最尊,故天子當其時居太室,用祭天地之位以尊嚴之也。四仲之月,各得一時之中,與余月有異。故復於子、午、卯、酉之方,取二筵地,假太廟之名以聽朔也。

《周禮》言基而不及室,《大戴》言室而不及廟,稽之《月令》則備矣,然非《白虎通》,亦無以知窗闥之制也。聶崇義所謂秦人《明堂圖》者,其制有十二階,古之遺法,當亦取之。

《禮記外傳》曰:"明堂四面各五門。"今按《明堂位》:四夷之國,四門之外。九采之國,應門之外。時天子負斧扆南向而立。南門之外者北面東上,應門之外者亦北面東上,是南門之外有應門也。既有應門,則不得不有皋、庫、雉門。明堂者,四時所居,四面如一,南面既有五門,則餘三面皆各有五門。鄭注《明堂位》則雲"正門謂之應門",其意當謂變南門之文以為應門。又見王宮有路門,其次乃有應門。今明堂無路門之名,而但有應門,便謂更無重門,而南門即是應門。且路寢之前則名路門,其次有應門。明堂非路寢,乃變其內門之名為東門南門,而次有應門,何害於義?四夷之君,既在四門之外,而外無重門,則是列於郊野道路之間,豈朝會之儀乎?王宮常居,猶設五門,以限中外。明堂者,效天法地,尊祖配帝,而止一門以表之,豈為稱哉!

若其建置之所,則淳于登雲"在國之陽,三里之外,七里之內,丙巳之地"。《玉藻》"聽朔於南門之外",康成之注亦與是合。夫稱明也,宜在國之陽。事天神也,宜在城門之外。

今圖以九分當九尺之筵,東西之堂共九筵,南北之堂共七筵。中央之地自東至西凡五室,自南至北凡五室,每室二筵,取於《考工記》也。一太室、八左右個,共九室,室有四戶、八牖,共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協於戴德《記》也。九室四廟,共十三位,本於《月令》也。四廟之面,各為一門,門夾兩窗,是為八窗四闥,稽於《白虎通》也。十二階,采於《三禮圖》也。四面各五門,酌於《明堂位》、《禮記外傳》也。

嘉祐中,用國子監奏,召為海門主簿、太學說書而卒。覯嘗著《周禮致太平論》、《平土書》、《禮論》。門人鄧潤甫,熙寧中,上其《退居類稿》、《皇祐續稿》並《後集》,請官其子參魯,詔以為郊社齋郎。

何涉,字濟川,南充人。父,祖皆業農,涉始讀書,晝夜刻苦,泛覽博古。上自《六經》、諸子百家,旁及山經、地誌、醫卜之術,無所不學,一過目不復再讀,而終身不忘。人問書傳中事,必指卷第冊葉所在,驗之果然。

登進士第,調洛交主簿,改中部令。范仲淹一見奇之,辟彰武軍節度推官。用龐籍奏,遷著作佐郎、管勾鄜延等路經略安撫招討司機宜文字。時元昊擾邊,軍中經畫,涉預有力。元昊納款,籍召為樞密使,欲與之俱,涉曰:"親老矣,非人子自便之時。"拜章願得歸養,特改秘書丞、通判眉州,徙嘉州。用文彥博、龐籍薦,召還,除集賢校理。既又求歸蜀,遂得知漢州。歲滿,移合州。累官尚書司封員外郎。父喪,罷歸,卒。詔恤其家,並官其一子。

涉長厚有操行,事親至孝,平居未嘗談人過惡。所至多建學館,勸誨諸生,從之游者甚眾。雖在軍中,亦嘗為諸將講《左氏春秋》,狄青之徒皆橫經以聽。有《治道中術》、《春秋本旨》、《廬江集》七十卷。

王回,字深父,福州候官人。父平言,試御史。回敦行孝友,質直平恕,造次必稽古人所為,而不為小廉曲謹以求名譽。嘗舉進士中第,為衛真簿,有所不合,稱病自免。

作《告友》曰:

古之言天下達道者,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兄弟也,朋友也。五者各以其義行而人倫立,其義廢則人倫亦從而亡矣。

然而父子兄弟之親,天性之自然者也;夫婦之合,以人情而然者也;君臣之從,以眾心而然者也。是雖欲自廢,而理勢持之,何能斬也。惟朋友者,舉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舉天下之人莫不可異,同異在我,則義安所卒歸乎?是其漸廢之所繇也。

君之於臣也,父之於子也,夫之於婦也,兄之於弟也,過且惡,必亂敗其國家,國家敗而皆受其難,被其名,而終身不可辭也。故其為上者不敢不誨,為下者不敢不諫。世治道行,則人能循義而自得;世衰道微,則人猶顧義而自全。間有不若,則亦無害於眾焉耳。此所謂理勢持之,雖百代可知也。

親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從非眾心也,群而同,別而異,有善不足與榮,有惡不足與辱。大道之行,公與義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鮮矣。是以聖人崇之,以列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而壹為達道也。聖人既沒,而其義益廢,於今則亡矣。

夫人有四肢,所以成身;一體不備,則謂之廢疾。而人倫缺焉,何以為世?嗚呼,處今之時而望古之道,難矣。姑求其肯告吾過也,而樂聞其過者,與之友乎!

退居潁州,久之不肯仕,在廷多薦者。治平中,以為忠武軍節度推官、知南頓縣,命下而卒。回在潁川,與處士常秩友善。熙寧中,秩上其文集,補回子汾為郊社齋郎。弟向。

向字子直,為文長於序事,戲作《公默先生傳》曰:

公議先生剛直任氣,好議論,取當世是非辨明。游梁、宋間,不得意。去居潁,其徒從者百人。居二年,與其徒謀,又去潁。弟子任意對曰:"先生無復念去也,弟子從先生久矣,亦各厭行役。先生舍潁為居廬,少有生計。主人公賢,遇先生不淺薄,今又去之,弟子未見先生止處也。先生豈薄潁邪?"

公議先生曰:"來,吾語爾!君子貴行道信於世,不信貴容,不容貴去,古之辟世、闢地、辟色、辟言是也。吾行年三十,立節循名,被服先王,究窮《六經》。頑鈍晚成,所得無幾。張羅大綱,漏略零細。校其所見,未為完人。豈敢自忘,冀用於世?予所厭苦,正謂不容。予行世間,波混流同。予譽不至,予毀日隆。小人鑿空,造事形跡;侵排萬端,地隘天側。《詩》不云乎,'讒人罔極'。主人明恕,故未見疑。不幸去我,來者謂誰?讒一日效,我終顛危。智者利身,遠害全德,不如亟行,以適異國。"

語已,任意對曰:"先生無言也。意輩弟子嘗竊論先生樂取怨憎,為人所難,不知不樂也。今定不樂,先生知所以取之乎?先生聰明才能,過人遠甚,而刺口論世事,立是立非,其間不容毫髮。又以公議名,此人之怨府也。《傳》曰:'議人者不得其死',先生憂之是也,其去未是。意有三事為先生計,先生幸聽意,不必行;不聽,先生雖去絕海,未見先生安也。"

公議先生強舌不語,下視任意,目不轉移時,卒問任意,對曰:"人之肺肝,安得可視,高出重泉,險不足比。聞善於彼,陽譽陰非,反背復憎,詆笑縱橫。得其細過,聲張口播,緣飾百端,得敗行破。自然是人,賤彼善我。意策之三,此為最上者也。先生能用之乎?"公議先生曰:"不能,爾試言其次者。"對曰:"捐棄骨肉,佯狂而去,令世人不復顧忌。此策之次者,先生能用之乎?"公議先生曰:"不能,爾試言其又次者。"對曰:"先生之行己,視世人所不逮何等也!曾未得稱高世,而詆訶鋒起,幾不得與妄庸人伍者,良以口禍也。先生能不好議而好默,是非不及口而心存焉,何疾於不容?此策之最下者也,先生能用之乎?"公議先生喟然嘆曰:"吁,吾為爾用下策也。"

任意乃大笑,顧其徒曰:"宜吾先生之病於世也。吾三策之,卒取其下者矣。"弟子陽思曰:"今日非任意,先生不可得留。"與其徒謝意,更因意請,去公議為公默先生。

弟同,字容季。性純篤,亦善序事。皆早卒。仕止於縣主簿。

周堯卿,字子俞,道州永明人。警悟強記,以學行知名。天聖二年舉進士,歷連、衡二州司理參軍、桂州司錄。知高安、寧化二縣,提點刑獄紘入境,有被刑而耘苗者,紘就詢其故,對曰:"貧以利故,為人直其枉,令不我欺而我欺之,我又何怨?"紘至縣,以所聞薦之。後通判饒州,積官至太常博士。范仲淹薦經行可為師表,未及用,以慶曆五年卒,年五十一。

始,堯卿年十二喪父,憂戚如成人,見母則抑情忍哀,不欲傷其意。母知而異之,謂族人曰:"是兒愛我如此,多知孝養矣。"卒能如母之言。及母喪,倚廬三年,席薪枕塊,雖疾病,不飲酒食肉。既葬,慈烏百數銜土集隴上,人以為孝感所致。其於昆弟尤篤友愛。又為人簡重不校,有慢己者,必厚為禮以愧之。居官祿雖薄,必以周宗族朋友,罄而後已。

為學不專於傳注,問辨思索,以通為期。長於毛、鄭《詩》及《左氏春秋》。其學《詩》,以孔子所謂"《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孟子所謂"說《詩》者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考經指歸,而見毛、鄭之得失。曰:"毛之傳欲簡,或寡於義理,非一言以蔽之也。鄭之箋欲詳,或遠於性情,非以意逆志也。是可以無去取乎?"其學《春秋》,由左氏記之詳,得經之所以書者,至《三傳》之異同,均有所不取。曰:"聖人之意豈二致耶?"讀莊周、孟子之書,曰:"周善言理,未至於窮理。窮理,則好惡不繆於聖人,孟軻是已。孟善言性,未至於盡己之性。能盡己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而可與天地參,其唯聖人乎。天何言哉?性與天道,子貢所以不可得而聞也。昔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惟不言,故曰不能而已,蓋言生於不足者也。"其講解議論皆若是。

有《詩》、《春秋說》各三十卷,文集二十卷。七子:諭,鼎州司理參軍;詵,湖州歸安主簿;謚、諷、諲、說、誼。

王當,字子思,眉州眉山人。幼好學,博覽古今,所取惟王佐大略。嘗謂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填撫四方,親附百姓,皆出於一道,其言之雖大,其行之甚易。嘗舉進士不中,退居田野,嘆曰:"士之居世,苟不見其用,必見其言。"遂著《春秋列國名臣傳》五十卷,人競傳之。

元祐中,蘇轍以賢良方正薦。廷對慷慨,不避權貴,策入四等。調龍游縣尉。蔡京知成都,舉為學官,當不就。其後京相,當遂不復仕,卒,年七十二。當於經學尤邃《易》與《春秋》,皆為之傳,得聖人之旨居多。又有《經旨》三卷,《史論》十二卷,《兵書》十二篇。

陳暘字晉之,福州人。中紹聖制科,授順昌軍節度推官。徽宗初,進《迓衡集》以勸導紹述,得太學博士、秘書省正字。禮部侍郎趙挺之言,暘所著《樂書》二十卷貫穿明備,乞援其兄祥道進《禮書》故事給札。既上,遷太常丞,進駕部員外郎,為講議司參詳禮樂官。

魏漢津議樂,用京房二變四清。暘曰:"五聲十二律,樂之正也。二變四清,樂之蠹也。二變以變宮為君,四清以黃鐘清為君。事以時作,固可變也,而君不可變。太簇、大呂、夾鍾,或可分也,而黃鐘不可分。豈古人所謂尊無二上之旨哉?"時論方右漢津,絀暘議。

進鴻臚太常少卿、禮部侍郎,以顯謨閣待制提舉醴泉觀。嘗坐事奪,已而復之。卒,年六十八。

祥道字用之。元祐中,為太常博士,終秘書省正字。所著《禮書》一百五十卷,與暘《樂書》並行於世。

部分譯文

孫復,字明復,晉州平陽人,因舉進士不中而退居泰山。他一生研究《春秋》,著有《尊王發微》十二篇,其學大抵源於陸淳,但有不少創新之意。

石介在山東有名望,但包括石介在內的許多人皆視孫復為先生。孫復四十歲的時候還未娶妻,李迪深知孫復賢能,故欲將弟之女嫁給他。孫復起初對此事猶豫不決,石介與其他弟子勸請孫復說:“公卿不禮賢下士已很久了,現在丞相李迪不嫌先生貧賤,打算以其弟之女許配先生,先生應該答應這件婚事,以成丞相之賢名。”孫復接受了弟子們的意見。孔道輔聞知孫復賢德,就去拜見孫復,石介執杖立於孫復身旁,且恭敬攙扶不離左右。石介任學官後,對他人說:“孫先生並非隱者。”於是,范仲淹、富弼等人皆言孫復有經術,適宜在朝廷任職。孫復因而得以出任秘書省校書郎、國子監直講。皇帝車駕親幸太學巡視,賜孫復緋衣銀魚,並召孫復為邇英閣祗候說書。楊安國說孫復之講解多異於先儒之學,遂將孫復罷免。

孔直溫事敗後,在其家中抄得他寫給孫復的詩作,孫復因此被貶為虔州鹽稅,並遷往泗州,不久任長水知縣、簽書應天府判官事。後又被任命為陵州通判,孫復還未赴任,因翰林學士趙概等十餘人言孫復精通經術,向為人師,不宜使佐州縣做官,孫復因得以留於朝廷做直講,稍後又升遷為殿中丞。去世時,皇帝賜錢十萬於其家。

孫復與胡瑗素不合,兩人在太學相互避見。胡瑗治經不如孫復,但教養諸生強於孫復。孫復患病後,韓琦向仁宗稟報,並選書吏,給紙筆,命孫復門生祖無擇就孫復家得書十五萬字,謄錄後藏於秘書閣。朝廷還特將孫復一子錄用為官,以示恩寵。

胡瑗字翼之,泰州海陵人。以經術教授於吳地,達四十餘年。

景祐初年(1034),朝廷改定雅樂,下詔求通曉音律之人。范仲淹特薦舉胡瑗,胡瑗以平民的身份在崇政殿回答皇上的諮詢。之後,和鎮東軍節度推官阮逸一同校定音律,分別鑄造鐘和磬各一。他以一粒黍子的長度為一分,從而製成尺,律的長度為三分四厘六毫四絲,圍的直徑為十分三厘九毫三絲。又以大黍之長累而成尺,小黍之長實龠。丁度等人認為胡瑗所做不合古制,故罷之不用。後授胡瑗為秘書省校書郎。當時范仲淹任陝西經略安撫副史,任胡瑗為丹丹推官。不久胡瑗任保寧節度推官、教授湖州,胡瑗教導學生頗有方法,制定了完備的規章制度,並能以身作則。即使在盛暑天也一定身著公服坐於堂上。師徒之禮甚嚴。胡瑗視學生如子弟,學生們也信任愛戴他如父兄一般。跟隨他學習的常常有數百人。慶曆年間(1041~1048)朝廷興辦太學,派人到湖州學習胡瑗教學之法,並因之製成學規。又召胡瑗為諸王宮教授,胡瑗稱病不上任。後做太子中舍,以殿中丞辭職。

皇祐中期(1049-1053),朝廷又鑄太常鐘磬,派人召胡瑗、阮逸和近臣、太常官議事於秘閣,於是經常做樂事。後又以之為大理寺評事,兼任太常寺主簿,胡瑗推辭不上任。一年以後,授胡瑗光祿寺丞、國子監直講。太常鐘磬鑄成後,胡瑗升遷為大理寺丞,皇上賜之以繡著銀魚的紅袍。胡瑗就住在太學,這時他的學生更多了,太學住不下,就租太學近旁的官舍安頓。禮部所錄的官員中,胡瑗的弟子常占十之四五,無論才能高下,他們皆注意修身養性,嚴謹自律。穿戴舉止,也往往相似。別人遇見他們,即使不認識,也都知道他們是胡瑗的弟子。嘉..初年(1056),胡瑗擢升為太子中允、天章閣侍講,這時他仍然管理太學。不久,胡瑗染病不能上朝,以太常博士而辭官,告老還家,眾弟子和朝廷官員在城東門外為胡瑗餞行,當時將此事傳為佳話。不久,胡瑗病終,皇上下詔厚賞其家,並幫助辦理了胡瑗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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